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舞臺陰雲

文藝彙演開始後，後臺就變得像戰場一樣，等待上場的演員，負責搬道具的場務，還有友情客串的化妝師，以及焦急背臺本的主持人。

顏與和隊友們坐在角落裏，看着學生會的同學進進出出，一個個都像打仗一樣，風風火火的進來，然後又叮叮當當的出去。

窦婉婉搓着手心的汗水自嘲道：“我站在國旗下面當着全校人的面做檢讨的時候，都沒出這麽多汗。”

顏與笑了一下，摸出紙巾幫她擦汗，“別緊張，發揮出你平時的水平就好了。”

說完，她瞟了一眼站在角落裏玩手機的沈括，傾身湊到窦婉婉耳邊說：“我打聽過了，沈括的節目是小提琴獨奏，你放心吧，他肯定沒有咱們厲害。”

窦婉婉紅着臉，擡起手肘頂了她一下，嗔道：“好端端的，你提他做什麽。”

“沒什麽，就是想告訴你，咱們鹹魚樂隊一定是整場彙演中最靓的仔，別說沈括了，就連13班的那個街舞都比不上咱們。”

話音未落，跳街舞的人就進來了。

顏與看見小臉被塗得奇奇怪怪的蘇童，差點笑出聲，急忙走過去，“你們這是幹嘛？Cosplay原始部落嗎？”

蘇童一言難盡的指了指周偉，“他幹的，他說這樣比較有氣勢。”

“呸！我明明說的是這樣比較有噱頭。”周偉指着陳凱那頭像是被炮仗炸過一樣的黃頭發，“你看，你還好意思說我們，你們班的不也這樣吧，一個個，搞得跟洗剪吹似的。”

“我這頭發早就染了。”顏與解釋道。

“你這幾根髒辮也是老早就編上了？我記得昨天還沒有呢。”說着話，周偉還用手指勾了一下顏與頭發那幾縷小髒辮。

這時，窦婉婉走了過來，看着13班同學的裝束說：“早知道，我昨晚也去染頭發了，我一直想把頭發染成銀白色，我覺得那個顏色特別有逼格。”

顏與給她潑了一盆冷水，“姐妹，那個發色很考驗膚色和臉型的，你……”她上下打量窦婉婉一番後，說：“你适合染酒紅色，然後搞一個大波浪卷，踏着高跟鞋，走禦姐風。”

“是嗎？”窦婉婉低頭審視了一下自己的穿着，決定一會兒就去染頭發，買高跟鞋，做學校裏最靓的崽。

忽然，周偉歪着身子湊到顏與耳邊，小聲提醒她：“那邊那個男的，盯着你看了好一會兒了。”

顏與怕打草驚蛇，沒有回頭，“那個？”

“就那個穿着白襯衫，背一個小提琴的那個。”

“哦……”顏與恍然大悟，回頭朝沈括的方向看去，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收了回來，伸手捏了捏蘇童的臉，問：“程翊呢？該不是怕見到我，不敢過來吧。”

“你想啥呢，翊哥連他爹都不怕，會怕你？”周偉伸手去推她的腦袋，被顏與躲開了，“他去衛生間了，一會兒就過來。”

周偉掃視一圈，問：“對了，馮芮呢？你們仨不是一家的嗎？”

顏與和蘇童紛紛用一種關愛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你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人家瞧不上我們倆，不樂意跟我們倆一家，你要是想她了，我可以幫你遞小紙條，至于能不能把她約出來，那就得看你人品了。”

“別，我就随口一說，你可別給我瞎搞。”周偉覺得顏與自從摔斷手以後，是越來越壞了，但這種壞，和她過去的那種令人憎惡的壞又完全不是一回事兒。

現在的顏與，不僅不令人讨厭，反而還有一種讓人想要和她做朋友的魅力。

說話間，程翊來了，他一看見顏與，立馬沉下臉色，就差直接開口讓她滾蛋了。

顏與覺得程翊的腦子多少有點貓餅。

她過去确實欺負過蘇童，但是，蘇童本人都已經原諒她，與她握手言和了，程翊卻還像個蛇精病一樣仇視她。

正當她猶豫要不要再和程翊PK一下的時候，幾個穿着正裝、捧着一個大紅本子的同學說說笑笑的走過來。

顏與認得這群人，高一（8）班，詩朗誦，這個節目排在第14位，也就是說……馬上就輪到他們上場了。

她拍了一下窦婉婉的肩膀，“準備一下，就快到咱們了。”

話音未落，一個戴着耳麥的學生走進來，“高二（17）班的準備一下，馬上就到你們了，現在去舞臺側面等着，一會兒到你們上場。”

顏與應了一聲，準備去和其他隊友彙合，卻被蘇童叫住。

蘇童伸手抱了她一下，放開手後，後退半步，握緊拳頭做出一個加油的手勢，“加油！”

“好！”

顏與笑着和13班的同學揮手再見，牽着窦婉婉走到隊友身邊，大家互相之間加油打氣，一起往舞臺走去。

排在他們前面的是一個舞蹈節目，表演的同學功力很紮實，動作剛柔并濟，水袖在空中劃過的瞬間，美的讓人拍手叫絕。

忽然間，顏與感覺壓力好大。

原本她覺得自己能保三争二，現在她覺得能拿個三等獎就不錯了。

最前面的《黃河大合唱》，以及一個帶了些魔術元素的小品，還有這個舞蹈，都是讓人眼前一亮、并且印象深刻的節目，更別說後面還有二十多個節目沒有上。

她捂着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舞蹈演員退場後，大幕落下，工作人員往臺上搬樂器，顏與和隊友們相識一眼，旋即都情不自禁地咧開嘴笑了。

個子最高的周輝說：“別怕，天塌下來，我頂着。”

一向不怎麽說話的李盼，也笑着說：“別怕，打不了和他們拼了！”

窦婉婉點頭：“對！拼了！”

大家齊刷刷地點頭，異口同聲道：“拼了！”

聽到主持人開始報幕時，大家從幕布後面走到舞臺上，站在自己的樂器前面，沉下一口氣，等待大幕拉開。

随着主持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大幕緩緩升起，金色的光線從頭頂照下來，顏與睜開眼睛，看着舞臺之下的觀衆席，一眼就看見了坐在第一排的顏銘，以及坐在他身後的王斌斌和宿昕昕。

第一排坐着的幾乎都是學校和教育系統以及鄰校的領導，只有顏銘一個例外，他看見顏與，給她比了個大拇指。

顏與抿唇一笑，桃花眼彎成兩個可愛的月牙。

開場，幾位樂手率先彈奏了一段激昂奮進的音樂，當音樂停下後，便是劉玉和低沉性感的聲線：“今天我，寒夜裏看學飄過……”

他唱完第一小段，才到顏與：“多少次，迎着冷眼和嘲笑……”

第一段副歌雖然是合唱，但二人之間故意錯開了一個字，營造出回聲和餘音的效果。

第二段副歌，顏與唱嗨了，飙起了高音，差點讓劉玉和唱破喉嚨，不過好在有現場無數同學的合唱，才掩蓋住了他差點破音的事。

選一首耳熟能詳的老歌作為表演曲目，最大的優點就是容易産生共鳴，能夠帶動觀衆的情緒，特別是像這首《海闊天空》，每次只要在人多的地方唱，都會聽到別人小聲的跟唱，最後慢慢演變成一個合唱。

當顏與唱完最後一個音符後，現場爆發出山呼海嘯一半的掌聲，顏銘瞅準機會，抱起桌上那束紅玫瑰就往臺上走。

在同學們的歡呼和口哨聲中，顏銘把花交給顏與，伸手拍了拍她的頭，并對剩下六名成員豎起了兩個大拇指：你們做得很棒！

雖然他沒有出聲，但是大家都看見了。

白子義眼眶一紅，差點哭出來。

自從來到17班以後，從沒有一個人像顏銘這樣耐心的教導他們，所有的老師都将他們放棄了，就連他們自己也已經把自己放棄了。

但是忽然某天，有一個人告訴他，十七班雖然是個垃圾場，但是這裏的人并不都是垃圾，只要你肯努力，你就能像一個人一樣的活着。

那個人是顏與。

下臺後，顏與剛想和劉玉和道歉，就被白子義一把抱住了。

顏與一怔，擡手戳了戳他的肩膀，“小老弟，你怎麽肥四？吃我豆腐是不是？”

白子義放開手，後退一步，淚水在眼睛裏打轉，笑道：“放屁，在我眼裏，你就是個24K純爺們，鬼才要吃你的豆腐。”

“靠，你這話說的我……”顏與故作無奈地嘆了口氣，“行吧行吧，純爺們就純爺們，我無所謂啦。”

窦婉婉笑着說：“你剛才又飙高音了，我感覺老劉都快破音了。”

劉玉和：“我今年才十七，謝謝。”

窦婉婉敷衍的拍了拍他的肩，“好好好，小劉，小劉行了吧。”

李盼抱着顏與那捧紅玫瑰，滿眼羨慕的說：“你哥哥真是太好了。”

窦婉婉伸手摸了一下玫瑰花的花瓣，靈機一動，拿出手機說：“來來來，咱們拍個全家福，一起訓練這麽久，好像還沒有拍過合照呢。”

在後臺鬧了一會兒後，隊員們回到觀衆席，在後幾排找了位置坐下。

顏與坐下後，拿出手機給哥哥發消息，想問問他剛才有沒有錄像。

忽然，她肩膀被人拍了幾下，顏與回頭，看見一張意料之外的臉。

“吳岐？你怎麽在這裏？”

“你還記得我。”聽她準确無誤的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吳岐咧開嘴露出陽光的笑容，“聽說七中有文藝彙演就過來湊湊熱鬧，沒想到，居然看見你了。”

對上他那雙純粹透徹的眸子，顏與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你什麽時候來的？”

“節目一開始我就在了，你剛才唱得好有感覺。”吳岐問：“方便加個微信嗎？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和你交個朋友。”

顏與猶豫了一下，點頭：“行。”

加完微信後，兩個人隔着顏與的座椅靠背聊了會兒天，吳岐說下周有一場籃球比賽，問她有沒有時間去看他打比賽。

顏與對籃球的興趣一般，不過她想着十一假期那麽長，閑着也是閑着，不如出門活動一下，“你到時候把地址和具體的時間發給我。”

吳岐沒想到她會答應，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顏與覺得這人真的有點傻白甜，特別是當他笑起來的時候，簡直就像一個從少女漫畫中走出來的陽光大男孩兒。

他們一邊看節目，一邊聊天，十多分鐘後，顏與收到一條蘇童的微信。

“你能不能到樂器室來一下？我有事兒找你。”

顏與跟吳岐打了個招呼，起身往外走，走出會場，剛好碰到結束表演的沈括，四目相對，顏與出于禮貌，向對方微微颔首微笑。

沈括腳步一頓，回頭看着走開的顏與，蹙眉沉思片刻，轉身跟過去。

顏與忙着給人回消息，沒有發現身後跟了一個人。

走到樂器室門口，見門虛掩着，顏與握住門把手，推開門，被裏面的情形吓得心口一顫，整個人都抖了一下，手機從掌心滑落摔在地上。

布滿灰塵和腳印的地面上，靜靜地躺着一個人，鮮紅的血在那人後腦勺鋪開，像一桶打翻的紅油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