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道侶之事
萬游派共有七大峰,除了獨立在外的莫遙峰,其他六峰都相互毗鄰,繞着主峰圍成圓形。雖說結構簡單,卻是恢弘大氣景色優美其中暗含大道。
而伫立在門派正中心的主峰天夢峰,更是凝結世間能工巧匠心血之作。又因為現任掌門慕輕煙乃是女子之身,居住此處又做些許改動,在恢宏中又為其增添了不少绮麗于其中。
楚蘅芷才下飛劍,慕輕煙便從游廊內鑽出面帶笑意,粉色裙擺下還挂着幾顆晨露,也不知在此處等了多久。師兄妹見面,楚蘅芷卻只是點點頭便直直走進會客廳內。在那裏,仙童早已擺放好珍果糕點,又是沖上一壺仙露貴茶,見兩人到來,連連低下頭排成一道直線,勾身從側門離開大廳。
知道師兄向來冷清不喜同他人交談,所以慕輕煙對于他的舉動并未在意。她只是好生打量着師兄,雙目含光贊嘆道:“許久不見,師兄風采倒是更甚以往。”
就是明明閉關這麽久修為卻是沒有一點精進,倒真是奇怪。
楚蘅芷并不接話,抿了口茶水直言道:“招我過來,就是為了說這個?”他向來不愛走動,又因出關不久正是雜事堆積之時便越發不喜動身。慕輕煙若是叫他過來只是為了看看自己說些虛話,那倒不如就讓他現在回去好了。
“诶師兄別着急啊!這麽多年,你怎麽還是這樣不喜歡聽這些客套話啊。哎你要是但凡脾氣好點,師妹我就不用接受這掌門之位了。”小聲抱怨兩句,心知天衢君不喜這些虛的,所以便直接道:
“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瓊星閣閣主千歲誕辰将至,按照順序這次聚會得有你們莫遙峰出人領頭。”她瞟了眼師兄冷淡的表情,小心翼翼道:“我知你不喜歡這些宴席酒會,不過好在莫遙峰還有個李師侄,他那性格修為,倒是個不錯人選。”
瓊星閣地處大陸西側,和世間所有其他傳承道法相反,是建于繁華鬧市中心的門派,習的是大隐隐于市的思想。同時,也是修真界唯一一個只收女子的門派。
也就是說——整個門派都只有如花似玉的姑娘。
楚蘅芷放下手中茶杯,臉黑得跟煤球一般,“他那個樣子,如何能擔當如此重任。”
慕輕煙反駁道:“他怎麽不行你閉關這麽多年跑怕是不知師侄五年前已結成金丹,只是他前幾年說要等你出山,所以一直不願束發取號。好歹他也是你的徒弟,你怎麽連他修為都不知?再說了,他不去,難道你去?”
天衢君這些年頻繁閉關,只将徒弟散養在莫遙峰上。雖然其他峰主長輩對他多有照拂,但稍稍有點頭腦的人都能感覺到,楚蘅芷對于這個便宜徒弟,實在是太冷漠了。所以就連他的師妹,也覺得天衢君不知道師侄修為是正常的。
楚蘅芷蹙眉道:“那便由我帶隊。至于尊號,等我拟定好便會擇吉日在莫遙峰為無憂舉辦及冠大禮。”
慕輕煙心頭涼了半截——不想師兄竟然如此厭惡師侄,只是個小小道賀,都覺得由無憂帶隊丢臉,甚至厭惡到了準備親自動身的地步?!而且,還準備親自為其及冠?!
凡間有俗,等年歲合适便會為其子女後代舉行及冠大禮,以表成人。到了修真界,則不管年歲,只在結成金丹之後為其舉行大禮。結成金丹不易,多少修士窮其一生也只摸到築基門檻,這個大禮,也是表示弟子已經出師可以獨當一面。而到了莫遙峰一支,還多了個為其拟定尊號的習俗。譬如“天衡君”這名號,就是楚蘅芷師父在他結丹時敲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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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慕輕煙苦笑一聲,心道這及冠之禮也算是修士人生中的一大樂事,向來都是在祭壇處告祭先輩廣辦宴席,不想天衢君竟然只準備在莫遙峰私下成禮。攤上這樣一個師尊,自己這師侄,可真是可憐!
楚蘅芷想起留在桌上的幽蘭,心中有了去意。“我藏寶閣內還放着幾株天海神枝,過幾日我找時間交于你,算是向宗門賠償下無憂這些年在宗門做得錯事。”
天海神枝五百年成形一株,是煉就上品丹藥的必備材料,只是蹤跡難尋,整個萬游派獨天衡君斬殺魔道七君時,從拿魔修倉庫內搜得三五株。這些年,門內的那些丹修明裏暗裏不知眼巴巴地暗示了天衢君多少次,這個人都當做耳邊風一般。現在一出關為了賠償徒弟斬殺的紫玉牛,卻是終于舍得拿出來了。但就是十頭紫玉牛,也比不上一株天海神枝啊。
完了,李師侄一下子讓師兄出了這麽大“血”,之後少不得又是一番責罵懲罰。心疼李無憂的慕輕煙,瞅見師兄這模樣又想起自家首徒,心下起了馊主意。
“師兄如此,是擔心師侄那桃花入命的體質,怕這一去又是無憂添上不少紅顏知己、又撩動些情債回來吧?”天衢君聞言手上動作一頓,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慕輕煙喝了口茶水又接着道:“我在想,若是為他早日則一道侶。那麽瞅見他身邊早有如花美眷相伴,那些胭脂俗粉們,也會收斂不少。”
天衢君抿着嘴角,“你想說什麽?李無憂一貫沒心沒肺,又有那個女子能讓他動心?!”
“一般的女子當然不行,”慕輕煙心下覺得有戲,嘴上更加賣力道:“但若是我那徒弟慕霁月,便另當別論了。他們兩本就青梅竹馬性格相合,霁月又是世間難得美人。而且從小到大,無憂可是最聽我那徒弟話了。”
“雖然李無憂這個人沒個正行,性格也太活潑了沒個成熟穩重樣,但既然是看着長大的孩子,也勉強可以配下我們霁月。”
勉強?
楚蘅芷放下手中茶杯冷笑道:“若李無憂真是你心中那樣的人,又如何成為同輩之中結丹第一人?”
慕輕煙挑眉道:“可剛才不是你說無憂難當大任嗎?”
“有嗎?”
當然有,我可是聽得清清楚楚。慕輕煙翻了個白眼,最後下結論道:“反正我看他們兩個,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霁月雖說貌美但也一直病恹恹的,所以她一直尋思為愛徒尋以良人好生照顧她。據慕輕煙觀察,整個萬游派就只有無憂待霁月最為心細,性格有合拍。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又有感情基礎。更何況結成道侶後,按照習俗兩人會外出另尋洞府,這樣也能讓這兩個孽緣師徒得到解脫,當真是沒有更好的了。想到這些年師兄的态度,慕輕煙心頭篤定楚蘅芷定會首肯,一眨眼的功夫腦內已經開始為兩人在萬游選擇新婚洞府了。
的确,這麽多年來,環繞在他身旁的胭脂俗粉何其多,李無憂也是最喜和姑娘家嬉笑。但每次只要霁月一個眼神,他便立馬沖到對方跟前,轉眼便将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家便全都抛之于腦後。他待慕霁月,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不同。只是……
“咔嚓。”
手中白玉茶盞無端生出三兩道裂縫,無暇之玉驟然添上幾抹瑕疵,惹眼得厲害。天衡君面無表情地催動靈氣,悄無聲地修複好茶杯。
“她不配。”
“啊?”
你在看不起李無憂,但也不能說他配不上霁月了!慕輕煙不悅,正準備開口反駁,誰知下一秒卻被蓬勃而出的靈壓壓得喘不過氣來。
不光是她、整棟宮殿都在搖晃不止。無數的奇珍異寶從櫃臺跌落在地面上摔成碎片,慕輕煙在這靈壓壓制下,竟是毫無反抗之力,唯一能做的便是在瞅見桌上果盤随着房屋搖晃馬上就要跌落地面之時,抓住桌角将定身符貼在上面。
“師兄!”
李無憂…..慕霁月,霁月無憂——倒還真是天造地設!
只是……那又如何?
“砰!”茶壺炸成碎片,滾燙的茶水随着破碎瓷片濺落在大殿四周。
“閉關而出境界不穩,先行一步告辭。”
暴漲到極致的靈壓瞬間被收入體內,丢下這句話楚蘅芷袖口一揮,轉身離開了主峰。就跟這靈壓一般,來的快走得也莫名其妙。宮殿終于恢複平靜,望着一片狼藉的大廳,慕輕煙拍拍胸口長舒口氣,完全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裏說錯了話。她還以為,天衢君剛才準備一劍把他天夢峰轟成渣。
慕輕煙,掃視一遍一片狼藉的大殿,心裏一陣哀嚎。
師兄這些年,怎麽脾氣越來越古怪了!
話說他這副态度,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李無憂被天衢君趕出主殿,因為才接口答應師父少去脂粉堆處,所以他現在也不敢到處閑逛。只是望着這空蕩蕩毫無人煙的莫遙峰,無憂竟是一下不知該去往何處。左思右想,他索性回到自己別院,換上一套素淨道服。
因是世家出身,李無憂向來習慣身着錦衣玉佩,但考慮到師父的愛好,便也開開心心的翻出那壓在箱底的道服。雖說修真界一貫崇尚白衣,但每次看着那些白衣飄飄的師兄弟,李無憂腦袋除了“披麻戴孝”四個字再也蹦不出其他東西。
這世人都道白淨無塵,可若是真乃谪仙,那麽不論說穿之物為何,不都應是氣質如蘭之人嗎?更何況就是白衣,套在人身上效果也是各式各異,放眼整個修真界——真正能擔得起“出塵”兩字的,除了師尊,他就沒碰到過第二人。
“白衣無塵天衢君,‘李無憂’你說我說得對嗎?”李無憂翹着二郎腿盯着眼前神色呆滞,衣着外貌和自己別無二致的人,嘴中嬉笑道。
‘李無憂’眼神空洞,僵着脖子也不開口,只是點點頭充當回答。正巧從小窗外吹進一股微風,李無憂連忙低頭整理自己披在肩上的秀發,一擡頭卻見對方還是坐在那裏,長發衣袖沒有一絲淩亂,越發顯得詭異起來。
“哎,還是差得遠啊。”李無憂扶額嘆氣道。他伸出左手打了個響指,眼前之人便像皮球一般洩了氣,瞬息之間便癱軟在木桌上化作一道青黃道符。李無憂拈起紙符,随手便将他塞進自己靈物袋中。
身為一個符修,又是同代中最早結成金丹之人,李無憂向來致力于研發些別樣用途的道符 ,眼下這個“皮球人”,也正是他根據替身符改良而成。只可惜,有形而無魂,倒是無用之物。雖然受他控制,卻是神情呆板動作僵硬。
李無憂趴在圓桌上,随手又掏出一張空白符紙在上面寫寫畫畫。不過雖然是虛假之物,但若是他變個師尊出來,那肯定也是聽他話的。這樣的話,是不是就可以看見師尊對他微笑的樣子了?
只是這樣冷心冷面的人,笑起來應該很恐怖吧?
想到這,李無憂手臂全冒起雞皮疙瘩。他甩甩頭想要将這些奇思妙想從大腦中甩出去,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在畫好的符咒中心寫上“楚蘅芷”三個大字。
什麽啊,自己嘴上說着不要,沒想到身體卻是這麽誠實。李無憂瞟了眼房間,偷偷摸摸關上木窗又把衣櫃移到門前,這才蹑手蹑腳得回到座位上,捂臉催動靈氣。這不能怪他,是右手他先動手的。他只是為了研究道符而做實驗,絕對沒有什麽私心。沒錯,就是這樣!
只是,李無憂緊閉的五指偷偷分開,右眼透過縫隙瞄着眼前慢慢成形之人心道——也不知師尊笑起來到底有多好看。
畢竟,師尊可是從來都沒有對他笑過。
作者有話要說:
我,天衢君,氣到靈壓失控。
新文專欄求預收,一個預收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玩意我這次寫得好看呢嘿嘿=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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