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桃花深處(7)
一個常識:當劍之類的銳物刺入身體,不要突然拔掉。保持冷靜、沉着,減少失血和體力消耗。
那麽拳頭呢。
砸在面無表情的兇神後背呢?要拿掉嗎?
雖說上次,被怪人調侃“需要那個人類就帶回去”,罵了“再這麽講話就抽你們”的狠話,但實際操作起來還是有些不切實際。
很顯然,“炸鬼”完全明白怎麽使出力量,而且是,洶湧、磅礴的力量,不是現在的他能夠匹及的。
看着漫天飛舞的怨氣殘骸,麥叮咚似乎知道陸世延為什麽喊他們“炸鬼”。
所到之處爆炸聲四起,輕輕松松讓鬧劇戛然而止。
視線落在拳頭上,無名指套着一枚戒指。雖然是強送,但确實用處很大。
他很讨厭那些“怨氣”,不想見到新娘一樣的亡靈舊地複生,一遍遍重複死前的淩遲痛苦。
想和阿婆一樣治療病人,想學習陸世延口中的“除怨”,想面對怨氣不再有手足無措的無力感。
這樣的想法讓他心跳快了起來,那是完全不同于佛系行事時候的興奮和躁動。
就像那些祈福的絲帶,為原本平平無奇的桃樹指引方向,使其變為福氣籠罩的一方神樹。
離開阿婆和村子許久的福樹,似乎找到了新的方向。
風還未平息。
群衆的注意力從大火與爆炸上轉移,集中在狂風中巋然不動的男人身上。
那陣強烈的威壓讓人心驚膽戰,像馳騁沙場的冷面将軍,伫立在地平線,身側是跪服的敵軍與搖曳旌旗,叫人不敢貿然行動。
除去燒焦後磚瓦木材的倒塌聲,周圍靜的可怕。
所有人屏住呼吸,等待有人動彈。
第一個有了動作的是那個黑發男人。
只見他動作舒緩地轉身,擡臂用手包住胸口那只拳頭。
幫他們擋住怪物的“新郎”渾身一抖。
随後,男人抿着唇角,垂首一板一眼地幫對方把戒指擺正,聲音沉的發悶,又染着微不可察的缱绻示好,
“歪了。”
鐘陌執刻意平緩聲音,眉眼間的距離感些微融化了些。
動動耳朵,他面部肌肉微微抽動,牽引着嘴角再次拉扯出友好的微笑。
和小時候一樣,他的樹靈還是一樣沁香俊氣。
麥叮咚心裏大駭。
陰沉暗金的瞳仁,還有高深莫測的邪笑。
危!
手背上的指頭輕柔摩挲,他猛地往後一退,迅雷不及掩耳地脫下殘破西裝外套,旋即一溜煙往前跑去。
“這裏安全了,你們也快點回家!”麥叮咚揚聲提醒還呆愣的衆人。
有一就有二。
這話像是吹響了賽跑的哨聲,所有伺機而動不敢離開的人都騰地站起,撒開腿就坡下奔,生怕掉隊。
一根極粗的麻繩在枝幹上懸空搖晃。傍晚還喜氣洋洋的村子熱浪翻滾,焦木橫堆。
麥叮咚心口的皮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一片布料被新娘挖開,涼風嗖嗖地往裏面灌。
他喘籲籲地扭頭,果然沒有見到那雙野獸一般的眼眸。
那人是惡是善說不清楚,就算想要變強也不用冒風險和他糾纏接觸,暫時走為上計。
身後人群和他一同狂奔,從一幢幢灼熱的火樓邊奔馳而過,倒有些暢快淋漓。
只是——
剛剛收回視線,就冷不丁撞上冷冰冰的金色瞳仁。
“!”沒等他驚呼出聲,一只臂膀忽然橫過腰間,随後天旋地轉,整個人落在強壯發燙的臂彎裏。
因為奔跑的動作麥叮咚上下颠簸,只能兩手胡亂往身邊抓去來掌握平衡。
一只胳膊攬着對方的肩膀,一只手緊緊抓着人家後腦勺的頭發。
“我跑得快。”對方邀功一樣主動說道。
麥叮咚欲哭無淚。
是想快點跑甩掉你,不是讓你來幫忙。
姿勢暧昧緊密,火海将這個公主抱燃的升溫滾燙。
鐘陌執喉結緩慢地滑動一下,兩眼正直地平視前方,平靜之下整個身體都繃得緊緊的。
他冷靜以後垂下眼,大臂穿過膝窩,小臂貼着對方修長的腿側,那雙手落的地方讓他心猿意馬,渾身發熱。
樹靈的耳尖被熱浪熏得很紅,還用那樣純粹的眼睛看他。
腦中煙花狂炸,冷靜灰飛煙滅。
身體有點怪。
剛做人類不到一小時,鐘陌執還難以理解身體這個讓人抓狂上瘾的變化。
而再一次被那笑容吓得呆滞的麥叮咚,大氣也不敢出。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他拉扯着人家的頭發,人家好像生氣了。
瞧。嘴角抿着,眉頭擰起,呼吸都有些急促。
後腰那只手托的很穩,也抓的夠緊,足以推測對方壓抑的狂怒。
“你叫?”麥叮咚發絲飛舞,心虛地轉移話題。
“鐘陌執。”
這倒是回答很快。
“我叫麥叮咚...”
“麥麥。”小臂繃緊往上一擡,調整位置将人攏的更緊一些。
麥叮咚眯眼。
和你很熟嗎?
但鐘陌執說的沒錯,他确實跑的快些。其餘人已經不知不覺成了遠處跳躍的黑點。
“你的同伴沒來嗎?”說的是那天山林裏見到過的,紅發女子和啞聲黑發的枯瘦男人。
鐘陌執淡淡回答,“走了。”
不帶情緒,吐息都是冷淡和漠然的味道。要不是麥叮咚悟性高,他得懷疑兩人是不是遭遇不幸。
話題戛然而止。
一晃閃過宗廟,沿着上坡的路,村子火勢漸小,四周再次變得頹敗和無人的空曠。
村口的方向依舊是濃霧籠罩,在那深處,一個少年身影伫立。
是等待很久的訛獸。
訛獸早就聽到了麥叮咚的聲音。
他雙手環胸清清嗓子,想跟麥叮咚抱怨在村藏書室的見聞,只是——
落在肩膀的小辮子被一陣風帶起。
麥叮咚轉眼消失不見。
小孩雙眼瞪如兔子,兩顆門牙磨得咔咔作響。
火光映在他的眼底,兩人早就不見蹤影,獨留下麥叮咚一句遙遙呼喚的“大鵝”。
訛獸聽不出裏面的倉皇求救,滿眼都是他家店主屁股上那只手。
腳尖在地面每摩擦一下,訛獸的身子就壓低一分。他像是按壓到極點的彈簧,倏地彈射出去。
不出意外,他毫不費力地就追上。
訛獸保持一步之遙,黑着臉仰頭,對麥叮咚搖搖晃晃的腦袋咬牙切齒。
還說沒桃花,一會兒不見,公主抱都安排上了。
“大鵝。”麥叮咚可憐巴巴,乘機松開抓住鐘陌執頭發的手,對訛獸揮了兩下,示意訛獸把他弄下去。
誰知道訛獸陰恻恻一笑,擡起手臂揚了揚。
正是那本《戀愛大揭秘:長久被愛的秘密》。
麥叮咚感覺他需要吸氧。
得,又被誤會了。
濃霧逐漸散去,外面竟然還是走時的明媚下午。
再次望向村子深處,已經完全沒了詭異的壓抑,殘留的只有歲月留下的破敗。
老人依舊坐在附屋門口,認認真真地擇菜,背影佝偻,不知在這居住了多久。
不遠處橫停一輛警車,一只手掐着煙伸出車窗,半天車裏的人收回手,郁悶地吸了口。
副駕駛座上的小警察捅了下陳警官,狐疑提醒,“那些人怎麽回來了,真奇怪。”
這才過了十來分鐘。
陳警官愣怔一下,掐滅煙扭頭。先是見三人領頭停下,緊随其後是浩浩蕩蕩的一群人,他皺着眉毛,“什麽玩意?”
“讓我下來吧。”
麥叮咚壯膽湊到鐘陌執耳邊,小聲又禮貌地說:“我想去問婆婆些事情。謝謝你。”
鐘陌執穩穩停下腳步,依依不舍地俯身讓麥叮咚滑下。
依舊面無表情,心裏卻早已蕩漾泛濫成一團。
做人類的感覺,真好。
作者有話要說: 回來了,狗頭叼啵啵美人弱攻是世界瑰寶,29554488,殇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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