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試探
他皺了下眉,心頭還有些不相信:“你沒有跟六哥……”
他尾音拉長,沒有說後面的話,但這樣暧昧的語境,任是誰都能明白他的意思,殷籬臉上一熱,因為他的斷言又羞又怒,又覺得他是故意用這種話調侃她,驟然擡頭怒視燕無意:“世子以為我是這樣的人?”
燕無意看眼前的人突然對他發起火,面色不像假裝,方才的低落不順心全都一掃而光,他趕緊伸手幫殷籬壓火:“沒,沒,我怎會這樣想你?一場誤會罷了……”
見殷籬還是像個刺猬一樣豎着刺兒,他無奈笑笑:“那天在客雲居,你說得很清楚,我知道你是個什麽樣的人了,我本意也不是要拿你怎麽樣,就是試一試你。”
殷籬微怔:“試一試?”
燕無意多說多錯,幹脆沖殷籬抱了抱拳,躬身行了一禮:“總歸是我做得不對,讓你誤會我是個登徒子,我在這裏給你賠個不是,其實我真的沒有想要欺負你,阿籬妹妹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可好?”
殷籬眼見着金貴的世子殿下給自己行禮,還有些沒反應過來,旁邊突然發出一聲輕笑,竹心捂着唇,逗趣地看着燕無意:“世子殿下這是做了什麽?我說殷娘子怎麽一見着世子殿下就這麽局促,原來是把你當登徒子了!”
燕無意沒聽到殷籬說原諒,還維持着那個姿勢,偏頭去看竹心,眉梢帶着笑意:“你是越發膽子大了,回頭告訴六哥,讓他治你!”
竹心沒被唬住:“世子殿下次次這般說,哪次都沒舍得,你對我們最好了,不會告訴公子的。”
梅意輕輕推了推竹心,對燕無意道:“竹心妹妹就是說句玩笑話,世子殿下千萬別往心裏去。”
若是別人,定要回問一句,誰的玩笑你都敢開?但燕無意不是那樣的人,他是真不往心裏去,他笑着回過頭,擡眸看着殷籬:“阿籬妹妹,你還沒消氣?我腰都要折了!”
殷籬怔了下,才剛回過神來,後知後覺地去扶燕無意:“世子不可行此大禮!”
燕無意起身,笑嘻嘻地看着她:“那阿籬妹妹是原諒我了?”
殷籬被趕鴨子上架,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其實心底裏沒過去那道坎,但又覺得燕無意态度真誠。
一直冷臉戒備待他,倒顯她小氣,猶豫片晌,便點了點頭。
燕無意笑開:“既如此,阿籬妹妹就賞我個面子,明日一起出去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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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變太快,殷籬跟不上他的步調,竹心和梅意卻面露欣喜,竹心說:“世子也帶我們去嗎?”
燕無意看過去,沒有遲疑地點了下頭:“去,想去就去,六哥把你們困在這山上也是夠憋屈的,雖然安靜閑适,但少了些人情味,住多了覺得無聊吧?”
竹心狠狠點了點頭。
燕無意回頭看着殷籬:“大家一起去,你還擔心嗎?”
殷籬看竹心和梅意都一臉希冀地看着她,仿佛抉擇的權力都在她這裏,想到阿蠻和金檻肯定也是悶得不行,便答應了:“好。”
她一點頭,竹心拍手跳起來。
“什麽事,這麽開心?”
突然,幾人背後傳來熟悉的嗓音,竹心像是石化般,僵硬着身子不動,殷籬也被吓了一跳,總覺得那聲音有些陰森森的,讓人後背生寒。
梅意拉着竹心給李鸷行禮:“公子。”
燕無意是最輕松的那個,只是眼裏也有好奇:“你怎麽回來了?”
李鸷還是那副淡笑的模樣:“我不能回來嗎?”
梅意和竹心去奉茶,他目光從燕無意落到了殷籬身上,殷籬如芒在背,不知是不是她多想,總覺得今日李鸷的視線多了幾分逼仄,她硬着頭皮,進退兩難的時候,燕無意已經走過去跟他說話。
是壓低聲音說的。
“都已經部署好了,你不發兵嗎?”
李鸷收回視線,唇角上揚:“着什麽急?”
“遲則生變,萬一被皇上發現你不在青州……”
“他要立新太子。”
燕無意一頓,眸光中充斥着錯愕不解的神色。
殷籬遠遠看着,覺得他們兩個似乎在說正事,便想着避一避,對二人道:“風涼了,我有些不舒服……”
李鸷越過燕無意,走到她身前:“哪裏不舒服?”
他聲音很輕,寵溺溫柔,殷籬一時有些怔忪,不安地低下頭:“就是有些乏了……”
李鸷沒有回音,殷籬卻感覺到一雙銳利的眸子在緊緊盯着自己,她眼前被遮住了光,只能看到他腰帶上暗金色的紋路,好像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殷籬心跳得飛快,就要下定決心推開他時,忽然聽到耳邊一聲輕笑。
“嗯,進去吧。”
殷籬如臨大赦,來不及思考方才的親近是錯覺還是李鸷故意捉弄她,她匆匆轉身,期間一直低着頭,急忙回到了竹屋裏。
竹心和梅意端着茶,看到滿面通紅的殷籬跑回到房中。
李鸷和燕無意已經坐到了葡萄架下的石凳上,二人去奉茶,李鸷揮了揮手,梅意知道這是讓她們不要靠近的意思,和竹心悄無聲息地退下。
燕無意有些心不在焉。
李鸷說:“他馬上就要昭告天下,立新的儲君了。”
燕無意回過神來,看着李鸷:“立誰?”
問完笑了笑,這次笑容裏帶了幾分諷刺:“大皇子早就被賜死,二皇子和五皇子得病去了,你又剛剛被廢,剩下一個草包一個蠢貨,後面的皇子還未成年,立誰啊?”
李鸷不緊不慢地端了茶喝一口,放下茶杯後,才似笑非笑道:“三哥好不容易把我從太子之位上拽下來,戲唱到一半,怎麽也該登場了。”
燕無意擡了擡眉:“那個草包?”
“僞裝罷了。”
“僞裝是草包,其實也是草包,以為東宮失勢就不會東山再起,也不看看兵權握在誰手裏。”燕無意啧啧嘆了兩聲。
李鸷偏頭睨着他:“怎麽,你很驕傲?”
燕無意正要喝茶,差點吐出來,擦了擦嘴角,道:“這不是替六哥你驕傲嘛。”
他趕緊岔開話題:“六哥想等聖旨出來再動手?”
李鸷轉着茶杯,興致正濃:“讓他先在儲君之位上快活兩日,不然怎麽知道得而複失是什麽滋味。”
語氣中滿滿的威脅,讓人聽了就渾身冰冷,連燕無意也覺得心頭發怵,沒有接話。
李鸷似是想到了什麽,看着杯子出神,唇邊還挂着涼薄的笑:“害了我母妃的人,沒有人能得其善終。”
燕無意眼皮一跳,聽他忽然提起陳年往事,就想要往竹屋那邊看,但理智還是告訴他不要這樣,便喝光了杯中的茶,雙肘抵在石桌上,半開玩笑的語氣:“你把阿籬妹妹接到這裏有一個多月了,我瞧着她對你還是很戒備。”
李鸷輕笑一聲,像是不在意,又像是寵溺:“她不願。”
燕無意垂着眼,也笑:“六哥什麽時候也這麽有耐心了?”
“她配得上。”李鸷沒有多餘的解釋。
燕無意擡頭:“那天的事,她不知道吧?”
李鸷若無其事地看着他:“不知道,怎麽,你想告訴她?”
語氣很平常的一句問話,燕無意卻察覺到他眼底的危險,知道自己的試探已經完全被對方看穿了,他索性不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嘆了口氣,道:“六哥,你就別吓唬我了,我是真的好奇,你到底想要對她怎麽樣?你說要等她心甘情願,那晚又用了那種手段……人你都得到了,現在卻又不動她,我被你弄得一頭霧水。”
李鸷淡淡睇着他,聲音不輕不重:“你很在意她?”
燕無意心頭一震,臉上卻還是那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我怎麽會?還不是為了幫你我才那麽說,但是我現在摸不清你的意思,六哥……你是真喜歡她,還是想要報複她?”
不等李鸷回答,他又繼續開口:“其實當年那件事,怎麽也怨不到她頭上,是殷宋兩家站錯了邊兒。”
李鸷笑着打斷他:“我自然是真喜歡她。”
燕無意一怔,偷偷打量李鸷的神色,企圖看出他是認真還是玩笑,但是李鸷道行太深了,他自知比不過,最後只能敗下陣來。
“明日我想帶她們出去玩。”他看着李鸷道。
李鸷無所謂:“想去就去。”
“那你呢?”燕無意忽然來了興致,眉開眼笑地問他。
李鸷喝着茶:“明日在宴賓樓,我請各營的部将飲酒。”
“什麽時候?”
“酉時末。”
那就是晚上了。
燕無意轉了轉眼珠,道:“白日你去嗎?”
李鸷看着他:“你想我去不去?”
燕無意嘴上自然是說好話:“當然了,多一個人多一分熱鬧嘛。”
等了半晌,李鸷放下杯。
“不必了,有我在,她不會自在。”他說完,轉身去了屋裏。
燕無意自然是不會跟着進去,但也因為李鸷的話松了一口氣,想到明天要帶阿籬妹妹出去玩,他也心情頗好,哼着離亭燕小曲美滋滋地離開了。
殷籬真的在午睡,李鸷進去時,正好看到給殷籬蓋被子的阿蠻,阿蠻沒竹心梅意那麽怕李鸷,對他比了比手指,告訴他噤聲。
李鸷也是覺得新鮮,已經很少有人這麽不怕他了,竟然真的沒有出聲,奈何殷籬睡眠淺,窸窸窣窣的聲音便将她吵醒了,輕輕睜開眼,看到來人是誰,她驚了一跳。
“六哥。”她要起來。
李鸷坐到床邊,讓她躺着。
阿蠻立在旁邊,也不退下。
李鸷問她:“身子還難受嗎?”
她這段時間總是生病,李鸷來的三次,她都在病中。
殷籬在床上搖了搖頭,面對李鸷關切的目光,被中的手緊緊攥着袖口:“不難受了。”
“聽說明日世子要帶你出去散心。”李鸷問。
殷籬點點頭,不知該怎麽說,怕李鸷不答應,其實她也很想出去放放風,只是不想跟世子。
李鸷好像看出她的顧慮,道:“你成日悶在山上的确不是辦法,能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扪心自問,李鸷照顧她的這段時間真的沒話說,雖然從不掩飾自己的企圖,但是發乎情止乎禮,沒有半分強迫她做不願的事,想到這,她又有些自責,鬼使神差地問他:“你去嗎?”
李鸷眼眸一擡,驚錯的目光裏帶了幾分笑意。
“你想我去嗎?”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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