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章節

“他死了。”

“咦？”

“就死在那裏。”黑毛團往角落裏指了指。

籃球場邊的泥水地裏，躺着一個藍色緊身衣的男子。剛才三井只以為那是塊塑料的什麽東西，沒想到是個人嗎？！

“死……死人了……”三井沖到那男子身邊摸了摸脈搏，“天啊，要趕快報警！”

毛團保持淡定：“沒關系的，他每天要死十幾趟，今天是第一次死，再過幾分鐘他就複活了。”

“你把生命當什麽了，當兒戲嗎！”

“朕說的是事實，不相信你就看好了。”

他剛說完，死掉的緊身衣男子蹦了起來：“哈哈，我又複活啦！”

天邊飛來一個網球，沖着他的腦門就是一下。

此人便又躺倒在地，氣息全無。

這下，三井終于相信了。

“哎呀，又死了，”毛團老氣橫秋地搖搖頭，“Lancer說神奈川很好玩，所以朕才勉強同意跟着來散心的。但是一天躺倒十幾趟，什麽地方都玩不了啊！”

“你那叔叔死那麽多趟你還想着散心？”

“心情不好當然要散心，”毛團失落地低下頭，“朕失戀了，朕的戀人跑沒影了。”

“失戀？！你才多大啊！”三井忍不住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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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歲，明年就八歲了。”

“七歲和八歲不一樣是未成年嘛！結果你就為了這種事在這邊淋雨嗎？！”

“不是的，”毛團說，“我們發現這裏有個籃球場，下雨之前，這裏有很多小學生在這裏打籃球呢！”

三井想，你自己不也是小學生嗎……

“為了排遣不快，朕勉強同意和那些凡夫俗子一起玩，結果才一局，他們就膽敢說朕耍賴皮……”

才這麽點大，個子又不高，三井能想象到這不懂規則的毛團會犯規成什麽樣子。

雨終于停了。

三井突然有了教小孩的興致，他撿起一個籃球抛給毛團。

“他們說你耍賴皮，那你能給我看看你是怎麽耍賴皮的嗎？”

“是他們耍賴皮不承認我的得分而已！”毛團嘀咕了一聲，“籃球不就是把球投入籃筐嗎？”

“沒錯，不過你只說對了一部分，籃球這種運動還要看團體協作……”

“團體協作，那是什麽東西！”小朋友冷哼一聲，“只朕一個，就把他們五個打得屁滾尿流！你看，就像這樣。”

他随手一抛，球慢悠悠地浮在空中。

“什……什麽？！”三井大驚失色。

然後那個球便飄飄忽忽地移動到籃筐上方，掉了進去。

“你看，超簡單的！朕沒犯規呀！”

“你會特異功能？！”

“嗯哼！”

“你耍賴皮才對吧！這叫什麽打籃球，這不成特異功能大比拼了嗎！！”

一個大學生和一個七歲的小學生吵開了。

“唉……”毛團聳了聳肩，“看來大哥哥也是凡夫俗子啊……比賽嘛，只要進球就好，無需拘泥過程。”

“打籃球比的是技術和體格，知道什麽是體育精神嗎？！”三井指着毛團的鼻尖，“不要侮辱體育精神啊混蛋！打籃球不是特異功能大比拼啊！”

“不能用念力嗎？”毛團若有所思，“那可是你說的……”

說時遲那時快，在三井反應過來之前，這小鬼運起丹田，“哈”地一聲将球擲了出去。

籃球如流星一般發射，消失在了地平線的彼端。

“你……到底是什麽人……”三井嘴角抽搐着問。

毛團用大拇指指指自己：“朕乃冥王哈迪斯，凡人看到朕應當下跪啊！快跪吧！”

三井當然不可能對一個毛團豆丁下跪，他忽然覺得很累，默默走到賽場旁的看臺處坐下。

看臺的頂棚邊還在一點點滴着雨水，誰讓是冬天呢，天氣不好，沒辦法。

“哈迪斯大人”抱着籃球站在球場中央，沒人理他，很快就覺得無趣了。

小孩子都這樣。

果然，沒過多久他就跑到三井身邊來好奇地左右打量。

他直呼其名：“三井……三井壽……這是你的名字對嗎？”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三井有些詫異，但想到這孩子會特意功能，看穿別人的名字似乎也不是什麽難事了。

“你看上去心情不好啊，”毛團坐到他身邊，一臉嚴肅，“你也失戀了嗎？”

“這個嘛……不能算失戀吧……”

“那能算是什麽？”

“失落，大概是這種感覺，”三井說，“雖然現在好像比以前過得更好了，但有些時光，總希望可以永遠就這麽停下來……”

“世界上沒有永遠的事情哦！”

“我知道啊……”三井從懷裏摸出那封沒拆的信，“人的生命也是這樣，總有一天會消逝的。但是……有的人與別人相比，就活得太短暫了……”

“生命啊……”毛團略有所悟。

“你不是冥王哈迪斯嗎？”三井想到，和他開玩笑，“那麽，要複活一個人應該是很簡單的吧？”

“的确如此，”毛團道，“但是，世間萬物都有自己的規則，生命與死亡也是如此。朕複活一個人很簡單，但是對規則一時的破壞卻是長久都無法彌補得了的。”

三井苦笑道：“所以不行對吧，我也是随便問問而已……”

“但是，生命是循環不息的！”毛團又說，“或許在你看來是已經死去的人，她的靈魂已經轉變成別的東西，仍然生存在世上……”

烏雲散去，從雲與雲的縫隙間，灑下一線陽光，恰好落在三井的腳邊。

“人類的生命很短暫，快樂和哀傷都是難免的，不然，人類快樂的記憶不會這麽寶貴，你現在所懷念的也就不值得懷念了。”

很難過嗎？

那就記住現在的難過吧。

最終，會有雨過天青的一日。

三井還是拆了那封信。

紙張較之之前幾封沒有那麽黃，估計是保存良好的緣故。

淺野醫生明明說過已經沒有信了。

或許，這是他之後找到又寄出的吧……

“三井哥，我很好，”開頭仍是這一句，“這是我最後的一封，我把它藏在櫃子下面，永遠不會寄出，所以，你恐怕是看不到的。”

“我只是想再寫一些真話而已……對不起，在很多事上，我騙了你。”

“對不起……”

……

我第一次見到三井哥的時候，你還是個混混頭子。

你帶領手下和外校的混混幹架，你的手下都很強，而你則站在旁邊看他們打。打完後，你和你的朋友揚長而去，對于倒在地下的對手，你只每人丢一張鈔票：“看你們被我們修理得這麽慘，醫藥費拿去，以後還敢再來試試看！”

然後我就不厚道地笑了。

我從沒見過打完架還給對方醫藥費的混混，當時我就想，這樣的笨蛋也能當上混混頭子嗎？真是世風日下呀……

結果，有一天聽說，你回到了湘北籃球部。

你不是混混了，果然不是呢。

你是一個運動員，你叫三井壽……

真好呢。

你打球真的很好，連續三分球好準，劃出的抛物線好漂亮……

啊對了，真是抱歉，其實你的球賽，我只看過兩場。

第一場是對翔陽，我的座位很遠，但已經足夠了。

這之後，淺野醫生說我的病情不允許心情有太大的起伏，湘北的每一場比賽都是請他去看後再告訴我的。

第二場，就是那次湘北與陵南的練習賽。

我是第一次坐在這麽近的距離看球賽。對于籃球，我懂得不多，但只要看着所有人那麽賣力地在場上奔跑，我就想——原來我也曾活過，也曾親眼見過那麽激動人心的比賽！

我看着大家，感覺着心髒砰砰跳動，好像快要死掉一樣……

三井哥不是問過我，我的理想到底是什麽嗎？

說到這一生，我有兩個理想，其中一個是能成為世界第一的學者，這個已經告訴你了。那麽，還有一個。

我最後的理想是：能夠毫無遺憾地死去。

但還是不免會有些遺憾呀……我可能沒辦法看三井哥上大學的樣子了。

我的病情突然間就惡化了，誰也控制不了。有時候我躺在床上，仍然累得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我還活着，卻能感覺到自己正在一點點慢慢地死去……

有時候會一個人哭，但是不會有人知道的。

三井哥，我當然知道鹽的滋味了。和淚水一樣呢，好鹹啊。

三井哥快要上大學了，我卻要死掉了。

但是我不再像以前那樣害怕了。

因為我看到大家那麽為了未來那麽努力，我也覺得自己有了無限的勇氣了呢！

我一點也不軟弱，我也很堅強！

在被推進手術室前，淺野醫生問我，對于高中的生活，喜歡嗎？

我說：我非常喜歡學校裏的生活！非常喜歡！

非常喜歡活着的感覺。

非常喜歡三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