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李洪生吃過早飯,開着車進了城。田淑香如今在家裏也沒什麽活幹，從前要做家務,養家畜，幹農活，現在也就做些家務，其它也不用幹了，吃過早飯便閑了下來。

閑着沒事，田淑香靠在靠椅上看電視。李滿福在卧室裏練刺繡，葉寧在廚房練廚藝，小天帶着小冬和小夥伴們玩去了。

日頭漸高，窗外的蟬鳴聲更頻繁密集。葉寧把調味料按照極端嚴格的比例加入清水裏，筷子沾水,輕嘗一口。

各種調料混合後味道融合發酵,味蕾仔細分辨着各種調料的味道，葉寧細品很久，然後搖搖頭。

口味的創新與研發極其不易，需要日複一日地實驗與磨練,需要永久的恒心毅力。葉寧把水倒入一邊的盆裏，重新開始實驗。

兩個小時過去，她捏捏泛酸的脖頸,收拾好廚房,洗幹淨手,走出廚房。

客廳裏,老式電風扇轉動着,發出嗡嗡聲響,電視劇進入了廣告,田淑香靠着靠椅,手裏拿着香瓜子，腦袋一下一下地往下垂着，正在打瞌睡。

漸漸舅母在打瞌睡，葉寧輕手輕腳，去關電視，還沒關電視，舅母的聲音響起來，“寧寧你忙完了？”

轉過身，看到舅母醒了過來。

“嗯，忙完了。”她沒關電視，坐到舅母旁邊，拿起一把香瓜子磕起來。

熱烈的日光從堂屋門外映照進來，葉寧目光轉移到外面，“小天小冬他們怎麽還不回來，外面這麽大太陽。”

田淑香笑道：“小天這麽久沒見那些朋友了，玩瘋了吧。”

想了想，葉寧撥出去一個電話。很快小冬接了電話。

“姐姐！”小冬奶聲奶氣。

“外面這麽大太陽，快點回來吧，別曬着了。”

“嗯！會很快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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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中午時，小天小冬抱着盆，興奮地沖進院子。

“姐姐！我們抓了蚌蚌！”小冬臉上被曬得紅紅的，像是白嫩的包子上點了抹胭，非常喜慶可愛。

小天亦如此，有些黑的臉蛋上全是紅潮，“我和小冬抓了好多好多河蚌！”

葉寧瞧着盆裏的河蚌，“真厲害，抓了這麽多？”

“嗯嗯！”

略一思索，葉寧說：“晚上做香辣河蚌吃。”

“好耶！”

吃過午飯，小天又帶着小冬出去野了，鄉下的孩子在家裏總待不住，總喜歡去外面野，不管外面有多熱。

葉寧讓河蚌吐沙，随後去睡午覺。午時的蟬鳴有些聒噪，但因為是白噪音，所以也很催眠。

在幽幽黃鹂聲轉醒，葉寧大打呵欠，渾身皆是午睡過後的舒适怡然。

床邊有微微的風，耳邊有幽幽黃莺啼鳴，葉寧輕聲道：“檐日陰陰轉，床風細細吹。翛然殘午夢，何許一黃鹂。”

是王安石的詩，此時倒極為應景。

下午些時候，河蚌已經吐完沙，煮過的河蚌肉放入清水裏清洗備用。

鍋裏燒油，下入切好的臘肉片，香噴噴的臘肉滋啦冒出油，濃郁臘香四蹿時，葉寧把河蚌肉倒入鍋內，加入姜片蒜頭，大火爆炒。

接着加鹽、生抽、老抽、麻辣鮮，繼續翻炒。翻炒片刻，在鍋裏倒入啤酒，啤酒可為蚌肉去腥提鮮，解膩增香。

接着大火燒制。

大約是想着晚上要吃香辣河蚌，小天小冬沒在外面玩多久，此時他們已經回來了。

一大一小兩個豆丁圍在竈邊，眼巴巴地盯着鍋，“還要多久才能好呀？”

“還要一些時間呢，要是餓了，你們先去吃點零食。”

小天摸摸肚子，搖搖腦袋，“我要把肚子留着吃香辣河蚌。”

小冬：“我也要！”

正在鍋裏燒制的蚌肉散發出陣陣香味，小冬擦擦嘴角的口水。

此時鍋裏正在收汁，待收完汁，揭開鍋蓋，鍋內放入青椒和小米椒，紅綠辣椒圈翻滾進蚌肉臘肉裏。

臘肉的臘香，蚌肉的鮮美，青紅辣椒的辣香在空氣裏融合成讓人饑餓感頓生的香味，只讓人口舌生涎，食欲大開。

小冬小天不停地咽口水，在竈門口燒火的李滿福也在咽口水。

院子裏，正在掃地的田淑香聞到從廚房裏飄出來的濃郁香氣，她快速掃地，等着等會兒吃香辣河蚌。

夏風綿綿，将廚房裏的香味送到院子裏，又送到院子外，引人垂涎欲滴的香味飄到王奶奶家門前。

此時王奶奶在廚房裏燒菜，王爺爺在門墩上抽旱煙，旁邊院子裏飄來的香味直接蓋過了煙味，王爺爺鼻子一動，望向李家小院。

寧寧這女娃子又在做啥好吃的，咋這麽香嘞。聞着好像有臘肉的香味兒，還有不知道是啥東西，鮮得很。他連抽幾口葉子煙，往李家小院挪了幾步，離得近了一些。

“老王頭，吃飯了。”王奶奶的聲音傳出來。王爺爺應了聲，但身子沒動，仍然站在原地，探着脖子拉長鼻子去聞旁邊院子裏飄來的香味。

此時香辣河蚌翻炒好，在出鍋前，葉寧抓了把蒜苗，撒進鍋內，蒜苗香味爆出來，絲絲縷縷地化進蚌肉裏。

“老王頭！幹啥呢，叫你吃飯咋還不進來？”

“這就來這就來！”王爺爺又多聞了會兒，才慢吞吞的進院子。

“你磨蹭啥呢，不餓？”王奶奶一邊擺飯一邊罵道。王爺爺坐下，說：“寧寧不曉得在炒啥，香得很，我多聞了一會兒。”

聽到這話，王奶奶往外看，“啥香？”回想起寧寧的手藝，王奶奶有些饞了，她快步來到門墩前，探長脖子去聞。

聞到若有似無的香味，她喉嚨動了動，“做的啥呀這麽香。”

王爺爺走近，“香吧。”

最後，王爺爺和王奶奶端了把椅子，坐在門墩前，一邊聞着旁邊院子的香味兒，一邊吃飯。

葉寧把香辣河蚌端上桌，才端上桌，倆小豆丁就迫不及待地去夾香辣河蚌。

“還燙着，慢點！”田淑香拍了下他倆。說着，田淑香去瞧盤子裏的香辣河蚌。

香氣四溢的香辣河蚌被臘肉和青紅椒圈簇擁着，十分斑斓，十分“活色生香”似的。

往常田淑香也做香辣河蚌，但一般不加臘肉和啤酒，寧寧說加臘肉可以使蚌肉更加鹹香，加啤酒可以更絲滑地去除蚌肉的腥氣，并且提增鮮味。

果然加了這兩樣東西，香辣河蚌聞起來要比尋常的做法香很多。

夾起蚌肉，吃了一口，蚌肉肉質原本就十分細膩嫩滑，再加上葉寧火候控制得當，肉的口感吃起來有一種無法用語言描述的鮮嫩爽滑，咀嚼時，蚌肉還會輕輕地拉扯牙齒，透着微微的彈性。

肉裏滲透着臘肉鹹臘味，蒜苗青紅椒的辛辣味，大約用啤酒燒制過，将肉吞下肚後，唇齒間有微微的啤酒回甘之味，很是讓人回味。

田淑香一口接着一口地吃着香辣河蚌，旁邊小天說：“寧姐姐，明天我們還去抓河蚌，還吃香辣河蚌！”

時值夏季七月，正是河裏河蚌長得最肥美的時候。炎熱的天氣食蚌肉，能滋陰清熱，此外蚌肉還能明目解毒。

葉寧：“行，明天還吃蚌肉，不過你們小心些，就在淺水去裏抓，特別是小冬，你別下水。”

今天她不知道小冬小天下水抓捕蚌肉了，小天倒還好，主要是小冬太小，下水危險。

“知道啦，我們在很淺很淺的水裏抓。”

此時老魏家也在吃晚飯。

老魏吃着桌上的酸水土豆片，咂咂嘴，“曾經滄海難為水啊……”

“說啥呢，文绉绉的。”

老魏嚼着酸水土豆片，“媳婦，你是沒吃過寧寧那女娃做的酸水土豆片，那叫一個好吃！”

“酸水土豆片那能有多好吃。”

“好吃得很，等你嘗過就曉得了。”

“真這麽好吃？”

“當然，不然人家開的飯店那麽多人去吃，還能上報紙上電視？”

老魏妻子點點頭，“說得也是。”

老魏繼續咂嘴，想着以後有時間了，也去寧寧家飯館吃吃飯，過過饞瘾。就是聽說去你們家飯館吃飯的人多，很難搶到位子。

彼時，桃城老街明陽路這裏，工人正在寧冬飯館旁邊的五金店子裏忙活。

這幾個工人是之前給寧冬飯館裝修過的工人。當葉寧聯系他們再來裝修時，他們都很驚訝。他們早就以為這店子已經倒閉了，沒想到店子沒倒閉，人家還要把店子擴大。

這、這咋回事兒？！

後來一了解，才知道，這家叫寧冬的飯館很多人都來吃飯，一座難求，十分搶手，飯館還上了桃城報紙和桃城電視臺，在桃城很出名！

他們震驚不已。就老街明陽路那破爛地方，就當初他們裝修的那破爛小飯館，沒倒閉就不說了，居然還這麽厲害！

實在是沒想到。

那手藝得有多好，飯館才能在短短時間內闖出這麽些名堂出來啊。

他們當初小觑了葉寧那小姑娘了。想着之前還勸她別在這裏開店，雖然是好心勸她，但如今想起來，這幾位工人還是免不了面臊。

其中一工人說：“那小姑娘真是了不得，年紀輕輕的，在這種地方開的小飯館，居然生意這麽好，還上了報紙電視！”

“才十八歲，我閨女也十八歲，現在還在上高中呢。”

他們說這話，注意到李洪生進來，“老板。”

李洪生看了看進度，又看了看時間，該吃飯了。他從五金店出來，回到飯館，煮面吃。面條是之前寧寧做的，煮兩開，很筋道，搭配着寧寧做的腌菜泡菜，吃起來也很美味。

不知道淑香他們吃飯沒。他拿出手機，手機是新買的，之前的手機太卡，前一段時間寧寧讓他買一個，他就買了。

新手機不便宜。但用起來比之前的雜牌手機要好得多，他直接開視頻通話。

很快田淑香接了視頻通話。

“淑香，你們在幹啥，吃飯了沒？”

“正在吃，你吃了沒。”

“也在吃，吃的面，你們吃的啥。”

田淑香把鏡頭對準桌面，“今天小天小冬他們抓了河蚌，寧寧做了香辣河蚌，老好吃了。”

看着鏡頭裏的香辣河蚌，即使聞不到吃不到，李洪生也能知道桌上的香辣河蚌有多香多好吃。

他咂着嘴，登時覺得手裏自己做的面不香了。

葉寧出現在鏡頭裏，“舅舅，你周末回來，我給你做香辣河蚌吃。”

“哎，行。”

“我看今天城裏溫度很高，舅舅你要注意着點，別中暑了。”

“你們也注意着點，特別是小天小冬，太陽大的話別出去玩太久，別曬中暑了。”

小天小冬脆生生的聲音出現在手機裏，“知道啦！”

聊了一會兒，視頻通話結束。李洪生快速扒面條，希望周末快點到來，他能回家吃香辣河蚌。

第二天，小冬小天和小夥伴們又去抓河蚌。

小天踩在水裏，說：“我寧姐姐做的香辣河蚌可好吃了，我昨天吃了好多好多。”

小冬點着圓溜溜的腦袋，“可好吃啦。”

王明明捧着剛抓到的大河蚌，咽咽口水，“小天，我把河蚌都給你，我能去你家吃香辣河蚌嗎？”

他們之前都吃過小天給的零食，零食是葉寧做的，他們從來都沒吃過這麽好吃的零食，知道葉寧手藝很好。

王明明一行動，其他幾個小夥伴也端着盆過來，“小天我們的河蚌也全部都給你，我們能去你家吃香辣河蚌嗎？”

小天抓抓頭發，“我得問問寧姐姐。”說着，他擦幹手上的水，把放在岸邊上的兒童手表拿起來。

“寧姐姐，王明明他們把抓的河蚌都送給我們了，說想吃你做的香辣河蚌，我可以邀請他們來家裏吃嗎？”

葉寧笑道：“你的朋友們？當然可以。”

挂斷電話，小天說葉寧同意了。王明明他們高興得跳起來。

“太好啦！”

“小天我要抓很多河蚌，都給你！”

葉寧在院子裏晾衣服，餘光裏，一群小豆丁端着盆，魚貫而入。

“寧姐姐！”小天喊他，她的小夥伴們也乖乖巧巧地喊：“寧姐姐！”

“哎。”葉寧笑着應他們，“快進屋吹風，熱着了吧。”

小豆丁們進屋，葉寧端來涼水讓他們洗手，然後端出幾盤子零食出來。

“謝謝寧姐姐！”小孩們先道謝才伸手去拿吃的。

王明明吃着雪花酥，說：“好好吃呀。”

葉寧不着痕跡地向王明明投以一瞥。這小孩就是之前小冬說的那個不誠實的孩子。在小天的“教育”下，現在已經是個誠實的好孩子了。

“蟹粉酥更好吃！”

“多味花生更好吃！”

孩子們争辯起來，小天磕着抹茶香瓜子，“都好吃！”

葉寧把電視開着，調到小孩們喜歡的頻道，繼而去處理河蚌。

孩子們想吃香辣河蚌，除了打算做香辣河蚌，她還打算做河蚌豆腐湯。

嫩豆腐切塊，木耳泡發。處理好的河蚌肉焯水，切成塊。

鍋裏燒油，爆香蔥姜和花椒，臘五花肉片炒進油鍋裏，香香的油花從臘五花肉裏冒出來，蔥姜花椒的辛麻鑽進臘肉香裏，發酵出濃烈的香味。

葉寧一擡眼，就發現竈屋門前圍了一群小豆丁。他們直勾勾地盯着鍋，有人還唆着指尖。

“你們站遠些，小心油濺着了。”

小豆丁們乖乖巧巧地站遠了一些。

此時，鍋內的五花肉已經炒到最合适的時候，葉寧快速把焯過水的河蚌肉下鍋翻炒。

翻炒半晌，倒入水，大火燒開，再移入砂鍋裏，在砂鍋裏放入泡好的木耳，随後丢兩只泡椒進去。

砂鍋裏的湯咕嘟咕嘟地響，散發出陣陣鮮香，葉寧轉過頭，說：“你們先去看電視，吃飯還得有一會兒。”

孩子們都不走，都圍在竈屋裏，似乎走了就吃不到了一樣。田淑香看他們一眼，笑着去倒垃圾。

王明明吸着鼻子，“還、還要多久啊。”

“還早着呢。”葉寧切着菜，刀子勻速片着豆腐，片片厚薄均勻的豆腐從刀子下面飛出來。

一個小女孩觀察着方方正正的豆腐，“哇，寧姐姐，你切的豆腐比我媽媽切得好看！”

葉寧笑：“謝謝。”

砂鍋咕嘟了半個小時，葉寧把嫩豆腐下入砂鍋裏，繼續煮。

期間，葉寧炒了香辣河蚌，炒了生菜等等菜，竈屋裏全是各種菜的香味，孩子們饞得腳都邁不動了。

河蚌豆腐湯炖了二十多分鐘後，葉寧在湯裏加鹽糖白胡椒粉适度調味，手沒注意，胡椒粉多撒了幾粒，她懊惱不已，雖然只是幾粒，但這多的幾粒胡椒粉能夠破壞河蚌豆腐湯原本應有的最完美的口感。

別人或許吃不出來什麽瑕疵，但瑕疵是存在的。

葉寧急速補救，用勺子舀一點水，再加入其它調料調和，總算将河蚌豆腐湯補救回來。

她松了口氣。對食物極端的把控讓她無法容忍任何有瑕疵的殘次品出現在她手裏。

也是因為這樣極端的嚴格，她才練就了如今的廚藝。

“好了，都做好了，可以吃了。”

“耶！”

“吃飯啦吃飯啦！”

孩子們高興得像過年。

坐上桌後，葉寧先給他們舀唐，“先喝湯。”

奶白的河蚌豆腐湯冒着陣陣清香和鮮香，孩子們顧不得燙，呼着嘴去喝。

鮮到舌頭都快吞下去的湯讓他們眼睛亮得像燈泡。

“寧姐姐，好好喝啊！”

“吸溜吸溜……好喝……”

葉寧正要說話，忽而瞥見院子裏有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