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消失的監控視頻

看見躺在血泊裏的蘇童,顏與的身體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竄上來。

她盯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少女,彎腰撿起摔在地上的手機,努力強迫自己保持鎮定,用顫抖、僵硬的手指撥通了急救電話。

“喂,120嗎,我朋友被打傷了,流了很多的血。”顏與小心避開地上的血,走到蘇童面前蹲下,用手試探她的鼻息,“呼吸和脈搏都很弱,傷口好像在頭上,在後腦勺上。我們在容城七中,對,第七高級中學裏面的藝術中心一樓,麻煩你們快一點,我朋友已經失去意識了……”

顏與一邊認真觀察蘇童的情況,一邊将看見的信息告訴給電話那頭的接線員。

忽然,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她聞聲擡頭,看見沈括背着小提琴站在門外,神色愕然地望着屋裏。

“你別進來!”顏與呵斥道。

沈括身形一震,急忙将邁出去的右腳收回來,還沒從眼前的景象中鎮定下來,便聽見顏與說:“不是我做的。”

沈括掃了一眼地上那攤血,呼吸逐漸平穩,“我知道,這血應該已經流了一會兒了,你拿手機拍照,一會兒給警察看,我替你報警。”

說着,他将微微顫抖的手插進兜裏,摸出手機撥打報警電話。

顏與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低頭對蘇童說:“撐住,醫生馬上來了,想想你媽媽,她還等着你替她報仇呢。”

顏與先撥打了顏銘的電話,讓他帶幾個信得過的人過來,然後站起來對着蘇童以及她周圍的腳印和血泊拍照。

不一會兒,走廊上響起雜亂無序的腳步聲。

顏銘看見站在一扇門外的沈括,隐約覺得他有些面熟,還來不及深思,便看見了樂器室內的景象。

他展開雙臂,将其餘人擋在外面,以免大家都沖進去,破壞了現場。

顏與問門外的同學,“你們有誰會急救嗎?包紮?”

“我。”宿昕昕被吓得臉色發青,腿肚子打顫,呼吸急促,目光根本無法從躺在地上的女孩兒身上挪開,她鼓起有生以來最大的勇氣,“我學過包紮。”

顏銘擡起一只胳膊,放她進去。

宿昕昕強撐着一口氣走到蘇童身邊蹲下,小聲地問:“她死了嗎?”

顏與握住她冰冷的手,“她還活着,我們要救她。”

宿昕昕重重的點一下頭,将雙膝跪在地上,俯下|身檢查蘇童的傷勢。

“诶,我用我的衣服給她包紮一下。”顏銘将脫下來的T血衫抛給顏與。

顏與接住衣服,在膝蓋上攤開,找到縫邊的地方,用牙咬住一頭,雙手抓住另一頭,使出最大的力氣往下拽。

“刺啦”一聲,白色T血變成一塊長方形的白布。

顏與将其縱向對折兩次,遞給宿昕昕,然後膝行移至蘇童頭頂上方,小心托起她的腦袋,宿昕昕把握時機将疊好的白布從下方穿過,纏在蘇童的頭部,完美覆蓋住傷口後,用力打了一個結。

“我從來沒給人包過頭上的傷,不知道行不行。”宿昕昕跪坐在地上,滿眼擔憂地看着蘇童。

顏與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一下,“別胡思亂想,蘇童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她一定會沒事的。”

脫得只剩下一條背心的顏銘問:“報警了嗎?”

“沈括幫我報了,急救電話也打了,現在就等救護車和警察過來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剛才收到蘇童的消息,她讓我來樂器室,我到了之後就看見她躺在地上,流了好大一灘血,沈括剛好路過這裏,他幫我報了警,我給你打了電話,還給現場拍了照片。”

顏與覺得照片的作用可能不大,今天舉行文藝彙演,在後臺人滿為患的時候,樂器室暫時充當了休息室和化妝間,今天進出這裏的學生不說上百,至少也有五十,要想從這麽多淩亂的腳印裏找到屬于兇手的那個,無異于大海撈針。

“兇器呢?屋裏有兇器嗎?”白子義平時喜歡看偵探小說和懸疑劇,深知在這種情況下,兇器對破案的重要性。

“沒有,屋裏沒有兇器。”

樂器室的東西都被搬空了,除了滿地的灰塵和腳印,以及幾把折疊椅,幾乎就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東西。

“會不會是被人扔了?”白子義說,“走,我們幾個站在這裏也幫不上忙,都沿着這個走廊到處找找,翻一翻,能把人傷的這麽重,那東西肯定不小,他要麽扔了,要麽裝起來帶走了,不可能一直拿在手裏。”

幾個人都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大家分頭行動,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剩下三個去外面找。

顏銘怕一會兒有路過的學生看見這裏的情況,便說:“先把門關上,免得吓得其他人,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好。”

顏與起身去關門,不知是因為跪的太久,還是起的太快,第一下,她沒有起得來,膝蓋剛離開地面不到二十公分,就踉跄着跪了回去,顏與頓時疼的面如死灰,但是怕吓到宿昕昕,她硬是忍着沒有出聲,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慢吞吞地站起來,用手肘抵住門扉,将敞開的門推回去。

顏銘看着門關上了,轉頭尋找監控器,看見不遠處就有一個攝像頭,不由得松了口氣。

他看向立在牆邊的沈括,替顏與向他道謝。

“沒什麽,應該的。”

在衆人焦急的期盼中,救護車終于來了。

顏銘這個當大哥的,跟着救護車走了,其餘人站在門外陪顏與等警察。

王斌斌低頭看着腕表,不耐煩的說:“怎麽還沒來?我記得學校旁邊就有一個派出所啊。”

“對啊,這麽短的路程,走路過來也該到了啊。”

“他們不會是迷路了吧?”

“別胡說,你見過警察迷路的嗎?”陳凱看向和他們幾個明顯不像一個世界的沈括,“诶,兄弟,你确定你打電話的時候說清楚學校地址了麽?”

“嗯。”

“那警察怎麽還沒來?”

“市公安局離這裏比較遠,應該快到了。”沈括握着手機,罕見的露出幾分沒有底氣的神情。

“市公安局?”王斌斌難以理解,“我記得指揮中心會優先從離案發地最近的派出所派遣警務人員啊,你怎麽…怎麽是公安局?”

顏與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少說兩句,沈括能在第一時間相信她的清白,并主動提出幫她報警,對她而言,這已經是一個很大的人情了。

她估計沈括在市公安局裏可能有認識的人,所以直接将電話打到那裏去了。

“公安局在破案這方面,要比派出所專業很多,他們有設備,有專門的刑偵大隊,再等等也無妨。”

沈括沒想到顏與會幫自己說話,他緊握着手機的右手慢慢松開一些,卻依然執拗的目視前方,只留給大家一個冷峻的側臉。

又過了幾分鐘,窗外響起警笛聲,大家紛紛跑到窗子跟前往外看,看見來了一輛警察和一輛私家車,車子剛停穩,便沖下來幾個人,有人穿着警服,有人穿着白大褂,還有的穿着常服。

他們從藝術中心的側門走進來,打頭的男人三十出頭,寸頭,身材高大,穿着牛仔褲和藍色條紋衫,他一進來,便看向單獨站在牆邊的沈括。

“人呢?”

“送醫院去了。”沈括指了指旁邊的門,“我們已經盡可能保護現場了,但是效果微乎其微。”

“行,我知道了。”

翟超亮出警官證,對面前這些學生說:“我是公安局刑偵支隊的隊長翟超,有些情況要向你們了解,希望你們如實回答,回答不上來,也不要說謊,你們提供的每一條線索都是我們偵破案件的關鍵。”

17班的同學雖然皮了一點,但畢竟還只是一幫高中生,見到這個陣仗全都愣住了。

顏與舉起手:“我是第一個發現她的人,我手機裏有她剛才倒在地上的照片。”

翟超點點頭,回頭對同事說:“小劉,你帶她做一下筆錄。”

“好。你跟我到這邊來。”

顏與松開宿昕昕的手,投給她一個“別害怕”的眼神,跟着年輕警察往外走。

他們離開後,翟超拿出随身攜帶的本子和筆,向其他同學詢問剛才的情況。

“是銘哥叫我們過來的,說這邊出了事……”

“銘哥是誰?”

“顏與的哥哥,哦,他也是蘇童的哥哥,剛才救護車來了,他跟着救護車去醫院了。”

翟超點點頭又問:“你們到了現場有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人,或者是現象。”

“沒有,我們到的時候,沈括站在門外,差不多就是他現在站的那個地方,顏與在屋裏,蘇童倒在地上一動不動,流了很多的血。”宿昕昕握着王斌斌的手,努力克制自己內心的恐懼,将剛才的所見所聞全部告訴給面前的警察叔叔。

“顏與和蘇童是什麽關系?”

“她們是姐妹,但不是親生的,沒有血緣關系,她們倆小時候因為醫院失誤,抱錯了,蘇童兩個月前才被顏家認回來。”

“她們平時的關系怎麽樣?”

“之前我們要上臺演出的時候,蘇童還給顏與加油打氣,我覺得她們關系應該挺好的。”窦婉婉搶答道。

白子義隐約才警察詢問的內容中嗅到了一點什麽,心裏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您不會是在懷疑顏與吧?不可能的,她不可能做這種事。”

其他人也回過神來,出聲替顏與辯解。

“不可能。”

“顏與不會殺人的。”

“她和蘇童的關系很好。”

“剛才她急得都快哭出來了,她怎麽可能殺人?”

翟超能理解這些學生的想法,擡起右手,掌心朝下,往下壓了壓,示意大家先安靜一下,“這只是我們的工作流程,希望大家不要太緊張。”

“不是顏與。”

聽到這個清潤的嗓音,衆人齊刷刷地看向立在牆邊的沈括,沈括調整了一下肩上的背帶,不疾不徐地走到翟超身邊。

“不是顏與,我只比她慢了兩步,我到門口的時候,那個女生已經流了很多血,而且顏與當時手上并沒有拿任何的鈍物或者是銳器,按照地上的出血量,除非蘇童是被人割開了大動脈,否則兇手絕對不可能是顏與。”

同學們聽完他有理有據的分析後,全都愣了一下,接着一起點頭。

翟超認識沈括多年,第一次聽見他對自己說這麽長的一段話,驚訝之餘還有些新鮮,“我知道了,我會把你的意見記錄下來的。”

沈括:“你們去調監控了嗎?”

翟超:“還沒有,來的時候不确定這地方有沒有攝像頭。”

說着,他擡頭看了一眼正前方牆角的攝像頭,拿出摸出兜裏的手機給隊友發語音消息,“老吳,你現在去一趟學校的安保室,把今天上午整個藝術中心的監控視頻都給我調出來。”

收到回複後,他繼續問話。

而另一邊,顏與也在積極配合警察的調查取證,她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部告訴對方,甚至包括她過去和蘇童相處不太和諧這件事,并坦然自己當初是因為嫉妒才欺負蘇童的。

主動坦白總比被警察調查出她過去欺負蘇童的事之後,被迫坦白要好很多。

“我和蘇童已經和好了,家裏人和同學都能證明,”說到這,顏與想起來一個人,“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比過去的我更加讨厭仇視蘇童。”

“誰?”

“蘇童同父異母的妹妹,馮芮。”顏與越想越覺得這件事和馮芮脫不了幹系,其他女生即使不喜歡蘇童,也不會對她大打出手,甚至是想殺掉她。

只有馮芮。

她和蘇童有很深的利益糾葛,蘇童不僅不費吹灰之力之力搶走了程翊,還将她永遠的釘在了“小三之女”的恥辱柱上。

馮芮和她的母親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希望蘇童回到顏家,最不希望蘇童活着的人。

如果兩個月前,蘇童沒有回到顏家,顏與就會因為那份親子鑒定,被顏家掃地出門,沈婉也會因此背上出軌的罵名,一個死人可是沒有辦法替自己證明清白。

屆時,馮莉就能趁機擺脫小三的帽子,勸說顏濟成給馮芮正名,由馮芮,變成顏芮,成為顏濟成唯一的合法繼承人。

“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跟蘇童被調包,真的只是一場意外嗎?有沒有可能是人為的?醫院保育室裏有那麽多小孩兒,偏偏,她就我選中了我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太奇怪了吧。”

看着警察叔叔的眼神從愕然轉向深思,顏與暗自松了口氣。

懷疑的種子一旦被種下,就很難被清除,雖然這件事已經過去十六年,但也不見得一點線索都找不到。

她對人民警察的辦事能力和态度很有信心。

少頃,顏與接到哥哥的電話,說蘇童已經被送進手術室,還說她的情況不太好,頭部受到鈍器擊打,可能會影響到今後的生活和學習。

顏與聽完,沉默良久,“我一會兒就過去。”

如果蘇童真的出了什麽事,她絕對不會放過馮芮。

哪怕是死,也要拉她墊背。

很快,另一個壞消息傳來,監控視頻缺失。

監控是好的,但是視頻少了一段。從今早八點,一直到顏與走到樂器室門外,這期間的畫面全是空白。

知道這個消息後,同學們都松了口氣。

“這是不是就是說明,這件事和顏與沒有關系?如果是她做的,她完全可以把自己的那一段也剪掉。”

翟超:“現在還不能下決定,一切以調查結果為準。”

說完,他将本子放回兜裏,擡腳往會場走去。

幾個人面面相觑。

宿昕昕:“他這是什麽意思?”

“兇手肯定是在顏與到達樂器室之前就離開了,但是由于現在缺少視頻作證,誰也無法确定顏與在這期間沒有進去過那間房子。”白子義習慣按照推理小說的角度去思考問題。

“有。”顏與說:“我有不在場的證據。

“演出結束後,我們幾個一起回的會場,當時大家分開坐的,我剛坐下沒多久,遇到一個朋友,外校的,我們倆一直在後面聊天,直到我收到蘇童的微信,才從座位上起來,我走到會場側門的時候,”顏與擡手指着側門的方向,“在那裏遇到沈括,我沿着這條路走過來,一進門,就看見蘇童倒在地上,我拿起手機打120,然後沈括就過來了,之後他幫我報了警,還提醒我,讓我給地上的痕跡拍照……”

說到最後,顏與後背冷汗涔涔,牙齒都在打顫。

這個局明顯是為她設的。

那個人打傷蘇童,将她引誘至此,就是為了把這頂“殺人”的帽子扣在她頭上。

如果今天沒有吳岐和沈括,她必然會被警方列為頭號犯罪嫌疑人。

到時候,不知道又會生出多少禍事來。

當然,案情分析到此,真兇也就愈發的清晰。

天底下同時這麽憎恨她和蘇童的人,除了馮芮以外,再不會有第二個人。

不過,這其中很難說沒有馮莉的幫助,抹掉監控視頻這種事,真不是馮芮一個高中生能辦到的。

顏與給哥哥打電話,“哥,你能不能查一下,馮莉今天上午給什麽人打過電話,順着通話記錄,調查一下跟她聯系過的人。”

“怎麽了?”

顏與壓着嗓子說:“我懷疑打傷蘇童的人是馮芮,學校的監控視頻少了一段,這種事,馮芮一個人肯定辦不到,我估計馮莉也插手了。”

“我懂了,我這就給我哥們打電話。”

“蘇童怎麽樣了?”顏與問。

“還在搶救,我已經給大伯打過電話了,但是,是他助理接的,說他們在參加一個很重要的活動,我也不知道他現在能不能趕過來。”

“別指望他了,他要是靠得住,唉。”顏與重重的嘆了口氣,一切盡在不言中。

顏銘明白她的意思,“我現在擔心的是爺爺,萬一蘇童真有個三長兩短,老爺子能抗住嗎?他才和孫女兒重逢……”

“呸呸呸,不許胡說!蘇童肯定會沒事的,我相信她一定會挺過來。”

老天爺讓蘇童重生,肯定不會在這種時候見死不救,不然,這個重生還有什麽意義?

“你說得對。蘇童會沒事兒的,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會沒事兒的!”顏銘語氣堅定的說。

▍作者有話說:

與哥最大的優點就是冷靜,越是危險,越是緊張的情況下,她越能快速的冷靜下來。

遇到小事兒,要在心裏啊啊啊啊啊啊,像土撥鼠一樣尖叫,遇到大事兒反而格外的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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