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因着對母親的那份愧意,……
因着對母親的那份愧意, 叔均從不在給母親的信件中提及自己的病,只道在外一切安好,讓母親安心。
這或許是每個在外的游子都會做的事, 對家中, 報喜不報憂, 只望父母平安順遂, 不必為在外的游子憂心。
徐瑤整理着先生的手稿,将先生随手裁下的書頁重新進行謄寫,月光照進窗子, 徐瑤揉了揉手腕。
心想, 她提筆兩個時辰, 便覺得手腕無力,先生一日書寫少說也有六七個時辰,竟不知是怎麽過來的。
自先生病來,徐瑤便中斷了在女高師的學業, 只在家中侍疾, 時而替先生整理着手稿,聽先生講《文選》。
季舒先生前些日子回老家去了, 據說家中急事, 來不及辭行,老家發來電報的當日就回去了。
自先生卧病之後, 先生共事的同人也來拜訪過, 不過多是舊文化一派的, 新文化的除了錢逸先生和成甫先生偶然來訪。
先生喜靜, 病中之時,多是閉門謝客,安靜編纂圖書。
縱使無法下床, 叔均先生也還是在編寫圖書,叔均将通史的政治史大綱編好時。
只覺得肺部火燒火燎的,眼前也是一片白色,也不知過來多久,才稍微緩了過來,屋子裏此刻就他一個人。
徐瑤被他打發去書房背書去了,妻出去借錢去了,叔均伏案編纂時,倒不覺得如何,此刻,心中卻湧現出一股茫然。
這時恰巧門口探出一個腦袋,原來徐瑤聽到咳嗽聲,心中放心不下,過來看看。
“背完了?過來,陪我聊會天。”
“好。”
徐瑤老老實實的陪着先生,叔均看着徐瑤,三年來,這孩子的性子穩下來不少,個子也長高了,看起來是個大姑娘了。
叔均還記得當初的徐瑤,性子是如何的跳脫,嬉笑怒罵,皆是随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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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徐瑤,沒有了當初那份激情,只是天真如故。
“徐瑤,你給我講講你那個時代的事吧。”
徐瑤似乎感知到了什麽,但又無法确定,更無法讓自己相信,卻還是平靜的向先生講述。
首先是先生最關心的這個國家的未來,徐瑤盡量用平穩的聲音講述着。
“三十多年後,這個國家站了起來,二十世紀中葉,全世界都掀起了一股争取民族獨立的高潮,我們的國家歷經千辛萬苦,也取得了民族獨立,趕跑了那些侵略者。”
叔均聽到這些,仿佛一個久遠的夢終于變成了現實,他出生在一個腐朽沒落的王朝末年,眼見着的是一個民族飽受欺淩。
身為這個國家的人,他始終是盼望着,這個國家能夠強大起來的,能夠不再對那些洋人卑膝。
“能做到這些的人,一定很不容易吧!”
“在這短短的三十多年中,死了很多很多人,如果沒有他們,就不會有之後盛世長安。”
“盛世?”
叔均一生颠沛流離,家國淪喪,對于“盛世”二字,于他,更像是史書上一個遙不可及的幻影。
“衣食住行,人民不再受饑馑之苦,不再有戰亂之憂……”
徐瑤一點點說出那些本不存在的名詞,心中仿佛感應到什麽,那些原本被時代約束的詞語,在此刻的說出,必然意味着什麽。
一個可怕的猜想漸漸在心中形成,徐瑤的內心深處似乎還存在一絲僥幸。
徐瑤強忍着心中的悲傷,咬着嘴唇,點點頭,她坐在柳叔均的病床旁,死命握住自己的手心,才讓自己沒有哭出聲來。
“那是一個祥和的時代,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适齡的孩子可以進入學堂學習,無論……”
徐瑤絮絮叨叨說了許多,那些覆蓋民生的的方方面面,普通群衆的點點滴滴,還有那些揚眉吐氣的大國氣魄。
柳素颉聽着這些,仿佛是一個遙遠的夢,也許真的是夢吧,他們這個時代所追尋的在夢中都一一實現,甚至比他們所期望的還要好。
“徐瑤,若這一切是真的,文化自信則是早晚之事,這樣的文化,這樣的國家,本就不該就此沉寂。”
叔均是帶着一絲期望的,浮沉半生,他總帶着微末的希望。
“徐瑤,你去把桌上的文稿整理一下吧,明早去送給施公。”
徐瑤說了很多,似乎怎麽也說不完,柳素颉笑了,他似乎看到了他年輕時那微妙的希望變成了現實,呼出一口濁氣,似乎精神也好了不少。
讓徐瑤一邊收拾桌上的文稿,那是他兩天寫的,徐瑤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麽,心中總覺得有些惴惴不安。
師母這會并不在家,出去借錢去了,嚴邵好像因為學校的事,也不再家,此刻的屋子裏,只有她和先生兩人。
徐瑤還在絮絮叨叨的說着許多前世的事,那些紛繁的往事,被她壓在心底許久了,此刻就像泉水一幫傾斜而出。
她不願去思考往日那些無法吐露的語言為何此刻能夠如此暢快淋漓的吐露,或許她本來是明白的,只是她固執的希望自己不明白。
“先生要是在我們那個時代,一定是舉世皆知的天才,一定可以……”
安心治學,不必為俗世所擾。
徐瑤似有所感應的回過頭去,只見那蒼白無力的手悄無聲息的滑落,血色漸漸褪去,只留下這個時代未盡的餘音。
眼睛漸漸合上,眼前似乎浮現出徐瑤所說的那個盛世,他站在老家的大門口,沒有拐杖,筆直的站着,他的妻和他并肩而立,在他們中間是一個五六歲的女孩。
紮着兩根辮子,手被妻牽着,那張臉看起來是如此陌生而又熟悉,盡管他沒見過穎兒長大的模樣,可他心裏知道,那就是他的女兒。
“爹爹,你快看!”
看這海晏河清的盛世長安,只可惜他再也看不見了。
“先生!”
徐瑤嘗試的喚了一聲,沒有回應,一瞬間,天地間似乎只剩下她一個人的聲音,徐瑤難以置信的上前去探了柳叔均的鼻息。
沒有任何感覺!
踉跄了一步,徐瑤摔在了地上,看着那具熟悉的身體,眉目分明,一絲一毫都是熟悉的模樣,可偏偏沒有了生機。
那張臉不會再對她笑,小胡子一顫一顫的,活像只小松鼠,也不會再嚴厲的指導她寫文章,再也不會有人讓她整本整本的背書了。
可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她真的一點都不覺得厭煩,她喜歡聽先生講課,喜歡給先生抄文稿,喜歡和先生有關的一切。
眼前一黑,精神恍惚間,徐瑤握住了那雙沒有生機的手,還殘餘着一絲體溫,那點溫度就行冬日的暖陽一般。
虛無而缥缈,似乎下一刻就會消失不見。
等回過神來時,師母已經回來了,手中給先生買的藥全散落在地上,和師母一同的,還是先生的另一位弟子。
和師母一同是大師兄,他帶着暗夜的雨露,神色晦暗不明的站在門口,徐瑤看着師母,悲從中來。
“老師去了!”
那聲音并不大,甚至還有些沙啞,卻宛如一聲驚雷,擊打在在座的每個人身上。
明明就在白天,先生還笑着和他說,通史的大綱已經弄出來一多半了,先拿給施公看看,再往下弄。
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明明在此之前,所有人都以為這次先生會和之前的每一次發病一樣,可以熬過去。
曲雅怔怔的一步步向前,耳邊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了,眼中只剩下了那具沒有了溫度的屍體。
曲雅沒有落淚,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辦,她蹲下來,将腦袋擱在叔均的,胸膛上。
就像年輕時,那時候叔均還沒有疾病纏身,她會将腦袋埋在叔均懷中,聽着叔均給她講那些革命思想。
“潤郎,你不是答應過我的嗎?要回揚州一起看瓊花,要給我寫一百首詩的,你是要食言嗎?”
曲雅輕聲的問,嘴角甚至還帶着笑,曲雅描摹着叔均的眉眼,相互扶持的十多年,這張臉卻怎麽都看不夠。
只是那個總是笑意盈盈寵着她的潤郎,再也不會醒過來了,她的潤郎,走的這麽突然,連最後一句話都來不及說。
“潤郎!”
徐瑤知道先生有一副古琴,琴上刻着的就是“潤郎”二字,以前她一直不知道潤郎是誰,現在她知道了。
潤郎,是先生的乳名。
曲雅伏在叔均的胸膛上,絮絮叨叨說了很多,那些獨屬于他們夫妻間的點滴,固執的等待着床上那人能夠醒來。
可逝者已逝,柳叔均再也無法醒來,帶着他未盡的事業和對未來的無限的期許。
1919 .11 .19
燕京大學國學門教授,柳素颉病逝于燕京北永胡同。
追悼會上,先生生前的幾位弟子都難得的聚在了一處,先生一生弟子不多,能夠被他承認的,也不過五人而已。
季舒得到消息後,連夜乘坐火車趕了回來,先生去的突然,離開的前一天,還說要将通史大綱梳理出來。
季舒以為當初一別,總有再見之日,況老家事簡,也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就可返回,所以也就沒跟叔均先生辭行。
不想再見之時,已是天人永隔,只見麻衣如雪,白帆高挂,兩盞白燈懸挂在叔均家的大門兩側。
“老師!季舒來晚了!”
季舒見到叔均靈堂的那一刻,踉跄了兩步,目眦盡裂,難以置信,直到見到了叔均先生的遺體。
“老師!”
季舒眼前一黑,險些昏厥在地,頓時放聲痛哭,直直在叔均先生靈前哭了一夜,口中不免自責之意。
撫棺痛哭,直叫天地為之恸怆,少之英才,颠沛一生,最終卻是英年早逝,三十五歲,在這個時代,原還可大有所為。
只是柳叔均早已沒了這個機會,他将自己一身的激情和熱血都集中在了最年輕的那些歲月,往後餘生便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軀體,如今更是連這軀體都留不住了。
季舒揮筆便寫下了《祭先師叔均文稿》,來祭奠叔均,這個僅僅大他三歲,做了他未及一年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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