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顧仇的耳朵跟着了火似的燒了起來。

他盯着習憂,  眼睛裏分明寫着一行大字:你他媽是不是被哪路流氓魂穿了?

習憂擡手,撚了撚他薄薄的泛着紅的耳垂:“逗你。”

顧仇在他的腰窩上擊了一肘子。

外面潘超也加入了叫人的行列,拍着門在那兒揚聲問他們是不是有什麽事兒、怎麽還不出來、再不出去老薛要親自來拿人了。

習憂被顧仇那一肘擊得彎腰弓背,  顧仇過去開門。

門一打開,  周西東和潘超勾頭就往裏看:“嘛呢你倆?拍個門半天不應。”

習憂這時走了過來,  他已經重新戴上了帽子,  正在往耳朵上勾黑色口罩的挂繩。

潘超擡手招呼:“走吧走吧,  估計就差我們幾個了。”

一路聊笑,  出了酒店。

行至空曠處,周西東突然“诶?”了一聲。

“叫毛呢?”潘超說他。

周西東看着走在他們前面一點的顧仇、習憂二人,  和潘超确認:“超超,  你幫我看看,習哥和顧爺穿的褲子是不是一樣的。”

潘超心說什麽鬼,  視線卻不自覺朝前面兩人的褲子瞥了一眼。

靠。

還真是一個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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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湊近一步,  看到了習憂褲子側邊的白色字母logo。

又看了眼顧仇的,  logo一毛一樣。

“華倫天奴剛上的新款工裝褲。”潘超跟周西東說,“上周跟我媽逛商場我看到了,  這褲子6000多一條,我想買來着,  我媽讓我醒醒。”

“貴啊卧槽。”周西東說話向來又直又愣,  想到什麽就脫口而出了,他揚着聲就問前面的習憂:“習哥,你最近買彩票了嗎?”

習憂回頭:“怎麽這麽問?”

潘超也是有什麽說什麽的性子,  附問道:“你不會真背着我們發橫財了吧?哥你這穿的華倫天奴可不便宜。”

習憂垂眸瞧了褲子那logo一眼。

這是顧仇上周末買的一堆東西中的一件,  今兒早上出門前,  顧仇拾掇好了下來,  倚在他房間門口,  擡擡腿,跟皇帝下旨似的對他說:“習哥,穿這條。”

習憂問為什麽。

顧仇說“秀個低調的恩愛”。

這應當屬于安全範圍內,他倆心裏有底。

習憂二話不說就換上了。

所以早上的時候,他就想到了可能有人會發現,有人會問。

潘超和周西東這會兒問出來,習憂心中也早就有了備好的答案,他剛要開口,顧仇轉過身來,先他一步回答:“品牌買一贈一,我拿來賄賂你們習哥教我功課的。”

他這話一出,周西東和潘超兩人齊齊發出一聲将信将疑的“啊?”。

潘超:“你确定這牌子能買一贈一?”

周西東:“你确定你的功課真的需要被輔導?”

“不然他以為他是誰,”顧仇掃一眼習憂,一臉端出來的倨傲,“我為什麽要送他這麽貴的褲子。”

“……”

“……”

潘超和周西東對視一眼,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茫然。

兩人默契地得出了一致的結論:大佬的心思你別猜。

低調秀恩愛的目的達成。

顧仇心滿意足。

而身後的周西東和潘超已經走上前,不知不覺把他倆的距離隔開了。

剛才那一出暗戳戳的恩愛秀得別出心裁,顧仇這會兒不好繞過中間倆人再湊去習憂身邊,不然真就有點明顯了。

他拿出手機,給習憂發過去一條微信消息:【剛剛你想說什麽?】

習憂一手插兜裏,感知到手機的振動。他先是看了眼顧仇的方向,才拿出手機看消息。

然後,不假思索地敲字,點了發送。

須臾,顧仇手裏的手機微微一振。

他點開一看。

u:【我想說,褲子,是被包養的福利。】

“……”

在雕塑廣場上拍完合照後,一班的人成群結隊地往公園更深處走。

這會兒所有人還不能自由解散、随意活動,只能一起走走停停地看看沿途的景色。

一會兒他們要轉戰到一處草坪處,玩一些集體游戲。

在他們身後,二班的人拍完集體照後,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兩個班今天各活動各的,明天才有合體的游戲環節。

顧仇中途無意間回了個頭,恰好撞見尹萱往他們這邊看。

和他目光對上,尹萱倉皇地收回了視線。

顧仇不由有些納悶。

先前在大巴上的時候,他也撞見了一回。

這姑娘以前看習憂看得也勤,但今天明顯有點兒不太一樣。

那目光不似從前那般輕盈,像是在揣度什麽心事一般。

很快他們就到了向導推薦的那處草坪,在班委的主持下,玩了擊鼓傳花和大風吹。

很幼稚的游戲,這群人玩得又瘋又嗨。

游戲結束後,下午已過半,老薛宣布大家可以自由活動,但務必注意安全,六點到雕塑廣場集合,晚上一起撸串。

五劍湖很大,其中的各個小景點以湖為中心,呈放射狀分布。

人群散開,三三兩兩結伴而行,去往不同的景點。

周西東提議去坐過山車和跳樓機,潘超強烈附和。

江萌和謝婷舉手說要一起,就連汪昭昭和翟思語也說沒坐過,想要嘗試一下。

幾雙眼睛巴巴地看着顧仇和習憂,等他倆回複。

顧仇神色不佳,偏頭,下颌線幾不可察地動了下,他還沒說話,習憂從他臉上偏開視線,看向其他人:“你們去吧,我和顧仇去別的地方看看。”

周西東表現出不解:“咱們訂的全票,免費坐诶,真不玩兒?”

潘超看着習憂:“習哥,我記得你不恐……”

習憂指指臉上的口罩:“我今天不太舒服,不适合玩兒刺激的。”

潘超點點頭:“也是。”

江萌說:“那我們走吧。”又看向顧仇,“顧爺,照顧好我習神啊。”

“他倆啥關系,我們就甭操那個閑心了。”周西東招呼,“走吧走吧,得排隊呢。”

幾個人興奮地沖着高聳入雲的過山車就去了。

原地只剩下顧仇和習憂。

瞧一眼身側繃着張臉的小祖宗,習憂低笑了聲,湊近問:“恐高?”

顧仇對上習憂的眼睛。

他不是恐高,只是他的心髒生理上承受不了劇烈的失重,所以自很早以前開始,他就與這些同齡人口中所說的刺激、好玩兒的設施無緣。

但他不想告訴習憂這個。

于是只能背下“恐高”這口鍋,悶悶地“嗯”了聲。

“怕就不玩兒,這面子你也撐。”習憂笑他,在他肩膀上攬了一道,“走,前面那片湖有鴿子,要不要喂鴿子?”

顧仇眯眼瞧他:“哄小孩兒呢?”

“你不就是小孩兒?”

顧仇丢下一句“滾”,先一步往那片湖走去了。

倆小時的自由活動時間過得飛快,在雕塑廣場集合後,一群人浩浩湯湯地去往景區附近的一家很出名的串串店。

二班的人也來了,兩班參加團建的加起來有六十來人,齊刷刷一同湧入,把店內堵了個水洩不通。

待都入座了,混亂不堪的狀況才慢慢消匿下去。

整個用餐過程也非常熱鬧,因為有老師在,不讓喝酒,大夥兒便用飲料代替酒玩行酒令。

歡笑聲、打鬧聲成片成片地響起,沒有歇止,像年輕人在寫就一曲最原始樸實的朝歌。

氛圍使然,一、二兩個班一派和諧,來回串着位,一邊咬着串兒,一邊大膽地講着誰與誰之間的緋聞,又互相求證着。

等老師們在邊上豎眉瞪眼了,才略略收斂,改成了咬耳朵。

臨近晚上八點,習憂用手臂碰了碰顧仇。

顧仇看過來,習憂朝門外的方向挑了挑下巴:“要不要出去?”

“去哪兒?”

“一個地方。”

這答得特麽的不是廢話?

顧仇心裏吐槽了聲,口頭上卻很利落:“帶路。”

兩人站起來,一前一後往外走。

但沒逃過老薛的眼睛:“哪兒去?一會兒九點有煙花秀,就在這附近觀景。”

習憂只道:“出去走走。”

老薛對他還是很放心的,擺擺手,叮囑:“晚上十點前回來,我會親自查房。”

因顧仇離他不遠,老薛還趁手在顧仇胳膊上拍了下:“別貪玩。”

顧仇愣着縮了下:“知道。”

老薛:“知道最好!”

出了串串店,習憂放慢了一點腳步,和顧仇并肩,問他:“吃飽了沒?”

顧仇說:“飽了。”

“小鳥胃。”習憂按了下顧仇的肩,往路邊一側的便利店走去,“等我一下。”

顧仇站在原地等着,過了一會兒,習憂出來了,手裏多了東西。

他把熱豆奶遞給顧仇,說:“一會兒我們上山,山上風大,你拿着暖手,想喝還能暖胃。拿着,捏……”

習憂“捏瓶口”三個字還沒說完,顧仇去接豆奶的手已經觸到了玻璃瓶的瓶壁,“嘶”着縮了一下:“操,怎麽這麽燙?”

“讓老板加熱久了點,捂好的話,它冷卻的時間,夠我們上山了。”習憂從口袋裏抽了一張餐巾紙包住豆奶的瓶壁,“這麽拿。”

顧仇捧好,手心一片發燙的暖意,問:“上山幹什麽?”

“不是。”他環視一圈,“這兒有山?”

習憂朝雕塑廣場的西南方向擡了擡下巴:“那邊有處高地,海拔二百多米,半小時就能上去。”

顧仇看過去,那山離他們不算遠,乍一看,像一頂倒扣在地面上的漁夫帽,瞧着挺原始,他問:“開發了麽?”

習憂來之前在網上查過攻略,說:“有人為走出來的路。”

“安全?”

“有燈,有崗哨。”

“那走吧。”

兩人一齊往山的方向去。

習憂問:“不問我帶你上去幹什麽了?”

“你倒是答。”

習憂說:“帶你上去看煙花。”

“你怎麽知道那兒能看?”

“小時候來過,山上觀景更好看。”習憂說,“那會兒比現在荒蕪多了,連五劍湖都沒徹底開發全。”

顧仇點點頭。

兩人很快就到了山腳下。

坐在崗亭裏的工作人員看見他倆,提醒:“這會兒上去待不了多久了啊,十點要清場。”

兩人應“好”,往山上走。

這山沒有修臺階,應該是景區設計者有意為之。這一小片原始山地的保留,既不破壞整體,又添了幾分多樣性,別有一番情致。

山地并不難爬。

這條人為踩出來的路少有障礙物,腳下是夯實的黃土,兩邊雜草叢生,卻并不遮擋視線,路燈架設其間,投下暖黃色的光,和頭頂淡白的月色交相輝映。

荒草之間,繁蕪之花盛開,幽幽暗香浮動,撩人鼻息。

前面有上山的人,後面也有,但并不多,相互之間都隔着一段不小的距離。

瞧着都是年輕情侶。

爬了一段路,習憂看見顧仇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于是朝他伸手:“豆奶我先幫你拿。”

顧少爺爬了這麽一截路,是真有點熱了,手心燙得慌,二話不說把豆奶遞給習憂。

習憂接過,換去另一只手,又朝顧仇伸出手。

顧仇:“幹嗎?”

“牽你。”

顧仇把手送過去。

習憂穩穩握住。

習憂問:“累嗎?”

“還行。”顧仇忽而低頭,想到什麽,笑了下,“這項運動還挺适合我的。”

習憂沒太明白:“什麽?”

“沒什麽,繼續。”

爬到山頂時,顧仇的下肢力量幾乎耗盡,一個沒穩住,很掉面子地在習憂面前表演了一出腿軟。

習憂用力提了下他的胳膊,他才站穩。

顧仇面不改色找理由:“踩着坑了。”

習憂瞧了眼他瞟遠的眼神,沒讓自己笑得太明顯,配合道:“嗯,這兒是坑多。”

往前又走了兩步,顧仇垂眸,看了眼兩人牽在一起的手:“還牽麽?”

他掃一眼四周,說:“人不少。”

山頂很寬闊,人不密集,卻也不算稀寥,靠進山沿的地方,設有低矮的欄杆,年輕情侶們依欄而站,或并肩,或相擁,或牽手,或親吻。

像是有意制造出暧昧浪漫的氛圍,這山頂的亮色剛剛好,幽黃卻不昏暗,燈光打在靠近中央的地方,隐在暗處的邊緣之地,倒自成一方僻靜天地。

習憂擡起一只手,給顧仇把外套上的帽子戴上,前端處往下拉了拉,遮住少年飽滿的前額,又壓了壓自己棒球帽的帽檐。

牽着顧仇的那只手力道加重,他看着顧仇,淡淡地說:“牽。”

顧仇視線朝上瞟了眼,帽檐遮去了他頭頂大半的星空。

他嘀咕似的說:“雖然這樣一定很醜,但,”擡起兩人牽在一起的手,“我确實更喜歡這個。”

兩人牽着手往前走。

山上的風要大一些,又無太多遮擋,更顯強勁,吹在剛出了汗的肌膚上,帶來一絲冰沁沁的涼意。

又一陣涼絲絲的山風吹過,顧仇指尖無意識地一縮。

習憂察覺,問:“冷?”

顧仇:“不至于。”

習憂說:“先松個手。”

“?”

“豆奶不太熱了,但還有點溫度,先喝了。”

松開手後,習憂打開豆奶的瓶蓋,把開蓋後的豆奶遞給顧仇。

顧仇接過,仰頭一口氣喝完,溫熱的豆奶順着喉管下到胃裏,讓人生出一股浸骨頭的暖意來。

等習憂去扔了空瓶子回來,顧仇示意了一眼四周:“看煙花的最佳視野被人占了,我們在哪兒看?”

習憂牽過他的手,又帶着他深入走了一段路。

這座山從高處往下俯視,呈一個不規則梯形,邊邊角角總有一些往外支楞的小地盤。所設的欄杆為了照應到這些地兒,也會往外延展過去。

習憂帶着他,就停在了這樣一個朝外凸出的小犄角裏。

這個犄角不大,五六平的樣子,周圍還有沒腳的野草。

風吹過,野草拂動,搔着腳踝。

顧仇把外套帽子拿下去,兩手手肘往欄杆上一搭,朝一會兒要放煙花的地方看了一眼。

那地方在他們的東北方向,從這兒看的話,視線會有點偏,但也無妨,反正煙花都是要沖上天的,能看到就是好風景。

“幾點了?”顧仇懶得拿手機看時間,習憂腕上戴着表,他幹脆就直接問了。

等了一小會兒,沒聽見回應,他剛要轉身,身後籠過來一陣帶着幹淨氣息的暖意。

是習憂從後抱住了他。

“還有一刻鐘。”習憂頭埋在他的頸間,說話時吐息有些灼人。

顧仇脖子不由一縮,身體如過電般輕顫了下。

習憂低着聲問:“沒什麽要和我說的嗎?”

顧仇不解:“我需要和你說什麽嗎?”

習憂:“嗯,那就沒有。”

顧仇側了下頭,眯眸看他一眼,覺得他有點奇怪。

之後兩人沒再說話,很純粹地感受着當下靜默的相擁。

周遭只有風聲、低語聲、稀疏而遙遠的腳步聲,以及搖曳的野草來回刮擦的簌簌聲。

随着時間的流逝,這種空幽的靜谧生出一種極致的暧昧來。

顧仇頸間容納着習憂呼吸的那一片肌膚,熱得鑽心,像是有人在鑽膚起火。

顧仇敏感過了頭,有點受不了,打算把習憂推開緩緩,手剛抵上習憂的小臂,耳垂驀地一熱。

習憂在他的耳朵上輕輕啄了一口。

一陣酥麻從耳際開始,頃刻間游遍全身。

憑着頑強的意志力,顧仇從他懷裏撤開一步,同時手勁往後一使,将他推抵開。

習憂後退了一步。

“習哥,”顧仇轉過身,看着他,“你真他媽高手。”

習憂下颌線動了一動,剛要說什麽,“嘭”的一聲在不遠的天際乍然響起。

習憂和顧仇同時投去視線。

緊接着,一串密集的“嘭嘭嘭嘭嘭”,伴随着銀色的煙花直沖雲霄,在夜色之上炸出漫天星河。

星河稍縱即逝,後有人間繁花紛紛沓至。

黃的紅的紫的藍的,在墨色天邊依次綻放,美得驚心動魄。

山頂上全是女孩子“哇哇”的贊嘆聲。

好一陣,習憂和顧仇就是并肩站着,遙遙地看着夜空中顏色各異、形狀不同的煙花,不說話。

直到煙花放至尾聲,那“嘭嘭”的綻放聲逐漸平息下去,人們陸續往山下走,一種全新的安靜開始将周遭覆蓋。

山風又起,帶來涼意。

顧仇露在外的一截腳踝被吹得有點冷,他瑟縮了一下,繼而想起,自己前兩天從安貝那兒訂的蛋糕這會兒差不多送到酒店前臺了。

他側身,準備和習憂說該下山了,剛發出一個音,就聽見習憂低淡的嗓音先他一步在耳邊響起。

“生日快樂,顧仇。”

聞言,顧仇驀地一怔,整個呆在了原地。

作者有話要說:

我tm還在公司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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