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身影逐漸靠近,來到微弱燭火能夠照射的範圍,終于露出了全部面容。

熟悉的臉龐煽動內心最深處的思戀,林清明也不顧上身體的不适,只想要抓住女人,防止一切只是自己的想象。

“別動,我過來。”穆玄師幾步走到男人身邊,身上帶着晚間的潮濕,卻沒能阻止男人靠近。

林清明趴在女人的肩膀處,眼含着淚水,“我們的孩子,你看見了嗎?”

連見林清明一面,穆玄師都是冒着巨大風險,更不用說是去看被乳爹和下人守着的孩子了。

手掌輕撫男人的後腦,承受着哭訴。

“你去哪兒了?是不是陛下難為你了?是不是她發現了什麽?”

一連串的詢問冒出來,林清明盯着她不忍移開視線,而撐着床板的手還不忘壓着女人的衣角,生怕幾句話沒說,又走了。

“清兒你知道些什麽?”穆玄師目光平靜,手指溫柔的擦去林清明臉上的淚水。

後者搖搖頭,平複情緒後道,“家中為何有刑房?突厥是不是你聯絡的?”

相遇是溫馨的,可現實總是要面對,林清明想要的不止是看見穆玄師,還想要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而不是像傻瓜一樣,坐在家中,從天亮等到天黑。

“是。”

穆玄師毫無隐瞞的回答不知讓他是笑還是哭,發力的捶打女人,“瘋了嗎?突厥好不容易被驅逐,現如今又要開戰,這是你願意看見的?”

在這一時刻,林清明看眼前人無比陌生,手也松開了,與她保持距離。

從前的內鬥林清明還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骨子裏流的也是将軍家忠貞血液的林清明,最痛恨的就是聯絡外敵摧毀自家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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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斥的話在口中,看見女人痛苦的神情後,怎麽也無法說出口,林清明指着外面,“出去。”

穆玄師伸出的手停在了空中,眼中是一瞬間的迷茫。

“從此我們恩斷義絕,穆玄師若是我母親出什麽意外,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你。”

眼神黯淡下來,穆玄師強制的捏住了林清明的下巴,粗暴的吻按在了上面。

虛弱的身體壓根扛不住,無法反抗,只能任由擺布。

動作難免會牽扯到傷口,疼的林清明倒吸一口冷氣,嗚咽聲驚喜了女人,停止了動作,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清兒醒了嗎?”竹青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

林清明沒說話,而是靜靜的看着女人,目送她翻窗戶離去後,才松了一口氣。

若不是剛才內心的擔憂,也不至于錯過女人下意識流露出來的情緒。

“窗戶怎麽沒關。”竹青漫步走到窗邊将其關上,有些差異的摸了摸林清明的額頭,“臉怎麽這般紅?發熱了嗎?”

“沒什麽,傷口疼得發汗。”林清明下意識的選擇隐瞞,即便現在心中對穆玄師已産生了痛恨,卻仍然不忍心。

這離別怕就是一輩子,也就不想再去計較這麽多。

竹青撇了一眼他還腫着的唇,沒有過多的詢問,“好孩子,要叫郎中嗎?”

林清明搖頭,有些顫巍的躺了下去,竹青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輕輕地将床簾放下。

當暖色的床簾落下的那一刻,床上閉着眼睛的男人,眼角沁出了淚花。

另一邊的皇宮中,穆玄師的衣袍還未褪去,門就被推開了,陛下眼中帶着笑意,在侍女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去看了如何?”

穆玄師面無表情,繼續脫去外衣,露出了已經被鮮血滲透的繃帶,一圈一圈的纏繞在後背,漫不經心的嘲諷道,“母皇确實好計謀,一切的罪過由女兒來承擔”

陛下左右一撇,沉聲道,“都下去。”

下人離去後,還貼心的将門窗關好,屋內頓時只剩下她們兩人,此刻全都褪去了僞裝。

長相七八分相似,身上那股子戾氣也格外相同,就像兩只交纏在一起的毒蛇,都想拼命攪死對方。

“突厥提前派人前來,是母後的手筆吧。”穆玄師拿出藥箱,解開纏繞的繃帶,露出了猙獰的傷口,自顧自的重新上藥包紮。

而身旁的陛下就靜靜的看着,嘴角勾起若有若無的笑意,點頭道,“你想利用突厥來分散朕的注意,還是太嫩了一些,你和朕在她們眼中,誰更加可信?”

“在朕面前耍手段,你還是太稚嫩了。”

陛下帶着嘲諷,“現在所有人都認為一切都是你做的,就連你的郎君都這般認為。

不過你不怨,一切因你而起,朕只是剛好順水推舟罷了。”

“母皇一直想要除掉林家,所以當初才會同意這門婚事。”

在談話間,穆玄師已經将衣服穿戴整齊,比陛下高出一個頭頂,氣勢上卻不相上下。

“從前朕需要林虞這般人,為朕穩定邊疆,現如今我朝人才輩出,老人該走了。”

優容華貴的女人坐下,依舊是不可傲世的模樣,手指輕輕撫摸茶盞。

穆玄師沒再說話,幹脆無視了陛下,徑直朝裏屋走去,這些時日來穆玄師對待陛下的态度一貫如此,陛下也不計較。

像是得了便宜的孩子,一點兒也不在乎別人對她的态度。

“林清明肚子裏的是皇嗣,将來若是真出事了,朕定然會保着孩子的。”

就像是故意說給穆玄師聽一般,背對着人,臉上是眼藏不住的得意。

而聽見此話的穆玄師,腳步走沒停,落下了簾子,徹底将裏屋外屋隔絕開來。

只是緊握着的拳頭,暴露了此刻內心的憤怒。

第二日林清明就在郎中的協助下慢慢的下床走動,孩子也是抱過來給親自哺乳。

昨夜的事情他誰都沒說,卻覺得誰都知道。

望着坐在桌前喝茶的沈君澤,為何昨日恰好就肚子不适,竹青前腳剛走,後腳穆玄師就來了。

想必穆玄師先是去找了沈君澤,半威脅着讓人幫助他。

不過林清明并不怪罪,也多虧昨晚一面,讓多年來的心徹底死寂。

日子一天天過去,孩子已經沒剛出生時那般紅彤彤皺巴巴的醜态了,現在被養的白嫩可愛,像是一團粉面丸子,見到誰都咯咯笑,完全不怯生。

沈君澤沒事的時候,就喜歡過來看看,孩子小名取叫團團,也不知道林清明是何用意。

說是大名不着急,等着林虞回來後一起商讨,一拖再拖,到底是在等誰,他們也不提。

夏日的煩躁漸漸過去,秋天的氣息逐漸冒了出來,沈君澤等了許久,還是沒收到林卓然寄回來的第二封信件。

時間久到要不是肚子裏的孩子,沈君澤還以為當初就已經錯過了,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罷了。

然後這邊還沒能感傷于妻主的無蹤跡,北方傳來了林虞受傷的消息,吓的竹青當場面色發白,一副要随時倒下的模樣。

來的信中沒有提到關于傷勢的情況,只說林将軍在作戰的時候,不慎被偷襲,最可笑的是還不忘提上一嘴,林虞的年紀大了,反應慢了。

氣的竹青臉色一陣發白一陣發紅的,等到送信的人走了,直接把紙張撕碎,一掌拍在桌子上,胸口劇烈起伏。

“我妻主如何我能不知道,分明就是胡說!”

竹青絕對不相信林虞多年作戰經驗,能犯如此愚蠢的錯誤,可所以的消息只來源于這一紙信,別的消息再也沒有。

沒人能勸說,沒人好勸說,柏翠站在身邊,也一點不敢觸竹青的眉頭。

突然竹青話鋒一轉,看向沈君澤,“然兒可是許久沒有來信了?”

被點名的沈君澤一愣,随即點頭。

現在的情況,沒有書信便是最好的結果,誰知道送回來的是喜是憂。

在聽完那封信件和陛下的口谕後,沈君澤心中隐約不舒服,若是從前陛下的性格,斷然是不會對林虞的年紀和能力産生質疑。

可現如今在大庭廣衆之下,公然說林虞此番遭遇偷襲,是因為年歲已高,無法擔擋衆人。

沈君澤秀眉蹙用在一起,“爹爹,您不覺得陛下對林家的态度,有了轉變?”

“轉變?”這麽一提,竹青難免也思索起來。

從什麽時候開始,陛下開始對将軍府改變态度的。

只能說陛下的态度非常微妙,以至于讓人沒能及時察覺。

幾個男人在這裏想破腦袋,也沒辦法真的做什麽,沈君澤想起林卓然離京之前同他說的,秋收之際一定要回來。

心就隐約不安,難道所以事情最後的契機都會在秋收時發生。

算算日子,那時候應當是自己要臨盆的時候,沈君澤內心犯愁起來。

一向和諧的将軍府在離開兩位女主人後,逐漸的變了味道,就連下人們都無精打采的,提不起精神。

而沈君澤提到的陛下打壓将軍府,确确實實在後來的日子裏,讓他們感受頗深。

只是礙于家主不在,只能忍氣吞聲,任憑陛下将一些不痛不癢,卻在人心中會留下印跡的話語散播,連一聲反駁都無法做到。

銅鏡中的男人面容比同齡人要嬌好太多,只是臉上一愁不展,像是珍珠蒙塵。

柏翠細心的為竹青挑白發,那一根根白絲看在眼中,柏翠是不忍的。

這些日子的煩憂讓主君明顯憔悴起來,最突出的是冒出了許多的白發。

又害怕孩子們多想,總是會找柏翠拔去或者藏起來。

想勸說讓竹青放開心一些,可轉念又想,這事情放在誰身上,都無法釋懷。

繁華的将軍府在一朝陛下的口舌中,完全變了模樣,就連流過的血,受過的傷都能抹平。

讓人如何不心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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