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急轉急下

老癢的行程排得很緊,今晚休息一晚,明天一大早便啓程。吳邪沒說什麽,畢竟解媽媽得的是癌症,時間不等人。

從樓外樓酒飯飽足出來,天已經黑了,吳邪準備先送老癢回家,可他卻一擺手:“我……我不住家裏。”

“那你住哪裏?”吳邪跟上:“你家不就在杭州嗎?”

“家裏沒……沒人,不……不回去,”解子揚喝了不少酒,說話有些迷糊,“去……去酒店。”

老癢這麽一說,吳邪倒是有些能夠體會,像他們這種單親家庭的孩子,本就敏感,怕孤單。如今自己的媽媽得了癌症躺在醫院裏,換做吳邪自己,恐怕他也不願意回那個四處都是回憶的家,那樣的反差只會讓心裏那空落落的孤單愈發膨脹。

“我送你去吧,你都喝醉了。”

“嘿嘿,老吳,”老癢笑了起來,“你那……那爛好人的個性還真……真一點兒沒變。”

“你喝多了吧。”吳邪有些沒好氣地說道,擡手便攔了一輛的士。

一打開酒店的門,吳邪放下醉成一攤爛泥的人,轉身去了洗手間。

“老吳……”老癢模模糊糊的說道:“今晚別……別走了吧。”

“那不行,我得回去。”吳邪洗了把臉,擡頭卻瞥見衛生間內擺了兩個大號旅行包,這家夥,居然連裝備都準備好了。

“老吳……”老癢繼續閉着眼:“能跟你做兄弟真……真他媽好!”

“你別說胡話了,”吳邪擰了一個濕毛巾走出來遞給他,“拿去擦擦。”

“嘿嘿……”老癢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接着突然臉色一變,“哇”的一口吐了出來,正好吐在了吳邪的身上。

“靠!你他媽要吐也先跟我打聲招呼啊!”吳邪捏住鼻子,伸手替他拍了拍背:“我這身衣服你得賠我。”

老癢幹嘔了幾聲,痛苦地皺了皺眉,靠着牆不再說話,大概是睡過去了。吳邪無奈地嘆了口氣,使出渾身解數,把老癢拉上了床。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和褲子,得,今天算是回不去了,總不能裸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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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掉弄髒的衣服褲子洗了洗,吳邪幹脆坐在了衛生間裏查看那兩個旅行包,包很大但是并不重。吳邪一件件翻出來,發現除了一些常用的手電、繩子、打火機和醫藥用品之外,其中一個包裏還裝了一個黑色的小鐵箱。吳邪鼓搗着想打開看看,意外的,這皮箱竟然被上了鎖。吳邪打不開,只好在手上掂了掂,不太重,看來裏面很有可能是錢,這就沒有能吸引吳邪的地方了,他将所有的東西又原封不動地裝好,靠着牆也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老癢的宿醉并不嚴重,相反的,他看起來很精神。吳邪打了個哈欠,歪頭靠在大廳的沙發上試圖再睡一會,服務員去查房了,這家酒店的辦事效率很令人着急,下次要寫個便簽投訴一下,吳邪懶懶地想着,順手一摸衣服口袋,意外地發現是癟的,嗯?手機呢?

吳邪一個激靈坐了起來,摸了摸褲子口袋,也沒有,難道落在房間了?吳邪起身,轉去了房間,剛走到門口就碰到了查房出來的服務員,吳邪一把拉住她:“裏面有沒有一個手機?”

“手機?”服務員一下子臉紅了,支支吾吾道:“呃……沒看到。”

吳邪皺了皺眉,直覺告訴他,她在撒謊!想了想,吳邪腦袋一轉,道:“那肯定是被小偷給偷了,你們不知道,那裏面有重要數據,丢了可就糟了,我看還是報警好了。”

那服務員一聽就頓住了,緩了緩,突然伸手指向地毯的一個角落,驚叫道:“哎呀,那是什麽?”吳邪立馬轉頭,同時就聽見一個黑色塊狀物“砰”地應聲摔在地毯上,靠!演技真差!

吳邪上前,配合着說了一句:“哎呀,怎麽掉在這裏了?”

“可能是您沒注意就掉了吧。”那服務員接道,吳邪不禁心裏一陣輕笑,掉了才有鬼了……

打發走服務員,吳邪打開手機,發現是關機狀态,他有些奇怪,他并沒有關機的習慣,想來八成是服務員給關了。

“嗡——”剛打開手機,還未啓動完畢,一陣麻麻的震動聲就傳了出來。

又是陌生號碼,還有點熟悉,吳邪想了想,心裏乍然,這不是張起靈的號碼嗎?

顫顫地按下接聽鍵:“喂?”

“你在哪裏?”電話那頭傳來了熟悉的聲音,聽起來似乎還有那麽一絲絲的……焦急?

“呃,我在……嗯……外面,”吳邪突然有一種半夜偷溜出去上網被抓包的感覺,“你……有什麽事嗎?”

“回來,立刻。”張起靈的語氣容不得半分反抗。

“我……我還有點事,等我辦完了馬上就回來。”不知為什麽,對面這樣的張起靈,吳邪有些發怵。

“吳邪?”老癢突然出現在了身後,吳邪吓了一跳:“怎麽了?”

“該……該走了,”老癢狐疑地看了看他手上的手機,“你在……在跟誰打電話?”

“沒什麽,一個……朋友。”吳邪低下頭。

“走吧,不然就……就晚了,”說罷,老癢順手挂了他的手機,“對……對不起了……老吳……我的行蹤不……不能讓別人知道。”

“嗯,我明白。”吳邪嘴上應着,心裏卻開始有些莫名地疑慮。

出了酒店,老癢帶着他踏上了開往郊外的車。天還未亮,吳邪乏力地靠在座位上,看着窗外墨黑色的天空,不知為什麽,他的腦海中竟然浮現出了張起靈的那張面癱臉。吳邪搖了搖頭,驅散了這些奇怪的念頭,轉頭看向老癢,“老癢,我們去哪找這種東西?”

“就……就這附近的山……山裏就有,”老癢點了根煙,“一……一會我……我帶你去。”

吳邪點點頭,老癢的口吃是從小落下的毛病,很多年都改不過來。

車子一路開到了臨安大明山,臨安大明山是國家級的自然保護區,裏面很大一片面積的森林都還沒有被開發。遠遠看過去,吳邪總覺得陰森森的,很不舒服。

遠處東方既白,下了車,老癢背上背包走在了前面,吳邪跟在他後面。幾年不見,老癢比以前高了,也瘦了,背還有點駝。

人世間,能壓彎一個人脊梁的東西,會是什麽呢?

吳邪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爺爺說過的一句話,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那麽,能壓彎一個人脊梁的東西,是人心嗎?

因為心不再單純,所以脊梁不堪重負?

吳邪揉了揉眉心,試圖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這崎岖的山路上。

七月的天氣分外焦躁,遠方紅日漸起,朗朗的星空還未褪去,月亮帶着點白光無精打采地挂着。樹林裏空氣清新,幾只長尾雀愉悅的鳴叫清晰可見,顯得格外寧靜。

走了一段,老癢突然停了下來,在一個灌木叢邊折個根樹棍扔給了他:“接着。”

“謝了。”吳邪接過,緊了緊背包繼續往上爬。一開始兩人還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些話,可越往上爬,吳邪發現他的呼吸越困難,到了後來誰都不說話了,只是默默地走着。

越過一道道藤蔓,老癢突然在一塊斷崖前停了下來:“休……休息一下吧。”

“嗯。”吳邪呼出一口氣,一把扔下背包,一屁股坐了下來。

老癢點了一根煙,猛吸了一口,吐着煙圈說道:“老吳……”

“嗯?”吳邪把頭靠在背包上,遠處漸漸升起的朝陽透過稀疏的樹葉照在他臉上,他伸出手擋了擋。

“你說,咱……咱倆認識……多少年了?”老癢彈了彈煙灰。

“十多年吧。”吳邪閉起眼。

“嘿,真……真快啊。”

“嗯。”

“抽根煙吧?”老癢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煙遞過來。

吳邪睜開眼看了看,沒有接。

“怎……怎麽不接?”

“老癢。”吳邪坐了起來,轉頭看向他,眼神很認真:“你說吧。”

“說……說什麽?”老癢擡頭,有些詫異。

“你到底需要我做什麽?”吳邪定定地望着他。

“沒……沒什麽啊,就……就是找……找那藥。”老癢的神色突然有些慌亂。

“老癢,咱們倆認識十多年了,我也不是傻子,”吳邪頓了頓,“咱倆是兄弟,你要是需要我做些什麽,你就直說,別拐彎抹角的,我吳邪不愛那一套。”

老癢一愣,随即嘿嘿地笑了起來:“你……你是怎麽看……看出來的?”

“你也許不知道,雖然你從小就結巴,但在我面前,你講話還是很溜的,除非有一種情況——”吳邪嘆了口氣,道:“就是你在說謊的時候,你結巴得越厲害,說明你越心慌。”

“真……真不愧是高……高材生啊……” 老癢笑道,接着卻突然面色一凜,“吳邪,你……你知道嗎?其實我從小就……就羨慕你。”

“我羨慕你人……人緣好,你走哪……哪兒的人都喜歡你,我也羨慕你頭……頭腦好,每次都考第一名,我最羨慕你的,你……你知道是什麽嗎?”老癢又出口一根煙來抽。

吳邪沒有說話,靜靜地聽着。

“我羨慕你……你有個好媽媽……”老癢狠狠啜了一口煙,“我現在的媽,不是我親……親媽,她是我的養母。”

吳邪有些意外,這是他第一次聽到老癢提起:“那你是……”

“我……我沒騙你,這山上确實有能……能救她的東西,只不過,不是什麽花,而是……是你的血。”說罷老癢突然掐滅了煙頭,徑直走了過來。

“你……”吳邪一下愣住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的話:“你要幹什麽?老癢你瘋了?”

“沒錯!我是瘋了!”老癢過來一把掐住了吳邪的脖子,“你……你說過是我的兄弟是吧,那你就……就為了我犧牲一下吧,只要能讓我媽活過來,大不了我……我把我這條命賠……賠給你!”

“老癢你——”吳邪一把掙脫他的手,急急地向後退去,大吼道:“你不要亂來,這裏是斷崖,搞不好我們兩個都活不成!”

“我的命不……不可惜。”老癢露出了扭曲的表情,“但是你……你的血,只要有你的血,他們就能讓我媽活……活過來。”

“他們?你在說誰?”吳邪慌忙拉開背包,想找出件防身的東西:“老癢你清醒一點,這怎麽可能是真的?你不要被騙了!”

“不……不可能,他們不……不可能騙我,我親眼看……看到了……”說着,老癢突然從身後掏出了一個黑色皮箱,吳邪擡頭一看,居然正是昨晚在衛生間看到的那一個,不管裏面是什麽,毫無疑問,現在的老癢已經失去理智了,得快些想辦法逃走才行。前路已經被老癢堵死了,吳邪四下望去,眼睛鎖定了斷崖邊的一條藤蔓,有了!剛剛上來的時候他有刻意觀察過,只要順着這條藤蔓爬下去,就能到達一個平臺,再從平臺邊的樹邊繞過去,就能走上通往山下的路。

吳邪咬了咬牙,準備一個翻身去抓藤蔓,然而他剛邁出的左腿,腦袋就突然一“嗡”,接着腳一軟,整個身體就栽倒在地。發生什麽事了?

“老吳,我……我就猜到你……你小子不會就範,你……你放心吧,我會快……快點了結的。”

等等,發生什麽事了?吳邪動了動胳膊,驚訝地發現,他的渾身竟然一點也使不上力,他咬了咬牙,心頓時就涼了一截:“你……你給我下藥了?”

“沒錯,就……就是那根棍子,那……那東西叫鬼藤,你……你手上留了那……那東西的刺,只要你不激動,就……就沒事,要是你想……想逃跑,就會起麻……麻醉的效果。”說着,老癢打開了黑色皮箱,吳邪掙紮着扭過頭,赫然發現,裏面根本不是什麽錢——正是前不久紮傷自己的那種手術刀!

“老癢,你……”吳邪咬了咬牙,又拼命動了動腳。

“吳邪,我不想殺你,你……你別亂動,這刀……刀可不長眼。”說罷,老癢又拿出一個玻璃瓶,看樣子應該是盛血的器具。

看來是準備已久的,吳邪突然想起了在酒店的時候老癢說的那句話,“能跟你做兄弟,真他媽好”,現在聽來,真是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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