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直來直去

自習教室，孟燃獨自坐着。

他沒在看書，而是胳膊下壓了張紙，紙上寫了周臨楓的名字，名字上畫了幾道圈——他在做總結，反思這一次為什麽又沒成。

追溯到最初，他和周臨楓剛認識的時候，兩人還是挺來電的——

那天他去對面A大找林一年吃飯，路經籃球場，一只籃球咚咚咚地滾到了他腳邊。

不遠處鐵絲網圍着的籃球場裏，有個男生高舉着胳膊，示意他幫個忙，把球給他們丢回去。

那個揮着胳膊的男生，就是周臨楓。

那時候他抱着籃球走近，把球抛進鐵絲網裏，他們隔着鐵絲網不遠不近地對視了一眼，雙方便同時感知到相互都是同類。

周臨楓轉身前笑了笑，一臉的風發張揚，孟燃看得有點點心動。

後來後街巷子裏無意中遇見，兩人相視一笑，聊了幾句，添加了微信。

起初的時候，周臨楓還是挺紳士挺友好的：

比如A大某食堂有家炒年糕格外好吃，知道孟燃喜歡，每次兩人見面，周臨楓都會特意繞路過去，給孟燃帶一份。

比如知道孟燃在後街巷子裏那家「金夜好夢」做兼職，周臨楓會帶朋友過去捧場。

孟燃邊回憶邊總結：最開始，他和周臨楓相處得其實非常不錯，否則他也不會開始追求周臨楓，想把兩人的關系正式化一下。

然而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周臨楓開始晚回消息、甚至直接不回，态度也含糊不清了起來。

孟燃回憶到這一段，起初怎麽想也想不通，一開始明明好好的呀，直到他突然想起周臨楓生日那天，周臨楓和一群朋友包了「金夜好夢」過生日。

結束的時候，周臨楓有些喝醉了，他讓孟燃送他回去，結果離開清吧之後又說不回學校，寝室樓已經鎖門了，要在外面開個房間。

孟燃當時不疑有他，送周臨楓去了後街一家小旅館，進房間，周臨楓突然抱住他……

回憶到這兒，孟燃滿臉無語：他怎麽現在才想起這一段？發生的時候，發生了之後，他怎麽就沒有多留個腦子好好想一想！

周臨楓抱住他，用了挺大的力氣，嘴裏含含糊糊地說着什麽。

孟燃沒聽清，也沒多想，只以為周臨楓醉了。

他推開周臨楓，讓周臨楓坐到床上，自己擰了瓶礦泉水遞過去，周臨楓沒接，反而擡起頭，一臉納悶地問他：“你不陪我嗎？”

孟燃當時依舊沒懂，還傻乎乎地看看時間，道：“你們學校到時間鎖寝室門，我們學校不鎖啊，我回得去。”

周臨楓一臉沒料到的神色：“你回寝室？！”

孟燃理所當然：“是啊。”

如今想來——

孟燃：靠！周臨楓那天晚上是TM想睡他！

難怪生日之後就開始吊着他了，敢情是覺得睡不着他，懶得在他身上多花精力了？

筆尖點在周臨楓的名字上，孟燃氣得直接畫了個大大的×。

都說馬有失蹄，人有失足，孟燃心道他這次真是失足失大了：前後追過的幾個人，有被他誤認成gay的，有性格不是太合适的，有不喜歡他而拒絕他的，但有誰跟周臨楓似的？！有誰！！

這還有什麽可總結的？

孟燃握着筆塗掉了周臨楓的名字，頓時有種踩了狗屎的惡心感，午飯都要吐出來了。

手機這時候嗡嗡嗡地震了起來。

陸鷗洵：“我下課了，你在哪兒？”

孟燃：“F-103。”

陸鷗洵：“來了。”

孟燃把惡心感和周臨楓一起抛到腦後，繼續自習看書，才看了一會兒，陸鷗洵到了，手裏拎着一袋東西。

陸鷗洵走進教室後，先把塑料袋擺到了孟燃桌前，孟燃一頓，讷讷擡眼，這才看見陸鷗洵。

陸鷗洵在一旁坐下，孟燃拿筆杆撥開塑料袋的袋口，見裏面有水果也有零食，當即愣了下。

他一下想起，高中的時候，陸鷗洵不但跟他處得好，平時也非常關照他，會請他吃飯，也總在課間給他買零食吃。

時隔有三年，陸鷗洵又給他買零食了，孟燃有種被熟悉的曾經籠罩住的恍然感。

看進袋子裏，那些零食基本都是他愛吃的——陸鷗洵一直記得他喜歡吃什麽。

孟燃從零食上收回目光，默默看向陸鷗洵，心底輕輕一跳：面對這樣的陸鷗洵，何止不忍心再用之前冷着的态度回避他，甚至開始後悔這三年的做法——陸鷗洵，真的是非常好的人。

不但人好，待他也是真的好，好到無出其右。

孟燃看着陸鷗洵，怕妨礙教室裏其他看書的學生，掩唇壓着聲音，湊近陸鷗洵那邊：“謝謝。”

陸鷗洵看着他笑了笑，無聲地動了動嘴：“跟我說什麽謝謝。”

教室安靜，只有偶然傳出的一點書頁翻動或者筆擱在桌面的動靜。

陸鷗洵胳膊下壓着專業書，卻沒再看書，而是偏了些目光，默默地看着身旁：

這三年，仔細算起來，他和孟燃別說平常的聯系，幾乎見都沒怎麽見過。

孟燃的樣貌總體來說沒變，五官似乎又長開了一些？模樣好像也變得更精致了？

陸鷗洵唇邊含笑，就這麽略偏頭地看着。

看了會兒，孟燃似乎是察覺到，頓了下，轉過頭，見陸鷗洵真的在看自己，面露疑惑：？怎麽了？

陸鷗洵勾唇笑笑。

他從書裏随便翻出一張紙，筆尖在紙頁上游走着，孟燃探出目光，好奇地看過去。

陸鷗洵：看你長得還是那麽好看。

孟燃一愣，差點就要擡手摸臉：

長得……還是那麽……好看……

這什麽直來直去的直男語錄。

孟燃握着筆的手湊過去：你也是。

陸鷗洵看着孟燃笑笑：不是在恭維你，也不是在跟你客套。

孟燃：我知道。

孟燃：你在誇我。

孟燃：我也在誇你。

But！

孟燃：這種互誇還是免了吧。

孟燃：看書！

最後的“！”孟燃寫得格外的大，不但大，還把顏色也塗黑了，以此作為強調。

陸鷗洵含着笑：知道了！

也畫了個大感嘆號，也塗了顏色。

塗完，兩人相視一笑，都找回了從前高中時相處的親近感。

這麽一來，書索性也不看了，直接在紙上天馬行空地瞎聊——

陸鷗洵：之前确實在躲我，不是我想太多，對吧？

孟燃：就是你想太多。

陸鷗洵：我給你發消息，你還故意晚回我，回的字也是能少則少。

孟燃：都說了，離得遠，不在一個圈子，沒話聊。

陸鷗洵：我那天都看到了。

孟燃：？

陸鷗洵：搬寝室那天，你一個人來書南路那邊的雲寨老鵝吃飯，我給你發消息，你明明第一時間看到了，就是不回我，過了一會兒才回。

陸鷗洵：你在公交站臺等車的時候也是。

孟燃：“……”

孟燃回視陸鷗洵，眨眨眼，原來他那天也在嗎。

陸鷗洵仿佛看懂了孟燃眼底的疑惑，紙上寫：是，我在。

孟燃：“……”

孟燃露出一個幹笑，肩膀都心虛地耷拉了下去，陸鷗洵的舌尖拱了拱臉頰，挑眉對視，見孟燃的身形緩緩往另一邊靠，胳膊一擡，臂彎勾住了孟燃的脖子。

孟燃飛快地縮起脖子。

陸鷗洵挑眉，表情無聲地傳達着：還躲我嗎？

孟燃搖頭：不躲了，不躲了。

陸鷗洵的臂彎夾緊：繼續躲啊？

孟燃再縮脖子：不了不了。

“咳咳。”

後排有人提醒，別這麽大動靜妨礙到別人看書，陸鷗洵這才放開了孟燃。

一放開，兩人又是相視一笑——過去的親密感也跟着開始回檔。

陸鷗洵重新拿起筆：作為這三年你對我冷落的賠償，中午罰你請我吃飯。

孟燃：OK。

沒問題。

陸鷗洵：好了，看書吧。

孟燃點點頭。

然而重新回過頭繼續看書的時候，不知怎麽的，孟燃覺得自己的脖子有點燙。

他伸手，不動聲色地撫了撫頸間，知道是因為被陸鷗洵搭過的關系。

孟燃倒沒有因此有不該有的浮想聯翩，反而非常冷靜地想：唉-不愧是陸鷗洵啊。

別人這麽搭，他絕對不會有任何感覺，陸鷗洵随便一勾，就跟魂兒被電到一樣。

不愧是他曾經喜歡的人。

哪裏知道，身旁，陸鷗洵也覺得胳膊熱熱的，尤其是剛剛勾脖子的時候，與孟燃的頸間相觸的那片肌膚——高中的時候，每次和孟燃有肢體觸碰，幾乎都有這種感覺，很熟悉了。

不僅如此，鼻尖下也有一抹熟悉的屬于孟燃身上的獨有香氣。

聞到那抹熟悉的香氣，感受到胳膊上那點熟悉的發熱感，陸鷗洵心底一面覺得久違，一面又因此覺得身心暢快。

他很高興，能和孟燃做回高中時那樣關系親密的朋友。

當初費了老大勁才換到孟燃他們寝室，果然沒有換錯。

陸鷗洵這麽一高興，又抽紙唰唰唰地寫了幾個字，遞給孟燃：算了，中午還是我請吧。

？

孟燃納悶，陸鷗洵本來也不是這種反複無常的人啊。

孟燃：還是我請吧，給你賠罪，補償你因為我的「冷落」而備受煎熬的內心。

陸鷗洵：會說你再多說幾句。

孟燃：？

陸鷗洵拿筆在“補償你因為我的「冷落」而備受煎熬的內心”的下方，畫了長長的兩道杠。

陸鷗洵：這句挺好聽的，我喜歡。

陸鷗洵：還有嗎，再說點。

孟燃：沒有了。

啧，直男，什麽都是直的，直來直去的直。

孟燃心道：這要換個gay跟他這麽互動，他得以為在跟他調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