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貴賤

次日，春光正好。

待金鈴醒來時皇上已經不在寝宮了，她穿着松散的衣服在銅鏡久久坐着，不經意就是一聲輕笑。昨晚李怡拉着她的手溫聲軟語，話裏盡是心疼，她懷着身孕不能侍寝，可兩人慢慢說起話來更親近了幾分。

即便是以前，皇上還在裝瘋賣傻時她也覺得好看的。而如今高高在上的一朝天子眼中盡是憐惜，怎能不讓人動容，她心中幾乎全是愉悅歡喜。

“他也是喜歡我的……”

“娘娘。”

聽到這話的金鈴回過頭，只見飛燕慢慢走近來行了一個禮，圓圓的臉上寫滿了不高興。未等金鈴詳問，她就連忙開口，一句連着一句，像是把所有的情緒都藏在裏面。

“娘娘，賢妃跑到我們承歡殿來了，你不知道她那副哭喪着臉的樣子，活像是咱們欠了她什麽似的，還口口聲聲說對不起娘娘，要真是對不起何不早些來向娘娘道歉，縱然是被禁足也可以傳話過來，難不成還能有人攔着她不成。”

随着金鈴懷孕日長，飛燕是一日比一日殷勤，話裏話外不是哄着她就是替罵萬氏母子心腸歹毒。

在飛燕心中，縱容是她們有心算無心引了太後去，可萬夫人母子真無害人的把柄也不會遭逢此劫。飛燕眼不知道玉瓊背後之事，眼見來歷不明的玉瓊幫了自家娘娘，只怕自己失寵。

她是不想回尚宮局的，在那裏吃苦哪裏比得上麗妃娘娘的心腹風光。

這些念頭只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飛燕知道自家娘娘的心病，她最後只是無奈似的一聲。

“若是娘娘未答應劉司珍便好了。”

寝宮內靜悄悄的，

金鈴伸出自己潔白細膩的右手，那上面因制作珠釵配飾的留下的細碎傷疤早已淡化。

她曾經費盡心思去學，然後一遍遍将在司珍房所學教給三好，甚至因此受罰也不覺難受。她還記得三好選上司珍之位時，她一邊哭一邊還想着是三好就沒關系的。

可是我學了十幾年，我也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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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因為是三好，哪怕心中再酸楚難過我也忍着。

我是心存算計一心想要直上扶搖，可我不曾害人反而是別人一直欺負我。我想自己不會随便被打被縫嘴，想不會有人能憑借身份任意罵我傷害我。如果這後宮風平浪靜一團和善，我會和三好一樣做個好人，可事實不是這樣。

“劉三好劉司珍，她一向是個好人 ，”金鈴瞬間覺得自己心胸狹隘，可她就是不開心，往事歷歷在目，最後到昨日她眼中的規勸，

“我們幾十年情誼，她也可以原諒想害我的人，甚至為之求情。”

金鈴想，她可能一直會記着這個。

眉心貼着紅梅花钿，螺子黛畫出微挑的眉毛，一片豔紅漸漸在唇瓣暈開。

飛燕在她身後将頭發盤好，将幾根華麗的金釵插進頭發裏，又在發髻上配起好看的花飾。模糊的銅鏡裏倒映出她此時的樣子，是這幾個月來極為陌生的威嚴與豔麗。

看着仿佛高高在上眼帶輕蔑。

“這樣很好。”

………………………………

偏殿裏，賢妃已坐了許久。

從起初的忐忑不安滿心愧疚，到等了半個多時辰就是煩躁。

她确實覺得自己娘親想要施厭勝之術不好，可此事到底沒有做成麗妃也沒有事，反倒是她娘親一把年紀還受了杖行不得進宮探望。何況太後娘娘莫名出現，着實有些奇怪。

但她沒有什麽證據，只能當自己運氣不好。

三月的禁足說長也不長，禁足之後她在宮中的地位甚是尴尬，雖說她手裏也還有幹爹的人，可到底不敢大大咧咧調到自己身前伺候。從皇上待三好和麗妃便知道，他喜歡善良溫柔的女子，她用幹爹在宮裏的人脈只會讓皇上厭惡忌憚。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萬寶賢自恃身世高貴底蘊不凡，可自幼見爹爹一心忠君愛國，可見皇上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她雖然有幹爹能在宮中照應依靠，可幹爹百年之後她又不得恩寵豈不是只有冷居深宮。

“此事多虧三好，她幫我這麽多次，我日後定要好好報答她。”

賢妃低聲自語着，自然沒注意到走進偏殿的金鈴一行人。聽見這話的飛燕瞧了一眼腳步停下的自家娘娘，對方臉色明顯不好。

“賢妃娘娘久等了，我們娘娘見您前來不好衣衫不整前來，稍稍整理一番倒是耽擱了時間，還望娘娘見諒。”

萬寶賢聞言起身，壓下心中萬千思緒，面帶愧疚行了一個禮。

“麗妃妹妹，當日娘親之過便在此向你賠禮道歉了，娘親如今還在府中養傷更不得進宮 ，如今妹妹龍裔安好身體康健，還望妹妹不計前嫌，多多指點指點我。”

萬寶賢說完便是一個擡頭，未聽見麗妃的回應，只見一身華麗宮裝的金鈴妝容豔麗，看她的目光裏滿是冷漠，便是輕輕勾了唇角，也沒有半分笑意。

這樣的姿态這樣的扮裝，當真是看着沒有一絲善意。

“妹妹……”

金鈴一個動作就打斷她的話，自己上前似要拉起她的樣子輕聲道，“賢妃姐姐何必客套，你是為了太後的頭風症而來，寒暄來寒暄去也沒意思。”

萬寶賢順勢起身，只看着金鈴收回的手，神情略有幾分無措。

好在金鈴的态度雖冷淡倒也好，若真是笑面相迎她反倒有幾分擔憂。她忍不住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語氣也柔柔的，與她好聽的聲音甚是相配。

“那就麻煩麗妃妹妹了。”

“也不麻煩。”

金鈴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坐上軟椅，用手點了一下站在原地的飛燕，眼睛裏終于有了幾分笑意，“只是妹妹身懷龍裔不能被随便亂按穴道，便由飛燕代替本宮讓姐姐推拿了。”

她看着賢妃慢慢難看的臉色，笑意愈加明顯，“飛燕一向看着我給太後推拿，也曾伺候過太後，只是手上力氣不夠，但該用力度大小卻是心中有數，姐姐這麽猶豫不決的樣子可是不願？”

賢妃一笑，立時否決了，“怎會，本宮自然是願意的。”

雖然心中不悅，但萬寶賢還是沒有拒絕，她還想着讨好太後娘娘的。

“賢妃娘娘，這裏輕了。”

“賢妃娘娘，又重了一些。”

“這樣剛剛好。”

……

如此一番，飛燕的臉色難免露出幾分得意之色，宮婢之身妃嫔伺候，便是日後也是可以吹噓的。直到金鈴說停下，她也是有些喜不勝收，只顧及着身份到底行了禮。

“奴婢僭越了，還望賢妃娘娘勿怪。”

萬寶賢勉強露出一個笑來，她額頭此時已有層層薄汗，加上心中羞恥不已有些說不出話來。可看着金鈴從起初的拒人千裏之外，到如今雖有隔閡卻仿佛消了氣，她心頭壓着的石頭瞬間放下。

若是金鈴想要報複算計，她不得不怕，昔日掌掴一事教訓尤在。何況現在她有身孕，皇上太後又一貫喜歡相信她，她要是有心為難，只怕自己會更慘。

“那妹妹好好保重身體，本宮便先行告退了。”

“姐姐慢走，妹妹身子不便就不送你了。”

金鈴只在飛燕的攙扶下起了身，倒是看着賢妃的眼神是明明白白寫着不自在，仿佛在為之前的行為愧疚。

然而，看着賢妃臉上露出的喜悅，她心裏是滿滿的惡意。

賢妃你再厲害還不是要服侍本宮的侍女！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有小可愛說三好将心裏話給金鈴說，其實也可以，但我感覺到的劉三好可能不會說，她要麽在兩人感情特別親密的時候說，要麽在兩人感情徹底無法挽回時說，不會在這樣有些生疏金鈴又明顯讨厭賢妃的時候說，一是怕适得其反金鈴更加不願，二就是她是個好人啊，好人會怎麽想，只要為你好，我就算被誤解都沒有什麽的，就算金鈴你生氣但你和賢妃交好就行了，我們這麽多年的感情你不會一下子和我決裂，而以後你會明白我的苦心

而金鈴一直覺得三好善良沒心機，加上她覺得她們是好姐妹三好還幫賢妃，更生氣了

還有一點，原著中金鈴還沒有暴露陷害萬夫人的時候，三好陪賢妃聊天（因此發現金鈴把賢妃祭奠萬夫人的事鬧大），後面還給賢妃送象征多子的石榴花釵，後面賢妃懷孕金鈴氣慘，所以對于三好還需要補充，或者是她真天真善良，或者也有私心有時候拎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