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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來得猝不及防,卷着風。
明明上午還是豔陽天。
大叔把塑封的收款二維碼遞過來時,雨珠砸在前擋風玻璃上,發出一聲悶響。
夏季的雨就是這樣,又疾又猛,像野獸般。
他好心地問了句:“外頭雨還挺大的,帶傘了嗎?”
南瓷輸着支付密碼,連眼皮都沒掀,随口一答,“沒。”
大叔聞言從內飾板裏翻出一把傘,笑得憨善,“喏,這把給你。”
南瓷微怔後擡眸,疏淡地撇了眼。
傘布上印着草莓塗鴉,粉嫩得和車裏一切格格不入。
胡子拉碴的司機、毛邊的灰色抹布、翹了角的車皮漆……
包括一襲黑裙的她。
她笑意淡薄,朝大叔搖了搖頭,瑩白的指節扣住車門把手。
在大叔驚詫的視線中下了車,動作幹脆利落。
婉拒的話淹沒在支付寶到賬的提示音中。
南瓷就這麽淋雨走到單元樓下。
黑裙早被打濕,貼在南瓷白如雪的身段上。
兩種極致的顏色,狼狽得動人心魄。
關上門,淅淅瀝瀝的雨聲徹底斷了。
南瓷随手脫下濕透的裙子,赤着腳走進浴室。
她撩起烏發,任汩汩熱水沿着高挺的鼻梁流下,霧氣升騰。
那把僵在空中沒被接的傘,拉扯着南瓷的思緒。
來自陌生人的善意。
南瓷還是下意識地會去抗拒。
洗完澡吹頭發對南瓷來說,是件很煩的事。
費時又費力。
她的耐心向來不好,吹到半幹就關了吹風機,由着微濕的發垂在肩頭,留下水痕。
走出浴室,南瓷舔了舔因水汽蒸發而幹澀的唇,從客廳的轉角拿了罐啤酒,單手撬開易拉環,一仰而盡。
黑啤度數不高,卻很醇。
液晶電視上正放着英雄救美的戲碼,狗血又無聊。
她拿着遙控器調了好幾個頻,都興致缺缺。
直到電視屏幕閃了一下,換到正在實時轉播的《都市熱聞》。
南瓷捏着啤酒罐的手指慢慢收攏,鋁皮的易拉罐癟進去一塊。
鏡頭掃過,是國外一家裝修精致的畫廊。
哥特式穹頂下,十幾幅色彩鮮明、強烈的油畫被裱着框挂在牆上,沖淡了白色射燈的冷調。
畫廊盡頭的柱子前倚着一個女人。
穿着墨色碎花旗袍,身姿窈窕,細長的柳葉眉壓下豔紅唇的精厲,皺紋不顯。
一張風韻猶存的東方面孔。
很快有記者入鏡,拿着錄音筆走到女人面前,臉上帶着極為标志的笑。
“沈婉舒老師,您好。”
女人朝記者點頭,沒有搭話,颦眉間帶着自持的清高。
記者的笑容凝了一下,但只是轉瞬,然後按照事先準備好的采訪說辭問道:“沈老師近年來辦了不少受到海內外矚目的個展,請問是什麽機緣讓您創作了《熱戀》這個系列呢?”
“機緣麽?”女人站直了些,噙着笑擡起左手無名指,朝鏡頭晃了晃。
尖細的聲音通過屏幕清晰地傳到南瓷耳中。
“我要結婚了,下個月。”
記者對這個答案有些意外,連忙道了一句“恭喜”。
南瓷想也沒想地關了電視,嘲弄地将掌心的啤酒罐向垃圾桶擲去。
只可惜偏了點,啤酒罐在地上滾了一圈,幾滴黑啤濺出來,落在潔白的瓷磚上。
她早就變成孤兒了。
沈婉舒和誰結婚關她屁事。
南瓷一個午覺睡到了晚上六點,還是被疼醒的。
她午飯沒吃,餓過之後便開始隐隐作痛。
看了眼空蕩蕩的冰箱,南瓷認命地換了件短袖,慢吞吞地往外走去。
六月晝長夜短,這個點夕陽還沒落盡,殘留幾絲餘光。
雨終于停了。
南瓷知道小區旁邊有條老弄堂,算個小型夜市。
她挑了家店面幹淨的過橋米線,擡腳進去才發現人很滿,只有靠窗一個小姑娘對面還有空位。
南瓷按了按胃,放棄換一家店的想法,走過去輕敲了下桌面,“請問這裏有人嗎?”
小姑娘正低着頭安靜地吃米線,頭頂忽然有聲音響起,她吓了一跳,匆忙地擡起頭來,搖了搖頭。
臉上的嬰兒肥鼓起,還挺可愛。
南瓷笑了笑,在她的對面坐下。
點完餐後南瓷無聊地看着窗外風景,指節無意識地叩着桌沿,清晰地感受着胃裏的絞痛。
心裏沒來由的一陣煩躁,拿着手機的指尖微微泛白。
直到服務員把冒着熱氣的米線端上桌時,南瓷側了側身體,卻不經意瞥見了小姑娘亮起的手機屏幕。
一張男人的照片,眉眼是刻在南瓷血液裏般的熟悉。
南瓷嘴角勾了勾,低頭吃米線。
米線很燙,南瓷吃得有點慢。
就在她吃到第五口的時候,店門前的風鈴被人撞出“哐當”一聲巨響。
三個女生嬉笑着進來,走在最前面的紅頭發女生朝裏喊了聲:“沒桌了啊?”
“沒了!”老板娘從廚房探出頭,操着東北口音,“稍等一下!”
“媽的還要等位。”
“陳姐要不我們換家店吃吧?”
“換個屁,老娘今天就想吃米線。”
三個女生無所顧忌地說着優美的中國話,不知道誰忽然笑了一聲,“陳姐,碰到老熟人了呢。”
南瓷明顯感覺到對面小姑娘捏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
紅頭發女生朝這邊走來,停下後背對着南瓷,左手按在桌邊兒,右手已經按在了小姑娘的肩膀上,像是很驚訝地箍起小姑娘的下巴,“這不是咱們的凡姐嗎?”
說完,三個人爆發出一陣揶笑聲,絲毫沒因在公衆場合而收斂。
比菜市場的生禽還聒噪。
南瓷剛剛消散的煩躁卷土重來。
其中一個穿吊帶衫的女生上下打量着小姑娘,然後啧啧兩聲,“凡姐吃這點哪夠啊,還要長身體呢,我給你加點料啊。”
她說着從褲子口袋裏掏出幾塊巧克力,包裝已經皺得不成樣子。
“嘶啦”一聲,早已熱化的巧克力從小姑娘的碗正上方一點點滴落。
濃郁的巧克力味混着油煙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南瓷擡眸,看見小姑娘已經紅了眼睛。
而始作俑者笑得花枝亂顫,甚至拍手叫好。
傻逼。
南瓷低罵一句,眉眼徹底冷下來,夾着極度的不耐煩。
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摔,發出“啪”一聲脆響。
所有人都好整以暇地看向這邊的動靜。
穿吊帶的女生愣了一下,手還懸在小姑娘的碗上面,轉頭看過來。
南瓷往塑料椅背上一靠,眼尾挑起,睨着那女生冷笑道:“無不無聊?”
“是不是今天三院的門沒關緊,讓你跑出來了?”
A市三院,是出了名的精神病院。
那女生愣了一瞬,意識到南瓷在拐着彎兒罵她有毛病,粉底厚重的臉瞬間變得扭曲,“你誰啊你,當什麽聖母多管閑事……”
南瓷漫不經心地站起身,拍掉女生指着她鼻子的手,口氣又狂又傲,“我是你祖宗。”
穿吊帶衫的女生氣不過,罵罵咧咧地伸手想去推搡南瓷。
可長而尖的指甲還沒碰到南瓷的衣服,就被南瓷反手摁在了沾滿油漬的桌板上。
動作快到她根本來不及反應。
她尖叫了聲,掙紮着想要擡頭,卻發現動彈不得。
南瓷壓着女生的肩胛骨,俯下身湊到她耳邊,笑得吊兒郎當。
“小妹妹,這點能耐就別出來混了,丢人。”
她的話剛落下,餘光就瞥到反應過來的紅頭發女生直直朝她撲來,張牙舞爪的。
小姑娘在旁邊緊張地低呼:“小心。”
南瓷松了穿吊帶的女生,鴉羽般的睫毛垂下,蓋住眼底的嘲笑。
她向後傾身,借力扣住紅頭發女生的手臂,往桌邊一甩。
紅頭發女生被甩得踉跄了幾步,跌坐在地,白色熱褲上髒成一片。
剩下的一個女生看到眼前的景象,退後了幾步,沒再敢上前。
南瓷抽出幾張紙擦了擦手,蹲在紅頭發女生面前,人畜無害地笑道:“陳姐,對不住了。”
目送三個人狼狽地離開後,店裏又恢複了談笑風生,仿佛剛才只是一場鬧劇。
米線有些冷了,南瓷用筷子攪了幾下,沒了胃口。她從口袋裏拿出紙幣放在桌上,腳剛邁出去,就感覺到衣服下擺被扯住。
她回過頭,只見對面的小姑娘眼睛紅紅地看着她,抽噎了一下,怯聲說道:“謝謝。”
南瓷短暫地怔了一下,單手按亮手機鎖屏,在小姑娘面前晃了晃,粲然一笑:“不客氣,傾星妹妹。”
小姑娘破涕為笑。
“華燈初上”是三大刊之一的《印象》和高奢品牌粉黛聯合打造的一場新概念演出,選在近郊的一個體育館舉辦。
不為別的,就圖場子足夠大。
拼盤演出向來是各路流量較勁的地方,不止正主,還有粉絲。
從半個月前主辦方官宣了楚傾為受邀嘉賓後,超話裏就飄滿了“門票”二字。
品牌熱評得門票、轉發抽獎贏門票……
應援玩的就是人海戰術。
南瓷到的時候,才下午兩點。
場館外面早已排滿了易拉寶,一張張風格迥異的臉被放大,像要向世人宣告她們的美麗。
她轉到楚傾應援區時,神情微不可見地滞了一下,心頭微顫。
作者有話說:
傾星是楚傾的粉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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