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喜訊

殷籬閉着眼睛, 聽着那應該是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竟然覺得心湖一片寧靜。

六月的風和煦溫暖,在山間裹挾着青草綠葉和野花的香氣,李鸷背着她一步一步向前走, 濕熱的潮氣浸透背後的衣衫, 可攬着她雙腿的手卻充滿力氣。

過了良久, 她忽然開口:“李鸷。”

“嗯?”

李鸷等待殷籬的回答,直到手心漸漸攥出了汗水,但他沒有催促。

殷籬卻沒有回答他的那個問題,而是問道:“你現在夜裏, 還會擡頭看星星嗎?”

是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可是莫名就一下戳進了李鸷的心髒, 好像一根燒透了箭頭的鋒刃, 對準正中心射入之後,灼傷了整顆心髒。

李鸷其實也發現了, 他時常會覺得自己待在江陵的日子距離他很遙遠, 就像是上輩子的事。

而那個許諾殷籬一輩子的人,根本不可能是他。

可是殷籬此時與他提到星星,李鸷仿佛在一瞬之間回到了那個晚上,不需要任何提醒。

疼痛從心底裏蔓延開, 他好像突然多了一些陌生的情緒。

壓下這股莫名的心悸, 他重新擡起腳步, 繼續向上,心不在焉地回道:“不會。”

而他似乎已經忘了繼續追問殷籬方才的那個問題,不知是不是因為心裏早有答案。

殷籬趴在他肩膀上, 彎起嘴角笑了笑:“我也不會了。以前覺得很好看, 挂在天空中一閃一閃, 好像能聽懂自己的心聲,連空氣中飄散的香氣,都是帶着星星的氣息,不管是荒野,還是山間,或者是屋頂。”

“那現在呢?”李鸷側了側頭,臉上有些好奇。

“現在……”殷籬沉默了一會兒,“有時會被迷霧遮擋,等霧再散了,突然發現星星只是星星。”

Advertisement

再也沒什麽特別。

殷籬收緊了手臂,将臉埋在他背上,口中是苦澀的,苦到她睜不開眼睛。

李鸷聽着殷籬那句沒頭沒尾的話,感受到後背柔軟的暖意,在心底裏萌生出一股保護欲,那種模棱兩可的感覺,曾經被他忽略和摒棄的心情,此時全都清清楚楚地在心裏滋生。

一個人向前走,的确很累。

可是這樣背着阿籬,他卻不覺得累。

可能是片刻的安寧讓他的鐵石心腸也變得柔軟了些,李鸷忽然覺得這樣也很好,她或許不愛他,厭惡他,唾棄他,但只要這樣一輩子将她鎖在身邊,哪裏也不能去,總有一日她會知道,只有他李鸷才能擁有她。

他總是覺得馴獸的過程才是最有趣的,但現在不這樣想了。

他想看到殷籬一點點被他磋磨得乖巧懂事,溫順恬靜,像其他女人那樣對他俯首貼耳,再也離不開他,再也不會生出不該有的心思,哪怕厭惡痛恨,卻如上瘾一般沉淪在他的無邊寵愛之中,甘之如饴。

而他只會對她這樣好。

“日月星辰,山川大地,在朕眼中也沒什麽好看。”李鸷帶着無畏的語氣,背着她登上寧山翠雲峰,踏上最後一階石階,到達山頂的那一刻,殷籬聽到他如此說。

是沒什麽好看嗎?

殷籬緩緩睜開眼睛,刺目的豔陽高懸頭頂,她一瞬間覺得眼前是黑洞洞地,有趕緊閉上,眼睫扇動間,她漸漸看清了山頂的景象。

雲山霧繞,金光耀眼,翠屏如畫,腳下流水蜿蜒不盡。

李鸷把殷籬放下來,笑意深深:“朕看你也未必就認為這世間再無意趣,只是還未找到而已。”

殷籬的心境的确跟着開闊起來,她望着遠處的山峰,眼中是震撼的表情,而李鸷與她說什麽,其實她一字都未聽清。

她似是看癡了,李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殷籬回過神,扭頭疑惑地看着李鸷。

李鸷道:“若你喜歡,朕總來陪你看。”

“放眼天下,朕只願你殷籬一人與我并肩。”他攬着她的肩膀,将山河盡收眼底,殷籬自然知道,日月星辰,山川大地,他怎會不喜?

就是太喜歡了,才能坐在那個位置,站在權力頂峰,理所應當地享用自己的戰利品。

如果他是山,殷籬頂多算是縫隙裏的一只蚍蜉,大樹尚且無法撼動,更不謂高山了。

“這也算并肩嗎?”殷籬緩緩開口,平靜無波的語氣,讓人聽不懂她此時的心境。

李鸷低下頭。

“你從來沒有信任過我,這麽說,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李鸷一怔,忽然覺得她好似在跟自己鬧脾氣,與平時不同,竟然讓他生不出半分怒火。

他也不是不會說好話的人,如果想要馴獸,恩威并重是最正确的,俯下身,他在她耳側親了親,低聲說:“我信你。”

金檻登上山峰,見到殷籬靠在李鸷懷中,不知在說着什麽,臉上被日頭照得白中透粉,嬌翠欲滴,而李鸷淺聲低語,眼中也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手心驟然一緊,他飛快地低下頭,默默站在旁邊,一言不發。

翠雲峰有一皇家寺廟,李鸷見殷籬路途勞累,便臨時改了決定,打算在山中住一夜。

玉麟軍早就将寧山出入口圍個水洩不通,一個蒼蠅都飛不進去,安危自然不用擔憂。

只是不知前朝出了什麽大事,兵部尚書連夜登上寧山,李鸷出去議事,夜半三更都沒有回來。

殷籬左右睡不着覺,便披了一件外衫,推開了門。

一眼看到石階上坐了一個人,背影孤獨。

“金檻?”殷籬走下去,“你在這坐着幹什麽?”

聽到推門的動靜,金檻猶如夢中驚醒,飛快地起身,見到殷籬神色有些慌張,嘴裏嘟嘟囔囔:“我……我睡不着。”

山中夜風微涼,他眉毛上都沾了露水,也不知坐了多久,殷籬有些心疼,讓他進屋裏來,金檻卻擺了擺手:“不用了,如果被陛下知道,會不高興。”

殷籬站在他跟前,眉眼低落地看着他,心思敏感缜密的孩子,在她面前還是那樣天真可愛,就是這份謹慎讓她覺得難過。

她攏着衣服,沒有轉身進去,而是向前走了走,外面有人把守,見殷籬要出來,猶豫着要不要上前阻攔,殷籬卻先開了口:“我就在那裏看看。”

她指着院外的一處圍欄,那裏地勢高,正好能借着寺廟中的燈火看到山中景象,星辰密布下,寧靜悠遠。

侍衛面面相觑,最終沒有阻攔。

金檻也跑了過來。

殷籬看着前面,神色溫柔,好像化解了身上所有的戾氣:“謝謝你。”

金檻正低頭想着什麽,在後面踟蹰不前,聽到殷籬的聲音,他恍然擡頭,臉上有一絲茫然。

殷籬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讓他聽到:“謝謝你求他準許我出宮。”

“我已經很久沒這麽開心過了。”

金檻一怔,眸色幽深,并沒有因為殷籬這麽說就展開笑臉,而是一臉凝重道:“阿籬姐姐,你是真的開心嗎?”

殷籬回頭,跟他招了招手,金檻走過去,她推着他後背,讓他與自己并肩,淺淺道:“是,我真的開心。”

金檻想到白日裏殷籬依偎在李鸷懷中的樣子,眉頭皺得更緊,剛要開口,殷籬忽然打斷他的思緒。

“金檻,你看這山峰,美不美?”

金檻微愣,不明所以,但還是借由她的指尖看向前面。

“美。”他回道。

殷籬點了點頭,聲音飄得很遠,語氣卻很篤定。

“金檻,你要把眼界放大一點,看山,看水,看天,看地,看廣袤無垠的平野,看一覽無遺的星辰,你看多了,自然就不拘泥于眼前這一點點情情愛愛與利益得失,路我已經為你鋪好了,未來需要你一點一點去争取,知道嗎?”

随着她能撫平人內心一切躁動的動聽嗓音,金檻好像一下子就放心了。

他終于露出笑臉,轉頭看向殷籬:“那阿籬姐姐,你會一直看着我嗎?”

殷籬也回頭看向他。

擡手摸了摸他頭頂,溫婉一笑:“當然會。”

看到殷籬笑了,金檻內心更加堅定,他拿開殷籬的手緩緩放下,眸中滿是認真。

“江南叛亂四起,靖江王跟陛下要兵,阿籬姐姐,我想去!”

殷籬眼中震動,看着金檻張開口,卻沒發出聲音。

但金檻的目光始終未有任何轉變。

良久之後,殷籬的震驚褪去,看着金檻的眼神滿是寵愛:“你決定好了的事,只管去吧。”

**

兵部尚書連夜上山找李鸷說的事就是江南的叛亂,原本靖江王已經鎮壓了最初的那支亂軍,但李鸷自登基以來,因為得位不正在民間非議四起,江南的叛民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緊挨着江南的流州曾是三皇子的封地,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最近又鬧出他有私生子流落在外,流州刺史竟然舉了反旗打算“清君側”,與亂民不同,這次的起事基本都是正規軍。

回到靖江封地的靖江王兵權已經削得差不多了,自然沒多少兵力在手,這才像朝廷讨要。

李鸷第二日就帶着殷籬回宮,回宮路上,李鸷有意無意提起昨晚發生的事。

“聽說你在外面吹了一夜的風,身子不要了?”

殷籬犯困,眼睛要睜不睜的,慵懶道:“只是陪着金檻說了一會兒話。”

李鸷眼眸一閃。

“說了什麽?”

“他說想要去戰場上歷練歷練。”

李鸷沒想到殷籬會直接跟他說實話,面色一松,道:“你如何回的?”

殷籬睜開眼睛,看着李鸷:“他如今是你的義子,我說什麽又能怎樣,我告訴他,只要你同意,我也沒有任何意見。”

“那也是你的義子。”李鸷強調。

殷籬沒說話,李鸷看了半晌,問道:“你真的舍得?戰場上刀劍無眼,他到底還是個孩子。”

“那你是怎麽想的呢?”殷籬臉上充滿好奇。

李鸷愣了片刻,笑着撫了撫殷籬的頭:“朕當然是希望他能快點獨當一面,這樣就能在你背後護你,成為你的靠山。”

“那你便派人保護他吧。”殷籬思慮良久,心裏有了主意,“這樣我就不擔心了。”

李鸷再次發怔,顯然沒想到殷籬會這麽說,同時也感到高興,因為這是她在跟他提要求,好久沒有過這樣的時候了。

“好,聽你的。”

殷籬回宮,只出去一天倒是沒什麽變化,不過紫宸殿已經完全整理出來了。

殷籬前腳回來,後腳玉照宮就派人來傳話,讓殷籬過去一趟。

殷籬歇了歇腳,與阿蠻梅意一起去了玉照宮,莊秋梧身子沉,倚靠在貴妃椅上,見殷籬進來,忙坐起身,免了她的禮,臉上滿是歉意:“你剛回來,我就喚你過來,實在是有事相求……”

殷籬一看莊秋梧真的有事,坐到宮人搬來的椅子上,疑惑道:“是什麽事讓姐姐這麽愁?”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皇家有個婚事要我操持,但我這幾日身子貧乏,總是想吐,太醫看了也不見好,這種事我不想麻煩魚晚晴,她那性子你也知道,若是求到她頭上,她怕是要借着我有身孕的事,到陛下那邊……”

“總歸我是不想麻煩她的。”

皇家有婚事?

殷籬心裏閃過一個念頭,面上卻不動聲色:“這種事我沒有經過,什麽都不懂,別的人呢?”

莊秋梧嘆一口氣:“我放心的人,只那幾個,妗兒這兩日也身體不舒服,滢兒是前兩日剛查出身孕……”

殷籬腦子嗡地一聲,後面的話都沒聽清,莊秋梧說着說着,見身前沒了聲音,擡起頭,便看到殷籬略顯蒼白的臉。

止住話頭,她将後面的話咽下去。

“阿籬,這種事你日後也要慢慢習慣的。”莊秋梧握住她的手拍了拍。

殷籬收回視線,将手也從莊秋梧那裏抽出來:“是什麽婚事?”

莊秋梧知道她這是逃避的表現,也不拆穿,順着她的話道:“是陛下的妹妹,蕭國公主的婚事。”

作者有話說:

卡了一下文,已經厘清了,決定了一下之前猶豫的走向。

另外有小天使說金檻名字的寓意不好,他的名字的确這樣,但他可不是個會聽從作者安排命運的人。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