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聲音漸漸聽不清了,困意湧上來,林卓然就着夜晚的蟬鳴聲睡着了。

次日醒來,摸着渾噩的腦袋,還沒緩過神來的林卓然就瞧見裏屋的門開了,穆棱慢悠悠,神情貪足的從裏頭走出來。

“下午就走吧,峤兒和我們一起。”

銀色面具下的眸子帶着細碎笑意,紅豔的薄唇勾起,渾身上下散發着滿足。

看來昨晚談論的非常愉快。

穆棱入了廚房,熟練的做起了早飯,不忘給林卓然留了一份,還有一份送入了屋內。

等林卓然吃完,孫峤也跟着穆棱出來了。

看見林卓然的時候,多了幾分不好意思,昨晚上的聲音也不知道有沒有被聽見。

家中的東西雖然多,但大多數都是帶不走的,孫峤能拿走的也就幾件衣裳,和家中的碎錢。

此番離開,不僅要帶着穆棱和孫峤,還得把小元爺孫倆帶走。

所以林卓然先走了一步,禦馬前去找王諾。

話說回頭,王諾等到了晚上都不見林卓然回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朝廷派來的人,怎麽一聲不吭的就沒了,到頭來追究責任,還得怪罪到她頭上。

王諾便派人連夜去尋找林卓然的下落,自己更是膽戰心驚的一夜沒睡好,就怕聽見什麽噩耗。

所以在看見神采飛揚,策馬而來的林卓然時,兩腿一軟,差點跪地上去。

這位祖宗總算是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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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諾拉着她就是問東問西,林卓然沒時間和她廢話,晚走一步都是危險。

若是被刺殺的人知道了穆棱的具體位置,怕是回京的路上會不太平。

準備東西很快,獵場最不缺的就是馬和車,挑選了兩位年資高的車夫,和林卓然一同離開。

雖然林卓然半句不提七殿下的事情,但王諾實打實的人精,察覺到了林卓然似乎找到了人,好說歹說想要跟着一起去。

遇見七殿下好生哭訴一番,關系和人情不就來了。

這點小心思林卓然不屑于理會,沒讓王諾跟着,單純是因為她要是去了,馬車太擠。

穆棱要和孫峤同乘馬車,給王諾一百個膽子都不敢要求同行。

那就只能跟着小元爺孫倆,那林卓然可就不願意了,小元雖然年紀尚小,不懂得男女有別。

但早已把小元當成弟弟的林卓然,自然是不可能讓陌生女人和他們同乘馬車的。

被阻擋了升官路的王諾臉色差起來,面上的肥肉随着說話一顫一顫的。

“校尉大人,您可不能否定了我的辛苦,昨夜擔憂您的安危,我可是一夜未眠。

找七殿下的時候,在您沒到的時候,我可就一直派人在找。”

王諾望着高馬上的林卓然,不信在官場上的人,連這點暗示都聽不明白。

仰着腦袋,已經準備好朝馬車爬了,誰料到林卓然只是瞅了她一眼,甩鞭子離去,留給王諾一臉的灰。

和我講規矩,似乎用錯人了。

“呸!呸!呸!”

王諾對着空地連連将口中吃下的灰吐出來,氣的牙癢癢,指着林卓然離去的方向,咬牙切齒卻罵不出半句來。

臉色一暗,嗤笑的對身邊侍從道,“去彙報定安公主,就說林卓然将七殿下找到了。”

王諾不算穆玄師手下的人,但穆玄師安排人刺殺的事情,王諾是知道的。

不然即使那些刺客有通天的本領,也不能在獵場躲藏不被發現。

而王諾有恃無恐的原因無她,沒人有證據是刺殺才導致氣殿下失蹤,現場只留一頭棕熊。

陛下總不至于把七殿下打不過棕熊,而不知去向的罪名加在她身上。

本想着七點下被找到了,趁着機會去面前表現一番,誰心裏不想着七殿下很有可能是金鳳未來的女帝。

但林卓然一副不願意合作的樣子,讓王諾不得不改變做法。

既然不能在七殿下面前求個好,那也不能虧,轉臉賣給定安公主一個人情。

怎麽算都是賺的。

車夫馭車緊跟着林卓然,走的路是她們從前不曾來過的。

小路崎岖,颠的人心肺都跟着晃悠,終于是停了下來。

林卓然沒帶車夫去村落,不願意打擾那片寧靜,既然坐落在不能輕易發現的位置,必然有它的道理。

四人站在小道邊,小元性子活潑,不怕陌生人,好奇的盯着孫峤看。

村裏的人都知道有個住在湖邊,獨居的男子,小元也曾聽人提起過。

一群夫人圍在一起就喜歡嚼舌根,言談中說着孫峤長相有多難看,像是一只黑熊。

小元那時候就好奇,什麽樣的長相能像只熊。

如今見到本人了,不得多看上幾眼。

直白的目光很難忽視,孫峤面上不顯,背着包袱的手不自覺捏緊了,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想朝穆棱身後躲,卻又覺得太過于小家子氣,不就是被小孩子多看了幾眼。

內心還在掙紮着呢,穆棱擡手按住了小元的腦袋,親切的柔着細軟的頭發,“小元今年多大了?”

小元有些害怕這位帶面具的姐姐,躲開她的手藏在了老翁身後,葡萄似的眼睛眨巴的看向穆棱,裏頭帶着淡淡怯意。

“五歲。”

“年紀也不小了。”穆棱收回手,淡淡道了句,語氣聽不出什麽。

老翁卻是眉頭一跳,攬住了小元。

孩子年紀小,即便心裏害怕,過一會也消散了,又樂呵呵的跑來跑去。

要說最引人注意的,就是小元手中牽着的繩子了,繩子的那頭綁在了雞的腳上,一個接一個。

把林卓然院子裏的雞全帶來了,一路上咯咯叫喚。

遠遠的瞧見騎馬而來的林卓然,小元立刻活潑了起來,蹦跳着要過去,好在被老翁攔下。

按照之前分配的乘坐,小元非要把雞帶着,說是自己養大的,有感情了。

總不能讓雞跟着進馬車裏面,那一路上還怎麽休息。

好在車廂後面有一塊擋板,将幾只雞放在上頭,用繩子綁着腿也不怕跑了。

小元反複确認了好幾次,才放心。

眨眼間小家夥又不知道從那兒摘來一朵野花,白色花瓣,黃色花蕊,清新可人。

邁着小短腿跑去了前面的馬車,輕輕拉住準備上車的孫峤衣角,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察覺到小家夥似乎有話跟自己說,孫峤手緊了緊,面對陌生人,還是有些局促不安,彎下腰來。

小元順勢踮起腳尖,将手中的花而插在了孫峤的耳旁,笑嘻嘻的道,“好看。”

要走了,老翁在後頭叫他,小元頭也不回地跑走了,留下孫峤在原地,不知所措。

穆棱比他先一步上馬車,等了一會發現還沒上來,不免有些擔心,撩開側簾,就瞧見站在腳蹬旁,一臉呆滞的孫峤。

“看什麽呢?”

孫峤習慣性的回望穆棱,忘記了耳邊別着的花了,深邃的五官配上嬌嫩的花兒,竟毫無違和感,反而有種異域美感。

“沒什麽。”

憨憨撓頭,不好意思的笑了下,上了馬車。

撩開簾子,手腕便被握住了,穆棱眼神深邃,手指輕拂過他的眼角。

“好看。”

他人萬句誇贊,不如心上人一句贊美。

他人萬般折辱,不及心上人一句好看。

即便王諾的人再快馬加鞭,送到穆玄師手上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

七殿下還活着,無意對定安公主是巨大的打擊和威脅,一定要想辦法在穆棱回京時,出些意外。

穆玄師坐在書案前,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沈君澤,随即搖頭否決了。

已經不放心用此人,穆玄師當即提筆寫下書信,由府人交出去。

即便不能殺了穆棱,也不能讓她如此輕易回京。

沈君澤按照慣例,前來陪伴林清明,奇怪的是林清明稱身子不适,将他拒之門外。

東院大門已經挂上了照明的燈籠,小厮一臉歉意的對着沈君澤,解釋主君這些日子心情不好,讓他千萬別放在心上。

暖色光暈照射在身上,沈君澤神情淡漠,點頭什麽都沒說,望了眼主屋裏亮着的燈火,轉身離去。

晚上入睡格外不安穩,沈君澤反複坐起幾次,都沒能進入夢鄉,心突突跳着。

本就蒼白的面容更加憔悴,沈君澤拽過外衫,披在身上,推開屋門。

守夜的小厮倚靠在柱子上睡着了,并沒有發現主子的醒來。

今夜無月,黑漆漆的,他院內從不點燈,除了守夜人身邊放着盞燈籠,其餘地方一團黑。

這些日子沈君澤在打聽林卓然的消息,可就像是被憑空阻斷了一般,什麽都打聽不到。

沈君澤垂下眼睛,打量着最近發生的事情,沒來由的不安。

一定是漏掉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兩輛車不如林卓然來是一人一馬快,加上出發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即便連夜趕到,城門也早已落鎖。

就決定在驿站休息一晚,第二日再出發。

小元頭一次出門,對什麽事情都好奇的厲害,又不敢亂走,就抓着老翁,讓他陪着自己。

同樣的孫峤就沒有小元的好奇,一路上沉默寡言,習慣性的躲避別人的目光。

有些事情是刻在骨子裏的,想要改變非一朝一夕。

她們要了三間廂房,林卓然自覺今晚不會太平,穆棱不需要在意,她有自保的能力,就怕波及到小元。

所以林卓然住在了他們隔壁,若有動靜,第一時間就能趕過去。

驿站裏也有其他人落腳,等着明日入京,晚上大堂內格外熱鬧,吃飯喝酒閑聊的,占滿了桌子。

不乏有人好奇打量孫峤,畢竟孫峤的身形過于壯了些。

目光落在身上,孫峤裝作不在意,低頭吃飯,卻不知只顧着刨飯的動作暴露了內心的不安局促。

他跟着的人是當今七殿下,一人之上,萬人之下,未來受到的注視只多不減。

若是無法接受,那便是在一起的最大阻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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