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寧妹妹,你怎麽了？”李滿福茫然地看着葉寧。葉寧抓住她的胳膊，似乎是抑制不住情緒,“我姐姐有線索了。”

李滿福遲鈍地反應了半晌，“你是說青妹妹嗎？”

葉寧語氣略微急促，完全失去平時的冷靜沉穩，“嗯！”

“那太好啦！青妹妹要找到了嗎？”

“不一定，現在只是有線索了。”警察說有線索了，但不确定能不能找到葉青。但總歸有線索就是好事，有線索就有了方向，有了方向就有了希望。

“肯定會找到的青妹妹的！”李滿福重重點頭。

心跳速度漸漸恢複正常，心情逐漸平複下來，葉寧希望這次的線索是正确的,她希望這次能找到姐姐。

她在心裏默默祈禱。祈禱這次的期望不要落空。希望她很快就能收到好消息。

次日一早,葉寧早早起床，把新加的菜式挂到價目表上。

李滿福臉上閃爍着興奮和雀躍，還帶着微微一點的忐忑緊張。雖然只是在後廚洗碗接觸不到別人，但這是她第一份正式的工作,所以她感到興奮和緊張。

其實李滿福她知道自己腦子不太正常，別人說，她是傻子是弱智,不是正常人。

可現在她有工作了,有工作的人就是正常人。

她咧開紅紅的嘴唇,清秀的眉眼幹幹淨淨,透着小孩得到糖果一般的開心。

葉寧倒給李滿福一杯桃花茶。她注意到她的表情,大約是猜測李滿福的心理,她說：“滿福姐姐,加油。”

“我會加油的！”李滿福握拳。

“怎麽樣,工作還沒找好？”林家，林母問林媛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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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媛媛浏覽着招聘網站，說：“一兩年沒工作了，求職簡歷上空白了一兩年，不太好找。”

有幾年工作空白期的話，一般不大好找到工作。尤其林媛媛本身學歷也不是特別好，個人能力也不是特別優秀。現在想找到合适的工作，不太容易。

林父說：“不着急，慢慢找。”

林媛媛剛要說話，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看到來電號碼，她迅速接起電話。

“怎麽了？是不是寧冬飯館開門了？”林媛媛急忙問。

“對，我剛才看到飯館開門了。”

“好的，謝謝謝謝！”

挂了電話，她激動道：“爸媽，寧冬飯館終于開門了！咱們快去吃飯！”

剛才給她打電話的是挨着寧冬飯館很近的一家店鋪老板。

因為之前幾天林媛媛和父母每天都去了寧冬飯館，但飯館都沒有開門，所以他們連續幾天都失望而歸。為了不浪費來回的時間，林媛媛特地拜托了鄰近的店鋪老板，希望飯館開門之後，店鋪老板能通知她一下。

當然，店鋪老板也不是白通知她的，她特地給店鋪老板買了煙。

“趕緊收拾收拾出門去寧冬飯館吃飯吧！”她關掉招聘網站，準備收拾了去吃飯，“我可想死寧冬飯館的桃花茶和炸小米肉丸子了。”

林父林母也快速去收拾，夫妻倆也饞得很。

有食客比他們的速度還快，将将開門，食客就到了。

“老板，你家飯館今天可算是開門了，幾天不吃你家的豬油渣炒飯，怪想的。”

“哎？今天有新菜式？野蔥豆豉？野蔥炒蛋？”

葉寧：“這時節野蔥生得正好，味道也是正好的時候，吃着挺不錯。”

食客入座，稍作猶豫，“要一份豬油渣炒飯和野蔥豆豉吧。”本來也想嘗嘗野蔥炒蛋的，但是……再多的就吃不起了。就這倆菜，就得花好幾十。吃不起啊。野蔥炒蛋……只能下次來吃的時候再嘗嘗了。

野蔥豆豉還沒上桌，食客就聞到從半開放式的後廚裏傳來的香味。

豆豉的鹹鮮和野蔥的辛香在空氣裏混合交融着，食客肚子一響，饑餓感瞬間強烈起來。

他等不及想要吃到野蔥豆豉。豬油渣炒飯先上桌。他吃了幾口，望着廚房的方向，盼着野蔥豆豉能夠快點端上來。

不多久，野蔥豆豉端上桌。紅褐色的豆豉和翠綠的野蔥泛泛着潤潤的光亮，香的能讓人口鼻麻痹。

趕緊拿筷子吃一口，鹹鹹軟軟的野蔥豆豉在嘴裏化開時，迅速撥動食欲。

果然是不出所料的好吃。食客滿意地長嘆，将野蔥豆豉和胭脂蘿蔔杆子拌進飯裏。

“老板，我們又來了！”林媛媛人未到聲先到。

“有新菜？野蔥豆豉、野蔥炒蛋？肯定特別好吃！”林媛媛火速點了這兩道新菜。她倒着桃花茶，說：“幾天不喝你家的桃花茶，皮膚都變差了。”當然她這是誇張的說法。

美滋滋地喝了幾口桃花茶，林媛媛發現廚房裏多了一道陌生的身影。

“老板，生意好了，一個人忙不過來吧，新招了員工？”

“嗯。”

注意到李滿福和葉寧眉眼間有幾分相似，林媛媛問：“咦，新員工和老板長得有點像诶。”

“是我表姐。”

“原來是表姐，你們家基因可真好啊，都長得漂亮。”

葉寧說了聲謝謝。林媛媛嘿嘿一笑，忽而想到了什麽。飯館招了新員工？那還需要招員工嗎？

自己不就在找工作嗎？她可以在這裏工作呀！在飯館工作，一般都要包吃吧？那她想經常在這裏吃飯的願望不就實現了？不僅能經常在這裏吃飯，還能賺點錢。

她猛地拍了一下額頭，她怎麽早點沒想到這個！還是剛才發現飯館有了新員工，才反應過來。不曉得現在還缺不缺人，哎呀，她應該早點問老板的。

她忙問：“老板，館子裏還缺人不？”

正在炒菜的葉寧動了動鍋鏟，“還缺。”

林媛媛立刻跳起來，“還缺？你看我行嗎？”

“呃……還缺一個服務員，你想來當服務員？”葉寧猶疑道。這位女食客幾乎天天來這裏吃飯，想必家裏是不怎麽缺錢的。她能看得上服務員的工作？

“想想想！老板，我想來這裏當服務員！”

葉寧上下打量她，略一沉吟，“你準備好簡歷，選一個來時間面試。”

“好！”林媛媛開心得不得了，仿佛她已經應聘上了。她覺得自己能應聘上的幾率很大。雖然她不是特別優秀，但她可是一本學校的本科生，一本學校的本科生，不至于應聘不上一個服務員……吧？

應該不至于，服務員可沒有什麽學歷要求，她的本科學歷，對于服務員這種職業來說已經算是很高的學歷了。所以她大概是能應聘上的。

林母見女兒眼角眉梢都是抑制不住的笑，她說：“媛媛，你真要來這裏當服務員？”

“那還能有假？”

林母颔首，“來這裏當服務員，也好。”

來這裏當服務員，能早睡早起，能和人保持正常的社交。關鍵是來這裏工作女兒也挺開心的。如果能應聘得上的話，但願女兒能堅持吧，服務員也不是輕松的職業。

下午兩點到四點吃飯的人不多，葉寧空閑下來，她看了看在洗碗的李滿福。

李滿福利索地刷着碗，頰邊溢出淺淺的笑窩。她之前還有些忐忑緊張，一上午過去，剩下的唯有開心了。

今天有好幾個老顧客看到她，都問是不是新員工，她是新員工呢。是員工，是有工作的員工。員工是正常人，她是正常人。

她開開心心地刷着玩碗，不覺間還輕輕地哼起了歌。

空氣裏傳來她輕快的歌聲，葉寧唇邊漾開笑意。

彼時，桃城一家私人小學教師辦公室裏，郭蘭正在批改作業，同事忽然說：“這個月考核結果出來了。”

郭蘭立刻放下紅筆，去看考核結果。考核的結果讓她嘴唇抿成了一條線。

這個月考核她沒拿到優秀。她想不通她為什麽沒拿到，她以為她能的。

這個月備課教案、作業批改、班級管理、教學論文等等等等方面她都完成的非常好，她原以為她能拿到優秀，可是她只評了個良好。

她有些洩氣地耷拉下肩膀。她是新來的老師，是剛畢業沒多久的大學生，現在的月評考核對她來說很重要。這關系到她是否能順利度過試用期。

下個月再努力吧。她整理好情緒，忽然，她注意到考核優秀的教師名單裏有周莉的名字。

她愣住了。

周莉評上了這個月的優秀教師？

她憑什麽？

原本只有一點點不滿情緒的郭蘭登時怒上心頭。

周莉是小五班的音樂老師，郭蘭是小五班的班主任。兩個多月前，周莉上音樂課的時候，有個孩子不小心從椅子上摔下來，腿摔了。

而周莉因為去上廁所，沒有發現孩子磕了腿摔了。孩子腿摔了，不怎麽疼，他自己也沒怎麽在意。

哪知，孩子的腿當時沒問題，後來卻發展成了嚴重的骨折。就是因為周莉沒有及時發現孩子出了問題，沒有及時告知作為班主任的郭蘭，孩子的腿才會出現嚴重骨折的情況。

因為當時周莉懷了孕，學校不敢讓周莉負責任，不敢責罵她，大概是也怕她肚子裏的孩子出事，所以學校對她沒有一句批評。

當然，背鍋的人就成了班主任郭蘭了。作為背黑鍋的班主任，郭蘭陪孩子去醫院，忍受家長的責罵和怒氣，她是才出校門沒多久的學生，還沒工作兩天，就受到這樣的委屈，她哭了很多次，可是她再哭，也改變不了什麽。

最讓她難過委屈的是，她幫着周莉背黑鍋，周莉卻一句感謝都沒有。

就是這樣不負責任且理所當然地讓別人背黑鍋的人，這個月居然拿到了優秀的月評考核。

周莉她憑什麽能拿到優秀的考核？就她所知，這個月有幾天周莉都遲到了，而自己，每天早到晚歸，全勤從不缺席，工作認真努力，卻沒有拿到優秀的月評考核。

憑什麽呢？

巨大的委屈和憤怒席卷了她。她沒忍住，起身就去了領導辦公室。

她問領導，為什麽周莉可以拿到這個月的優秀月評考核。

領導說：“周老師已經可以休産假了，卻仍然堅持上課，這種精神值得表揚。”

就是因為這個？

郭蘭眼睛紅了起來，因為懷孕，周莉可以讓別人背黑鍋，自己逍遙自在，因為懷孕，周莉可以輕易的拿到別人想要的優秀月評考核。

憑什麽？憑什麽這麽不公平。憑什麽她要受到這麽不公平的待遇。

然而她甚至不能和領導争吵。不能為自己的委屈和憤怒叫屈。因為之前領導讓她背黑鍋的時候，她沒同意，争吵了幾句，領導當場就說她是不是不想要這份工作了。

她需要這份工作。她只是一個普通學校的普通師範生，現在教師職業這麽卷，她好不容易才拿到這一份offer的。她不能就這麽丢了工作。

于是她妥協了。為了得之不易的工作，她決定背一次黑鍋。

由此她得了教訓，明白了一個道理，和領導講道理，和領導争吵，是沒有任何好處的。

所以這一次，郭蘭沒再和領導争吵。她把眼淚逼回去，回了辦公室。回辦公室途中，迎面遇到了周莉。

周莉肚子凸起來，小步小步地往前走。有老師看到她，說：“周老師，這個月考核你拿到優秀了，恭喜恭喜。”

“謝謝，”周莉笑道，“下次你努力努力，也會拿到的。”

她的笑容很燦爛，燦爛得過于刺目。郭蘭蜷縮指尖，指甲幾乎快刺進掌心裏。

莫大的委屈，莫大的憤怒，莫大的傷心如洪水将郭蘭淹沒，她無法再集中注意力工作。

她想給爸媽打電話，想回家，想在爸媽懷裏哭訴她遭受的一切。可是她的爸媽已經去世。受了委屈，她沒有爸媽可以再依靠。

她忍着淚水，去請了半天假。回家後，她趴在床上哭了很久。

是不是因為她沒有父母，所以才要受這樣的委屈。如果父母還在，她是不是就不會受到這樣的委屈。

她低聲地流着淚，直到整個枕頭都被淚水染濕。

落日西沉，天色逐漸黯下去，夜色将整個桃城覆蓋住時，一整天都只吃了早飯的郭蘭被饑餓攫住。她擦掉眼淚，出去吃點東西填填肚子。

離這裏最近的飯館也有不遠一段距離，她走了一段路，發現了一家從未見過的飯館。

寧冬飯館？

這裏什麽時候新開了一家飯館？她之前一直住學校宿舍，許久不回來，不曾想這裏居然新開了一家飯館。

既然這裏有一家飯館，她便不去另一家比較遠的飯館。

進了飯館，看到飯館較高的價錢，她當即就要離開，但又停下腳步。

她心情不好，不想再多走路。貴點就貴點吧，平時她那麽節省，今天就任性一下吧。

“請問吃點什麽？”葉寧見她坐下，問道。

“随便吧。”郭蘭垂着黯淡無光的眼。

随便？葉寧察覺出這位女食客似乎心情很不好。她忖度着，說：“要不試試店裏今天新推出的菜？”

郭蘭目光沒有聚焦，“随便。”

“好的。”

葉寧炒菜的時候，郭蘭發着呆。

腦海裏閃過周莉燦爛的笑容，想起之前自己背的黑鍋，受到的責罵，受到的委屈，不公平的對待，不得已的妥協，她的眼神更加黯淡無光，整個人陷入了無盡的低落情緒裏。

“您好，這是給您點的野蔥炒蛋和胭脂蘿蔔纓子羹。”

郭蘭的雙目仍然沒有聚焦。她嗯了一聲，神色渙散地拿起湯匙。

熱騰騰的蘿蔔纓子羹入口後，她一頓。

胭脂蘿蔔纓子羹，入口即化，粘稠溫軟，絲滑清爽，如春日被日光沐浴過的溪流，一絲一絲地将味蕾溫柔地包裹起來。

溫暖柔和的熱羹，仿佛一點點驅散了她心中的委屈和憤怒，漸漸的，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就只有口中的這片溫暖柔和了。

她神思恍惚了一下，目光旋即變得清明。她看向碗裏的熱羹，又喝了一口。

繼而去夾冒着熱氣的野蔥炒蛋。鮮嫩q.彈、麻辣鮮香的野蔥炒蛋在唇齒間滌蕩，口感濃烈，仿若炸.彈，将她心中的委屈和憤怒炸得粉碎。

溫柔而熱烈的兩樣吃食，不停地消滅着某種情緒。

她吃着吃着，黯淡的瞳仁逐漸有了光亮。

葉寧擦着竈臺，向她投以一瞥。這位女食客越吃越急，似乎先前周身不可忽略的低落情緒有所緩解，她微微牽起嘴角，繼續擦竈臺。

吃完了蘿蔔纓子羹和野蔥炒蛋，郭蘭又要了一份別的菜。

吃飽喝足後，她的肚子鼓鼓地漲了起來，食物帶來的滿足和幸福感也鼓鼓地漲了起來。

食物帶來的滿足和幸福讓她暫時忘記了那些不快樂的事，她似乎是重新恢複了一些力量。

“老板，你家味道真好吃。”

“謝謝。”

郭蘭喝下最後一口桃花茶，肚子實在是脹得有些難受了時，她才走出寧冬飯館。

走出了一小段路，她回望飯館。

食物讓她心情好了一些。心情好了一些的時候，神思便清明了一些，神思清明了一些的時候，有些事情便想開了一些。

她轉身，入目裏是萬家燈火。

無論如何，日子還是要繼續過下去。今天哭夠了，難過夠了，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