47 、奪她(5)
◎背棄◎
馬車一路癫狂奔走,緊趕慢趕地到了府上,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趙時隽離開昭王府時,府中郁郁蔥蔥,錦繡風光。
才不到半天的光景,便狼藉一片,府衛更是傷殘大半。
天子前腳将他召進宮來,後腳便叫禁軍侵入他昭王府。
俞淵左臉頰上被那龐統領削了塊肉,血流如注,看着面目很是可怖。
他顧不上止血,只跪在地上,沉聲道:“屬下該死……”
趙時隽眸光陰戾,聲寒如霜。
“你是該死——”
“俞淵,這是第二次了。”
俞淵臉色霎時慘白,從地上狼狽爬起來,便驀地抽出佩劍要自裁謝罪。
下一刻卻被男人重重地踹在胸口,狼狽倒下。
“滾下去!”
趙時隽再不多看他一眼,大步朝後院走去。
那一路上的斑斑血跡,淩亂的劍痕,割裂的灌木,都無一不在告訴他,那些人奔着哪裏去了。
一直走到那間熟悉的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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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推開門,屋中俨然人去樓空。
碰翻的椅子,打翻的茶具,以及掉落在地上屬于少女的那支珠釵。
他撿起來,指腹輕輕摩挲。
面上卻驟然生出了無限的陰鸷。
“殿下……”
馮二焦看着這一幕,心都快從嘴裏跳出來了。
男人卻背對着他,語氣意味不明,“看看,這就是天下之主的本事……”
“縱使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卻一樣要被他壓制一頭……”
馮二焦頓時一臉見鬼,忙反手将門阖上。
“殿……殿下,這話,這話咱不興說的啊。”
這隐隐有大不敬的意味,被人傳出去,指不定要傳出什麽禍端。
趙時隽冷嗤一聲,眼底卻恨意驟生。
父子溫情相認才不過持續沒足一個時辰,當昭王再次從昭王府折返入宮時,天子也早有準備。
沒有人知曉這一回昭王進宮去當着天子的面說了什麽,只知曉天子當夜三次傳召禦醫,被氣得心口都生疼難止。
京城裏的人幾乎都是聞風而動。
聽聞天子派了禁衛軍去了趟昭王府,又聽聞宣寧侯府仿佛與昭王一直都有龃龉,天子此舉正是為了宣寧侯府。
見着昭王這邊将将出現了弱勢,朝堂上一些人的動作卻很快,将從前一直隐忍不發的奏折洋洋灑灑重新寫過,再度頻頻上奏,參奏昭王的劣跡行徑。
這一回天子在早朝上便破天荒地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呵斥了趙時隽一頓。
且懲戒對方去皇陵值守滿四十九日。
衆人驚訝不已。
這回竟真能有個實質性的懲戒落在了這位昭王殿下的身上,再沒有像以往一樣三言兩語的揭過,讓他們亦是敏銳地嗅出了一絲不同以往的異端。
也有那過去擅長在昭王身側鑽營抱大腿的牆頭草,迫不及待地在趙時隽受罰期間便與他撇清關系,生怕對方會牽連自己半分。
總之當下的情勢看來,趙時隽好似突然陷入了時運不濟一般,背地裏嘲笑譏諷他的人自然不在少數。
更是懷疑他此去月餘,極可能會從此失去聖寵。
趙時隽對這些一概不理不睬,也懶得讓手底下人去收拾這些碎嘴子。
只是在離開京城之前,天子派來的一隊禁衛都始終駐守在他府前,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直到趙時隽離開的前夜,他派人去宣寧侯府給茶花帶話,讓她明日在城郊的十裏亭中送他一程。
她若不來,他就親自去她府中找她。
果不其然,送去這話之後,第二日他啓程出發,在那涼亭裏歇了片刻的腳後,茶花便真的來了。
男人凝着冰霜的眼眸在見到她那一瞬,才稍稍緩和。
“茶花……”
他習慣地朝她伸出手去,茶花卻下意識退後幾步。
她手中攥着帕子,垂眸并不看向他,“還容殿下給我體面,如今我既是宣寧侯的妹妹,一舉一動也都關乎着我哥哥的名聲。”
趙時隽想到她向來都是面皮薄的性子,更是緩了嗓音,“茶花,你哥哥帶着禁衛闖入我府中,我也知曉你哥哥是為了你好。
但你該沒有忘記你當日與我的約定,是不是?”
茶花擡眸飛快地掃了他一眼,輕聲道:“可那也是在殿下還是昭王的情況下,才有的約定。”
趙時隽聞言,唇畔笑意收斂幾分,“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茶花道:“外面都說殿下将會受到貶責,嚴重的話,也許會連昭王的身份還能不能保住,都還是說不準的事情……”
趙時隽按捺下心底泛出的冷意,“那倘若我告訴你,我給不了你王妃的位置,最高也只能給個側妃,你也是不願意了?”
小姑娘嗓音仍舊一如既往的細軟,可語氣卻不再像以往那樣充滿怯怕。
多半是回到家中以後,有了哥哥的撐腰。
又或是她終于恢複了宣寧侯千金的身份,有着不同以往的清貴。
“倘若是先前,也許我還會考慮,但……當下自然是不行的。”
趙時隽隐忍道:“茶花,你等我回來,我再給你一個答複可好?”
茶花卻将目光看向旁處,聲音卻愈發低弱下來,“倘若殿下被、被貶低了王位,那我也是不願意的……”
說白了,當日會主動和他提出要當王妃的話,很顯然也只是看重他當時的身份地位罷了。
趙時隽沉默了半晌,“那就等我回來再說吧。”
他的态度仿佛冷下了些許。
也許他對她是有幾分不可割舍的喜歡,可她至如今沒再拒絕他,反倒直白告訴他,如果他不是昭王了,她就不願意了。
要說聽到這樣的話一點失望都沒有,那多半也都是假話了。
他眼下在旁人眼中正是落魄,在她眼中何嘗不是?
落井下石的人那麽多,偏偏多她一個,個中滋味便陡然變得不一樣了。
……
茶花乘着馬車回去後,始終都心不在焉。
她比誰都更加知曉落井下石的滋味。
再是喜歡的感覺,也會為此而受到沖擊,被沖淡,甚至會消失不見。
這也是她為什麽在猶豫之後,決定要去的原因。
去給趙時隽送別這件事情,茶花是瞞着陳茶彥的。
她唯恐哥哥會心生不安,回到家中顯然也沒有要提起過這件事情的打算。
待去了書房外,茶花便聽見陳茶彥與宣寧侯府的一些舊人正沉聲地說着話。
“大姑娘必須得趁着昭王離京這段時日定下親事。”
“侯爺想想,他先前那樣的權勢,您想将自己親妹妹要回來,都還要動用到天子禦用的禁衛軍才行,他若是存心将大姑娘藏起來,只怕天子都沒辦法,咱們宣寧侯府焉能存有顏面?”
“為今之計,便是将大姑娘立刻嫁人,這樣便可止住禍事。”
而這些話背後藏着隐隐的指責,卻不大容易叫人聽得出來。
茶花一日不嫁人,一日便是無主的花。
如趙時隽這樣的,只怕也不會只有他一個觊觎着宣寧侯的妹妹。
而直接被影響到的則是陳茶彥和整個宣寧侯府。
古往今來,紅顏禍水從來都不是只存在在史書上。
他們宣寧侯府雖得以平反,但當下卻真真是經不起半分的折騰。
裏頭說話的便是昔日在雲舜,被帶去指認茶花兄妹倆卻假裝不認識的忠仆,丁管事。
“丁管事,您老坐下說話……”
陳茶彥自然也記得這丁管事當初是受了不少刑罰,也要冒死掩護他們兄妹的忠義之舉,他一把年紀能和其他府裏人重返回府都是極其不容易的事情。
另一人道:“換個思路,倘若就和那昭王府結親呢……”
“這卻是無可能了。”
說這話的反而是陳茶彥,他沉聲道:“抛開旁的不說,趙時隽若有那心思,焉能直接将茶花強奪入府?”
“況且他的婚事捏在聖上手中,非尋常人等,哪怕只是個側妃,恐怕聖上都頭一個不答應。”
“更何況我是絕不願讓茶花去成為旁人的妾侍,看那些主母的眼色過日子,她性情柔弱,我亦不舍,此話往後也不要再提……”
茶花站在門口默默地聽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有敲門進去。
屋中人為了這将将扶持起來的宣寧侯府殚精竭力,而茶花當下的境況反倒好似拖了衆人後腿一般,只是叫人礙于陳茶彥寵愛妹妹的心思,不好直白說出。
到晚,用完膳食之後,陳茶彥亦是遲疑片刻才道:“茶花,你既到了婚嫁之齡,若有合适的人家,哥哥便為你定下可好?”
茶花道:“一切都聽哥哥安排。”
她回答得過分柔順,以至于陳茶彥都不禁朝她面上打量。
“茶花,你可是存了心結,亦或是沒有嫁娶之意?在哥哥面前,你無需遮掩自己,哥哥必然會順着你的心意。”
他頓了頓又道:“哥哥只希望你餘生平安喜樂,順心遂願罷了。”
茶花擡眸望了他一眼,“茶花也希望餘生可以有一良人相伴,不至于孤獨終老,更希望這一切早日平息下來,讓我和哥哥都可以重新投入到從前平靜的生活裏。”
陳茶彥問:“你真是這樣想的?”
茶花輕輕地點了點頭,“哥哥,我也不是個泥人,怎會對這些事情沒有向往?只是不知道如今我還有沒有這資格……”
陳茶彥握在身側的拳心緊了緊。
“茶花,你不要在意任何人的話,你只需要記住,你若不想嫁人,哥哥就保護你一輩子,你若想嫁人,哥哥也會親自幫你把關,為你選一位良人,不容許他欺辱你一分一毫,你明白嗎?”
茶花雖然都一一乖巧應下,可陳茶彥卻覺得妹妹如今大了,她的心思反而不是他這個哥哥可以揣摩得透的了。
天子宣了聖旨,要在初一那日接見陳茶彥兄妹倆。
在這之前,裴傾玉亦是來過府上幾趟。
打從一開始,裴傾玉在陳家兄妹事情上便一直襄助良多。
他收留茶花也好,幫助陳茶彥查案也罷,哪怕到了後來茶花落入昭王府,他亦是沒少幫陳茶彥找出平反陳家冤屈的罪證。
按理說,茶花這般心軟的人當是最會感激他的那個。
可偏偏他在茶花回來後幾次上門,茶花每每待他态度都頗為冷漠,讓他略是不知所措。
這日恰逢燈會,他到底按捺不住,将茶花約了出來。
“茶花……”
裴傾玉向來都是個含蓄委婉之人,可到了當下,他亦是知曉宣寧侯府的打算。
只怕他繼續這樣含蓄下去,便又要錯失第二次機會。
“你可還記得你我之間是定過親的?”
哪怕只是口頭上的,但他們至少也不是毫無關系的人。
茶花瞥了他一眼,見他眼底存着幾分灼熱的心思,到底再無法繼續裝傻。
她頓下腳步,同面前溫文儒雅的年輕男子輕聲道:“裴大人,我是個進過昭王府的女子,大人霁月光風,卻是我配不上的……”
也正是因為裴傾玉對她兄妹倆有恩情,茶花才不願接受他的好意,更不願耽擱了他。
在她看來,對方這般身份,完全可以尋一門更好的親事。
裴傾玉聽她冷不丁提起這茬,自然也憶起當日她失憶下被男人哄騙,斂入懷中的情景。
他略是沉默,“茶花,你不必提及這件事情。”
她畢竟是個姑娘家,即便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他也不願叫她總想起這樣的傷心事。
“那并非是你的本願,不是嗎?”
茶花抿了抿唇,“大人日後必然會覓得良緣……”
她話未說完,裴傾玉卻已然半沉了臉色。
許是有了情緒摻雜在其中,他禁不住握緊她的臂膀,語氣重了幾分,“茶花,不要總拒人于千裏之外。”
他同樣身為男人,怎麽會一點都不理解趙時隽的那些心思?
初見小姑娘時,她便好似一只需要人保護的軟綿白兔,垂着長長的耳朵,露着楚楚可憐,乖巧動人。
起初他自是将她當做柔弱的人看待。
可茶花這樣的女子也只有相處久了才會叫人發現,她并非只是單純的柔弱。
而是不管到了什麽時候,不管怎麽做,她都在拒人于千裏之外。
她纖弱可掠奪的身子就在掌心之下,可她的心卻宛若天邊的皎月,遙不可及。
這卻只會勾得人心生惡念,想要将她狠狠搶占,将她那顆遙不可及的心掠奪……
可裴傾玉不是趙時隽,也并不是非茶花不可。
他察覺出自己略顯失态的模樣,眸底亦是掠過一抹驚慌,忙松開了手指。
“茶花,對不起……”
他自覺方才瞬間浮現的那份濁念分外不堪,阖了阖眼,略是牽強地開口道:“這件事情我們改日再商量吧。”
當下他卻實在無法直視她那雙純澈的雙眸。
她被趙時隽欺負了,只能說明她是個受害者。
他當同情她,可憐她。
而不是設想自己是否也能如趙時隽那樣……得到她。
裴傾玉的背影略顯倉惶。
茶花确實沒有讀懂他方才的眼神。
若要問她心中有什麽念想,小姑娘自己都說不清楚。
她怔怔地往旁去了幾步,卻險些被路邊攤子上斜出的一根竹竿給絆倒。
卻不知從哪裏突然伸出一只手來,在茶花的臂上扶持了一把。
茶花一擡眸,卻瞧見了一個臉上戴着醜角面具的人。
那面具底下的黑亮雙眸俨然是屬于一個年輕的公子。
對方莫名地問道:“你不高興?”
茶花愣住。
他将手裏提着的一盞燈遞給她。
“姑娘,這天底下的好男人多的是……”
說着便仿佛忍不住嗓子裏的癢意輕咳了兩聲,“咳……反正你肯定不會一直都遇人不淑的。”
他的聲音極其溫潤,話裏話外的意思卻又好似知曉茶花當下的處境。
茶花怔怔地望着他,尚未想起他是何人,手中卻已經被塞進了一只小白兔燈。
她見狀只得細聲道了句“謝謝”。
對方聽到後反倒是撓了撓頭,随即咧嘴一笑,好似心情突然因為她這句謝謝而明媚了起來。
“沒什麽好謝的,你早些回家去吧,也許睡一覺就什麽煩惱都沒有了。”
他的聲音充透着一種少年郎的青春氣息,讓人很難設立防心。
可他就仿佛只是個過路的好心人一般,在茶花心中生出不安之前,便已經擡腳離開。
茶花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小白兔燈,眸底才浮起些許莫名的暖色。
到了初一這日,茶花被陳茶彥帶去宮中當面向天子叩謝皇恩。
然而天子卻提出要單獨接見茶花。
陳茶彥心中略是不安,只好叮囑妹妹幾句,才讓她一人過去。
端坐于承德殿中的天子看着身着白裙的小姑娘恭敬柔順地進來行了禮。
天子目光沉沉地盯着她,随即讓她擡起頭來。
茶花垂着眼睫,自是一點一點将腦袋擡起,讓天子好看清楚她的容顏。
那張嬌靥的确不出天子的意料,生得極其漂亮。
就像是一枝晨露微綻的嬌顫雪芙,肌膚宛若白瓷,櫻唇不染而朱。
那雙瑩潤霧眸斂着淡淡的郁色,不由自主便勾出人心底一分憐惜。
也難怪昭王那個孩子那樣桀骜的性子,都要強行将她藏掖在府裏,甚至還昏了頭跑來他跟前求恩賜。
“陳茶花,下個月的七夕宴上,朕會為昭王選擇王妃人選,你該不會生出什麽不該有的心思,去破壞昭王的好姻緣吧?”
畢竟想要攀上趙時隽的女人那麽多,卻只有她一個是成功的了。
難保她“不願進府”的舉止,只是一種欲擒故縱的手段.
這樣的女子,天子自然也沒少見過。
那一抹纖弱身影輕輕一顫,只恭敬地答複了一句“臣女不敢”。
天子道:“好,那朕便賞你一對如意赤金镯,就當是提前作為你日後出嫁的添妝了。”
她實在不适合趙時隽,哪怕僅僅是作為一個不起眼的侍妾。
不是因為她今日進宮來表現得哪裏不好,而是她生得過分好了。
古往今來,帝王身側防得就是她這樣的禍水。
若上位者耽于美色,的确會釀出許多不必要的禍端。
他今日将她叫來敲打,也是要掐斷她的心思,防着她生出其餘不應有的念頭。
待茶花出來後,陳茶彥見她毫發無損,又得了一套赤金镯的打賞,更是納罕。
茶花将殿中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陳茶彥心下才略是了然。
“陛下心中只怕并沒有如表面上那樣厭惡了昭王……”
在趙時隽不在宮中這段時日的光景都還不忘要敲打茶花,可見天子打心底根本就沒有半分要舍棄趙時隽的意思。
這念頭亦是讓陳茶彥心頭微微一沉。
他捏了捏妹妹微涼的小手,輕聲道:“茶花,你別怕,陛下既然要在七夕宴上為他挑選王妃,而你只要也能覓得良婿,屆時他哪怕再想有意于你,你們之間也會隔着深淵一般,難以跨越。”
一旦茶花有主,趙時隽也有了自己的妻室,那麽趙時隽再是喪心病狂也不至于敢枉顧人倫,身敗名裂也要犯下這種會禍及他自己的醜聞。
天子倘若要将他培養成繼承人,就更不會允許他犯糊塗。
茶花想到七夕近在咫尺,難免便會想到趙時隽回京的情形……
她心口惴惴了一陣,又想自己在他離開前,他那失望的神色多半也将那種失望滋味化為一粒種子埋入心間,生根發芽。
他已經得到過她了,她既是那麽的無趣,再如哥哥方才所言,日後他們之間漸漸築起一層天塹之後,就也再也不會有交集的時候。
從宮裏回來後,兄妹二人自然也好似擱下了一件心事。
隔幾日,茶花接到了裴府的邀帖,卻是裴夫人想要邀請她過府一聚。
兩家自幼便相識,對方又相當于是茶花的半個長輩,她反倒不好拒絕。
當天去了之後,裴夫人卻是一臉溫婉的神情,同茶花道:“聽聞你喜歡雪泥櫻桃糕,不如嘗嘗?”
茶花嘗了幾口,低聲道:“味道極好。”
裴夫人眼中愈發柔和,随即卻收斂幾分笑意道:“少婵先前得罪你的事情我也知曉了,不怪她哥哥罰她罰得那樣狠,她也是該……”
茶花聽到這話,略有些坐不住。
她要起身說話,裴夫人忙握住她的手,再三猶豫之下,才緩聲道:“茶花,你是不是還介意上回我失禮的言辭?”
茶花道:“夫人愛子心切,是人之常情。”
裴夫人搖頭,“是我這個婦道人家目光短淺罷了。”
“再者說我與阿錦的命都是你母親給的,我們裴家不會做出忘恩負義的事情。”
裴夫人說着,便将一根玉簪自發間取下,簪到了茶花的鬓上。
茶花略是受寵若驚想要取下,“夫人,此物過于貴重,我不能收。”
裴夫人卻阻止道:“茶花,我一見到你這個孩子心裏是極喜歡的,你能不能給我家阿錦一個機會?”
她笑了笑,“罷了,就算不能,那也是我家阿錦沒福氣罷了,這玉簪也當是我這個做伯母的補給你的見面禮。”
裴夫人身上的溫婉有一種頗為迷人的母親滋味。
茶花在她跟前是極其拘謹的,可那種溫柔的母親滋味又無孔不入地侵入茶花的心神,讓她不由聯想到自己的母親。
裴夫人道:“忘了告訴你,這點心是我親手做的,阿錦說你喜歡吃,我這才同廚娘學了一回。”
小姑娘頓時露出幾分詫異。
她愈發不安起來,裴夫人反倒柔聲問她:“茶花,你讨厭阿錦嗎?”
茶花搖頭,“裴大人為人善良正直,又願意對我和哥哥伸出援手,我感激他都來不及,怎會讨厭。”
裴夫人笑道:“是啊,阿錦這樣的男子在外人眼中堪稱是良婿,這點我這個做母親的還是可以保證的。”
她這話近乎明示,見小姑娘掌心扭起帕子,又笑着扯了旁的話題。
一直待到天黑之前,裴夫人才放小姑娘歸家去。
沒多久,裴傾玉便過來見她。
“多謝母親幫我……”
似乎對這些男女之事沒甚經驗,裴傾玉也少有地露出幾分拘謹。
裴夫人笑了笑,“你從小到大從未有過事情求助于家裏人,唯獨在茶花這件事情上……”
她想起裴傾玉那日回來露出那般無措的神情,好似做錯了什麽一般,讓她這個當母親的既是稀罕,又是心疼。
她又想到小姑娘那日上門被自己責備的可憐模樣,當時亦是生出過一絲後悔。
到底還是他們裴家欠了陳家的舊債。
裴夫人終是微微嘆息,心道這小姑娘漂亮得像朵花兒似的,若日後進了門,生下的孫子孫女恐怕也會玉雪可愛至極,招人喜歡。
在趙時隽離開京城的第十日,裴家使了個媒婆上門探望口風。
陳茶彥對此都頗為意外。
裴傾玉的品格他自是知曉,若他能作為茶花的夫婿,在他這個哥哥眼中是再好不過的良配。
只是他并不曾想過對方對茶花會有旁的想法。
畢竟對方做派向來都極其周正,娶妻也當娶賢良淑德之妻。
倒不是說茶花不好,而是在世人眼中,她多半屬禍水妖嬈的模樣,焉能是裴家的首選?
在探問過這是裴傾玉自己的心意後,陳茶彥在茶花沒有反對的情況下,最後也是松口答應了下來。
後面的事情,便是裴家歡歡喜喜地上門提親,雙方問名,交換了庚帖,蔔吉兇,合八字,待男方的庚帖也送至宣寧侯府之後,這才算是将婚事初步定了下來。
在這期間,茶花的日子仿佛恢複到了許久以前才有過的平靜時光。
她只需要靜靜地獨自呆在自己的房間裏,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除了陳茶彥會經常看望她,便再也不會有外人來打攪。
陳茶彥看不透她的想法,閑談時亦會詢問她:“茶花,你是真心願意嫁給裴傾玉嗎?”
茶花道:“哥哥的話才奇怪,他不嫌棄我,是我的福氣。”
陳茶彥卻笑道:“胡說,我妹妹配得上這天底下最好的人,他若對你有過一絲一毫的嫌棄,我便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來提。”
裴傾玉是他裴家看重的長子,茶花何嘗不是他最珍愛的妹妹?
陳茶彥心思輾轉,到底沒有将趙時隽回京的消息告訴茶花。
……
而這廂,趙時隽完成了天子的懲戒,一回到京城便被傳召進宮。
天子接見他後,緩聲道:“過幾日便是你及冠之日,朕也不忍再苛責你了……”
趙時隽打那皇陵回來,身形好似又消瘦些許,可目光卻灼灼逼人。
在天子眼中,看上去精神是極好的。
他原先慣是喜愛盤弄拇指上一只扳指,當下那塊白玉的卻不知哪裏去了,換成了一塊黑玉,反倒襯得他骨節略顯慘白。
料想他這一回沒少受罪,天子頓時心生了不忍。
“你可以告訴朕,想要一份什麽樣的及冠禮,朕都會滿足你。”
這話絕非是大話。
畢竟是他唯一的骨肉,他不至于令對方連及冠這樣重要的日子裏,都委屈着。
趙時隽眼睫輕顫了顫,随即挑起唇角道:“微臣想要什麽都可以嗎?”
天子眸光微閃,道:“你可以說說看。”
“倘若微臣想要儲君之位呢?”
天子怔了怔,“朕還以為……你會向朕要陳家千金。”
趙時隽聽到這名號卻是一聲冷笑。
他眼底掠過一抹幽森,語氣頗為捉摸不透。
“陛下快別提那女子了……”
“恐怕您還有所不知,微臣出京的時候,她答應過要等微臣回京來給她一個答複。”
“可結果呢?”
所有人都在落井下石的時候,她也沒有并沒有例外。
寥寥數日,她便徹徹底底地背棄他,轉而投入了其他男人的懷裏。
甚至快到連親事都定了下來。
“我是對她有幾分喜歡,可我也不是傻,焉能為了無關緊要的人而放任手中的權力盡數流走?”
單說他這一趟因她之故去皇陵受罰,被天子狠心剝奪了手中不少的權力後,就足以讓他認清出自己的斤兩。
天子眼底不動聲色地掠過一絲滿意,“你這孩子總算是開竅了。”
也只有在失去的時候,身處高位的人才會深深明白,任何與權力有沖突的東西,都值得被舍棄。
如果無法舍棄,那就徹底除掉便是。
看似天子是在打壓趙時隽,實則也是要對方看清楚,在他落魄時那些對他落井下石之人的真面孔。
趙時隽垂眸掠過掌心尚未愈合的疤痕,嗓音愈發柔和。
“是啊,陛下這一番苦心,我也是到了今日才算是看明白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2-27 23:10:15~2022-02-28 23:35:4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荒野女巫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七喜、墨染紅塵、寶寶愛自己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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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撒花】
【狗子巴不得整死皇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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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帶着儲君之位去搶婚是吧】
【所以這樣的話,能看到火葬場嗎】
【
【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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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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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