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這修女真的
奔着極陰之地寶貝的奇人道士,還沒來得及慶幸生還,就被陳警官一雙眼睛盯得心裏發怵。
村子的地獄情景說給誰聽都不會信,更別說他們之前急于找線索,冒犯了警察,呆在這只有被帶回去審問的份,瞬間,假和尚道士們,鳥獸狀四散了幹淨。
出現在懸賞信息上的少女走的較慢,蹒跚着最後出現在陳警官的視線中。
麥叮咚見兩位警察攙扶着女孩,這才松了口氣。
他小跑到老人身前蹲下,也不開口說話,只是眉眼帶着溫和的暖意,專注地幫老人擇菜。
初秋的下午,盆裏的水微微發涼。
指頭點過水面探入水中,将還沾着泥土的鮮嫩青菜揉洗幹淨。
只是幾分鐘時間,村子這處只剩下寥寥幾人。
郊區之地,周圍氤氲着消失了很久的安寧。
陳警官将女孩安置在警車裏安撫睡着,走到鐘陌執的身側,緘默不語地又掐起根煙,就這麽看那年輕人洗菜。
“喲,果然有人啊。”響亮的一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一位白發大爺叉腿跨步,邊攆母雞回家,邊感慨道:“俺就說村子今個咋沒黴味了,來大仙了?”
“以後都不會有黴味了。”麥叮咚把菜放好,起身抖掉水珠。
手上觸感柔軟,婆婆笑意滿滿,正用一塊毛巾替他擦幹手心。
“不用了婆婆。”麥叮咚有些不好意思。
大爺鎖上雞籠,轉頭懊喪地擺擺手,“咱這塊鬧鬼啊,俺老伴以前那對象都走了多少年了,最近隔三岔五出來作亂,說給誰聽都不信。”
“她非住這老屋守着,能勸走一個外地人是一個。”大爺搖搖頭,“這下老太婆也該放心了。”
麥叮咚扭頭看了陳警官一眼,對方沉默地點頭。
警察來這走訪多少回,老大爺都是這套說辭,說有亡魂回來引活人,才不停有人失蹤。
婆婆佝偻背收好毛巾,聽到那個年輕人湊在她的耳邊,悄悄說了一句話。
“叫仇安國的人不會再回來了。”他眨眨眼,睫毛都能抖下細碎的溫柔。
□□鏡旅館店長,是老人曾經的丈夫。
這話瞬間叫老人情緒失控,擠壓許久的壓抑一下煙消雲散。
她渾身顫抖,走進屋裏取出個木串,不由分說地套到麥叮咚手腕上。
“婆婆。”麥叮咚不知道怎麽拒絕,求助地看向大爺。
老大爺把花草搬回院子裏,喘籲籲笑道:“老太婆藏了好久的寶貝。辟邪用的,現在也沒用處了,你就拿着吧。”
沒有多說,兩位老人就互相攙扶走入屋裏。
桃花村徹底只剩下了外地人面面相觑。
“開花了。”小警察呢喃一句。
落日餘晖下,年輕人手上的桃木珠串緩緩震動,從圓潤珠子的邊緣冒出粉色的尖芽。
沁香幽幽飄出,小巧的桃花争相綻放,又悠悠墜地,一朵接着一朵。
桃木性溫,陡然接觸到更為濃郁的桃木精氣,才會出現奇怪情景。
麥叮咚呼吸一亂,忙去看兩位警官,不知道怎麽和普通人解釋這件事。
果不其然,陳警官眯起眼緊緊盯着那串手串。
不等細看,奇異的香氣順着鼻腔直鑽腦袋,他瞬間就意識朦胧昏睡過去。
今天的記憶也在夢中逐漸消逝。
兩位警官被人輕手擺正在駕駛座,砰的兩聲,車門關嚴。
一只套着黑手套的手按在車頂,笑如狐貍的男人扭頭,“好久不見。”
“去協會樓裏坐一坐,怎麽樣?”
//
驅車回到市區已經是晚上六七點。
訛獸犯困,就被單獨送去店裏。茍糖開車,将麥叮咚和鐘陌執一同拉回協會大樓。
熟悉的房間。
“不好意思啊。一些事情被警察知道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所以請他們睡了會。”茍糖摘下手套整齊疊好。
說着又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邊上的陸世延,“未經允許多次試圖偷藥,也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陸世延背靠落地窗,唇邊煙霧缭繞,“把無關人員處理幹淨,這是規定。”
他乜視沙發另一側的陌生男人,胸口濁氣梗塞,暗罵道:“還他媽又多帶一個回來。”
“有能力者怎麽能算無關人員,總得給他們發揮能力的平臺。” 茍糖将茶杯放在桌上,示意陸世延噤聲。
火藥味彌漫,麥叮咚有些局促地坐着,無意識地轉動無名指上的戒指。
他倒是想自願加入除怨師協會,可是怎麽開口?說他能把那些黑氣驅逐?
端起桌上熱茶抿了一口,滾燙的液體劃過喉嚨。
邊上的茶杯也被托起,麥叮咚轉過頭,入目是男人微擡的下巴和滑動的喉結。
學着麥叮咚的模樣喝茶,對方一板一眼喝完,還不忘扭頭抿唇微笑。
不燙嗎?麥叮咚無言。
“怎麽稱呼?”茍糖坐到對面,似笑非笑地看向陌生人,“你帶美瞳了?”
“鐘陌執。”男人放下茶杯,面對這些除怨師,唇角的笑又淡下去。
眼底一片疏離和涼意,看樣子并不打算對眼睛進行解釋。
“生面孔呢,看着挺厲害的。哪裏來的?”
對方向後仰去,懶散地坐着,雙腿微微叉開,手落在麥叮咚身後搭放。因為肩膀寬闊,這個動作像是将人攬在懷裏。
“你不需要知道這些。”
語氣平淡,但态度強硬。
麥叮咚眉尾一挑,心裏狐疑。
見茍糖這樣子,是沒認出鐘陌執是“炸鬼”?
怕這兩個又劍拔弩張打起來,他用指尖敲敲桌子,打算取回說話主動權,“你怎麽出現在那裏的?”
“先告訴我,你進入怨體結界了嗎?”茍糖眯起眼,笑得高深莫測。
麥叮咚抿嘴,忖量該不該說。
和老狐貍說話真累,什麽都得思索兩下。
片刻,他也避開話題,“我在村子的牆壁上看到符了,和你們用的一樣。”
言下之意就是确信除怨師去過那裏。
茍糖誘導不成,無所謂地聳肩,“今年剛加入的小孩,叫時巫,還記得嗎?”
“記得。”
“桃花村是丙級任務,那小孩之前受挫不甘心,想一個人去完成任務回來受獎賞。我去逮他。”
麥叮咚回想一下,搖頭道:“我沒見到時巫。”
“他自己回來了。”
“小孩嘛,怎麽說都還嫩着。”茍糖起身從櫃子裏取出兩張紙,推到兩人面前,“按下指紋,加入我們呗,一起幹大事。”
底氣很足,好像算準了麥叮咚願意加入。
“狗賊!別又來這套!”陸世延愠怒大吼,“你讓他們回去!”
麥叮咚也皺眉,“自說自話讓我按指紋,但什麽事情都說的含含糊糊的,耍我嗎?”
“沒沒沒,你別又哭了。”茍糖忙不疊調侃,說的麥叮咚尴尬臉紅。
他走到窗邊鳥瞰城市夜景,耷拉眉毛,惆悵地說:“不知道哪天開始,世界變得很怪。”
“怨氣跟地雷一樣,四處爆炸形成結界,把普通人拉進去,沒能力的人在裏面,連痛快死亡都是奢望。”
“所以一批有能力的人集結起來,盡力消滅怨氣。”
“只是除怨師越來越少,越來越少。我明白,這項工作太危險了。”
聲調逐漸壓低,憂郁的下一秒能哭出來。
“我加入。”麥叮咚忽然開口,“作為條件,要教我怎麽做。”
“啧。”陸世延狠狠吐煙。
茍糖達到目的瞬間堆滿笑意,“當然。”
扭頭看向鐘陌執,麥叮咚猶豫地悄悄問他,“你不回家嗎?”
想要接觸除怨,加入這些人是最便捷的道路。
但之前陸世延和炸鬼的對話來看,除怨師和炸鬼不對付,喊鐘陌執加入無疑是天方夜譚。
誰知道對方曲起胳膊,側身壓覆過來。
衣料窸窸窣窣,他學着麥叮咚神秘的模樣壓低嗓音,像是在說兩個人的小秘密,“我和你一起,我可以教你。”
吐息順着耳廓滑了一圈,麥叮咚頭皮發麻後傾身體,推開對方磕磕巴巴地說:“謝,謝謝。”
按下指紋,芸虹市稀裏糊塗多了兩位除怨師。
“叩叩”
陸世延心裏不痛快,按滅煙頭快步去開門。
一位身着考究西裝的男人。他留着寸頭,急不可耐地沖入房間,不顧旁人在場,将文件袋摔在桌上,呵斥茍糖。
“上邊說話了,你們城市今年的任務完成率差得遠了,怎麽幹活的?”
“急什麽。”茍糖并不生氣,“這不剛多了兩位除怨師。”
順着視線,男人眯起眼,并不禮貌地上下打量沙發上兩位年輕人。
“像是無能力者。”
麥叮咚一個寒顫,只覺得所有的秘密都赤.裸暴露在那人的面前,喉嚨更是堵着一樣說不出話。
這樣的感覺讓他心生不适,怵得慌。
暖意從肩膀靠過來,鐘陌執将他擋在背後。
瞬間,沉重壓在身體的壓力消失不見,他狼狽地大口呼吸氧氣,發現額頭已經浮了一層薄汗。
鐘陌執倒是不受影響,他不悅地起身,閉口不言,卻能感覺到更為駭人的壓力反壓過去。
密閉的房間空氣像是被攪動,半空甚至炸出幽藍的電光。
“嗯?”男人目光挪到鐘陌執身上,竟然扯出滿意的微笑,“這挺厲害的。”
茍糖笑而不語。
他從口袋掏出震動的手機,用哄小孩的語氣接電話,“喂媽媽。”
“好,我馬上就去,別急啊。”
簡短說了兩句,他拍拍陸世延的肩膀宣布:“新任務陸世延帶隊完成,兩位新人加入。我媽喊我,我先走了啊。”
司空見慣了,陸世延任由他離開,懊惱想抽煙發現煙盒早空了。他重重坐下,給了鐘陌執一個安撫的眼神。
“他是總部來的任務員,視感比較強,習慣就好了。”叼着煙頭過嘴瘾,他拿起文件袋暴力拆開。
一個灰蒙蒙的水晶球掉在桌面,一路滾到麥叮咚的茶杯邊。
任務員又去呵斥陸世延,“搞什麽啊,弄壞了想吃處分?”
一陣發酵的臭味悠悠飄來。
嗅了兩下,麥叮咚擡起手,輕輕地拿起擺件。
戒指在發燙,他不解地看向鐘陌執,只見對方緩緩擡眼,不輕不重地吐出兩個字,“活了。”
那瞬間,陰雲低壓翻滾,狂風卷進城市。
陸世延咒罵一聲,以水晶球為風暴中心,幾人倏地消失在原地。
包括心情低迷,剛剛探頭進來的時巫。
當意識回籠,麥叮咚的視線還有些模糊。
滾滾濃煙随着火車的鳴叫升入空中,破舊的車廂帶着一車人颠簸搖晃。
一聲尖叫打破沉默,在迷茫的人群中掀起蔓延的恐懼。
車廂十分老舊,窗戶随着火車的突突前進搖搖欲墜。但讓人膽戰心驚的,是窗外深不見底的峽谷。
兩側是陡峭斷崖,車軌堪堪建在最高處,下一秒仿佛就會讓火車脫軌墜落,叫所有人粉身碎骨。
麥叮咚被身側的人推擠一下,重心不穩地向前傾身,兩手正巧撐在另一個人硬邦邦的大腿上。
入目是純黑長裙,視線上移,對上一雙原本毫無波瀾的深邃雙眼。
白紗罩在他的眉上,将所有發絲一絲不茍地藏入頭巾內。克制嚴肅的修女服下,是健壯隆起的肌肉。
對方眼角暈開一絲笑意,為這身打扮染了禁欲的勁。
眉心麻麻的,是鐘陌執用拇指安撫地揉搓。
視覺沖擊讓麥叮咚全然忽視了對方的行為。
他任由鐘陌執托着他的臉,喃喃自語道:“好壯的修女。”
車廂一片混亂吵鬧,所有人都身着黑袍,火車帶向未知的方向。
作者有話要說: 又是存稿君(狗頭叼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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