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bking

周末, 張朝行約段浪京去冰場玩。走到街口,張朝行突然出聲:“那不是小荔枝和顧梨嗎?”

段浪京擡起頭。

不遠處, 唇紅齒白的少女站在一個卡通玩偶面前。

腳尖并攏, 手拎着白絨軟包,很乖的一種站姿,右手環住玩偶,左手擡起來, 到臉邊比了個“耶”。

段浪京臉色懶倦, 目光卻似有若無地往那邊掃去。

閃光燈一閃, 她綻開笑容的那一秒, 單調冰冷的建築地磚都變得, 有點可愛。

張朝行自來熟地走上去:“巧啊,周末還能碰見你們!”

很快寒暄起來。

不知道說起什麽, 他們三個一齊往段浪京的方向看去,可能是說起張朝行和誰一起去玩什麽的。

不過, 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亮白色的天幕下, 章肆川原本含着笑的荔枝眼, 在望見段浪京的那一秒, 慢慢抿直,變得沒有情緒, 像是被雪粒子掃過的冰,飕飕襲來。

今冬的雪遲遲未降,而她望向他的那一刻,他的心裏卻下起了一場鋪天蓋地的鵝毛大雪。

雪落下的瞬間,段浪京總算是明白, 不管怎麽樣, 被她用陌生的、不痛不癢的、那樣不帶一絲情感的眼神掠過, 真的不爽。

特別不爽。

冰場門口。

段浪京插着兜,站得跟個被欠了三個月工資的門神似的,耷拉着眼皮,興致缺缺地靠在銀灰色欄杆上。

對上段浪京比冰場地面還冰溜的目光,張朝行搖了下頭,什麽門神,明明是個煞神。

他氣喘籲籲地滑完兩圈,腳尖後點朝段浪京滑去,手撐着護欄問:“浪浪,你不滑啊?”

段浪京隔了一秒,才懶散地回答他:“沒勁。”

這家夥是來滑冰場當思考者了?

張朝行真誠建議道:“那你要不然站遠點思考人生?”

段浪京揚起下巴:“我在這會影響你發揮?”

張朝行:“這冰場裏的姑娘眼睛全沾你身上了。”

“我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段浪京扯唇:“感情你不是來滑冰的,是來相親的。”

“正經滑冰誰來這兒。”張朝行說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冰場對面是夾娃娃店和美甲店,妹妹無數。張朝行就是圖這個,“我不得趕緊給我情書找個送的對象啊。”

段浪京啧了一聲,随意地一偏眼,卻頓住。

對面的娃娃機店裏。

站着一個纖瘦乖稚的身影。

看了幾眼,他收回頭,慢悠悠地擡擡下颌說:“你看左邊,黃色招牌店門口那個怎麽樣?”

張朝行仰着脖子看過去,看了半天:“也沒人啊,我就看見一只二哈被拴……”

對上段浪京似笑非笑的表情。

張朝行:“段浪京,你不是人!”

“诶。”張朝行用手碰碰段浪京,“我那情書你給我寫怎麽樣了。”

“寫着了。”

“寫了多少啊?有一半沒?”

“……”

“那百分之二十,百分之二十總有了吧。”

“……”

“你不會只寫了倆字,‘情書’吧?”

“那倒沒有。”

“那就好。”張朝行拍了拍胸。

段浪京撩他一眼:“我的意思是,連情書兩個字都沒有。”

張朝行立馬彈起來:“那你說你寫着了?段浪京,人能說出這種話?”

段浪京游刃有餘地牽唇一笑:“沒聽過腹稿?”

“……”

張朝行:“你知道有一種東西叫做腹語嗎?”

“?”

張朝行吐了口氣:“我在肚子裏罵你呢,你聽不見吧。”

旁邊有發個發傳單的阿姨,連着被好幾個路人拒絕,路過段浪京面前,沒想過這男孩能接,但更沒想到,這男孩主動伸出了手。

段浪京接過傳單,百無聊賴地掃了眼,才說:“張朝行,語文上次考幾分?老喬怎麽沒把你打死?那叫腹诽。文盲。”後兩個字咬得格外重。

張朝行:“段浪狗,你等着吧,明天表白牆上就會出現一條消息【段浪京。京北實驗小學一級主持人。段浪京裙裝主持舊照,和高清□□光屁照,限量發行,需要私戳。】”

“随你。”段浪京把傳單揣到自己兜裏。

“嚯,這都威脅不到你了?”

段浪京輕嗤一聲:“那條消息被公布的同時,全國人口統計就會發現京北市少了一個十七歲叫張朝行的人,死因是——”

“口、不、擇、言、”

張朝行:“你威脅我,我要報警。”

“我幫你撥號?”段浪京晃了晃手裏的手機。

張朝行先是氣,又算了:“你說說你這張嘴,死人聽了都要詐屍起來跟你理論理論。我要是小姑娘我早跑了,想不通怎麽那麽多人搶着當你迷妹,這個以貌取人的世界啊……”

張朝行還等着應付段浪京回怼呢,沒想到半天也沒等到。

一轉頭,看到段浪京若有所思地垂眸望着地面,一言不發。

“嘿喲,詞窮了,說不過我了吧。”張朝行洋洋得意。

但段浪京還是沒有說話。

“怎麽了?”

段浪京側着頸,不鹹不淡地吐出幾個字:“沒意思。”

“那你覺得哪裏有意思,咱們換個地?溫莎、金樽?”張朝行說的地可都是實打實的刺激地。

段浪京仰起頭,下巴一擡:“對面。”

對面?

張朝行抻直脖子看向對面的粉滋滋的大招牌——【暖暖娃娃鋪】

張朝行:……

“滑冰沒勁,夾娃娃就有勁了,段浪京你今年幾歲?”

段浪京:“不是要撩妹?那裏不是更靠近目标?”

張朝行有點被說動了。

欣然地換下滑冰鞋,跟着段浪京朝對面走去。

估計要不了多久,他就會遇見他的心動女嘉賓吧。

但讓張朝行沒想到的是,比心動來得更早的。

是鋪天蓋地的後悔。

“浪浪。”張朝行耷拉着眉毛,游魂一樣立在段浪京旁邊。

段浪京正操控着抓杆左右移動,确認好位置,擡手拍下放爪鍵後他才分出神,應了一句:“怎麽?”

“你……”在娃娃從窗口順利掉落以及旁邊圍觀的大孩小孩們的驚呼聲中,張朝行欲言又止。

張朝行看着段浪京弓腰探手,把剛夾出來的小白狗流線一般地投進他的超神戰利品——一筐娃娃簍裏,以及他只是站在娃娃機前就跟模特拍寫真一樣的姿勢,張朝行砸了咂嘴。

好像不管是讓段浪京裝菜還是裝挫都不夠,張朝行嘆了一口氣:“要不,咱倆還是……絕交吧。”

“……”

不過好在,段浪京秀了一會兒抓娃娃技術後,不知道怎麽,像沒電的機器人一樣,懶懶靠在一邊,沒再炫技。

段浪京的一筐娃娃最後被前臺打包進了兩個花紋透明塑料軟包裏,兩個人拎着袋子往外走。

段浪京突然停下腳步,往旁邊偏了一眼。

張朝行跟着看過去:“怎麽了?”

他不知道段浪京在看什麽,但他卻看見了兩個熟悉的人影。

張朝行想到剛才段浪京一臉嫌棄地看着兩兜娃娃的表情,用手肘怼了怼段浪京:“诶!又見她們倆了,小荔枝和顧梨。”

“要不,你這娃娃送她們算了。”

段浪京沒應聲,只是挑着眼看張朝行。

張朝行诶呦了一聲:“沒這麽小氣吧兄弟,反正你也不想要。”

像是被張朝行說動了,段浪京一偏頭,興味索然地扯唇道:“随你。”

“都給我們嗎?”章肆川和顧梨同聲驚呼,睜圓了眼睛接過了張朝行的兩大包娃娃。

“我們也不愛這玩意兒,夾着玩的。”

章肆川笑:“謝謝!真不錯!”

“小意思小意思。”

顧梨:“這都是你夾的嗎?”

“……也不都是。”張朝行抓了抓腦袋,“還有段浪京的。”

聽到這個名字,章肆川手一動,本能地想把懷裏的娃娃扔出去,她一點都不想要段浪京的娃娃。

“那……哪些是你夾的?”

她打算挑挑揀揀,把張朝行的留下,段浪京的都給顧梨,顧梨不要,就随便送給這兒的小孩,如果小孩都不要,就給門口的狗。

張朝行擡起一根手指,在娃娃包前上下移動,章肆川和顧梨的目光也随之而動。

最後,那根手指指向了娃娃包的塑料包裝袋。

張朝行:“這個袋兒,是我親自要的。”

“……”

章肆川咂舌:感情滿滿兩包娃娃,沒一個是你夾的啊……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不會是他。

抱着這樣的信念,張朝行送別章肆川和顧梨,走了回來,用手肘碰碰段浪京:“咱也走吧。”

段浪京漫不經心地問:“她……們,挺高興?”

“高興呀。”張朝行掏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按動,忙着回消息,沒再多說。

段浪京走了一截,又開口:“那麽多東西,不送送人家?”

“啊?”張朝行仍低着頭回消息,“顧梨說她打個車裝回家。”

段浪京單手插兜,尾音上揚地問:“顧梨?”

張朝行:“對啊,你不會不認識吧。”

段浪京沒接茬:“不是還有一個嗎?”

張朝行收了手機,擡起頭:“哦,你說小荔枝啊,她不要。”

“不要?她不喜歡?”

“喜歡啊。”張朝行掃了一眼段浪京,嘴巴突然挂起了笑。

“?”

張朝行損損地說:“本來挺高興的,一聽是你夾的,臉立馬垮了。”

“……”段浪京垂着眼尾,冷氣滲人。

“哈哈,诶呀,開玩笑的,她說家裏不讓拿。不過我第一次碰到對你這麽不感冒的妹子啊,一般人聽說是段浪京親手夾的娃娃,別說家裏不讓,就是裏面塞了坨狗屎,掐着鼻子也得捧回去啊。”

段浪京沒說話。

“不對,我記得一開始,人家給你送禮物來着,你一把扔了是吧。”

“啧啧,那句話怎麽說來着,曾經你對我愛答不理,如今我讓你高攀不起!”

段浪京更不想說話了。

和顧梨從娃娃機店出來,章肆川約着她一起去吃川菜,兩個人把娃娃寄存到前臺,去了商場四樓的餐館。

遠遠地,就看見了談明馳。

談明馳身前身後圍了一堆半大小夥子,姿态閑散,吊兒郎當,不好惹的樣子。

其中有一個指了指章肆川,幸災樂禍地問:“談哥,看那是誰?”

章肆川警惕地攥着手。

誰知道,談明馳只是輕輕往她身上掃了一眼,沒說什麽就招呼着人離開了。

奇怪的事不止這一樁。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表白牆上關于她口音的帖子一下子消失了。

之前偶爾還會用口音來嘲笑她的人也不見了。

在臨近寒假的時候,事情似乎徹底回歸了平靜。

雖然,她也不知道為什麽。

這天放學,夜色深深。

許波和其他幾個同學圍在校門口等車。

許波的手機屏幕折射出亮光,他上下劃拉着,抱怨道:“這章肆川是不是給表白牆送錢了,怎麽帶她名字的帖子根本發不上去。”

有人挑了挑眉:“你又要發人家口音帖啊?別太過火啊。”

許波:“怎麽了,你也喜歡她?”

“你有病吧?”

“而且人家有什麽問題,就非得搭理你不行?”

許波從章肆川剛轉學過來就對她挺感興趣,自從被段浪京用籃球教訓過一頓後收斂了不少。

但元旦晚會後,不知道是眼紅還是心癢,又開始暗戳戳搞些小動作。

找章肆川聊天、約她吃飯。

但無一例外,都被拒絕了。

惱羞成怒,許波開始帶頭發些章肆川的口音帖。

“算了,別理他。”旁邊的人看車來了,沒再搭理許波。

許波繼續憤憤不平地戳着手機,給表白牆轟炸消息。

全然沒有注意到,一道黑影落在了自己身前。

“好玩嗎?”冷沉的聲音在耳邊不溫不火地炸響。

許波擡頭,看到來人冷凝的面孔,慌亂地收起了手機。

危險的氣息逼近。

許波驚慌地環顧左右四周,周圍并沒有什麽人能幫他。

“怎麽?非得收拾一頓才能老實?”段浪京抱着手,掀起那雙眼皮寒薄的眼。

被這樣的眸光注視着,許波愣了幾秒不敢喘氣,慢慢才憋紅了臉說:“段浪京,你什麽意思,我又沒惹你。”

段浪京挑眉,用手裏的炸串簽子敲敲許波藏在身側的手機,雖然笑着,但給人一種很危險的氣勢,漫不經心地說:“別搞這些小動作。”

“浪浪,煎餅好了。”張朝行的聲音遠遠從背後傳來。

段浪京沒回頭,表情森寒,眼睛盯得許波腿腳發顫,手裏的炸串簽往上移,抵到許波脖尖:“章肆川,我罩的。”

不過一瞬,又恢複之前的漫不經心,浮倦輕懶地看向許波:“聽清楚了嗎,同學。”

許波攥着手機點頭。

對着段浪京冷淡離開的身影,咬碎了牙。

“你覺得他說的不對嗎?”另一道有點清澈的男聲從旁邊傳來。

許波擡頭,是一個不認識的白淨男生,高高瘦瘦,一副小綿羊的長相。

“我叫路南。”路南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不小心聽到你們說話了。”

許波揚眼,沒有說話。

“你這樣做本來就是錯的,她是土生土長的西南人,說話和我們這兒本來就有地域差異,不應該成為被人在背後編排的內容。”

“所以……”路南捏了捏手,他平常就是沒有攻擊性的人,第一次說這種話,也很緊張,“就是你錯了。”

許波剛露出了一個不耐煩的表情,忽然看到旁邊樹下的一道身影,嘴巴一堵,揚着袖子走了。

“嘶,這煎餅可真燙手。”張朝行咬了一口剛出爐的煎餅果子,“香。”

“對了,浪浪,你什麽時候跟許波有交情了?說什麽說了那麽久?”

段浪京勾勾唇:“想知道?”

張朝行“想”字都卡到嗓子眼了,但看到段浪京的臉上,就知道沒什麽好話等着自己,他果斷地說:“不想!”

“嘁。”

段浪京無意地一偏頭,動作一頓。

不遠處,章肆川正笑意盈盈的仰着臉跟顧南說話。

鼻頭微紅,睫毛上挂着星光,耳廓白綿。

距離不遠,兩人的對話很清晰地落到耳朵裏。

“路南,謝謝你啊,剛才你跟許波說的我都聽到了。”章肆川彎着唇,“還有談明馳他們,也是你在幫我吧?”

“啊,不用謝,應該的。”白淨的男生抓了抓頭發,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皎白的月色下,兩個人隔月而望,眉眼依稀,無限旖旎。

煩。

段浪京厭倦地撩起眼尾,腦海裏有許多種沖動。

但現實是,他什麽都做不了。

煩。

“浪浪,你不要可以給我啊!”

張朝行的聲音喚回了他的思緒。

段浪京挑起眉,面色不善地看了他一眼。

張朝行有些弱弱:“就你那個煎餅果子,都快捏成渣了。”

段浪京低下頭看了眼手裏的煎餅果子。

“煎餅果子的哭泣,你聽到了嗎?”

張朝行還在那邊喋喋不休,段浪京滿臉不爽,一字一句地說:“這、是、我、的、”

張朝行嚯了一聲,不知道段浪京這突然的脾氣是從哪裏來的,哄小孩一樣地說:“你的你的,沒人跟你搶。”

才讓這位小少爺心氣順了點。

小少爺段浪京插着兜,一言不發地勾着煎餅果子走了。

暈黃色的路燈在街道兩旁平鋪排列,路旁的毛泡桐樹已經完全凋謝,只剩下幹枯的棕色枝條,在寒冷裏瑟瑟發抖。

段浪京在懷裏一摸,摸到一個塑料瓶子,拿出來一看,是她曾經給他的酸糖,他跑了半個城市才找到的同款。

可是,段浪京垂下黑睫,明明沒有吃它,嘴裏卻酸的要命。

他把那罐酸糖重新扔進兜裏,剝開紙袋,咬了一口冒着熱氣的煎餅果子。

“什麽味兒。”

他弓腰蹲下,手指垂耷在膝蓋上。

“真是的。”

“酸死了。”

作者有話說:

鹹香的大煎餅憤然詐屍:酸??我孤傲了一輩子了,可從來沒有人說過我酸!!!

-抱歉抱歉,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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