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我閱女無數?”徐曜聲音驟冷,“嗯?”

魏昭躲避,不敢出聲,怕車裏的魏蓁聽見,雙手推他,男人堅實的胸膛,紋絲不動,徐曜的頭抵在她香肩上,在她雪頸上蹭,一股幽冷的香氣萦繞在鼻端,低迷的聲線,“真香,你服的什麽東西?”

魏昭不舒服地動了動,想盡快擺脫他,壓低聲音近乎耳語,“冷,我要進馬車裏。”

徐曜把她往懷裏緊了緊,少頃,松開了她,魏昭攏了攏鬓角,轉身,掀開馬車棉門簾,輕盈跳上去。

馬車動了,姊妹倆并排坐在靠椅上,魏蓁小聲趴在她耳邊說;“他抱你了?”

兩人就在馬車旁厮纏,想必魏蓁都聽見了,魏昭臉紅,低頭把鬓角邊一縷碎發別在耳後,“他喝多了,認錯人了。”

“四妹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你們是未婚夫妻,很快就成親了。”魏蓁碰了碰她,“我看徐侯對你極好,今晚一桌飯錢替你出了。”

魏昭哼聲,撇嘴,“一頓飯錢算什麽?何況我就值一頓飯錢。”

魏蓁看着妹妹,四妹這樣的自信,是她羨慕沒有的。

二更剛過,魏廉從外面回府,過年這些天,同僚間互相拜年請客,剛吃完酒,一個小厮提着一盞氣死風燈,在前頭照路,魏廉走到二門,二門上就一個婆子看門,其餘值夜的婆子喝酒打牌去了。

看見魏廉,婆子讨好地提醒,“今下雪路滑,三爺小心着點。”

魏廉往裏走,随便問了句,“你怎麽沒去吃酒摸牌。”

婆子笑着說:“不瞞爺,老奴賭錢輸了,輪到老奴看門,年下主子們回來晚,二門不落鎖。”

魏廉嗯了聲,進了內宅,往三房地界走走到主院,看正房通亮,全亮着燈,隐約有丫鬟說笑聲。

猶豫一下,朝東側小跨院走去,穿過院子,看一眼西廂房,西廂房黑着燈,魏萱大概沒在屋裏,明間燈火通明,魏廉走到明間門口,頓了下步子,推門而入。

屋裏靜悄悄的,桂嬷嬷聽見動靜從西屋走出來,看見魏廉一愣神,恭敬地蹲安,“三爺吉祥。”

“你們姑娘沒在?”

魏廉走進去,坐到堂屋方桌旁一張椅子上。

“回爺,姑娘和三姑娘約了幾家府上的姑娘走百病去了。”

桂嬷嬷恭恭敬敬,态度不卑不亢。

“這麽晚了,還沒回來?”

魏廉微微蹙眉。

“過年街上人多,姑娘頭一年在城裏過年,看什麽都新鮮,過了年姑娘出閣了,做了人家媳婦,就沒有這般自由了。”

桂嬷嬷過年家去了幾日,擔心兩個丫鬟年輕不曉事,怕有什麽疏漏的地方,提早回來,姑娘這個時辰還未回府,她心裏惦記,魏廉責怪,少不得為姑娘分說。

靜默一會,魏廉說:“我記得昭兒小時候病很重,她這些年多虧你照顧。”

桂嬷嬷苦笑了下,當爹的,女兒長到十五歲才想起問,耷拉下眼皮,“小姐懷昭姐時,心情不好,整晚睡不着覺,因此昭姐出生胎帶身體弱,在鄉下時,不知道有多少回夜裏喘不過氣,憋得臉色發青,奴婢怕昭姐一口氣上不來就……”

說到這裏,桂嬷嬷聲音哽咽,“奴婢怕對不住小姐。”當年主仆二人多少個夜裏不能安睡,魏昭咳喘,自己摟着她流淚。

魏廉低頭不語,一時間屋裏很安靜。

桂嬷嬷口中的小姐,是她的主子嚴氏蕙卿,後來嫁入魏家,成了魏廉的夫人。

許久,魏廉低聲說;“蕙卿她很恨我吧!”

不然不會扔下不到一生日的魏昭,走得決絕。

桂嬷嬷突然擡起頭,“三爺,小姐當年心裏有多苦,只有奴婢知道,小姐跟爺成婚才剛一年,整個心都系在爺身上,自然受不了爺有別的女人。”桂嬷嬷嘆口氣,“奴婢勸過小姐,可小姐死心眼,奴婢多一句嘴,爺不管有多少女人,但像小姐這樣真心對爺,不能再有。”

魏廉神色黯然,良久沒說話,當年的放手,那個人就再也回不來了。

魏廉惆悵,“她還好嗎?”

“好。”

燈下,桂嬷嬷一絲欣慰的笑容。

魏廉心裏五味雜陳,自己現在一妻二妾一通房,兩兒兩女,還時常感到孤獨。

“昭兒她也怨我這個父親是嗎?”

魏廉不敢看女兒那張臉,太像她了。他恨她,更恨自己。

桂嬷嬷淡淡地語氣,“昭姐離開魏府時還小,不記得府裏的人和事,甚少提起。”

不是甚少提起,而是魏昭從來不問,她病重躺在床上,只叫嬷嬷,桂嬷嬷想起那個小人兒就心酸。

魏廉呆坐不知多久,站起身,緩緩地朝門外走去。

走出堂屋,魏廉剛下臺階,看見魏昭的身影,走進小跨院,父女走了個碰頭,魏昭走到跟前,退過一旁,給魏廉讓路,恭敬但疏離地叫了聲,“父親。”

魏廉站住,一時不知說什麽好,這個女兒跟他之間太陌生,他不了解她,頓了下,“你不久就要出嫁了,你舅父哪裏告訴了嗎?”

“我派人告訴舅父了。”

魏昭平淡地說。

“你舅父說什麽了嗎?對你的親事可滿意?”

魏廉看着她問。

“沒說什麽?”

魏家嫁女,嚴家人能說什麽,魏嚴兩家早已斷了關系,父親想說什麽。

“聽桂嬷嬷說,你吃了一些苦,你小時候哮喘之疾,現在還時常犯嗎?”

“九年前,我遇見一個江湖郎中,他看我可憐,給我開了幾副藥,吃了後再也沒犯過。”

魏廉突然看她的眼神變了,“這麽說進府時你是假裝病弱?”

“是。”

回答沒有半分遲疑。

魏廉便有些惱,冷笑,“原來老太太都被你愚弄了,你裝神弄鬼的又是何居心?”

魏昭看着這個所謂父親,微微一笑,“父親問我是何居心,先問問父親和老太太接我回府是何居心,我不裝神弄鬼,現在早成了燕侯妾室。”

魏廉心一堵,父女間沒有信任,也沒什麽父女情,有的只有利益和算計。

老太太的意思魏家三個未出閣的姑娘,憑燕侯挑那個做妾,三個魏家女,以魏昭最為出挑,但魏昭做燕侯正妻确實不夠資格,他忍不住問;“燕侯聘你為妻,也是你背後使了什麽手段?”

魏昭嗤笑一聲,“我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父親太擡舉我了,至于燕侯是什麽想法,我卻是不知,我本來沒想過嫁入侯府。”

她明明有祖母和父親說自己是孤女,魏廉忍不住心底的怒意,“孤女?你把我這個父親置于何地?你還當我是你父親嗎?”

“你生下我。”僅此而已。

父女間成了陌路人,魏廉苦笑,“你真像你母親。”

魏昭神情淡淡的,“不然我也活不下來。”

魏廉邁步朝前走去,步履蹒跚,當年那個負有盛名的美男,如今哪裏還能看到一絲影子。

魏昭也沒多做停留,朝亮着燈的溫暖的地方走去。

桂嬷嬷聽見屋外輕盈的腳步聲,知道姑娘回來了,放下心,魏昭進門,帶進來一股涼氣,桂嬷嬷幫姑娘脫下外衣,“姑娘這早晚才回來,快烤烤火,驅驅身上寒氣。”

“媽媽還沒睡,等我呀?”

魏昭把手放在火盆上。

“我年紀大了,覺少。”

魏昭看一眼炕頭上放着的針線,“媽媽眼神不好,針線活叫書香她們做。”

“我閑着也是閑着,當個營生。”

“書香和萱草呢?”

“她們年輕,過年了,沒拘着她們,叫她們玩去了。”

桂嬷嬷端過來一盞燕窩,遞給魏昭,“姑娘把這個吃了,早點安置。”

魏昭笑着撒嬌,“這些年吃了不少這勞什子,早吃膩了。”

桂嬷嬷放下燕窩,“姑娘回來時,三爺剛走,姑娘沒遇見嗎?”

“遇見了,奇怪,他平常都是不理我,今晚問了我許多話。”

魏昭提壺倒洗臉水。

“我看三爺八成後悔了。”

桂嬷嬷把巾帕香胰遞給魏昭,嘆息一聲,“他到底是你父親,你母親當年抛下你也有苦衷……”

“我只知道有嬷嬷。”

魏昭斷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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