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六绺頭發

◎第一次的抱抱◎

一樣的歌詞。

不一樣的曲調。

扮成紅櫻的顧栖遲憑一己之力将這首歌完美呈現,一個調子都沒有跑,聽起來鬼畜中居然帶有一絲絲好聽。

趴在屋頂上的遲鑒表情複雜。

屏風另一邊的劉巡撫表情也很複雜。

不過複雜的心境不盡相同。

過了好一會兒,劉巡撫終于重新開了口:“紅、紅櫻姑娘這曲子……實是獨特啊哈哈。”

顧栖遲優雅地福了福身:“大人喜歡就好。”

“……喜、喜歡哈哈。”

劉巡撫幹笑兩聲後,卻依舊沒有叫顧栖遲從屏風後面出來。他劇烈地咳嗽一陣後,啞着嗓子繼續說道:“你站起來。”

顧栖遲皺着鼻子站了起來。

“會做蹲起嗎?”

“???”

許是沒有馬上聽到顧栖遲的回應,劉巡撫招了招手,小厮重新從外面進來,挺直後背,而後蹲下,又站起;蹲下,又站起。

“看明白了吧,就按照他的樣子做。”

劉巡撫大手一揮,聲音篤定而潇灑:“先做他個一百下。”

“???”

顧栖遲整個人都愣住了。

這是在逗她呢?

她擡起頭,臉上寫滿不可置信:“大人,您确定?”

“确定。”

“做起來吧。”

“……好。”

顧栖遲皺着一張臉,咬着後槽牙……開始做蹲起。

影子在屏風上映得真切,仿佛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形打地鼠機。

做蹲起對于顧栖遲而言并不陌生,也并不是很累的事情。之前在閻羅堂訓練時,蹲起這種東西怕是連臺面都上不去。

不過這并不妨礙顧栖遲的生氣。

她黑着一張臉,袖子裏的拳頭慢慢攥緊。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她一邊思考着劉巡撫這番的意圖,一邊故意做得慢慢悠悠,看起來費力又艱難。

屏風外的劉巡撫卻是滿意地捋了捋胡子。

不知過了多久,顧栖遲長嘆一聲,而後擦了擦額頭并不存在的汗,氣喘籲籲地開了口:“大、大人,奴家做完了。”

劉巡撫啪啪啪鼓了鼓掌,道:“不錯。”

“再做一百個。”

“加油!”

顧栖遲擦汗的動作慢慢僵住。

她垮起一張批臉,露出個陰鸷瘆人的笑來。

我加你媽。

這一晚以顧栖遲做完五百個蹲起結束。

饒是顧栖遲,現在也是雙腿酸軟,腳步虛浮。

她扶着屏風一瘸一拐地走出屋子,看着遠處星星點點的燈光皺緊了眉。

這一晚,她與劉巡撫一面都沒有見過。

全程透着那個巨大的屏風。

太詭異了。

難道那些姑娘去其他家時也是一樣嗎?

這會而天已經有些亮了,天際泛着暖紅的光,偌大劉府也看得越來越清晰。雕花玉砌,長廊高閣;假山巨石,小橋池塘。

很精致,看起來就很有錢,

“姑娘慢些走。”

依舊是那個小厮,配着他們熬了一夜後,拎着個不大不小的袋子,領着顧栖遲沿着原路回到後門。

顧栖遲輕輕颔首。

很快就到了門口,馬車已經在外面候着。顧栖遲轉身剛想離去,那小厮卻突然将她拽住,而後将一直拿着的袋子放進她的手裏:“這是大人賞給姑娘的。”

兩人距離突然近了不少,各自的衣袖交疊片刻,轉瞬分開。

顧栖遲頓了一刻,斂下眼睫,眼底沉了沉。

“姑娘……可要收好了。”

顧栖遲臉色迅速恢複正常,擡起頭雙眼一亮,面露驚喜:“真的?”

她打開袋子,看見裏面躺着好幾個亮晶晶的金元寶。

顧栖遲對着木門火速行了一個大禮:“多謝大人!”

“姑娘慢走。”

小厮腼腆一笑,而後轉身離開,輕手輕腳地關好後門。

顧栖遲盯着門邊垂下來的晃動的樹枝看了半晌,而後緩緩轉身上了馬車。

馬車晃晃悠悠,向霓雲樓方向駛去。

清晨的路上安靜得很,沒有一個行人,甚至鳥鳴聲也是遙遠又稀落。

正是适合睡覺的氣氛,車中顧栖遲的表情卻是無比嚴肅。

不好。

她方才只以為是因為做多了蹲起而導致雙腿酸軟,可現在不僅是腿,雙臂也出現了相同的症狀,并且逐步蔓延至全身。

她被人下了藥。

可她沒有吃或者喝劉府上的任何東西,是如何被下的藥?

顧栖遲咬緊舌尖努力挺直,卻發現這藥效來的突然又猛烈,酥軟的感覺從腿部逐漸上升,深度的無力感漸漸席卷全身。

看症狀,像是藥效加強版的軟骨散。

先是身體無力,而後聽力視力皆受影響,甚至可能會昏迷。

顧栖遲忍耐地閉了下眼,眼底蔓延寒霜。

她艱難地擡起手掀開簾子,仰頭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陣陣酥軟感襲來,好似千萬只食人蟻的啃噬。

疼痛酥麻,又有些奇特的癢意。

倏然,她聽到一陣窸窣的聲音。

清亮的眼底泛上水色,視線有些模糊,她望向窗外的樹叢,而後嘴巴突然被人從背後捂住。

遲鑒趴了一晚上的屋頂,看着顧栖遲做了一晚上的蹲起。他見多識廣,卻也被劉巡撫的舉動弄得有些摸不着頭腦。

他盯了劉府看了一晚上,并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便只好跟在顧栖遲馬車後面一起回去。

他正揉着眉心打了個哈欠,卻突然聽見前方傳來輕微的聲音。身後的零星幾只鳥雀似是受了驚,撲棱着翅膀在枝頭間跳躍。

動作戛然而止,遲鑒面色一沉,身形一閃,迅速向前方飛掠而去。鬼魅一般的身影輕盈地在林中穿梭,徒留幾道殘影。

遲鑒很快就到了馬車旁邊。

馬車似乎剛剛停下,缰繩依舊晃動,而車前的馬夫已經昏迷。他迅速轉過頭,發現車窗的簾子被人掀起一個角,裏面垂下來了一只纖瘦的手。

他一把掀起簾子,發現馬車裏的顧栖遲衣衫淩亂,眼尾泛着紅色。手上被綁上了麻繩,仰面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條在淺灘上擱淺的死魚。

他皺起眉剛想說話,馬車後面突然傳來一陣響動。一個人影飛快地從車廂後面躍出去,迅速消失在樹林深處。

遲鑒提步就想要上去追,可瞥向身後的顧栖遲後整個人卻是一頓,而後煩躁地捏住拳頭。

“大人我去!”

倏然傳來一道聲音,而後一道影子迅速從不遠處的樹上跳下來,朝那人逃走的方向追去。

那聲音傳過來後變得缥缈又模糊,遲鑒卻是輕輕舒了一口氣。

幸好。

是夏近。

他之前怕有什麽變數,便提前讓夏近在每次失蹤的位置附近候着,沒想到今日真的派上了用場。

寒潭一樣的眸子閃過一道利光,半晌,他緩緩轉過身,重新看向車廂裏的顧栖遲。

顧栖遲感覺自己變成了一朵雲,一朵油炸過後被無數人踩過的雲。藥效螺旋般的增強,她仿佛正沉向更深的湖底。她竭力仰起頭,彙合殘餘的所有力氣,努力睜大眼睛。

接着她就看到窗戶外面冷着臉的遲鑒,兩人來了個無比尴尬的四目相對。

沒有什麽見到救命恩人的滿目歡喜,只有仿佛見了鬼一樣的驚恐表情。

顧栖遲像被施了定身咒,腦中飄過一片卧槽。

名聲盡毀。

我命休矣。

遲鑒看她一眼就迅速移開視線,利落地掀起車簾,弓身進入馬車給顧栖遲解下繩子。

地上的人一副躺平任嘲的樣子,一點起來的意思都沒有。

遲鑒瞥向她亂糟糟毛茸茸的頭發,低聲道:“軟骨散?”

地上那坨玩意拱了拱腦袋。

像一只垂死掙紮的毛毛蟲。

真是作孽。

遲鑒低低嘆了口氣。

顧栖遲其實一直在嘗試起身。

只不過表面上實在是看不出來。

這會兒她的發絲被汗水浸濕,身體癱軟,面色極紅,呼吸聲克制而沉重。半晌,她認命地咬了咬唇,下定決心的開了口。

可發出聲音的一瞬間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微啞上調的聲線帶着不容忽視的軟,輕柔得好似戀人床榻間的低語,纏綿悱恻地在車廂裏盤旋。

顧栖遲:“!!!”

這軟骨散不僅軟骨軟身,居然還軟聲?!

她完了。

忽然變大的風吹開了半掀的簾子,微涼的晨風湧入,屋中的空氣帶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暗香。

遲鑒眼中迅速劃過詫異,而後被驚恐取締,他逃一般把簾子卷起來,迅速後退下了馬車。

“……”

顧栖遲心如死灰,咬着牙暗自使勁,終于掙紮地在地上過了一圈兒。無奈身體像是脫離了容器的一灘水,她一動,便無法控制的歪向車廂外,并有向下掉的趨勢。

她默默做好了和大地母親擁抱的準備,卻不想,身體在半空生生頓住。溫暖結實的手臂帶着沁人心脾的冷香,堅定穩固的圈在腰上,把她往上托了托,扔回了車上。

顧栖遲的臉重重撞在了木板上。

心死了。

遲鑒的舉動完全是下意識,他冷着臉把半空中的顧栖遲撈了起來,卻因手上的觸感有了片刻的怔松。

掌心似乎還殘留着方才的觸感,炙熱而柔軟,像是陷在朵軟綿綿的雲裏。細軟的頭發不經意劃過手背,帶來微微的癢意。

他低頭看向她,後者癱在深黑色的木板上努力把自己翻了個面,而後拼命地仰着頭,荔枝般水潤的黑眸緊緊盯着他,眼尾好似塗了胭脂,紅的像熟透的櫻桃。

他眸色暗淡了幾分,喉結克制地滾動。莫名的熱意在此處盤旋蒸騰,隐隐蓋過了春夜的寒息。

遲鑒攥緊腰間冰冷的環佩,指間的寒意帶回紛飛的思緒,回歸平素的清醒。

真是反常。

他身上平添了幾分戾氣,煩躁轉身,想要去把東廠的人叫過來處理。

剛邁出一步,面前卻橫出蓮藕似粉白的手臂,白嫩的手指輕柔地扯住自己的袍角,卻好似用盡了全身的氣力。

顧栖遲在幻海裏浮沉,那衣袍好似海上唯一的浮木,她拼命抓住,才有力氣呼吸。她狠命的咬了下舌尖,嘗到濃郁的血腥。

“帶我……走……”

平日裏冰冰冷冷的人反常地像是只被抛棄的小獸,發出輕軟破碎的嗚咽。

衣袍上本就似有似無的拉扯感逐漸減弱,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抽身而去。可腳底似乎被緊緊粘在地上,前面的路,卻是一步也邁不出了。

他面無表情地轉身,眼底的寒冰化作山頂的白雪,松松軟軟。

顧栖遲正和自己的骨頭暗自較勁,忽然,熟悉的冷香在身上拂過,月華般溫涼短暫地将自己包裹。

耳邊傳來“撕拉”一聲,然後她就被遲鑒徒手扯下來的車簾卷成一支直挺挺的圓筒,像只安安穩穩躺着的,白胖胖的蠶。

緊接着她被折成兩半,空癟癟的胃被堅硬的骨頭頂住。

她被硬生生地對半兒扛了起來。

作者有話說:

“聽說第一次的抱抱來了!”

“是公主抱嗎!!!”

“是把人對半折好放在肩膀上的那種抱!”

“怼着胃讓人想要嘔的那種!”

◎最新評論:

【哈哈哈哈哈哈怼着腰的那種哈哈哈哈】

【這個男主喲,真的直男到不可思議[狗頭]

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

【剛覺得好甜,男主就讓我打消了這個想法】

【捉蟲,第三行“扮成紅櫻”的“扮成”打錯了】

【哈哈哈哈哈哈絕了這個抱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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