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被摧毀的夢想

魯迅先生說過：精（shi）力（jian）就像海綿裏的水，只要願意擠，總還是有的。

在車裏昏昏欲睡的顏與，一進超市便像打了雞血一樣，牽着池西到處跑。

池钺推着購物車很難跟上她們的步伐，只能用眼睛追随她們的背影，但是在人流如織的超市裏，用眼睛去追人，如同用竹簽打蚊子一樣地不靠譜。

不一會兒，池钺便發現他把人跟丢了。

站在擺滿調味料的貨架旁邊，池钺望着前面的人山人海，欲言又止的抿了抿薄唇。

忽然，他的肩膀被人從身後拍了一下。

池钺眼前一亮，驀然回首，卻看見一張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臉。

孫曉菲見他一看到自己立馬就垮下臉，頓時不高興了，嬌嗔道：“诶，你什麽意思啊？每次看見我都這副表情，搞得好像我欠你錢一樣。”

“欠你的錢，我會還你的。”池钺抿了抿唇，收回視線，推着購物車往前走。

孫曉菲跟上去，亦步亦趨地走在池钺的購物車旁邊，清秀的臉上透着些許興奮和喜悅：“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有問你要錢，那些錢你想什麽時候還就什麽時候還，還不上來也沒關系。我是想問你國慶放假，你打算去哪兒玩啊？要不然，跟我一起去雲南吧，我這次……”

池钺腳步一頓，偏頭，不冷不熱的說：“我要上班。”說完，又擡起腳，繼續往前走。

“唉呀，酒吧那點兒工作你随便找個看着就行啦，又不用非要讓你親自上。”

孫曉菲伸手抓住池钺的袖子，晃啊晃的撒起嬌來，“你就陪我去嘛，就去待五天，不，三天！三天怎麽樣？路費和夥食費我都包了，你就負責陪我玩，好不好？”

池钺眉心微蹙，眼底閃過一抹不耐煩，語氣平淡的說：“我沒有時間，你找別人吧。”

“就三天，我又不會把你怎麽樣，你至于嗎？池钺，算我求你了行不行？你就陪我去嘛……”

路過一個擺滿各種飲料的冷櫃，池钺瞥見蹲在零食區的貨架下面的顏與和池西，面上一緊，握着購物車車把的大手瞬間收緊。

他想起三天前在海洋公園顏與對他說過的話，強迫自己收回視線，緊抿薄唇，加快腳步，目不斜視地從她們身後走過去。

孫曉菲對此毫不知情，依然在好聲好氣的求池钺陪自己去雲南旅游。

正在等顏與下決定買哪個牌子的泡椒鳳爪的池西，無意間看見從自己身後走過去的哥哥，以及那個揪着哥哥衣服的大姐姐，不自覺地瞪大了眼睛，張着嘴說不出話，只能靠拉扯顏與的衣服吸引她的注意力。

“怎麽了？”

顏與擡頭，順着池西所指的方向，看見正在向池钺撒嬌的孫曉菲。

她想也沒想就伸手把池西的小腦袋瓜掰回來，摟着她的肩膀，不許她亂看，壓着嗓子，用只有她們兩個人能聽清的聲音說：“別打擾你哥哥談戀愛，咱們假裝什麽都沒有看見就行了。”

池西蹲在她身邊，小臉寫滿了好奇和激動，兩只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顏與，用氣聲問：“那個姐姐，是哥哥的女朋友麽？”

“嗯。”

顏與捏了捏她嫩的能掐出水的小臉蛋，“咱們挑咱們的，不管他們。”

“好。”

顏與擔心池钺一會兒找不到自己，便沒有離開貨架太遠，一直在零食區打轉，池西提着兩個塑料小籃子勤勤懇懇的跟在她後面。

雞爪，牛肉幹，薯片，糖，辣條，鱿魚仔，餅幹……

顏與看上什麽就拿什麽，有時還一下子拿上三四包，等池钺擺脫孫曉菲折返回來時，池西已經累得蹲在地上罷工了。

“怎麽拿了這麽多？”池钺看着地上的三個框子，不可避免的皺了皺眉，他彎腰把妹妹從地上抱起來，鼓勵道：“再堅持一下，等會兒哥哥帶你去吃飯。”

聽到【吃飯】兩個字，顏與的耳朵瞬間就支棱起來了，她把一袋蝦條放進購物車裏：“要不，今晚在你家吃吧？你不是說你會做飯嗎，等會兒把菜買好帶回去，你親自下廚給我們露一手呗。”

池钺一怔：“今天？”

顏與點頭：“那邊屋子的水電氣都是好的吧，廚具什麽的也有，買了菜回去就可以做飯了。”

池钺看着她那雙躍躍欲試的眼睛，又低頭看了看妹妹，垂眸沉吟片刻，擡眼問：“你想吃什麽？”

“我？我不挑食，随便什麽都行。”

“……那好吧。”

顏與見他不是很情願的樣子，內心也有一點掙紮：“這樣，不會耽誤你晚上的工作吧？”

“我和老周他們說了，今晚我休息，酒吧的事情讓他們看着處理。”

顏與松了口氣，“哦～那就行。走吧，去買菜，一會兒上你家吃飯。”

池钺忍不住糾正她：“房子是你的。”

“不沖突啊，房子是我的，但它現在是你和西西的家啊，你們先住着，想住多久住多久，反正它在我手上也是空着。”

說罷，她拎起地上的購物籃放進車裏，招呼西西過來，拉着小朋友往售賣蔬菜和生鮮的地方走。

考慮到之後幾天池钺可能會很忙，沒有時間出來買菜，顏與發揚“不差錢”的風格，不停地往購物車裏放肉，生的、熟的、加工過的半成品……

來者不拒，多多益善。

“差不多了，冰箱放不下。”池钺接住她遞過來的一盒牛肉丸，順手放回冷櫃裏。

顏與看了一眼已經堆得快從購物車裏溢出來的食材，眉頭皺了皺：“要不然，明天我讓人過去給你換一個大一點的冰箱？”

“……我不是這個意思。”

顏與假裝聽不出來他是什麽意思，“沒關系，要是有電器用着不合适，你跟我說，我找人給你換。”

池钺有種對牛彈琴的感覺，他看了一眼購物車裏的東西，悻悻然地說：“走吧，回去做飯。”

“好，改天再來。”

“……”

到了收銀臺，顏與堅持要分開結賬，“這些都是我買的，我自己付就行了。你付你的，分開弄。”

說着，她從兜裏摸出了銀行|卡，打算體驗一把“刷我滴咔”的感覺。

池钺見狀，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力氣不重，卻讓顏與怔住了。

她低頭看着抓住自己手腕的大手，表情有些呆滞和迷茫，心裏小鹿亂撞一樣，有點慌張。

“我來付。”池钺說。

顏與擡頭，愣愣的看着他。

池钺緩緩松開大手，沉聲道：“我沒有你想的那麽可憐。”

他知道顏與一會兒肯定會打着各種旗號把這些東西送給池西，就像她把公寓的鑰匙交給他一樣。

雖然池钺清楚顏與的這份同情并沒有帶着任何憐憫和高高在上的意思，完全是出于她善良的本性，但上他不想厚着臉皮占對方的便宜，更不想做一個吃軟飯的人。

顏與看着他那雙深邃的眸子，知道自己的小心機被識破了，撇了撇嘴，就坡下驢：“好，就當是你請我的。”

見她将那張卡放回錢包裏，池钺暗自松了口氣，對收銀員說：“一起結。”

結完賬，三個人拎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從超市出來，顏與收到哥哥的微信。

看完微信內容，她偏頭對池钺說：“恭喜你，今晚可以少做一個人的飯了？”

“你哥不來了？”

“他帶宿昕昕和王斌斌去吃烤肉了。”顏與搖搖頭，自言自語：“唉，這人也太沒口福了。

“你說，他要是知道今晚是你下廚，會不會氣的哭出來？”

“……你想多了。”池钺說。

顏與聳聳肩，沒有說話，她決定等池钺做好飯了，再告訴哥哥這個好消息，讓他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樣的驚喜。

到了宇陽小區的公寓，池钺先領着顏與和妹妹參觀屋子裏的情況。

從小生活在破舊的老公房裏的池西，第一次看見這麽幹淨明亮寬敞的大屋子，激動的熱淚盈眶，扒着哥哥的褲子問：“哥哥，我們以後就住這裏了嗎？”

她好怕這是一場夢。

好怕自己一覺醒來就發現又回到了那個潮濕發黴的堆滿雜物的小卧室裏。

池钺摸着她的發頂，輕輕點了下頭，“你好好念書，哥哥以後給你買大房子。”

“比這個還大嗎？”

池钺溫柔的說：“比這個還大。”

顏與看着煽情的一幕，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她別開臉，偷偷的抹了一把眼淚，吸了口氣，壓下翻湧的淚意，開口打破溫馨的氣氛，“好了好了，你快去做飯吧，我都要餓死了。”

聞言，池钺偏頭，看見她那雙濕漉漉的眸子，情不自禁的勾起嘴角笑了一下，點頭道：“行，我這就去做飯，你先和西西進卧室寫作業，一會兒飯做好了我叫你們。”

顏與在心裏翻了一個白眼，點點頭，拉着西西的小手往次卧走，進了房間，她關上門，把自己扔到柔軟的大床上，望着天花板舒服的嘆了口氣。

“西西，你快寫作業，我先眯一會兒。”

“姐姐，你不寫作業嗎？”

“……你不要學你哥，哪壺不開提哪壺。”顏與坐起來，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高中生不用寫作業，作業都是小學生才寫的。”

池西對她的話深信不疑，羨慕的說：“我也要做高中生。”

“等着吧，等你念完小學和初中，你就是高中生了。你快寫作業，我躺一會兒就起來陪你。”

“姐姐你休息吧，不用管我。”池西乖巧懂事的走到電腦桌前，爬到椅子上坐好，拿出書和筆準備寫作業。

顏與見狀，又倒回床上，閉上雙眼愉快的進入了夢鄉。

池钺做好晚餐，過來叫她們吃飯，一開門，便看見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睡得正酣的顏與。

他愣了一下，推門進屋，走到床邊，看了一眼某人不算優雅的睡姿，走到妹妹身後，檢查她的學習情況。

“寫完了嗎？”

“寫完了。”

池西擡頭，眼巴巴的看着哥哥：“哥哥，姐姐說上了高中就可以不用寫作業了。”

“……”池钺嘴角一抽，瞥了眼床上的顏與，沒好氣道：“你別聽她胡說，高中生也要寫作業。”

“啊？”池西小臉一垮，滿臉都寫着失望。

池钺捏了捏妹妹的臉，“啊什麽啊，快，去叫姐姐起床。”

“哦。”池西乖順的輕點頭，扶着哥哥的手臂，從椅子上下來，跑到床邊，呼哧呼哧地爬上去，跪在顏與身邊喊她：“姐姐，吃飯啦，快起床……”

顏與正夢見自己正在啃豬蹄，一口下去，咬了個寂寞，捧在手裏的豬蹄突然就不見了。

然後，她就醒了。

看着池西那張可可愛愛的小圓臉，顏與愣了一下，一轉頭，便看見了站在門邊的池钺，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心裏一慌，急忙坐起來，結結巴巴的解釋：“我，我，我剛才，剛才我是監督西西寫作業來着，但是……”

“行了。起來吃飯吧。”池钺笑笑，轉身往外走。

顏與懊惱的撇撇嘴，伸出食指戳了戳池西的鼻子，“你哥哥進來，你怎麽不叫醒我？”

“姐姐，哥哥說高中生也要寫作業。”

“……”

顏與一怔，假裝無事發生，“走，吃飯去了，我都快餓瘦了。”

池西歪着頭：“？？？”

晚餐很豐盛，四菜一湯。

顏與掃了一眼桌上熱氣騰騰的飯菜，咽了咽喉嚨，正準備拿出手機拍照，就聽見池钺謙遜的聲音：

“我有一兩年沒下過廚了，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你将就一下吧。”

顏與覺得他實在是過謙了，連忙道：“看你做的這些菜，我以後都想天天來你家裏蹭飯了。”

池钺聞言，面上一怔，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妹妹說：“姐姐，你以後還來嗎？”

“呃——”顏與看了一眼池钺，笑着點頭：“來。”

池钺拉開椅子，“吃飯吧。”

飯桌上其樂融融，池钺用自己的手藝驚豔了顏與，顏與也用自己的飯量驚呆了池钺。

“你不用這麽勉強自己，吃不完，我們明天早上還可以吃。”眼看顏與吃完兩碗米飯，打算盛第三碗的時候，池钺終于有些坐不住了，“晚上吃太多，不容易笑話，對腸胃不好，也影響睡眠。”

“呃——”顏與看了一眼桌上沒吃完的菜，又看了一眼自己手裏的空碗，默默地把碗放下，抽了張紙，低下頭擦嘴。

其實…她還沒有吃飽。

坐在顏與對面的池西福至心靈，眨巴眼睛，對哥哥說：“姐姐還沒有吃飽。”

池钺：“……回你房間寫作業去。”

池西：“我作業已經寫完了。”

池钺：“那就去看書，把今天學的課文讀兩遍。”

池西嘟着嘴，悶悶不樂的應了一聲：“好吧。”

她跳下椅子，和顏與說了聲再見，垂頭喪氣的往卧室走。

池钺看着快把頭埋到桌子下面的顏與，“我去給你洗點水果吧。”

顏與搖搖頭，“不用了，我吃飽了。”

“……”

池钺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撐着卓沿站起來，擡腳往廚房走。

須臾，顏與悄悄地擡起頭，往廚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摸了摸自己意猶未盡的肚子，嘆了口氣。

胃口大，也不是她自己能控制得了的，都怪池钺，把菜做得這麽好吃，讓人忍不住想一直吃一直吃。

顏與嘟囔了一會兒，拿出手機，站在椅子上，居高臨下地給桌上沒吃完的飯菜拍照。

拍完之後，她加了一個濾鏡發給顏銘。

【有一說一，你钺哥做飯還挺好吃的，你今天沒來，我幫你把你的那份也吃掉了。不用謝我，這是我應該做的。】

【顏銘：？？？？？？】

【顏銘：你跑別人家裏蹭飯去了？還不帶我？】

【顏與：你不是吃烤肉去了嗎？又沒讓你餓肚子，你那麽激動做什麽。】

【顏銘：。。。。。。。】

“來，吃點水果。”池钺把一盤切好的蘋果和梨放到顏與面前，然後走到旁邊的座位上收拾餐具。

顏與仗着自己現在是“傷員”，心安理得的坐在椅子上吃水果，一邊吃，一邊問：“你當初為什麽退學啊？”

池钺身形一頓，很快便回複自如，端起疊好的碗和盤子往廚房走，“沒什麽，不想繼續讀了而已。”

顏與看着他近乎倉皇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放下手機站起來，不慌不忙的跟過去，站在廚房門口看他洗碗。

“我哥說你以前成績很好的，能在七中這種重點中學考年級前十，如果你去參加高考……”

池钺擡頭，面無表情的看着她：“過去的事就別提了，給你哥打電話，問問他什麽時候過來。”

看得出來他是真的不想提這件事，顏與抿了抿嘴角，“我現在去給他打電話。”

池钺“嗯”了一聲，聽着她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慢慢的低下頭，看着水槽裏的泡沫，不自覺地握緊了手裏的洗碗布。

他想起那天下午，在醫院門口，聽見的那個聲音。

——我可以給你借錢，而且不收你的利息，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你不能參加高考，不可以去上大學，一直到你還完了欠我的錢為止。

——只要你答應我的這個要求，我現在就把錢給你，讓你去救你爸爸的命。

——池钺，你想清楚了嗎？你爸爸還在手術臺上等你呢。我只是不讓你現在去參加高考而已，對你來說，有那麽難嗎？

▍作者有話說:

五千字的大肥章，快，誇誇我感謝在2021-08-07 21:37:20~2021-08-08 18:03:3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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