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善惡

三月之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因賢妃禁足仙居殿不出，金鈴對她的惡意反而消弭些許。至于當殿求情的三好，特意而來的李怡對她一番解釋，讓她面上從不計較的樣子。

當然，心裏怎麽想旁人不知道。

但金鈴與太後之間的關系卻是越來越好，尤其是随着小腹慢慢隆起，太後只要見她必然笑容滿面，拉着她手不讓她行禮。

金鈴一貫得太後的心，但懷孕之後的她看着似乎不同了，不是行為舉止而是氣質。尤其是當她撫着自己的小腹，溫柔得仿佛通體發光。

便是李怡也說，金鈴瞧着越發令人親近。

然而，看着劉三好在她面前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口口聲聲說賢妃無辜受太後厭棄，金鈴一下子冷起臉。她只覺得心口悶悶的，有氣也不能理直氣壯發不出來，不禁斜她一眼語氣冰冷。

“我只當三好是相依多年的姐妹 ，那三好可曾在意你我之間的姐妹情誼，萬寶賢和她娘一起要害我腹中孩兒，太後與皇上皆震怒不已，飛燕、玉瓊還生怕我有半點不适，可三好你是何等菩薩心腸才會為她求情啊？”

她此時一身素衣，先前瞧着溫柔平和，現下竟與人冷漠無情之感。

“金鈴……”那是姚金鈴聽慣的無奈語氣，穿着司珍服飾的劉三好微微皺眉，眼中閃過明顯的歉意，她不由上前握住了金鈴的手，“我不是不關心你，當時我不是也來看了你好幾次，可賢妃……”

她嘆息一聲，努力想要勸服金鈴，

“賢妃娘娘的處境當真不好，我前些時日去瞧她甚是憔悴，宮人忌諱厭勝之術一事遠遠避着她，皇上也未去瞧過。金鈴，賢妃無意害你卻念着萬夫人之過日日抄經祈福，她當真不是一個心腸歹毒的女子，你們成為好姐妹不好嗎？”

“不好！”斬釘截鐵的一句回答，金鈴心中不止嗤笑了一聲，臉上明明白白是恨不得她立馬出去，“她們害我孩兒，本宮絕不諒解，什麽好姐妹更是不可能。”

金鈴偏過頭，剛巧就瞥見一道熟悉的嫩粉色衣裙，玉瓊站在門旁朝她眨着眼睛，嘴巴無聲開合，是兩個她無比熟悉的字。

太後。

腦海中靈光一閃，金鈴看似不經移動着腳步，引着劉三好的視線随她而動，整個人幾乎是背向大門，這樣就算太後出現她也不能立刻瞧見。這樣做的同時，她內心的難受忽然就平複下來，也不再顯得那麽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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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三好只見金鈴不再那麽抗拒的樣子，下意識松了口氣，她不知道外面還有一位突如其來的太後娘娘，只當是金鈴顧忌姐妹情誼。雖然知道金鈴不喜賢妃，可三好是真心希望她們交好，不說賢妃沒有多大壞心，便是她家世顯赫背後靠着馬元贽與萬将軍兩座大山，不是金鈴能輕易得罪的。

金鈴如今身懷有孕，也是後宮中第一個懷孕的人。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在這個風尖浪口上，若是金鈴與賢妃交好，至少可以防着馬元贽一黨，畢竟她們下暗手也得小心不傷了賢妃。

她自覺一片苦心，話中難免帶了些，“金鈴，厭勝之術與賢妃娘娘無關的，何況還有子不語怪力亂神之說，一切只是宮闱之中确實在忌諱。加之萬夫人謀害皇嗣罪大惡極已經受到懲處，賢妃也禁足三月，便讓這件事過去吧。”

她說這話時，情真意切，讓金鈴對自己将要算計她的行為，生不出一絲愧疚。

“那三好你想怎麽樣？”金鈴的聲音聽着輕飄飄的，似乎很是難過。

劉三好看着她眉目之間的疲憊，接下來險些說不出話，可她是秉承着一片好心。想着金鈴可能的誤解，她難免有些難受，可看着金鈴與賢妃成為死敵是不可能的。

“不若我們幫幫賢妃娘娘就當是行善，金鈴你向聰明伶俐得太後娘娘的喜歡，若是你帶着賢妃娘娘去求情太後娘娘定然會寬容的，屆時你和賢妃娘娘也能解開心結融洽相處……”

劉三好不知道，當她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她在太後心中的印象就變了，讓尚在對賢妃不喜中的太後對她有了失望。

原諒傷害自家姐妹孩子的仇人，這樣的人當真是好心腸嗎？

鄭太後知道一直三好是個好性子，可此時也會懷疑她是不是在通過賢妃讨好萬家，讨好馬元贽。她不能否認三好以前做的那些事，可三好與金鈴姐妹情深也是整個後宮都知道的。

想到這些鄭太後就直接沒有出現，她靜靜站在門外聽着。

而金鈴已經下定決心了，既然賢妃想要讨好太後她就幫她，可最後結果怎麽樣聽天由命。她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腿腳，朝着一臉期待的劉三好輕輕一笑，調侃一般。

“你是劉三好，我是姚三分嘛……不過太後娘娘一向和善這次呢卻是真生氣，賢妃要是想讨好太後，就該以真心換真心，否則縱容本宮去說也是無濟于事。”

“那金鈴你覺得該怎樣呢？”

“太後近幾天有些頭疼，我懷有身孕使不上力幫太後揉按頭部，手下的玉瓊也不靈巧，賢妃既然是将門兒女相比力氣不小，你讓她跟着太醫學學如何為太後緩解痛楚，相比太後娘娘念在她一片孝心上也會和顏悅色幾分。”

金鈴是口硬心軟，這個念頭在心中一定，劉三好便是抿唇一笑。

“不如讓賢妃娘娘跟着你學，”劉三好在一旁建議道，其實這樣确實更好，畢竟以往全是金鈴在替鄭太後按摩着頭部，鄭太後也很是喜歡。

“也行，”金鈴神色淡淡應道，像是無所謂的樣子。

………………………………

清思宮，

鄭太後特意派人請來了李怡，不是說三好的壞話，而是關心看起來愈加清瘦的皇兒。然而待人來他就是一愣，尤其是看着李怡眼下的一團青紫，她更是心疼得緊。

也不讓李怡行禮，幾乎是急匆匆就拉住了他的手臂。

她只感覺自己握着的手臂骨骼凸出，顯然是沒有多少血肉的，“皇兒，你要勤政愛民做個好皇帝是件好事母後支持你，可你也要愛護自己的身體，何必要把自己弄得這副模樣讓我揪心！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輕易不能毀傷，你這樣不愛惜自己就是不孝！”

李怡有些說不出話來，他已掌控大半朝堂，可面對愛子心切的母親只能吶吶無語。

好在鄭太後也知道些許，她心疼兒子這樣糟踐自己的身體，對賢妃愈加遷怒幾分，只眼中含淚對着不知所措的兒子道，

“皇兒要愛惜身體，母後知道自己幫不了你，可畢竟是活了好幾十年的人了，也要勸你一句身體才是重要的，現在傷了元氣日後難補，飯總是一口一口吃的，你莫心急莫心急。”

李怡毫不猶豫一個點頭，對着外人難以傾述的他對着自己母親是可以說的。朝堂上之事本就錯綜複雜累人心力，以往他是不會輕易流露出脆弱的一面，可或許是對于三好的绮念仍未消散，但他因顯揚已不能再向三好尋求答案，只有對着鄭太後說了。

今日迫于形勢，他當着滿朝文武賞賜了馬元贽一條玉帶，心中除了憤怒便是欲除他而後快。可恨他勢力龐大輕易不能動，萬劍鋒雖忠心耿耿卻與他牽連頗深未徹底離心，顯揚至今未歸，軍隊之中他沒有能輕易相信之人。

還是手中人才不夠。

科舉兩個字在他心中不斷浮現，可李怡還不能輕易下決定，他怕打草驚蛇。

最後是鄭太後乏了，李怡才恍然時間已經過去良久，他招來宮人伺候太後，将離去之時聽見鄭太後對着他道，“你也去看看金鈴，五日未進後宮，金鈴心中念着你的，她性子太好太善良了，你別辜負她一片癡心。”

金鈴……

一想到她難免想到三好，李怡恍然自己也有五天未見三好，這個念頭稍縱即逝，他又想起了金鈴腹中的孩子，該是已經差不多五個月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