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別咬嘴
不過,好在謝春秋也只是在早起用膳的期間內,略微有些心神不寧,時時刻刻都想着顧參商。
明日便是花朝宴開席的日子,是以,早膳過後,謝春秋立馬拉着西風來到了陰涼的小長廊裏。
謝春秋逮着拉西風來,倒不是圖什麽別的東西。
只不過,是看上了顧太傅給她的這個人,确實是品性确實是吃苦耐勞,為人也确實是耿直實誠。
比如……
讓西風幫她舉着詩詞冊子,來當一個人形書架,這個用法就挺不錯的。
謝春秋讓西風捧着書站在長廊中栽植着綠樹的陰涼處,而自己則背對着西風,坐在亭廊的欄椅上。
春風徐來,潭水微漾漣漪,樹枝輕晃,花香萦繞四周,枝上鵲鳥,清脆啼鳴陣陣。
身在這般惬意的宅邸之中,若是有幾個上了年紀的老官員們聚集在此地,若是又正好恰逢閑暇聚首,那這便是共下一盤黑白棋的大好時機。
不過,謝春秋在這,不是為了下黑白棋子的。
她來,純粹只是為了賞景背詩,準備流觞曲水。
“醉後不知天在水……”
她自己念了上句,随即,謝春秋又微微托額頭思索了片刻,便自己接了下句。
“……水連芳草月連雲。”
“雲,雲……”
忽然,謝春秋忘了如何接住這詩的下一句。
她立馬擰頭回首問道:“西風!雲開頭的有什麽啊?快快快,念一句!”
就西風肚子裏的那一點點墨水,他肯定是接不上詩句,但是他願意老老實實的翻書找字,找到了便會理科揚聲回答道:“雲想衣裳花想容!”
“啊!對對對,我怎麽就沒有想起來呢!”
謝春秋聽了答案,心中既是歡喜,又是懊惱。
她随便踢開腳邊的一顆小石子,看着它磕磕碰碰的落入清潭之中,帶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有些埋怨她自己這個臭記性。
但是謝春秋自從閉關了這麽小半個月,不知何時已經學會了自己默默的消化情緒。
她靜靜的看着那圈圈漣漪逐漸的縮小、消散在那一汪清潭之中,搖搖頭晃晃腦,晃蕩晃蕩小腿又繼續念了起來。
“花宜插鬓紅……嘶……”
可是念着念着,謝春秋又卡殼了,卡的抓耳撓撒都想不出下句:“紅……紅有什麽啊……西”風。
她正準備繼續讓西風提醒一下,可這話還未說出口,忽然,仿佛又什麽東西,輕柔的撫摸過了謝春秋的耳邊。
神使鬼差的,謝春秋擡起一手,輕輕的摸上自己的耳鬓,再張手,果不其然一朵嬌嫩欲滴的桃花便躺在了她的掌心之中。
一陣春風拂來,粉嫩的花瓣微微搖曳。
仿佛是心有靈犀一般,謝春秋将那朵小桃花攢在手心裏,回首望去。
時間在那一瞬間,仿佛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拉長了。
她看見那顧參商狹長的鳳眼微微一彎,似乎含着那一汪清潭中的春風意氣。
他清朗的聲音,被春風輕柔的攜帶着,緩緩的送入謝春秋耳中。
她看見顧參商骨節分明的指,輕輕摘下了一片桃花花瓣,直起身來,對着陽光,看着金黃的光線穿過粉色的花瓣。
他溫聲說道:
“是紅杏枝頭,春意鬧呀。”
謝春秋忽而恍惚了一陣。
顧參商明明只是站在一旁,對着晨光看着那方才被他插在自己耳邊的鬓邊花,除此以外,他什麽也沒有做。
可在那一刻,謝春秋看不見錦鯉越出了清潭,紅色的魚尾甩出的弧形水線在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她也沒有注意到遠處的西風早就被顧參商悄悄的支走了,她甚至聽不見桃花枝頭上的喜鵲清啼,也感受不到正輕輕吹拂着的春風。
她的五感似乎被封閉了,唯一能看的,便是他站在光下的身影,唯一能聽見的,只有他溫聲念出的那句詩。
不知怎的,謝春秋就這樣呆呆愣愣的望了顧參商好一會兒,直到顧參商将謝春秋掌心裏的小桃花拿走。
顧參商的指尖夾攜着春風吻過她的掌心,癢癢的。
這感覺和當初神廟湖邊試探顧參商的脈搏時的觸電般的感覺,有些相似,卻又有哪裏有些不同。
分明只是被拿走了一朵輕薄如紙的桃花,可謝春秋莫名的覺得,自己的掌心裏似乎缺失了一份很重,很重要的東西。
直到顧參商彎腰,又重新将那朵小桃花,插仔細的入她的鬓邊,那種莫名的失落感才重新被一種,莫名的,甜蜜的,欣喜的感情所填滿。
顧參商一如往常的問着謝春秋:“用午膳去?”
謝春秋今日這顆七上八下的心,才終于落在了心房上。
像是那顆落入潭水中的石子一般,翩若驚鴻卻引的潭面輕泛漣漪,随後,才漸漸的歸于平靜。
謝春秋起身,跨過欄椅站到顧參商的身邊:
“好啊。”
·
聽西風說,太傅府膳廳裏的規矩便是“食不言”。
謝春秋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麽時候形成的習慣,漸漸的将這個飯桌吃成了聊天談心的固定地點。
謝春秋醉溫之意不在酒,裝模作樣虛情假意的誇了誇那藥膳粥:“我怎麽覺着,這次的藥膳粥,入口的味道格外甘甜?”
“怎麽?”顧參商輕飄飄的瞥了謝春秋一眼,似笑非笑的一挑眉,“莫不是因為我在這裏就能讓這粥變的甘甜非常?那你以後用膳,可都要記得帶上我去給你開開味啊!”
原本是想要打聽“搖光夢”消息的謝春秋:“……”
顧參商早都活成了一個人精了,謝春秋面上那怕是有了一點細微的變化,他都能敏銳的捕捉到。
他哪裏會不知道謝春秋肚子裏有了小九九?
“怎麽了?”顧參商放了碗筷,收了調笑謝春秋的笑臉,一本正經的問道,“老實說,你是不是又有什麽事情要來求我了?”
謝春秋滿頭黑線,板着個臉糾正道:“是詢問。”
“是是是,好好好。”顧參商噗嗤一聲,忍俊不唆,語氣裏滿是無奈和妥協,“那,請問大小姐又有什麽事情要來詢問我了呢?”
“咳咳咳。”謝春秋煞有其事的咳嗽了幾聲鎮了鎮場子。
顧參商雙手環抱在胸前,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等着謝春秋的發言。
謝春秋扭了扭脖子,掃視了一番四周,見膳廳中并無閑雜人等,這才湊到顧參商的面前,但是說起話來依舊是壓低了聲音:
“不知……”
“嗯?”
“顧太傅,可曾聽說過謝家寶庫?”
不知道是不是謝春秋的錯覺,顧參商本是悠閑放松的姿勢有那麽一瞬間似乎僵硬了一下。
不過也只是一瞬間,下一秒顧參商又立馬調整好了,不以為意的聳肩笑了笑:“知道啊,謝家嘛,家大業大,財大氣粗,謝家寶庫,富可敵國。”
顧參商說的倒是不假,只可惜謝春秋想聽的并不是這些:
“……還有呢?”
“還有?”顧參商眼神帶上了幾分戲谑之色,接連瞥了謝春秋好幾眼後,才不急不緩的說道,“還有那就是謝家千金,傾國傾城?”
謝春秋:“……”
謝春秋覺得自己可能是瘋了。
她清楚得很,顧參商這是沒事找話來逗她玩,可哪怕這個回答不是她想聽的,可偏偏這閑話聽進了她的耳中,她竟然只覺得心中很是欣喜。
謝春秋甩了甩頭,清醒了一下自己的思路。
“不是這些。”她垂眸看着面前的藥膳粥,咬着唇道,“是那些別的,是那種一般人不知道的謝家寶庫。”
謝春秋總是在某些特殊的場合中,錯過了另一面的顧參商。
她默默的看着藥膳粥,心裏滿滿的都是在琢磨着那“搖光夢”。
可看顧參商的眼中,卻只有謝春秋那潔白的齒貝咬着紅潤的唇瓣的畫面。
他喉結微動,皺了皺眉,聲音沙啞道:“你別咬自己。”
謝春秋一頭霧水的望向顧參商:“……什麽咬???”
說完,她又不自禁的咬住了下唇。
顧參商示意般的點了點自己的唇,極其耐心的又重複了一遍:“別咬自己的嘴。”
謝春秋懵懵的,一雙杏眼裏滿是無辜:“我沒有咬啊?”
不知是無疑還是有意,這次謝春秋的小嘴又是正常的合了上去。
顧參商看在眼裏,玩味的一挑眉:“好行,你沒有。”
“嚯。本來就沒有,你不要說的這麽勉強好不好?”謝春秋不屑的嗤笑了一聲,“況且……”
顧參商有點意外:“況且?”
方才他渾然只注意到謝春秋的嘴巴一張一合,至于她說了什麽,倒是一個字都沒有聽見。
“況且……”
謝春秋覺得自己可能天生就不适合迂回戰術,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她直接了當的便問出口來:“謝家寶庫關于搖光夢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時間仿佛凝固了。
謝春秋敢确定,她這次清清楚楚的看見顧參商緊抿起的唇勾起了一絲不正常的紋路,像是如臨大敵的小灰貓一般,就連脊背也挺的筆直,仿佛是想起了些什麽不好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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