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一桌酒席要兩千兩銀子,衆女咋舌,就是她們家世好,兩千兩銀子也不是輕易就能拿出宴客,王香蘭扯了扯魏昭,“我們也吃不了這些多菜肴,不用每樣都上,每個人挑一兩樣喜歡吃的就行。”

魏昭有言在先,這頓酒席,給李敏踐行,李敏擔心魏昭拿不出去錢,下不了臺,忙笑着推她說:“魏妹妹,你把酒樓名菜全點了,折煞姐姐了,就像王妹妹說的,各人愛吃的點兩樣,妹妹的心意我領了,別糟蹋銀子。”

店夥計看着魏昭,“我再給姑娘報一下菜,姑娘點那樣菜告訴小的一聲。”

“不用了。”

魏昭出言阻止,伸手從衣袖裏摸出一張銀票,放在桌上,“這些銀子不夠……”

從手上褪下镯子,壓在銀票上,“我出門沒帶太多現銀,不夠這個镯子先押在這裏,我回頭叫人送銀兩取回。”

衆人朝桌上看,又都吃驚地看向魏昭,五千兩銀票,這還不算稀奇,最主要令衆貴女驚訝的是那只手镯,年下酒樓燃了無數燈盞,燈下翡翠玉镯晶瑩閃爍,亮得灼人眼,是一種濃綠,綠的流油,放在銀票上,油綠像快要滴出來一樣。

衆貴女出身名門世家,什麽樣的镯子沒見過,這只翡翠镯子卻是極品,無價之寶。

店夥計傻了,好在人機靈,趕緊賠笑說;“姑娘,小的就是好心提醒姑娘一句,這只镯子姑娘收回去,這張銀票使不了。”

魏昭朝屏風側了側頭,“給這位白衣公子找一個你們酒樓最好的姑娘,陪好了,這位公子滿意,我另外有賞。”

店夥計忙應下,“姑娘放心,我們酒樓的姑娘都是最标致的。”

這種高檔酒樓兼做皮肉生意,名妓清倌,招攬顧客。

店夥計掃了一眼屏風後的兩位公子,“姑娘,另一位公子是不是也……”

魏昭截斷他的話,“另一位公子閱女無數,不勞你費心。”

話音剛落,屏風另一側白燕朗聲道:“白某謝魏姑娘。”對店夥計說;“本公子要求不高,姑娘略看得過去眼,跟魏姑娘相仿便可。”

隔着屏風,魏昭白了他一眼,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店夥計看看魏昭,顯出為難之色,“這個,這位公子,本酒樓的姑娘,容貌雖不及這位姑娘,但也都是傾國傾城,公子見了保管滿意。”

突兀地清朗的笑聲響起,“你這酒店裏的姑娘連這位姑娘的容貌都不如,還說什麽傾國傾城之貌,看來北地不如我江南美人多。”

店夥計尴尬地看魏昭,生怕這位財大氣粗的姑娘生氣,幹笑着,一時不知說什麽是好。

“看不上就算了,替我省銀子了。”

魏昭恨不得把他生啖之。

酒樓裏人多熱,這一會功夫,店夥計緊張得直冒汗,聽魏昭說算了,大大松了一口氣,又确定一遍,“姑娘方才說本酒店招牌菜品各兩份,其它的看着上,姑娘還有沒有什麽別的要點的?”

“丸糍九碗。”

“好了,姑娘,稍候。”

店夥計一溜小跑告訴後廚準備,這可是今晚第一大戶。

方才這一幕,桌上八個姑娘裏,最吃驚要屬魏蓁,要說魏蓁還是魏家大房嫡女,大太太掌家,魏蓁的體己錢也沒有兩千兩,魏昭今晚一次開銷頂兩個魏家女的嫁妝錢。

梁雯震驚到,魏梁兩家兩姨親,常來常往,魏家的底細,梁雯聽母親說過,魏家家道中落,魏昭是魏家棄女,行事大方,出手闊綽,梁雯看魏昭的眼神裏少了不易察覺的輕蔑。

桌上各人的表情魏昭盡收眼底,她無意炫富,可你若沒有幾分真本事,不叫人發自內心地敬服,她們這些名門世家的貴女,豈能真心把你當做朋友。

菜肴擺上,魏昭問夥計本店酒水,店夥計說;“本店有自釀的酒,冬季來店裏的客人都要飲一杯驅寒。”

“上兩壇酒。”魏昭替白燕和徐曜要了一壇酒,白燕看似文弱書生,不像能喝的,反正喝多了自有徐曜管。

酒菜很快上來,八個姑娘這廂熱鬧,屏風另一側,白燕和徐曜各自喝酒,幾乎很少說話。

魏昭跟李敏說話,李敏私下裏對魏昭說;“今兒讓妹妹破費了,我跟家人開春天暖後動身去京城,我還能看見妹妹出閣。”

“姐姐去了京城,以後常聯系,姐姐出嫁一定稍信給我。”魏昭說。

李家早晚回京城,李敏的婚事一直拖着,李家沒打算在萱陽給她找婆家。

王香蘭在一旁說;“看你們倆,也不是見不着了,說不定我跟魏家妹妹以後也去京城。”

王香蘭倒是真有可能回京城,祖父在朝為官,王香蘭早晚随着祖母進京。

魏昭聽了,一時走神,自己跟徐曜,那一日說不定也進京也未可知。

徐玉嬌坐在魏昭對面,跟一個姓趙,将門出身貴女說話,梁雯喝了幾盅酒,酒樓自釀的酒,原料粟米,剛喝着不覺什麽,這種酒有後勁,梁雯酒量淺,有點上頭,話就多了。

她腦子裏一直轉着魏昭為何有錢,笑呵呵對魏昭說;“表妹,你剛回萱城那日,聽我哥說在青山寺避雨遇到你了,你給青山寺捐了五百兩銀子,我當時還不信,表妹原來是個有錢的。”

其實,梁雯沒有完全喝多,她大哥梁榮說魏家四姑娘穿戴寒酸,倒舍得把儉省出來的銀子捐給廟裏。

徐玉嬌正好聽見,瞬間想起在青山寺,梁榮對她冷淡,從青山寺回來後,梁榮就躲着她,梁榮當時看着魏昭的背影出神,她醋意大發。

突然朝魏昭道:“魏妹妹,你我上次比酒,是梁府的果子酒,不算酒,今日我跟魏妹妹比壇子裏的酒如何?”

魏昭微嘆,這個徐玉嬌讨厭,但有一點,不喜歡自己不藏着掖着,不背後使絆子,當面撕,對徐玉嬌她倒也不用認真提防。

“徐姐姐上回喝多了,我看今兒就別跟我四妹比了。”

魏蓁跟魏昭是堂姐妹,在外面當然是向着自家人,魏蓁是個不會說話的,上次徐玉嬌喝多了,輸給魏昭,引以為恥,想找回面子,偏魏蓁揭短。

徐玉嬌蹭地站起來,抱過旁邊長條案幾上的酒壇子,放在飯桌上,“魏妹妹,今天你再跟我比一次,我如果輸了,從今後絕不為難糾纏與你,我徐玉嬌說到做到。”

“好,一言為定。”

魏昭痛快地答應,她不想徐玉嬌粘上她,兩人長期糾纏下去,以後嫁入侯府,有徐玉嬌這個小姑子也是頭痛,最主要的還是為了梁榮那個浪蕩公子,太惡心人了。

方才那個夥計正好端着一盆菜上來,聽見,說;“姑娘們,本店酒管夠,不怕喝,不過小的提一句,我家酒樓釀的酒,後勁足,能喝下三大碗,還能正常走出去的極少。”

一般有酒量的漢子喝下三大碗,走路都晃晃悠悠的,這個夥計也是好心,怕姑娘們喝多了,難堪。

“好,給我拿三個空海碗。”魏昭說。

夥計的小眼睛在兩位姑娘的臉上梭巡,答應,“好,小的這就去拿。”

這夥計以為兩位姑娘喝三大碗酒,多是多了點,也不大礙事。

魏昭看徐玉嬌還站着說;“徐姐姐,坐下吃菜,不就比個酒,算不得什麽大事,妹妹奉陪,只要姐姐高興。”

她伸箸夾一口青菜,放進嘴裏,招呼,“衆位姐姐妹妹別停箸。”

大家看氣氛和諧,放松動箸。

魏昭右手夾菜,左手在桌下從腰間荷包裏摸出一顆藥丸,端起水杯,佯作喝水,寬袖一揚,把藥丸放在舌尖上,和水吞下。

一會空碗拿來,魏昭接過,并排擺在桌中間,魏昭端起酒壇,一一斟滿。

徐玉嬌看着三大碗酒水,心裏忖度,兩人一人喝一碗半,憑她的酒量,應該沒事,神情放松。

大家都放下手裏的筷子,看着桌上滿溢三大碗酒水。

魏昭放下酒壇,對徐玉嬌說;“徐姐姐,妹妹先來喝了這三大碗酒,以示誠意,妹妹喝完,姐姐喝是不喝随意。”

這時,屏風另一側,白燕回過頭來,素紗絹像紙一樣薄透,他微微詫異地看了眼桌上擺着的三個大海碗。

魏昭徐徐站起身,纖白指捏在碗邊緣,李敏瞄了一眼大海碗,又看着魏昭,擔心地說;“妹妹,你行嗎?”

“姐姐放心,我心裏有數。”

說完,手一揚,一碗酒水,眨眼喝了個底朝上,魏昭照着拼酒的規矩,倒扣着揚了揚。

又端起第二碗,竟然像喝水一樣,一口氣喝幹。

兩碗酒魏昭輕輕松松,桌上衆人摒心靜氣,這回的酒可比不得上回果子酒,魏蓁坐在她右側,扯了扯她衣袖,“妹妹,別喝了。”

魏昭側頭看看她,安慰的眼神,端起最後一碗酒,沒有絲毫猶豫,一口氣喝幹,然後揚起手,把碗輕輕放在桌上。

飯桌上鴉雀無聲,碗筷碰撞聲都消失了,衆人都望着徐玉嬌,徐玉嬌臉色微白,咬唇半天沒吭聲。

魏昭打破沉默,“我方才說了,我喝了,徐姐姐随意。”

衆人擔心地看着徐玉嬌。

徐玉嬌性格直爽,也不是扭捏之人,籲了一口氣,“我輸了,魏妹妹。”

她剛才試過這個酒,心裏清楚,自己如果喝了三大碗酒,不是扶牆走出去,而是要人擡出去。

魏昭端起茶壺,自己斟茶,然後端起茶盅,對着大家說;“在座的我們八個人,今生就是好姊妹,我敬各位姐姐妹妹一杯。”

衆人一起端起茶盅,王香蘭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白燕透過薄如輕煙素絹,目光灼灼落在少女身上,聲如天籁,美妙至極。

直到徐曜咳了一聲,白燕才收回目光,對面徐曜面沉如水。

喝到定更天,衆人約好三日後去王府賞梅,魏昭招呼夥計結賬。

小夥計跑過來,“姑娘這桌的賬,這位徐公子已經結了,一共兩千去零。”

這時,屏風後高大身形一晃,徐曜繞過屏風,走到魏昭身後,雙手按在魏昭肩頭,“你我不分彼此。”

王香蘭笑說:“咱們只領魏昭的人情。”

徐曜拿起桌上的翡翠镯,拉過魏昭的手,替她戴上,“如果讓你把镯子押上,打臉你未來的夫君。”

衆女全笑,魏昭拿起桌上的銀票收入衣袖裏。

魏昭朝屏風另一側看了一眼,白燕許久沒說話,此刻靠在椅子上,大概讓徐曜灌多了。

一群姑娘說笑着走出酒樓,魏府的馬車停在道邊,魏昭和魏蓁跟衆人告別,大家紛紛上了自家的馬車。

魏蓁先爬上馬車,魏昭剛要邁步上車,沉穩有力的男人腳步聲越來越近,魏昭回頭看見徐曜朝她走來。

徐曜方才叫人把喝多了的白燕送回客棧,出來時,正好看見魏昭站在馬車下。

徐曜闊步來到跟前,兩人相距不過半步停住,魏昭還沒等說話,徐曜長臂一伸,把魏昭抱入懷裏,兩人身體相貼,呼吸可聞,徐曜身上有淡淡的酒香,低頭重重咬了一下她的耳珠,魏昭疼得抽了一口涼氣,徐曜伏在她耳邊,開口聲音略低啞,“再敢跟姓白的眉來眼去,看我怎麽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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