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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顧聽霜的房間要修繕的緣故,顧聽霜搬去了東邊書院住。
本來下人們為他打掃了王妃故居,把以前他來王妃這裏時睡的一間偏房收拾了出來,但顧聽霜不願意去,指名要睡在書房。
這就跟寧時亭睡在了一個院子裏。
一個書樓,左右兩間大主卧,他一間,寧時亭一間,晨起時都能撞到一起。
大雪越來越肆虐,幾乎到了寸步難行的地步。剛掃去的雪,人一離開,瞬間又再度被鵝毛大雪所填滿。府上人人自危,火靈根的人被派出去四處化雪,但是收效甚微。
上百個控火師排成長龍,火光照耀西洲洲城們,燒紅半邊天。凜冽的大雪狂嘯着撲來,轉瞬就被化成了水,然後再度結冰。潑天風雪和雨水一起降下來,将人硬生生地鍍上了一層冰殼子。
這麽大的風雪,一夜之間連房屋都壓垮了不少。
寧時亭到底分身乏術,進王府之後招攬人才,短短不足兩個月的時間裏,沒辦法集齊太多靈根齊全的術士法師。
而且這場大雪前所未見,寧時亭搜集了自己前生的記憶,也隐約發現有什麽地方似乎不對勁:前世大雪,也不至于到現在這個樣子。當年雪妖來到西洲後,除了讓西洲偶爾下幾場雪以外,并沒有這樣荼毒生靈百姓。
直到最後被殺死的時候,那雪妖也只不過吞食了一點點靈山的靈氣,所過之處能結成九重玄冰,非血不化。
當時寧時亭重傷在身,被送回去醫治,雪妖的殘骸也被移交到顧斐音手中。
後續怎麽處理的,他不知道,只聽過下人說過寥寥幾句話:“這雪妖沒成大禍害,原來是脖頸上有個法器,定是之前有什麽高人,已經将它封印過一次了。只是不知道這畜生曾經經過哪裏,封印過它一次的人究竟是誰。不然這雪妖再厲害點,公子的命恐怕都要折在雪山上啊。”
而如今的雪,寧時亭确信,這和他記憶中的那場雪并不相合。它來得更加狂暴兇殘,仿佛是那冥冥之中存在的高人仙師,這一世機緣巧合地錯過了一樣。
“好邪性的雪。”
書房裏燃着炭火,窗戶封死了,有點悶着不透氣。現在晴王府所有的人都集中在書樓中了,下人們這幾天帶着烏泱泱的靈獸睡在地下書庫裏,免得出去再為風雪所傷。
現在風雪這麽大,他們也來不及計較大雪到底壓塌了多少亭臺,又有多少靈藥靈獸走失了找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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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聽霜的輪椅停在床邊,他本人透過封死的窗棂,卻仍然聽見了外邊風中的殺氣和邪氣。
寧時亭被悶得有點難受,但是他沒有說。屋裏炭火很旺,對于鲛人來說,炙烤得皮膚有點焦灼,但是現在也來不及用他平常的水炭火來取暖了。
他在翻閱古籍,尋找雪妖災禍的破解方法,已經是一天沒睡了。
看書太久,有時候也免不了神思倦怠。
寧時亭聽見顧聽霜說話,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只是扭過頭去的時候,有什麽熱騰騰的東西沖着他撲面而來。
他下意識地接住了,低頭一看,是一條浸了熱水的巾帕。暖烘烘水潤潤的一片躺在手心,化解着他肌膚的幹渴。
顧聽霜順手把剛剛倒空的茶杯放回桌上,淡淡地說:“擦擦臉吧,聽說鲛人沒有水,身上的皮膚會裂開,是這樣嗎?上好的雲頂金松,我懶得喝。”
寧時亭怔了一怔,随後笑了,就就着這一方茶水帕子擦了擦臉。
又聽見顧聽霜問他:“有進展了麽?”
寧時亭搖了搖頭:“暫時還沒有,雪妖一向是極寒之地的生靈,從來沒有聽說過南下的,咱們這邊是第一例,也是最嚴重的一例。西洲史上沒有這樣的記載,後續如何難說,只能現在盡量把損失降低到最小。只有等風雪稍微小一些之後,派人出去救助仙民。”
“那你動作可慢了一些,仙長府早搶在你之前,派了火靈根的人出去抵禦風雪了。”
顧聽霜說。
他不出門可盡知天下事,當然知道仙長府上次因為返魂香這件事丢盡了臉,這次一早就派了火靈根的死士出門,想要把這個顏面給掙回來。
在寧時亭的操辦下,晴王府的民事堂也開得越來越好,在西洲仙民之中漸漸有了美名,蘇越一行人自然越來越坐不住了。
寧時亭笑:“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們能早一些派人出去救人,當然好。這時候也不是跟他們争長短的時候。”
“這次的長短不争一争,以後你都沒得機會争了。”
顧聽霜眯起眼,很感興趣地問他:“只慢了一晚上,你猜他們會在奏章裏怎麽彈劾你和整個晴王府?”
寧時亭聽罷向他望過來,卻是沒說話,眼裏湧起一點笑意。
他站起身,從袖子裏掏出一個奏本,沖他晃了晃:“是我先的。”
彈劾的功夫他沒慢,早在幾天前就寫好了一封詳細的彈劾狀,從西洲志中這幾年來仙長府把持事務的漏洞開始,一一陳述仙長府的不得力之處。重頭還有截下這次勞軍诏書的事情,春秋筆法一做,就變成了藐視仙帝,獨斷專行。
顧聽霜本來想再說句話諷刺一下他,看見他眼裏的笑意時,卻沒說話了。
他看寧時亭走到窗邊,俯身聽外邊的風雪聲,問道:“你想出門?”
寧時亭說:“能出門就今早出去,好歹能幫一點。”
“就你這樣,怕不是幫倒忙。”
顧聽霜說。
寧時亭還是笑。
看他那樣子,顧聽霜疑心他已經想出了辦法,但是再一想,又覺得這鲛人大約沒有這麽聰明,也只是逞強罷了。
兩人在書房裏待了一天,快到晚上的時候,本來應該各自回房,卻突然出現了一個問題:焚綠因為太冷,舊疾複發,整個人高燒了過去,昏迷不醒。
她本來和畫秋一行人呆在頂層閣樓裏避風,寧時亭聽說這件事後,把她接回了自己的屋裏,供她休息、取暖。
這樣一來,他自己晚上沒有地方去了。
顧聽霜說:“你可以去我房裏睡,我修行不用睡眠。你肉體凡胎,嬌氣一點,我可以理解。”
寧時亭說:“殿下還是照常睡吧,不必顧慮我。”
顧聽霜說:“不必。我不像你,我不需要睡覺。”
同是肉體凡胎,寧時亭沒有拆穿他,只是說:“鋪張褥子在地上睡,也是一樣的。”
小狼的傷正在慢慢長好,前幾天沒有精神,這次更是被漫天大雪吓得萎靡不振。
它聽着外邊的風雪肆虐,抱着顧聽霜一條腿不放,嗷嗚嗚地哀叫。顧聽霜嫌煩,拎着就丢去了寧時亭懷裏。
寧時亭寫着字,順手就把小狼揣着當暖手爐。
他一下又一下地順着小狼的毛發,輕輕問:“你是不是想家啦。外邊這麽大的雪,你的族人還好嗎?”
小狼用頭拱了拱他的指尖。知道他戴了手套,于是伸出舌頭來舔舔。
“狼不會安心就死,自然會找他們可以去的地方。”
顧聽霜沒說的事情是,今夜風雪大,雪妖又正是去了靈山,他顧慮狼群的安危,開放了靈山和晴王府之間的禁制,化身一只蝴蝶,授意金脊背狼,讓它帶着其餘的狼群躲進世子府。
現在世子府無人,風雪包裹着,好在建築夠堅實,除了他用靈視探查出的薄弱的一塊以外,其他的地方都算堅固安穩。沒有人知道這件事。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他今晚不打算入睡,會用靈視持續監視、守護着晴王這一片地方,提防着有更大的風險到來。
他是它們的頭狼,也要肩負起守護族群的責任。
然而興許是屋裏太暖和,也許是他這幾天太累,亦或是寧時亭這鲛人又用了什麽奇奇怪怪的香藥。一直到後半夜的時候,顧聽霜熬不住地眼皮打了架,靈石開着,本體卻第一次仿佛油燈盡枯一樣地睡了過去。
眼裏的光芒熄滅,靈識被迫歸位,只能在昏沉間做一個夢,于迷離中掌控着外邊的情況。
敏銳的感應在他的夢境和現實中建立起一道橋梁,在夢裏,他能看到屋裏燃着暖黃的燈火,自己睡着了,然後被葫蘆、菱角二人扶去了床上。
小狼也被放在了他的枕邊,尾巴卷成一個卷兒。
而後人聲漸去,一天的恐慌和擔憂到了末尾,一并被吞入睡眠的召喚中。
只有書房裏,寧時亭的位置上還有聲音,是他還在翻動書頁,用筆輕輕地些什麽東西。
輕薄的紙片刮在他的袖扣,發出很輕很輕的聲音。偶爾會有燈花爆出來,火焰帶來的清隽人影也會跟着晃動一下。
這場景很安逸,很暖和。
顧聽霜不由自主地在睡眠中越陷越深,然而在這樣越來越深的睡夢中,他突然被夢中的一個畫面驚動了——門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打開了,而後輕輕阖上。
房中已經沒有人了,寧時亭不在。
顧聽霜猛然睜開眼睛,坐起來往外看,看見房內場景的确如自己夢中所見。
那門也的的确确是剛關上的,門邊伸出來的一重紗簾,還在輕輕晃動。很顯然是寧時亭剛剛出門去了。
“找死麽?”
外面風雪沒有停,顧聽霜掀開被子,費力地彎腰去夠自己的輪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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