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不速之客
殷籬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翠微殿的, 她只是低垂着頭,想要快速逃離這個地方。
三月微風拂暖,枝頭春意盎然,鳥兒蹲在樹梢鬧騰, 金色的夕陽懸挂在紅牆綠瓦之上, 眼前的春色無邊撩人, 而這一切,都好像與殷籬無關。
她只是不停向前走着,從走變作跑,直到耳邊呼嘯着風聲, 感覺到所有熱鬧都在一刻不停地地從她身側遠去,她才能安慰自己她已經逃離了。
可是啊, 為什麽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這裏?
殷籬擡頭, 看到頂上高懸的匾額,“鎖晴樓”三個燙金大字刻在上面, 一種無力感從四肢百骸席卷而來, 她發現她還是像一年前的那場偷窺一樣,沒有絲毫改變,除了落荒而逃,她再也找不到第二種保全自尊的方法。
她忽然覺得這個滿是金磚玉瓦的地方太髒了, 即便是呼吸着這裏的空氣都讓人無比作嘔!
“阿籬!”
“阿籬姐姐!”
聽到喊聲, 殷籬收回目光直視前方, 她看到戚幼滢提着衣裙向她跑過來,眼中滿是擔心。
殷籬形容狼狽,眼尾通紅, 圓睜的眼睛裏布滿血絲, 戚幼滢不知發生了什麽, 想要抓住她手臂問一問,可是還沒碰到她的衣袖,殷籬就閃身躲開了。
這個動作讓戚幼滢一怔。
她擡眸去看殷籬。
有什麽東西在兩人之間劈開一道裂痕,那道裂痕平時看不見,就在某一刻,突然出現在她們的眼前。
其實誰都懂的,為什麽在李鸷踏足戚幼滢的雲影殿之後,兩個人就再也沒有了往來。
那個人從來不會考慮自己留給別人怎樣的難題,他不會知道莊秋梧每日安排他的起居,掌管六宮妃嫔的生活有多艱難和傷心,就更不會在意開始交心的姐妹身份開始轉變之後又該如何自處。
這世間感情最難測,最不可控,所以明知有些事不怪別人,也還是無法磨出心中的隔閡。
Advertisement
戚幼滢其實知道的,因為她也一樣。
那天看着李鸷離開,去了鎖晴樓,幻想中與情郎歡好的所有願景與期待都随之粉碎,她能忍住渾身的疼痛,卻無法忍住心中的失落。
她那麽想哭,卻不知道該哭誰,她那麽想恨,又不知道該恨誰,或許這深宮中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樣的,她不應該這麽真實,她該把自己放進一個套子裏,要麽,像魚晚晴那樣張揚狂放,要麽,像皇後姐姐那樣寬容大度。
那天,她忘記了廣闊無垠的草原,忘記展翅高飛的雄鷹,忘記狂奔不息的烈馬,忘記如火熱烈的驕陽,她開始計較這一朝一夕的寵愛與得失,決定将父親贈予她的鐵甲銀槍束之高閣。
因為她知道她再也用不到了,不見,便沒有念想。
可她日日坐在院子裏,心頭揮之不去的卻是與殷籬在舂湖岸邊狂奔的樣子,也許所有畫面都可以變作黑白,但是她和殷籬,在那個時候是有顏色的。
所以她來了,她想見一見殷籬,跟她訴說自己這幾日心中的孤獨,她覺得殷籬一定能懂她。
可是殷籬将她的手拂開了,狠狠得拂開,仿佛她碰到她就弄髒了一樣。
戚幼滢的手僵在空中,有些不知所措:“阿籬……阿籬姐姐……你怎麽了……”
殷籬抓着自己的手臂,像是防備的姿态,想要閉上眼睛調整呼吸,可她發覺自己全身都是顫抖的,她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她眼前出現那些畫面,畫面又衍生出更多的畫面,一張張不同的臉,只有李鸷不動如山的神情永無改變,殷籬覺得她們有點可憐,又有點可恨,她忍不住去想,她們會像她一樣,在李鸷身下輾轉承歡的時候,也一并唾棄開始随波逐流的自己嗎?
戚幼滢有些害怕了,她又去抓殷籬的手:“阿籬姐姐,你到底怎麽了,告訴我好不好?”
她聲音裏混雜着驚慌的哭腔,像孩子一樣想要從殷籬這裏得到一絲回應,殷籬低了低頭,去看她拽着自己的那只手,沒有再推開,只是用冰冷的語氣對她說。
“你回去吧。”
“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戚幼滢猶如被針刺痛一樣,忽地放開她的衣袖,向後退了一步,殷籬沒有看她,擡腳便向前走,一直到殿門關閉,她也沒有回頭一眼。
風起雲消,落日西沉,戚幼滢獨自站在階下許久,直到臉上的淚痕被風幹,而她再也哭不出來。
她沒剩什麽勇氣再去留住她。
其實她們每一個人,已經對這種岌岌可危的關系心知肚明。
于是她只好離開。
殷籬回了內殿,屏退所有人,門一關,她突然躬下身開始幹嘔。
幹嘔也不敢發出聲音,她極力忍着胃中翻騰的不适感,從站着到蹲着,從蹲着到趴着。
也不知何時,她聽到背後又激烈的敲門聲,然後門被推開,那人将她從地上扶起。
“阿姐,阿姐!你怎麽了!”
殷籬一把抓住阿蠻的手,閉着眼,卻還保留着極致的冷靜,她只是說:“阿蠻,扶我到床上,不要聲張。”
她輕輕說着,聲音很虛弱,阿蠻什麽都沒有問,将殷籬從地上拉起,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到床邊,剛要躺下,殷籬眉頭一皺,扒着床邊又開始幹嘔。
阿蠻眼中的擔憂慢慢變成驚恐。
“阿姐,你不會……”
殷籬拽住阿蠻,掐着她的手微微用力,等但平複過後,才擡起猩紅的眼看向她。
“你別說。”
她搖了搖頭,眼中滿是警告。
阿蠻看着殷籬蒼白的臉,一下坐到床邊,語氣焦急道:“這怎麽能不說呢!阿姐,你現在受不住的,我這就去找馮太醫來給你看看!”
她說着就要走,殷籬卻死死抓着她的手,眼中篤定而倔強,怎麽都不肯松開。
其實殷籬自己有預感的,她知道自己小日子什麽時候沒來,上次馮振給她診脈,她便心驚膽戰,好在,也許是月份尚淺,她又體虛,馮振沒診出來……正合她心意。
如果李鸷知道她有孕了,春獵一定不會讓她去,那她活着的唯一期待也會破碎了,她不允許有這樣的可能。
“阿蠻,你聽着,什麽都不要說,什麽都不要做,你只要相信我就好。”殷籬看着阿蠻,是懇求也是命令,她知道阿蠻不會背叛她的,這深宮中,也只有阿蠻才不會棄她而去。
殷籬說完,閉着眼躺在床上,喃喃:“很快就會好的。”
兩日後,春獵如期而至——
作者有話說:
今天是短小君。
——
三十四章 鏡像
行宮就快要到了, 殷籬的臉色見天得好起來,自從出了皇宮,上了随駕的車輿,殷籬就像出了籠的小鳥, 望見郁郁蔥蔥的山川, 穿梭在霧霭之間, 她扒着紗簾一路走,一路看,就像要把那映目山河烙印在眼裏心裏,貪心地呼吸着新鮮的空氣。
這幾日在路上, 她常常心跳加快,越是要到行宮, 就越忍不住歡欣雀躍, 又隐隐覺得害怕,害怕燕無意是在騙她。
殷籬在馬車上, 有幾次看到燕無意從車駕前禦馬行過, 只是都未來得及與她有什麽交集,偶有幾次眼神的交彙,殷籬也只在他眼中看到堅定和安撫,他沒說要怎麽解救她, 殷籬只憑着心中殘存的最後一點希望, 把全部身家性命都壓在燕無意身上。
她承認自己有那麽點兒自私, 可事到如今,她已經什麽都顧不得了。
車簾忽然被掀開,卷進一股風塵, 阿蠻用袍子遮住, 緊忙壓住帷裳, 看到殷籬手還撩着窗帷,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忍不住開口道:“阿姐,我已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吹風,一路舟車勞頓,又路途颠簸,你更要仔細留意才是,別叫我天天說嘴了!”
殷籬就露出笑臉來,好像出了皇宮,連阿蠻的唠叨都變得好聽,她聽話地放下窗帷,整了整裙裾,為防路上颠簸,她身下墊了松軟又厚實的墊子,實在不能更舒服,她沖阿蠻招了招手:“怎麽樣,見到金檻了嗎?”
阿蠻見殷籬高興,自己心裏也舒坦,坐了過去握住她的手,眼中有驚喜的笑意:“金檻如今可神氣了,他在商統領手下領了個職,雖說沒什麽實權吧,可到底是大統領的人,巴巴地等着湊到跟前去讨好的人可多了!我看商統領也有意提拔他,方才車隊原地修整時,我就見他騎着大馬,小人兒才剛夠到腳蹬子,卻穿着金價披風,跟在商統領身後巡防排查,真威風!”
說着就露出羨慕的表情,表情難免落寞,殷籬知道她為什麽會失落,握緊了她的手:“你要是想騎馬,我找機會,一定讓你騎上。”
阿蠻回神,看了一眼殷籬,似乎在探尋她說的是真是假,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多餘,阿籬姐姐這麽說,必是想哄她開心,搖了搖頭,笑着岔開話題:“我可不喜歡,馬兒那麽高大,一揚蹄摔着我可怎麽辦?對了,剛說金檻呢,怎麽就轉到這裏了。”
她沖殷籬眨了眨眼睛:“已經把紙條傳給金檻了,沒人看見!”
殷籬眼神一閃,心裏卻落了定,金檻那麽聰明的孩子,紙條上說的東西他一定能做到的。
阿蠻卻滿臉好奇:“阿姐,你跟金檻說了什麽悄悄話?怎麽連我都不讓看?”
殷籬笑着掐了掐她的鼻子:“金檻的醋你也吃?無非是告訴他照顧好自己罷了,尤其在路上,他比我們不方便,我怕他……”說着壓低聲音,“怕他暴露了,所以告訴讓他一定要守護好自己的秘密。”
她這麽一說,阿蠻便懂了,也點點頭,若有所思:“阿姐囑咐得對,我看衛隊那些糙漢子,對金檻也的确太過親密了些……”
話音剛落,車外就傳來“篤篤”的敲擊聲,兩個人一起止住話頭,就聽外面道:“柔妃娘娘,陛下傳娘娘過去一趟。”
常公公的聲音。
殷籬的笑容頓時就冰封了,清冷的聲音從窗帷的縫隙傳出去:“我知道了。”
這次伴駕随侍的宮妃算上殷籬一共有四人,皇後娘娘因為有孕未能随行,殷籬使了點小手段,讓魚晚晴也留在安陽了,張妗兒則自請留下協助莊秋梧管理後宮,剩下夠身份随侍的就不多了,戚幼滢和燕聆玉都在隊伍裏,還有一個林芷萱。
戚幼滢自幼在草原上長大,圍場有郁郁青青的草場和碧藍無際的蒼穹,風吹草低見牛羊,她一定會很喜歡這裏吧……
殷籬思緒飄得有些遠,直到常公公的聲音再次傳來,她才猶如驚醒般回神,垂下眼簾,在阿蠻的攙扶下,她去了前面那個豪華尊貴的車輿。
這次出宮,殷籬沒有帶竹心和梅意,一方面是她不能保證完全信任她們兩個,另一方面,不論她這次能不能成功逃脫這座牢籠,都可以把她們兩個摘得幹幹淨淨,李鸷總不該再怪罪她們兩個。
登上李鸷車駕,他正在裏面處理奏折。
李鸷的馬車空間很大,有一方大大的公案,上面堆滿了等待批複的奏章,殷籬進去後便站住,低頭行禮,聲音平靜無波。
李鸷頭不擡,随手指了指自己旁邊的位置:“過來。”
殷籬擡頭看了看,只一瞬的遲疑,便安安靜靜地走過去,在李鸷手指處——她能離得最遠的距離落座,然後整了整裙裾。
李鸷餘光能瞥到她坐得很遠,眼睛不離手中的奏疏,張口是喜怒不辨的聲音:“行了三日路,累嗎?”
殷籬理順了披帛,看到李鸷在上面批複,眼睛随意掃了掃又挪開,“不累。”她回答。
“夜裏可有休息好?”
殷籬頓了一下,遲疑道:“睡得很安穩。”
“真的不累?”
殷籬不知他是何用意,害怕他到了行宮之後不讓她伴駕,還是維持着方才的答案:“不累。”
李鸷這才放下奏折,眸中湧動着燦爛的星火,偏過頭看着她:“朕晚上要帶你去個地方。”能看出他此時心情不錯。
殷籬鮮少看到他笑意幹淨的模樣,神情一頓,正要說話,外面忽然傳來常晟的聲音:“陛下,燕世子有事禀報。”
李鸷眼睛一眯,很快轉過頭去,繼續看着手中的奏章,道:“讓他在外面說吧。”
“啓禀陛下,今日要落腳的興城守備方才快馬加鞭跑過來報信,說是城中近日熱病頻發,恐有傳播分散之風險,熱病易泛濫成瘟,微臣的意思是,我們不如加快腳程,繞過興城直接去行宮,免得沾上災星。”
殷籬不自覺地坐正了身子,豎起耳朵聽着外面燕無意禀報的內容。
李鸷笑了笑,随口道:“你看着辦。”
“是!”
“讓商練撥一隊人馬過來,朕和柔妃另有要事,你們先行,這件事不要聲張。”
外面的人明顯有些錯愕,殷籬也不由得提起一口氣,緊張地看向李鸷,外面的燕無意壓低聲音道:“六哥,現在是在宮外,你的安危最重要,還是不要脫離大部隊為好。”
李鸷的聲音不容置喙:“按朕說的去辦。”
燕無意面露急色,在馬車外面低垂着頭,思考着要如何打消李鸷的想法,就聽裏面一道溫柔似水的嗓音,也帶了些焦急:“陛下,我們不去行宮嗎?”
李鸷動作一頓,沒應聲,他放下手中還未批複好的奏折,轉過頭看着殷籬,然後沖她招了招手。
殷籬知道他的意思,拎着裙子往過去坐了一點兒,李鸷伸手便能撈着,将她攬在懷裏,輕聲道:“朕先帶你去個地方,再去行宮,行了嗎?”
滿是寵溺的語氣,聽在燕無意耳中卻尤為刺耳,雖然心中刺痛,但好歹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只要六哥還帶着殷籬去行宮,計劃就不會被打破,明知裏面看不到,他還是躬身行禮:“微臣這就叫商統領去準備。”
說完轉身離開,殷籬聽到他鐵靴踏離的腳步聲,在李鸷懷中輕輕掙了掙:“陛下,我知道了,你放開我吧……”
李鸷卻沒松開力道,反而直接抱着她坐到自己腿上,殷籬驚呼一聲,不由得環住他脖頸,李鸷擡頭看着她,眼中淌着深深笑意:“從一月之前就一直惦記着要來行宮,朕怎麽會不帶你去?”
殷籬無意避開他的視線,又害怕李鸷看出端倪,轉頭對上李鸷的眸光,一臉新奇地問道:“陛下,你想帶我去哪?”
李鸷卻笑而不語。
入夜,商練果然另帶一隊精銳,與燕無意分道而行,車裏點了燈,殷籬下午時實在困倦便睡了,再醒來時就看到車壁上映着昏黃身影,知道時間已經不早了,而馬車還在晃動。
不知道要去哪,殷籬只感覺到這條路,比之前的路要颠簸難走多了,即便身下墊着厚厚的軟墊,她還是覺得渾身都要颠散架了。
而且胃也極度不适。
“醒了?”李鸷似乎也才處理完案幾上的政務,聲音明顯充滿疲憊,他張開手攏了攏袖子,偏頭看了一眼,只是随意一瞥,卻馬上變了臉色。
李鸷過來扶住她手臂:“怎麽臉色這麽難看,你不舒服?”
殷籬眼前發昏,腦袋暈沉遲鈍,她輕輕搖了下頭,道:“許是在車上坐太久了,無礙的。”
正好這時馬車停下,商練清冷的聲音從外面響起:“陛下,到了。”
李鸷扶着殷籬肩膀:“下去吹吹風吧。”
殷籬點頭,她也覺得吹吹風會好一些,李鸷給她披了一件赤紅錦繡芙蓉長披,又給她系好下巴上的綏帶,戴上兜帽,二人這才下車。
一掀帷裳便吹來一陣風,雖然有些涼,但還不至于太過刺骨,這時的晚風是最溫和的,殷籬頓時覺得身體舒暢些,連胸口都沒有那麽悶了。
馬車停靠的地方似乎是一片樹林,高聳入雲的大樹在頭頂林立,仔細聽還能聽到山泉鳴澗的清脆響聲,護衛李鸷安危的安危穿着黑甲,幾乎要隐沒在黑暗裏,殷籬朝前望去,隐約能看到前面有火光,手心一熱,殷籬轉頭,李鸷握住她的手。
“走吧。”
他說完便領着她向前走,殷籬從後面亦步亦趨地跟着,回頭一看,後面的侍衛并沒有跟上來,殷籬心裏有些發慌,緊了緊手心:“陛下,你要帶我去哪?”
話音剛落,兩人便踏出了林子,殷籬看到眼前有一處開闊的石灘,石灘旁邊是清澈見底的水潭,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着彎彎的峨眉月,時而有青鯉躍出水面,左側則是高聳的山峰峭壁,岩壁下一方圓圓的洞口,那清泉低落的聲音就是從裏面傳來。
殷籬眸光驚錯,視線在眼前的美景前不斷流連,恍惚中以為時光走了岔路。
李鸷的低沉的嗓音從耳邊傳來:“像嗎?”
殷籬像是驟然從夢中驚醒的幼獸,瞪大了圓澄澄的水眸,慢半拍地回答他:“什麽?什麽像?”
李鸷低頭看着她,語速很慢,但神情很認真,從眼角眉梢流淌出笑意:“你不覺得,這裏很像我們掉下的那個懸崖嗎?”
他沉浸在自己的喜悅裏,而殷籬的思緒好像斷裂了,怎麽都連接不上,她張了張口,想要發出聲音,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李鸷似乎也不需要她的答案,牽着她的手往石灘那邊走,兩人站在水潭之前,對面的樹影随風搖晃,發出沙沙的輕響,李鸷望着前面,語氣卻有些可惜:“只有這裏不像。”
“那個水潭很深,也沒有這般清澈,你要是在這裏叉魚,應當比那裏容易一些。”
他又牽着她向前走,到水聲泠泠的洞口停下:“這裏倒是很像,裏面也有山泉。”
甚至連石灘上都是潮濕的,有一股涓涓細流從溝壑中流入水潭,才走幾步就将衣擺濺濕了,李鸷也不在意,緊緊拉着殷籬的手,想要穿過水蓮進去。
身後的力道卻在反抗。
李鸷回眸,看見殷籬微微發紅的雙眼,她目光直視着他,有他看不透的冷然。
“你在幹什麽?”
是質問的語氣。
李鸷眼中閃過一抹驚訝,但很快就消失,眼中的溫情又如意料之中,他轉身正對着殷籬,聲音很輕,随便一陣風就吹散了,在殷籬耳中分外不真切。
“你還記得嗎?摔下山崖的那天,你問朕為什麽要救你,朕跟你說,因為不想看到你受傷……”
他慢慢靠近,在她耳邊。
“其實朕最開始回答的,是朕不知道。”
殷籬一顫。
“如果理智尚存,朕不會在明知是危險的情況下還往下跳,阿籬,朕在任何時候都可以保持理智,只有對你……”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頸窩上,像是要印證他說的那句話,此刻的聲音聽起來低沉喑啞,意亂情迷,再不複從前的冷靜。
“你想要看星星,朕每年都帶你來這裏。”
“只有我們兩個,你說什麽我都會答應你。”
李鸷将她擁在懷裏,珍視地吻了吻她鬓角的碎發,手掌伏在她腦後,是一個保護的姿勢,也是一個極近掌控的姿勢。
“阿籬,可以為朕退一步嗎?”
殷籬将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地烙印在心裏,她感受到此刻的李鸷像晚風一樣溫柔,她體會着緊緊相貼的身體傳來的陣陣心跳,她想象着假如是別人聽到了李鸷情至深處的告白,她将那些複雜的情緒雜糅在一起,忽然感覺到鑽心的疼痛。
她以為這種感受不會有了,但她還是無法控制地感覺到疼。
她甚至某一刻在幻想,假如他不是皇帝該會如何,會有一個好結局嗎?
可是啊,她聽到了那最後一句。
阿籬,可以為朕退一步嗎?
殷籬就想,她哪有退路啊,他看不到她背後既是深淵嗎?
“李鸷,我始終記得的都是嫁給你那天,你說給我的話,你知道嗎?”
殷籬緩緩擡手,環住他精瘦的腰身。
“可你已經騙過我一次了。”
李鸷身子一僵,但殷籬看不到他的表情。
“朕這次絕不騙你。”
殷籬閉上眼,聽着他的承諾,卻還是流下淚來,心底溢滿無處藏匿的失望。
“好。”
但我卻不會再信你了,她心裏說。
第二日到了行宮,整頓一日,春獵在第二日上午開始。
前兩天都是尋常狩獵,第三日則有比賽,以往都是諸位皇子各顯神通的時候,但李鸷沒有子嗣,比賽則變成朝臣互相角逐。
比賽開始不久,金檻穿着玉麟軍的甲胄站在殷籬帳篷前:“娘娘。”
“進來吧。”
金檻撩開帳簾,殷籬正坐在案幾前用飯,回過頭來看他:“可吃過飯了?”
金檻抿了抿唇,道:“沒有。”
殷籬似乎很高興,“那快過來,一起吃吧。”
金檻有些猶豫:“這是不是不合禮數……”
“有什麽不合禮數的,怎麽,你跟了商練做徒兒,就不認我這個姐姐了?”
“怎會!”金檻着急反駁,臉上一陣苦笑,走過去,規規矩矩在旁邊坐下,阿蠻趕緊給他盛了一碗飯,“就是,現在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請你吃飯還推三阻四。”
金檻一聽臉色肉眼可見地變紅:“阿蠻姐,你誤會我了。”
“行了!”阿蠻揉了揉他腦袋,“開玩笑的!”
兩個人說笑着就把碗裏的飯吃光了,殷籬看着兩人就笑,飯卻一口沒動。
過了一刻鐘,阿蠻忽然聽到“砰”地一聲,扭頭一看金檻趴在桌子上,忍不住笑:“怎麽吃着飯還睡着了,這孩子,是有多累啊!”
說着就去拍金檻的肩膀,可還沒碰到,就感覺自己眼前也一陣暈眩。
緊接着,她也倒了下去。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