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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洛之抱着劍守在馬車邊, 正侍奉着周譽從馬車裏走出來。

“王爺,就是這裏。”

雲來客棧的牌匾高高挂起, 周譽今日穿了件藏青色的道袍, 外頭是件玄色的獸皮氅衣。他生得本就比旁人白一些,此刻更顯清貴。

心口處的傷讓他顯得有幾分病弱,但這并不影響他俊朗眉宇間的淩厲。

“你在這裏守着就好。本王一個人進去就行。”擡腳走到客棧門口,周譽示意王洛之別跟來了。

王洛之有些擔心周譽的安危, “可孟獲……”

周譽擺擺手, 輕笑一聲, “他還不至于對本王做什麽。”

王洛之聞言也不好再說什麽, 只好聽憑周譽的話。

雲來客棧裏住的都是些來蜀地經商的外地商販, 周譽走到客棧裏頭,本有心先同他談一談此次援軍之事。可聽聞小二說他身邊還跟了個姑娘的時候, 周譽心下一哂,會意地沒進去, 而是選擇在客棧下頭等着。

天色已晚, 李昶瞧見周譽後一直在等, 等周譽出來。可他等了許久, 也不見他有半分要出來的意思。

孟瓊眼睛瞧不見後又分外警覺,李昶不想讓孟瓊下來碰上周譽, 所以幹脆從客棧後院的石牆一路往上爬,爬到了樓上的客房。

他的一只手推開窗戶。

木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下一刻,一根大棒子就已經對準了他的腦袋,李昶咬咬牙,在自己命喪大棒下之前低呼了一聲。

“別, 別砸, 是我, 小緣!”

孟瓊剛剛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以為是小賊,順藤摸瓜到窗戶前,想着只要是惡人就打一頓,幸好李昶喊的快,她這才及時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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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生生的門不走,爬窗子幹什麽?”孟瓊收回棍子,想到自己剛剛差些砸了他,也是心有餘悸。

李昶喝了口水,欲言又止地望着這些日子漸漸已經養回些氣色的孟瓊。

他該如何告訴她,那個人就在這間客棧的樓下呢?

他平定了一下心緒,想要隐瞞,可多年來如君子一般的秉性又不允許他這樣做。

“周譽在下面。”

“他的人如今滿城地找你。你如果念着他,不舍得他,我可以去告訴他,你在何處。”

溫情的日子總是稍縱即逝。

李昶不願意對她說謊,沒有半分遮掩地說出了周譽在下面這件事。

孟瓊聽出了李昶的忐忑與不安,倒是笑了,“我還以為你是遇上賊寇了,這才爬上來。”

“遇到他就遇到他。我不會跟他走的。下一次,你也別走窗戶進來了,堂堂正正花錢住的客棧,為什麽要避着他,反倒容易把自己摔傷。”

孟瓊眼睛看不見,私心裏覺得這樣很不值當。下意識地伸手去觸碰李昶,想看看他有沒有摔到骨頭。

她言語沉靜,聽了周譽的名字就跟聽個尋常故人的名字似的。

李昶心裏一陣暖流湧過,“為那樣的人摔傷自己很不配,我知道了。”

他說這話時爽快地笑了,一改往日持重的模樣,倒像是個毛頭小子似的。

隔壁的廂房裏,孟獲大汗淋漓,跟聶芳菲暧昧溫存了許久。美人躺在臂彎,他貼緊了她,嘴上說着不願,可軀體交織撕咬起來又比誰都賣力。

聶芳菲倚靠在青年人健碩的臂彎裏,烏發濕潤晶瑩,一雙眼裏流光溢彩的滿是餍足的情意。

“蜀地危險,明日你就回燕都去吧,等打完仗,我會去找你。”

孟獲汗流浃背之餘,喘着氣對聶芳菲道。

“我不走。”

“你在哪裏,我便在哪裏。你要做英雄,我就要做站在英雄身邊的當家主母。”

聶芳菲嬌笑一聲,白皙的手指勾着孟獲硬朗的下颌。

她動作輕柔,讓人又癢癢心裏又有幾分難耐。手指順着下颌一路下移,越過腹股溝,又終究到了不該到的地方。

孟獲禁不起她這樣的撩撥,喑啞着嗓子低罵了一聲,“妖精”後,想到明日還有正事,不該如此放縱,于是赤着腳起身穿衣。

他身姿高大,身形健碩又精瘦。聶芳菲盯着他的肌膚看去,一寸一寸,教人挪不開眼。

門外的侍從聽了許久聲音了,聽裏頭自家将軍穿衣了,這才清了清嗓子,“孟将軍,魏王在下面等您。”

“周譽?他自己來了?”

兩年前在琅琊,周譽起兵之時,是當初做過他兩年老師的孟庸昶親自帶兵圍剿的他。後來先帝震怒,派去送他毒酒的人則是孟獲。

當初那杯酒雖然不曾送到周譽手裏,但周譽向來睚眦必報,恩仇兩清。兩人怎麽說呢,默默地還是結下梁子了的。

侍衛:“是魏王,樓下只有他一個人。”

孟獲點點頭,将衣裳系好,回頭見聶芳菲已經用毯子将自己周身都遮住了,這才走了出去。

他鼻子向來靈,路過隔壁房間時倒是聞到了一陣藥味,“這雲來客棧住的不都是些經商的人麽?藥味這麽重?難不成有人受了傷還來經商?”

侍衛“嗯”了一聲,他今日碰巧見到過孟瓊,“是個瞎姑娘。”

這世上的人各有各的疾苦。

孟獲偏過頭,“待會兒這個門開的時候拿十兩銀子給她吧。”

侍衛知道自家将軍一直是個看上去脾氣很不好,但很是心軟的人,點了點頭。

“将軍宅心仁厚,屬下待會兒就前去接濟這個姑娘。”

孟獲點點頭,宅心仁厚談不上,只是盡些自己的綿薄之力罷了。

客棧裏樓下只有三兩閑客,靜得很。

周譽正在樓底下靠窗的一些坐着,他點了一壺熱茶,一面擺弄手裏的折扇,一面在聽閣樓的巴哥兒學舌。

“臭東家,欠錢不還,欠錢不還……”

“那家商鋪是個黑心鬼…黑心鬼……”

巴哥有一茬沒一茬地說着來來往往的客人說的話,雖索然無味,可聽幾句到底比在這裏枯坐着強。

在說出幾十句奇奇怪怪的話後,它話鋒一轉,突然來了一句,“小緣,慢點兒!小緣,慢點兒!”

周譽呼吸一滞,拿着茶碗的手一頓,滾燙的茶湯從茶碗裏潑灑出來,迸濺到手背上。

他渾然未覺,只是忍着心口處隐隐發疼的傷口站起來叫王洛之。

王洛之聞言趕忙進來,“怎麽了主子?”

“畫像……”周譽招手,示意他把畫像給他。

王洛之雖然不知道自家主子這麽做是何意,卻趕忙回了車轎,從車轎裏拿出這幾日一直在發的畫像遞給周譽。

周譽忍下心口的疼,喚來小二,他手指了指這小像,“這上面的人,你見過沒有?”

小二是個十多歲的孩子,來來往往是見了客棧裏不少客人。畫像這姑娘,明眸善睐,他好像确實見過。在樓上的客房,只是是哪一間來着,他不記得了。

小二撓了撓後腦勺,“樓上的廂房左轉第三間好像是這姑娘住着的,陪着她的好像是個文質彬彬,溫文爾雅的大哥哥。穿着一襲青衫,總是笑着。”

小二回憶了一下,左左右右也就能回憶這麽多。

文質彬彬溫文爾雅,一身青衫落拓。

那不就是李昶麽?

王洛之心裏也隐隐有幾分波瀾,他有些欣喜,欣喜也許孟瓊還活着。可也有幾分擔憂,她活着明知道自家主子找她,卻不肯露面,寧可一直跟李昶在一起也絕不找他們,周譽那麽驕傲的人,縱然嘴上不說,心裏也一定不舒坦。

王洛之還沒有想完,就瞧見自家主子已經上去了。

聽店小二提到李昶的那一瞬間,周譽不得不承認,他是不痛快了一下。

可那不痛快很快被她還活着這件事取代。

李昶陪着她就李昶陪着她吧。

哪怕她不再喜歡他了,她更喜歡李昶了,他也認了。

今日閣樓上的八哥很不安穩,學舌學個不停。孟瓊和李昶房間裏的燈燭本來已經熄了,但孟瓊眼皮跳個不停,翻來覆去睡不着。

李昶想着是不是窗戶沒關,有些吵,于是起身去關窗。正走到窗前時,餘光剛好瞥見了不遠處走過來的周譽。

他與他四目相對,兩人都不曾說話,可在一瞬間,又都好似說了話。

“李昶,你怎麽了?”

孟瓊聽見他的腳步聲,知道他要去關窗戶,可半晌沒聽到窗子阖上的聲音,沒什麽安全感。

她自眼睛看不見開始,問的話也比以前多了。

李昶怔了片刻,“沒怎麽,瞧見前兩日給你治眼睛的大夫了,我出來同他說兩句話。”

李昶說着走到門邊,小心謹慎地看了一眼周譽後,又将門關上。

若擱往日,管他是是誰,就是砸,周譽也要讓人将門砸開。可此刻,他就忍住了這樣做的沖動,而是跟着李昶往旁邊走了幾步。

千百句話在腦海裏交織糾纏,他是真的很想進去同她說一聲是他不對。

可李昶戒備的眼神清清楚楚地告訴他,不僅李昶戒備他,裏面的她也沒有多想見到他。

“她還好麽?”周譽捏了捏手裏的玉扳指,問。

“她摔下懸崖傷到了眼睛,身上也受了些傷。談不上好,但是活下來已經算是命大。”

“你今日來,是想看看她死沒死,然後再讓她去殺沈遣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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