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完結章 你我深情,彼此肆意

流蘇疊雪浪,五月夏光景。

程一氣沖沖地下樓去,在樓下茶水間給自己磨了杯咖啡,喝幹淨冷靜下來了,才回了樓上。周肆的卧室連着一邊的小書房,程一上次進去過,書房是周肆拿來當擺設的。

非要找個雅詞來說,就算是他附庸風雅的。

屋子裏擺的書都是程一上學之前留下來的書。聽周肆說,之前老爺子嫌程一的書放家裏占位子,嫌擠,讓搬到周肆這邊來落灰。

下面一層是周肆和程一讀小學的書,那種看着油點點多的,一般是周肆的,那種外面還有程母包的書皮的,就是程一的。程一順着往上,看到了自己和周肆高中的書,他抽出了一本高二的政治書。

程一是理科生,上了高二不學政治,每個月可能就上一兩節政治課。這書的使用頻率不高,但程一卻對它記憶深刻。

表面看着還是嶄新的樣子,其實裏面早被糊滿了另一個人的名字。

他的手放在自己寫出來的“周肆”上,當時的筆鋒是拙劣的鋒利,橫折着過來的那一筆走得很生硬,最後拉下來的那一豎,自始至終都是長長的。

那時候看着很酷,自诩自己是把周肆的名字寫得最好看的人,現在看來,又覺得小時候的自己有些好笑。他往後随手翻了幾頁,竟從書裏掉了一張紙下來。

程一彎腰去揀,揀起來就看到擡頭是,周肆用他那老斷墨的中性筆寫的一個歪歪扭扭的“程11”。程一眼睛酸了起來,豆大的眼珠跟着就往下掉。

他記得,是周肆在分班之後,特地讓人給他捎來的紙條,後來那些紙條都被周肆沒收了,程一那裏一張都沒有了。沒想到,在他寫滿周肆的地方,還藏着一張。

這張紙條上歪七扭八地寫了好多字,程一擦了眼角不争氣的淚珠子,努力地辨認着,橫看豎看,來來回回看了四五遍,半猜半蒙,才在周肆少年創作的“甲骨文”裏研讀出了一句湊合能讀順的話:

程11

你是xx的x子!

看着就不是什麽好話!

“好啊周肆!”程一把這個紙條揉成了一團,随手要扔出去,又不舍得,把紙團揣回了褲兜裏。

“喲,叫我呢?”

程一的話音剛落,他嘴巴裏念叨的人就出現在了小書房門口。程一難以置信地看過去,發現周肆今天穿着休閑的t恤,趿拉着一雙夾板鞋,往門邊一靠,還油膩地沖他挑了挑眉頭。

程一馬上把兜裏的紙團撈出來沖周肆臉上砸了過去:“叫你爸爸呢!”

周肆攤手去接紙團,展開還沒把自己歪七扭八的字看清楚,就被程一拉進了小書房,關上門挂着啃了一口。周肆當然喜不自勝,一時連紙團都不記得丢哪兒了。

“流蘇花開了,我不就回來了?!”

“嗯。滾。”

程一嬌氣慣了,脾氣上來了,在周肆來勁的時候,就把他推開了。

“剛剛那紙條呢,給我解釋解釋。”

“解釋什麽?”

“你把‘我是你兒子’的紙條還留書裏呢!你故意的!”

周肆被程一說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把腳邊的紙條撿起來,也努力地辨認了一下自己的那不堪入目的字跡,皺起了眉頭。雖然按他們那個年紀來說,這個紙條上确實應該寫的是“程11,你是周肆的兒子。”

但是看情況,應該不能這麽開口。C城老狐貍當着鳳凰城小狐貍的面,轉了轉珠子,找了個合情合理的借口:“這個筆畫這麽少的話,有沒有一種可能,上面寫的是‘程一一,你是他媽的傻子’?”

周肆一板一眼地解釋了一下,他擡眼就發現現場的氣氛有點凝固住了,剛上頭的勁兒一下子就好像讓這個紙條給攪和了。而且程一的拳頭好像也準備好了。

他抓準時機,在程一開門的時候,迅速開門,溜回了程母身邊。

欸,有程母這個擋箭牌,一切就變得不一樣了。老狐貍變成了小白羊,領着他家裏的小小羊羔就溫馴地擱廚房門口一站,撈起袖子,就說:“媽,我幫你打下手。”

程一腳步還沒到自己家門,就聽到程母那埋汰他的大嗓子:“唉喲,還是我們肆兒啊,融融啊,最懂事。程一都靠不住,起來這麽久了也沒來見幫忙啊。”

“叔叔……”融融大概聽懂了程母在說什麽,她小聲地和門邊才站好聽訓的程一打招呼,“奶奶又說你啦……”

“是是是,我是千古罪人,肆兒才是您的親親寶貝。”程一站在周肆身邊橫了他一眼,才把兩根辮子紮得亂糟糟的融融牽過來,“融融這頭發都睡亂了,叔叔帶你紮頭發去。讓爸爸跟着奶奶幹活。”

“好!”融融肉乎乎的小手抓住程一的大手,跳着出去。

“淨會投機取巧!”程母一邊擇菜,一邊跟周肆抱怨,“你不知道,程一這小子回來,別的事不幹,就擱你家陽臺守着樹呢。天天來吃飯都跟我說,這樹要開花了。怕是要跟他爸一樣,在這些花花草草上得瘋餅了。你啊,這次幹脆把他也領回城裏去好了,免得跟我這兒守着,一會兒我沒瘋,他先瘋了。”

“不用,他樂意守着您。”周肆笑着聽完,“現在花也開了,他應該也不念叨了。”

“你看他哪裏樂意?”程母癟癟嘴,“我看吶,他就是想走,心早就不在這兒了。你把他帶回去。”

“那您呢?”周肆洗好菜,遞給了程母,“跟程一一塊兒回去吧。正好,融融也得靠您了,我和程一都沒怎麽帶過小丫頭,她現在小還好,将來大了,就不知道怎麽辦咯。”

“合着,你是想老婆子給你帶小丫頭啊。”

“看吧看吧,剛剛還當肆兒是你的親親寶貝,現在呢?”程一帶着小丫頭坐在門檻上,兩人手裏一人拿了只老冰棍,一大一小,動作統一地舔了舔,又步調統一地回頭看着屋裏做飯的兩個人。

“要吃飯了!吃什麽冰淇淋!”程母一回頭,目光就鎖定在程一的冰棍上了,“大的不省心,帶的小的也不省心。真是,也就周肆能放心讓你帶他女兒! ”

周肆站在原地看着門邊回頭的兩人用同樣無辜的眼神看着程母,突然覺得,程一家對于他的一生,真的占據着極重的地位。這裏有溫馨,有美好,也有圓滿……

有他敬重的長輩,有他深愛的人,還有他會關切的小丫頭。

小丫頭吃了午飯就跟着奶奶去睡覺了,洗完碗出來的周肆就看着他的小狐貍懶洋洋地躺在院子裏花架下。

花架上還生長着爬藤茉莉的花骨朵,旁邊的栀子花倒是捷足先登了。周肆去車上拿了個小物件揣兜裏,又在門口抽了根煙,像是壯了膽一樣,走過來。遮陽的罩子被牽落了一半下來搭在花架紗幔外,程一蜷在花架的小床上,好像已經給睡熟了,周肆掀了紗幔的,擠上床,花瓣也跟着被他帶上了小床。

現在這小床比起之前兩個人年輕的時候,可小多了,夏花的花香充盈在他們周圍,周肆把程一往床裏趕了趕,程一被周肆這麽一鬧,睜開惺忪的睡眼。

“幹嘛呢?”

“挨你睡會兒。”周肆吻了一下程一殷紅的唇。

“熱,別擱這兒睡了,回去睡吧。”

說着程一坐了起來,花架不是很高,沒給他留夠空間,他的背都是弓着的,眼睛也挂着濃重的睡意,整個人看起來迷迷糊糊的。

程一後來也覺得大概就是當時迷迷糊糊腦子不清醒,才上了周肆的當。

周肆從褲兜裏摸出了一個小盒子,很顯然,是戒指。很多年以前買的那兩只,在他那兒留了好久了。

“一一。我思考了好久,不知道,該跟你說些什麽……”周肆咬了咬嘴巴,“我也是個肆意慣了的,不會文绉绉的措辭。所以……”

“所以?”

“就這樣吧,都這麽多年了,儀式,給不了太隆重的;家人,我摘獲了爸爸的首肯;小丫頭那邊,我也和她說好了,我和她還要跟你生活三十年、四十年、很久很久……”

“嗯。”程一看着周肆拿出了那枚戒指。

“戒指還是那枚戒指,我找人重新打理了一下,刻了之前你寫在糖紙上的字在裏面,和當初要送你的時候差不多。想買個新的,你又沒一起選,今天這日子又挺急的。我就還是帶了它來。我想,你也念舊,應該合适?”

周肆傻笑了一下,和十幾年前背着家長在這紗幔裏偷親程一的時候一樣。

“嗯,如果一定要說點什麽的話……那就,白頭偕老吧。別再留下我一個人,老爺子也去了,我到時候再要求人,都沒地方求。你可能不知道,你去留學的時候,我還跟老爺子面前跪了兩天,就求他,讓我見你。跟個傻小子一樣。”

程一伸手揉了揉周肆的頭發,周肆一貫說話雲淡風輕的,他一說跪了兩天,程一的心都跟着緊了兩下。周肆是個傻子,至少在“愛程一”這裏,他做過不少傻事。

只是程一不覺得他傻。

“你不傻。是真誠。”程一看着他掌心的那個戒指,聽着他那句“想買個新的,你又沒一起選,今天這日子又挺急的。我就還是帶了它來”,他伸出了手,給周肆,“喏,戴上吧。”

周肆咧嘴笑起來,心裏的忐忑和剛才前言不搭後語的笨拙樣子,都煙消雲散了。

他鄭重地取出了手裏的戒指,套牢了他眼前和夏花一樣溫柔的男人。

程一也重複了一樣的動作,拍開了戒指盒上的花瓣,他給周肆套上了他們的舊戒指,吻落在了周肆的無名指上。

“你我深情,彼此肆意。”

他寫在糖紙裏的話,他還記得。

他沒寫在糖紙裏的話,在今天,也好像補全了。

恰好,在妄為的年紀,貼近你。

恰好,在夏花盛開的時節,等到你。

愛情會落入俗套,但浪漫至死不渝。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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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恰好能在這裏完結,就趕在這裏完結了。後面談戀愛的事,怕寫多了,大家覺得膩,就讓肆哥和一一停留在這裏。

後面還有點沒交代完的會在番外交代完。

感謝大家一路看到了這裏。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也有太多自己的主觀說教在裏面。

也有三觀不正的情節,或許會讓一些喜歡真善美和小甜餅的姐妹失望。

但是既然名字都叫落俗了,俗套的東西還是盡我的力量呈現得美好一點。更喜歡當成一條童話看吧,可能現實,比這個更殘酷。可能破鏡沒有重圓,珍惜眼前人吧。

愛大家,再次感謝。

周肆和程一少年時的文,叫《妄為》,是講得程一暗戀周肆的故事,如果有興趣可以往前翻翻看。

終于寫到他們兩一起過長久日子了,心裏的大石落下了!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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