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bking
第二天體育課下了, 張朝行慢悠悠地晃到段浪京面前,些許扭捏、害羞地遞給他了一張淡藍色信紙。
段浪京掃了他一眼, 吊兒郎當地說:“嗯, 你是一個好人,但我們性別不合适。。”
“……”
“不是給你的,是讓你看看。”
“看什麽?”
“我第一次寫情書,你不是見的多, 幫我看看怎麽樣。”
段浪京:“不要。”
“浪葛葛, 浪葛葛。”
“打住。”
“嘿嘿, 我就知道, 小浪浪對我最好了。”
“你誤會了, 我只是受不了一些惡心東西。”
段浪京接過情書。
打開。
劈頭第一行。
【親愛的______。】
“怎麽,不好意思把名字寫出來?”
“也不是——”張朝行難為情地笑了笑。
段浪京繼續向下掃着, 看到什麽(健康的膚色,崩潰的大笑, 冒着鼻涕泡泡哭泣的模樣……), 也不知道哪個姑娘這麽倒黴。
“我還沒想到這個情書送給誰。”張朝行繼續說。
段浪京挑起眼, 斜睨這個渣男兩秒, 而後把情書往張朝行懷裏一扔,懶得跟他浪費時間。
張朝行捏着自己的情書, 嘀嘀咕咕地說他壞話。
“沒良心”“負心漢”“冷冰冰”
……
這時,旁邊又傳來幾個女生的聲音。
“小荔枝呢?你們不是一起出去了嗎?”
顧梨:“被人叫住了。”
辛悠然聳了下肩:“沒辦法,誰讓她是經常被表白的小姐姐一枚吖。”
“哈哈哈哈。”
正從桌兜裏掏練習冊的段浪京,手邊的動作一頓,張朝行眼睛裏冒出了興奮的光, 把手裏的情書扔到段浪京桌子上:“我去聽聽。”
段浪京啧了一聲。
無聊。
顧梨周圍圍了一圈女生:“今天這個真的絕了。”
“還沒出操場呢, 就把人叫住了。”
“而且也真的夠帥。”
“聽說是高三級草。”
“真的?說的我都想去看看了。”
辛悠然剛要說話, 瞥到旁邊一個龐大又明顯的竊聽身影,沖顧梨她們使了使眼色。
“咳,我聽說,小荔枝提了一個要求,只要能滿足,她就會考慮。”
張朝行豎起了耳朵。
某位“嗤,無聊”的少年手下的動作也頓了一下。
“只要……暴打張朝行一頓,就行。”
張朝行瞪大了眼睛,他沒得罪過小荔枝吧。
段浪京指尖微動,垂眉打量着自己攥成拳的手,估算着張朝行的皮實程度。
“喂,張朝行,牆角聽夠了?”辛悠然抱着手臂,戲谑地問。
張朝行知道她是故意開玩笑,穩住傾向正在八卦的女生們方向的身子,嘿嘿一笑:“有樂子一起聽聽。”
有女生說:“也沒懸念啊,反正最後的結局也是被拒絕。”
過道一邊,段浪京脊背一松,眉眼收斂地翻開練習冊。
“那可不一定。”
“怎麽?說來聽聽。”
“小荔枝親口跟我說過,她可是覺得這個學長挺帥的!我還記得那天在籃球場,學長穿了件淡藍色的無袖背心,淡藍色诶!小臂上肌肉線條超漂亮。”
淡藍色?
段浪京桌面前那張淡藍色的紙,亮的刺眼。
“哇哦哇哦哇哦。”女生們爆發出一聲聲此起彼伏的驚呼。
“嘿,說的我都想去操場現場圍觀了。”
“你現在過去,黃花菜都涼了吧。”
“不涼不涼,據知情人士透露,那位級草準備了萬字情書,等着傾情念給小荔枝呢……”
“萬字情書?”辛悠然和張朝行異口同聲,驚呼出聲。
“這麽老土?”辛悠然。
“誠意真大!”張朝行。
“……”
“那我要去實地圍觀了,你們有人一起去嗎?”
“我也來我也來。”
辛悠然看向張朝行:“诶,那位八卦的張同學,你要一起不?”
張朝行搖搖頭:“沒興趣,哪個男生會喜歡看這個?”
幾個女生成群結隊地從教室裏湧出。
張朝行聳了聳肩,長嘆一口氣,忽然,一道瘦高的身影出現在他面前,插着兜,姿态散漫,音色很冷地問:“去操場嗎?”
……
張朝行擰起眉毛,怔怔地問:“啊?”
段浪京屈指拂了拂眉毛,冷淡地把臉往窗邊一扭,說:“我球落操場了。”
話音剛落,有人跑過段浪京桌旁,撞了他桌子一下,同時,一個髒橘色籃球,自他桌下,緩緩滾出。
……
“另一個球。”
操場上。
冷風直吹,樹木凋敝。
章肆川一張小臉被吹得臉頰冷紅,淡黑色的發絲輕揚。
她觑眼望着面前的高瘦男生,又看了看周圍越聚越多的人群,無奈挂滿了嘴角。
“如果說,鳥兒遇到了春天會鳴叫,如果說,花朵遇到了春天會開放,那你就是我,最赤忱熱烈的春天。”高挑清瘦的男生嗓音清冽。
張朝行在旁邊環顧四周:“這也沒鳥沒花的,好歹換成冬天啊,還能應點景。”
“而且,排比句都寫不出來?差評。”
“章同學,小荔枝,自從看到那天晚會你的舞蹈後,每天晚上,心如鼓喧,不能入眠,我想,我一定是陷入愛河了。”
……
“他應該去醫院挂個號啊,失眠,心律不齊,心髒內科歡迎他。”
被段浪京冷冷一掃,張朝行本能閉嘴,過了一會反應過來自己又沒吐槽他,頗為硬氣地問:“你看我幹嘛?”
“沒什麽。”段浪京仰颌,“第一次發現,你還挺會說話。”
“上面就是我想對你說的全部。”男生一股氣念完了萬字情書,還有點喘。
周圍響起一陣陣起哄聲。
張朝行:“哎我去去去去,小荔枝這什麽表情,她不會被打動了吧。”
段浪京抱着胳膊,眼尾低垂,手指用力,冷冷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
“呃……”章肆川發出了一個音。
四周寂靜。
表白的男生微微弓身,表情誠摯地看着章肆川,等着她的回答。
在衆人的圍觀之下。
章肆川吸了一口氣。
挂上一臉茫然的表情:“啊?你嗦撒子诶,喔tin不懂。”(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男生表情有些石化,抓了抓腦袋,挑着眉問了句:“什麽?”
章肆川伸出一只手掌,擺了擺,比了個“不”的手勢:“喔似四蹿嘞,聽不懂普通話噻。”(我是四川的,聽不懂普通話)
衆人絕倒。
“張同學,不是大言不慚地說‘我們男生才沒興趣嗎’?”辛悠然正要從操場離開,看到張朝行,對他調侃。
張朝行剛想說我不是,我是陪……
辛悠然“啊”了一聲:“我知道了。”
張朝行點了點頭,懂了吧,我是陪旁邊這位來的。
“一定是因為,你不是男的。”
張朝行:……
辛悠然手一揚,歡快地攬着顧梨的胳膊跑掉了。
黑線的張朝行滿眼無語地看向段浪京,無聲地控訴着他。
看段浪京久久沒有反應,無聲的控訴變成了有聲。
“浪浪,都是因為你,我性別都被人質疑了。”
段浪京收回看向操場門口的目光,輕描淡寫地反問:“不是你要看?”
雖然……是段浪京先裝作不經意地問了句“那是什麽?”張朝行就屁颠屁颠地帶着他去看熱鬧了。
張朝行無話可說。
段浪京曲着食指,在唇邊懶懶地抵了一下,側了下脖子道:“別苦着臉了,我請你……”
張朝行秒變喜色,眼角眉梢都放起光:“吃飯,滑雪,密室,迪士尼,我不挑!”
“出國游。”段浪京挑起眉梢。
“真的嗎?這麽大手筆!!別騙我,我生氣起來我自己都害怕。”
段浪京勾着下颌地點點頭。
“去哪兒?瑞士滑雪,冰島看極光,加拿大看大瀑布?”
“去泰國——”
張朝行猶豫地點了點頭,泰國也行,雖然近了點,但是不冷啊。
“變個性。”
“……”
張朝行:段浪京、你、個、狗。
快到教室門口,張朝行剎住腳步:“诶!”
“你不是去找球嗎?”
“哦。”段浪京指尖動了動,“忽然想起來,我帶回家了。”
“……”
合着他白白被變了個性?
張朝行從門口氣勢洶洶地走進來:“段浪京,我要跟你絕交!”
“嗯?還有這麽好的事。”段浪京懶懶坐到座位上,長腿微曲。
張朝行一掌拍向他的桌面:“哼,拿了我的情書,我就跟你老死不相往來——”
“诶,我情書呢?”
兩個人的目光同時看向被揉成皺巴巴一團的淡藍色紙張。
在張朝行震驚難過到仿佛冒淚花的目光下,段浪京,難得,難得別過了眼。
他清了下嗓子:“不就一封信,趕明兒還你一沓。”
“成交!”
或許是因為大家沒有辦法接受與另一半溝通的語言障礙,自從章肆川從聽不懂普通話勸退了學長後,教室門口清靜了不少。
章肆川的生活又幾乎回歸到了原來的平靜。
之所以是幾乎。
是因為有一些嘲她口音的帖子斷斷續續地發表在網絡上。
章肆川在教室門口值日時,顧梨從裏面出來,安慰她:“沒事兒吧,阿肆。”
“沒事啦,這有什麽。”章肆川擡起頭,沖顧梨笑了一下。
顧梨拍拍她的肩:“對,我覺得你普通話比剛來時候說的好多了!”
“真的嗎,哇,我可太開心了。”章肆川一偏腦袋,甜甜地笑起來。
等顧梨離開,一道冷不丁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你還挺驕傲。”輕谑的,低啞的微嘲。
是段浪京。
少年黑睫低垂,站在灰白色的冬日校園裏。
章肆川抱着掃帚,最近沒人來打擾她,她心情都好了許多,眼睛亮晶晶的,帶着點小驕傲的說:“最起碼……我是這個校園裏四川話說的最好的!”
段浪京“嗤”了一聲,擡擡下巴。
章肆川順着他下巴擡動的方向看過去。
不遠處,一個戴着廚師帽的大師傅正在講電話。
“四噻,四噻。”
“水煮肉片這些娃兒愛吃得不得行。”
“放寒假我就回去咯,到時候給你們帶京北烤鴨噻,回家吃火鍋!”
大、可、不、必、吧。
章肆川面露尬色:……救,她說怎麽食堂窗口的川菜那麽好吃,還專門請了個四川廚子啊。
“……之一。”
略帶心虛地補完這個條件,章肆川繼續兢兢業業地掃地。
卻察覺到旁邊人并沒有離開。
她仰起頭看了眼。
段浪京懶懶地倚着牆,單腳支地,興味盎然地看她掃地。
“怎麽了?”她猶豫地問。
“你……是不是挺高興?”
“高興?什麽?”難道他覺得自己掃地掃得很開心?
段浪京定格兩秒,淡淡啓唇:“當然是,被那麽多人喜歡。”
“什麽意思。”
“不明白?那麽多人,就沒一個人的喜歡,能讓你得意?”段浪京轉過臉,微微仰颌,語氣漫不經心,像極了調侃。
這句話像兜頭的涼水潑了下來。
章肆川的心驀的繃緊了。
得意?
她攥緊了手裏的掃把杆。
她垂着頭,語氣淡淡:“這有什麽要得意的?”
段浪京壓根沒注意到章肆川語氣裏的不悅:“就一點,都不開心?”
這回章肆川語氣裏的不爽更明顯了:“不也有挺多人喜歡你?你是不是特開心?”
段浪京半垂着眼,沉默兩秒,壓着眉梢從她身邊離開。
章肆川看着他的背影。
“莫、名、其、妙。”
段浪京一口氣走回座位,垂頭,掐起一根筆夾在指間轉動。
“發什麽呆呢?”張朝行拍了一下他桌子。
他擡起頭:“在想……”
張朝行湊近:“嗯?”
“最後那道壓軸題有沒有第三種解法。”
張朝行怔住,他做了半夜都沒做出來,這人都已經在想第三種解法了?
變态。
張朝行罵罵咧咧地走了。
送走張朝行,段浪京放下筆,手撐着下巴。偏頭看向窗外。
室內外溫差太大,玻璃色的窗戶上蒙着一層水汽凝結的霧。
他卻好像能看見,章肆川鼻尖被凍得通紅,穿着紅色鬥篷大衣,帶着奶白色圍脖在教室門口乖乖掃地的樣子。
其實他只是,想問她冷嗎。
還有,想要知道。
她有沒有,喜歡的人。
作者有話說:
段浪京:高價收購一張會說話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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