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程一吻了他

說起來其實挺可笑的,程一他好像沒有這間出租屋的鑰匙。

之前每周周末都是周肆去學校接他回家。後來周肆有事接不了他的時候,也會在出門前把鑰匙藏在門邊挂着的艾草後面,方便他回家。

但他和周肆吵架冷戰之後,他确實好久都沒回過這個家了。這次回來他也是臨時起意,沒跟周肆提前說。所以等他拖着行李在門前站定,伸手去枯艾草後面摸鑰匙的時候,竟然摸了個空。

“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當久了。”

他自嘲了句,把行李靠在門邊,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深夜了,離周肆那個工作下班,也沒幾個小時了,索性自個兒坐到了門邊的臺階上,等周肆下班回家。

一開始他還能玩玩手機打發時間,後來手機的電量下降到百分之二十,他也不敢玩了。人靠着行李箱,坐在昏暗的樓道裏,良久,手機的光在昏暗的樓道裏突然亮了起來,沒一會兒又熄滅了。

過了會兒,手機屏幕的光又亮起來,緊接着又熄滅了。

已經是不知道第幾次了。

程一解開手機屏幕鎖,看到屏幕上周肆的電話,這次他的手指在撥通鍵上猶豫了很久,然後他撥通了電話。

“嘟——”

撥通電話的提示音在整個寂靜的樓道回響,程一的心跳聲卻比這提示音更大,咚咚咚的,敲在他的腦子裏,把他的胸有成竹都敲得稀碎。他在回來的飛機上明明已經想好了怎麽給周肆說,也想好了,如果周肆不在,他就給周肆打電話,等周肆接起電話,他就跟周肆說:“我回來了,肆哥。”

然後……

然後,程一也沒想好。

不過他和周肆已經那麽親密了,可能根本不需要他再說什麽,周肆就會接話,會問他在哪裏。他們會找到下一個話題,他只需要像平時應試一樣,問一句答一句,答着答着,聊着聊着,周肆就會出現在他面前,告訴他:“我也回來了,程一一。”

然後周肆會拿着鑰匙開門帶他回家,在他們換完鞋的時候,周肆會捧着程一的臉吻上一下,情至熱烈濃時,他喚程一一聲“一一”,可能兩個人之間的矛盾罅隙就都沒了。

程一抿着嘴笑了一下,還沉浸在那份往日的溫情裏,以至于他完全忽略了這通電話已經撥通二十多秒,仍無人接聽。直到電話裏的女聲提醒他“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的時候,他才如夢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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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電話就看到衛恣給他發的消息:“到了嗎?”

程一回了個“嗯”。

衛恣:“肆哥知道了有說什麽嗎?”

程一來來回回在消息框裏編了好幾句話,最後還是回了句:“他還不知道。”

衛恣:“你不準備告訴他了嗎?還是說努力了一年才拿到的機會,你準備丢掉了?”

程一看着這句話,苦澀地笑了笑:“衛恣啊,你……”

他頓了頓,如是感慨:“真是我肚子裏的蛔蟲。”

衛恣:“滾哪,誰想跟你這個戀愛腦沾邊!”

程一:“……”

衛恣:“算了,我和你說十遍,二十遍,結果都是一樣。你自己好好考慮吧。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糊塗決定了。”

程一不以為然。

是,他是做過很多人不理解的決定。

之前,他沒去985、211,和周肆複讀一年;他不喜歡北上廣那樣的城市,和周肆選了個沿海不知名的城市;他為了省事不往外考,直接保研本校;他後來還因為想和周肆一起努力,決定出來找工作,放棄讀博。

現在呢,他帶着他未來的路來找周肆,那是一條可以讓他在他擅長的領域發光發熱的路。

要是周肆需要他,留他,可能他就不走這條路了。就這麽屈居在這個沿海小城,走一個平常人走的路,過看日月更疊、潮汐漲落的平凡日子,聽起來也是不錯的。

但這……誰又說得準呢?畢竟那麽多人為了他這條路去溝通,安排。

“你怎麽确定我會做那種你認為的‘糊塗’決定呢?”程一反問。

消息發出去的時候,他看着這一行字,目光微動。是問衛恣,卻更像問自己。

很快,衛恣比他更快給出了答案:“因為他是周肆。”

“?”

“就是旁人再優秀,在你眼裏,都比不過周肆這麽一個大混混。”

程一沉默下來,反複讀着這幾個字。

衛恣又補了一句:“還因為,你是程一。你問問周肆,他跟着你生活,他不累嗎?”

程一看着這幾句回複,不自覺地垂了垂眸,他似乎将這兩句看進眼裏了,又似乎帶着拒絕的情緒。

這話從別人嘴裏說出來,讓他覺得不舒服,但又不可置否。

他還想回句什麽,手機卻突然提醒他只有百分之二的電,他索性不回衛恣了。他退出了聊天軟件,趕在手機關機前,給周肆打了兩通電話,依舊無人接聽。

這讓他只能抱着手機,思考起衛恣的那兩句話。

他肚子裏的蛔蟲,确實比他自己看得更透。他以為是和周肆一起創造了生活,但在別人眼裏,卻成了他為了陪周肆,而改變了自己的生活。

而周肆好像為維持他們倆的生活,縮小兩個人的差距,付出了更多。

程一将雙腿屈起來,手環抱住膝蓋,頭抵在膝蓋上,不置一詞。

他是第一次,感覺到沿海的五月,也可以這麽冷,冷到他想見見周肆,想穿穿周肆那件大很多的外套。

可惜,周肆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聽不到他的需求。周肆回來的時候,天蒙蒙亮。

“不用扶,我自己能走。謝謝您嘞。”

更糟糕的是,他并不清醒,甚至可以說是一身酒氣地被司機從一輛車上扶了下來。

而那輛車的副駕駛座上坐着一個女人,那女人耳朵上挂着一串锆石耳環,在淩晨的路燈照耀下格外顯眼。程一聽見周肆的聲音,三兩步下到一樓時,就記住了這匆匆一眼看到的似雪花一般的锆石耳環,和暗處的一雙暗紅的唇。

那唇像是吸了人血一般,讓程一心驚。

“肆哥!”

程一趕緊從那司機手上接過喝醉了的周肆,他拉過周肆的手搭在自己肩頭,說着就要拖着他上樓,連道謝的禮數都忘了,帶着周肆走到樓道裏了,才想起這一茬,他回頭,想說句謝謝,那輛轎車卻已經揚長而去。

只留下時亮時不亮的樓道燈,和燈下的醉鬼周肆。

程一拖着醉鬼周肆上樓,問周肆要鑰匙。

周肆喝大了,腦子裏的指令和嘴巴上的表達完全分家了。兩個人在家門口耗了半天,程一也沒在周肆斷斷續續的回話裏聽到什麽有用的,他索性直接在周肆的衣服褲子兜裏摸了起來。

“哎哎哎,不行。”周肆抓住眼前人的手腕,制止了他的動作,像是還有幾分清醒一樣,從褲子兜裏摸出了鑰匙,放在了程一的掌心,“小弟弟,你開門,開了門就走。我有老婆的,我得——嗝。”

周肆向後靠着牆,和眼前人拉開距離,打了個酒嗝,繼續講道:“我得潔身自好,不然,我老婆跑了,我就——”

“就?”周肆突然消音了,程一開了門,回頭問他。

他癟嘴,低聲喃喃:“就,一無所有了。”

“啪嗒——”

老式門鎖開了,發出的聲響蓋過了周肆的那句低喃。程一的動作一滞,不知道是聽到了,還是沒聽到。

不過這對周肆來說,不重要,他看到門開了,手在程一的肩膀上拍了拍:“你回去吧,小弟弟。”說完他就邁着他的一雙長腿踉跄着把自己往屋裏塞。

腿一動,人被攔了一下。

“哎喲。這是啥啊?”

程一回神,将人攙住,又騰出手将樓梯旁擋着路的行李箱挪開,給周肆讓位置:“你進吧。”

“嗯。謝謝。”周肆掙開程一的攙扶,堅持用手扶着門,和程一拉開距離,走進了門內玄關,他回身看着跟着進來的人,突然橫眉冷對,“你怎麽也進來了?我剛剛沒跟你說清楚嗎?”

“我是程一。”程一把行李箱提進門裏,關了門,沒準備和這個醉鬼掰扯,當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剛剛周肆說自己要潔身自好的話,确實從伴侶的角度,取悅了程一。

所以他沒打算和醉鬼計較。

但他不惹醉鬼,不代表醉鬼不找他麻煩。

周肆聽見程一那句話後明顯反應了好一會兒,等他反應過來是什麽意思的時候,他用手抹了把自己的臉,睜大了醉眼,湊到程一面前。他認真地把眼前人打量了一遍,把程一平順的眉眼,微翹的鼻梁,溫軟的唇,都嚴格而苛刻地和心裏的程一的輪廓比對了一遍,他皺起眉頭。

“不是。除了你身上的味道和他一模一樣——”

周肆認真地比對完,回味着程一身上的栀子花香,得出了結論,但他的結論還沒宣讀完,就被程一抓過衣領子。

程一一直用的周肆之前送的那瓶香水,當然味道一模一樣。想到這兒,他沖周肆翻了個白眼:“你再說一遍?!”

“你不是。”

“我就是!”

程一似被酒氣熏染,任性起來,跺了跺腳,沒有再解釋,而是直接踮腳湊唇,未和周肆眼神相對,未經過周肆的情愫感染,先向周肆奉上一吻。

程一的唇在周肆的記憶裏總是溫軟的。

每每他們唇齒相貼時,這份溫軟都會讓周肆上瘾,讓他和染了毒的人一樣,按捺不住心下的渴求,追着那唇瓣吮吻過去。

今天唇齒相依時,那唇仍是溫軟的,但不同的是,今天的周肆喝了酒,就總是慢半拍,他的渴求在程一那裏落了下風,這倒讓程一占據了主導地位。

程一捧着周肆的臉,獻吻于周肆。

他的溫軟對上周肆的酒氣,迅速發酵。他的舌尖輕輕點過周肆幹澀的上唇瓣,撩撥開周肆的齒關,酒氣蔓延在兩人唇齒之間,在呼吸粗喘時不經意地外逸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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