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探病

于小樂捏着水果籃的掌心微微冒汗，站在病房門口的秦越朝着于小樂招了招手，“小樂，在這裏。”

長時間未見，秦越儒雅俊逸的面容依舊讓人過目難忘，只是以往神采飛揚的神情裏帶着微不可見的憔悴。

“唐初怎麽樣？”可能是因為陸子放的關系，于小樂覺得這次再見到秦越的時候已經沒有當初那陣錐心刺痛的難受。原來時間真的可以治愈傷口。

提起唐初，秦越俊眉微蹙，聲音裏帶着濃濃的疲憊和擔憂，“病情并不樂觀……但是醫生說如果病人全力配合的話，還是有辦法的。”

得了這種病，其實大家都明白，複發其實相當于一份病危通知書悄然降臨。醫生這種寬慰的話，不過是為了撫慰家屬焦急的心理而已。

于小樂進去的時候，唐初正安靜地坐在床上，手中捧着一本書，從透明的玻璃窗中躍進的光線不偏不倚地落在他那張面若白玉的臉上，消瘦的身軀好似輕飄飄地靠在潔白的床鋪上。看着這樣的唐初，于小樂覺得心中曾經某個堅毅的角落轟然倒塌。

感覺到直勾勾的視線，唐初微微側過頭，看見于小樂時勾唇淺笑，細長的睫毛彎彎，病态的蒼白也掩不去本就絕麗的容顏。

于小樂勉強扯出笑容，他不知道為什麽明知身患重病的唐初還能露出那樣的笑容，就好像将生死置之度外，讓人從他身上絲毫感覺不出重病的氣息。面對這樣的唐初，你甚至說不出“不會有事的，你會好起來的”這樣矯情的話，因為眼前的人并不需要。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處境。

“坐吧。”唐初指了指床邊的空座，将随着于小樂身後趕來的秦越視若無睹。眼神沒有片刻停留，一掃而過的瞬間，唇角的笑意斂去。

原本準備了一大堆的話的于小樂，面對唐初時竟将那些話忘得一幹二淨。他有些局促地放下手中的水果籃，“路過水果店的時候，順手買的。”

唐初瞥了一眼精致的水果籃，籃柄上系了一個漂亮的紅色蝴蝶結，裏面五花八樣的水果個個新鮮誘人哪裏是随便買的，一看就知道是經過主人的精心挑選。唐初覺得有些好笑，到了這一刻，唯一給出真心的人竟然是自己當初恨不能永不再見的情敵。生活就是這樣，出人意料的結局讓你措手不及。

于小樂看着唐初似笑非笑的表情心底有些慌，不知是不是自己帶來的東西他不喜歡。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刻，唐初清亮的嗓音緩緩響起，“介意削個蘋果給我嗎？”

于小樂覺得有些受寵若驚，小心翼翼地拆開水果籃，挑了一個又大又新鮮的，取過床頭的水果刀開始認認真真地削起了蘋果皮。一圈又一圈，好似樹幹上數不清的年輪，從始至終未曾斷開。

當于小樂将削地漂亮的蘋果遞給唐初的時候，唐初璀璨的黑眸裏閃閃發亮，“我吃不了那麽多，我們一人一半吧。”

“好。”于小樂将蘋果一分為二，一半遞給了唐初，一半留給了自己。

唐初優雅地咬了一口蘋果，細膩爽口的清香在味蕾深處化了開來。秦越靜靜退到房門外，從不抽煙的他突發奇想在醫院門口買了一包紅中華，明明是個不會吸煙的人，卻莫名渴望着那股味道。嘗試着吸了一口，秦越被嗆得咳嗽不止，停下來的時候眼角不停湧出淚水。他抱頭靠在病房外的牆上，今天是他見到唐初跟他在一起之後笑容最多的次數。曾經他也擁有過唐初那令人怦然心動的笑容，可是他讓一個本該擁有這個世界上幸福最多的人，淪喪成寂寞的犧牲品。他明明是離唐初最近的人，卻将他臉上寂寞的笑容視若無睹。他看到了唐初眼底的痛苦和猙獰，卻又一次又一次将它認作是唐初的無理取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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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小樂大口大口地咬着蘋果，到後來變得狼吞虎咽。他無法做到像唐初那般從容不迫，他沒有辦法看着曾經那樣一個光彩耀眼的人死在病魔的折磨下。光是想着那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會慢慢脫落，消瘦的身體會變得骨瘦嶙峋，清澈透明的眸子會變得黯淡無光。

于小樂千方百計地想着他可以恨唐初的理由，卻發現曾經的不甘心現在都化為泡沫。可是他又找不到他為唐初哭泣的理由，生死由天定。

唐初看着于小樂一邊啃着蘋果，一邊哭得稀裏嘩啦，輕笑了起來。從身邊的紙盒裏抽出一張紙巾直接貼到于小樂臉上，語氣輕佻，“于小樂，我還沒死呢，你這些眼淚等我死了再流。我怕你現在流光了，到時候少個人給我哭喪。”

唐初覺得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曾經深愛的人，如今卻變成形同陌路。

“我、我、我沒哭……”于小樂一邊用紙巾擦拭着鹹鹹的淚水，一邊嚼着蘋果，可謂是形象全無，本就不怎麽令人驚豔的容顏，此刻只能用慘不忍睹四個字形容，“只是覺得……覺得，蘋果好吃……”

借口真爛，不過倒像是只有于小樂才能說的出來的借口。唐初将吃完的果核丢進紙簍，潔白的紙巾擦去手指上濕噠噠的果漬。

“于小樂，真是奇怪。我是你情敵，你替我哭什麽。一般人不應該歡天喜地地慶祝惡有惡報嗎？”

唐初說的沒錯，于小樂應該恨他。而于小樂确實也不是聖人，就算習慣了被傷害，但是在唐初出現以後秦越就抛棄的那一刻，他也是惡毒地想過為什麽老天爺不懲罰唐初。為什麽唐初可以趾高氣昂地指責他是第三者？為什麽唐初可以擁有秦越的愛？為什麽他那麽努力守護了七年的愛情因為唐初的出現就被輕而易舉地奪走？那一晚他看到唐初在他和秦越生活了七年的房子裏跟他最愛的男人纏綿的時候，他徹底崩潰了，但是他必須裝作若無其事，因為這樣他才可以留下僅存的尊嚴。

“唐初，我跟你不一樣。”于小樂把臉上的淚水擦幹，聲音也平穩了很多，只是還帶着哭泣後濃重的鼻音，“你長得漂亮，站在鏡頭前有大把的粉絲喊着愛你，回到家有秦越可以愛你。可是我從小就貧乏得讓人覺得無趣，我盡量讓自己變得有趣些，這樣也許我也會有很多朋友。可是沒有，我膽小怯懦，害怕生事，漸漸的我學會了隐忍。至少那樣，我可以活下去。”

“我想的不多，只是想努力活下去。我曾經以為秦越會是我生命力的一場救贖，所以我孤注一擲，抛棄一切跟着秦越離開。可是不是努力就可以成功，不是付出就會有回報。我努力了七年，卻因為你的出現，我徹底成了無家可歸的人。”

“但是我謝謝你。你搶走了一個不愛我的人。讓我後半輩子，不用再生活在水深火熱裏。跟秦越在一起的七年，我沒有一天是快樂的。我隐忍、退讓、執着，我以為只要我認認真真去愛，總有一天秦越會被感動。”

“可是現實就是那麽直白。在你最大的期待下，它會毫不留情地讓你摔得粉身碎骨。我不是聖人，我以為我不恨你，因為從上到下我沒有一點可以跟你比。可是我錯了。至少那時，我對秦越的真心不會比你少。你為了秦越忍受病痛折磨的七年，我卻在忍受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寂寞。你痛的時候至少可以想着秦越是愛你的，可是我什麽都沒有，我唯一擁有的就是不切實際的期待。”

“我恨你，但我對你的感謝大過對你的恨。謝謝你讓我脫離苦海。謝謝你讓我知道，我也可以被人愛。”

唐初沒料到于小樂那樣笨拙的人會說出這番令人震驚不已的話。他總以為于小樂不恨他，因為從于小樂的眼裏他總是找不到所謂痛失愛人後的傷心。現在他明白了。于小樂不是不傷心，而是習慣了受傷，這樣的習慣讓他失去了表達悲傷的能力。

聽了于小樂這樣的話，唐初的心漸漸放松下來。他一直以來都是希望于小樂恨他的，當初在片場尖酸刻薄的言語也不過是想激發于小樂對他的恨。因為他發現于小樂的恨，竟然能讓他從心底好過一點。至少這個世上沒有聖人，而他自己也并不是可恥的第三者插足。

于小樂和唐初又斷斷續續說了一些話。走出病房的時候，于小樂看到秦越垂頭喪氣地蹲坐在門口，本該意氣風發的俊臉上如今也是失魂落魄的表情。

“秦越。你辜負了兩個人，一個是我，另一個是唐初。”

秦越從臂彎裏緩緩擡頭，于小樂臉上的表情盡是從未有過的冷若冰霜。這樣的于小樂陌生得讓秦越有些慌了手腳。

“我沒有後悔愛過你，因為那是我心甘情願。我想唐初也一定跟我一樣。你曾經擁有這個世界上最獨一無二的東西，可是你沒有珍惜。你害怕寂寞，所以拉了我做唐初的替身。可是唐初回來了，你開始懷念過去被愛的日子，唐初說的沒錯，秦越你很薄情。你看起來總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我跟你在一起七年竟然挑不出你一絲差錯，你扮演了一個完美的戀人，你演得盡興，可是我們卻被你傷得遍體鱗傷。都說看起來多情的人最無情，我總算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

“秦越，失去了我，你還有唐初。可是失去了唐初，你就是一無所有。”

于小樂最後那一句話就像是緊緊掐住了秦越的脖子，令他痛苦得窒息。失去了于小樂，他還有唐初。失去了唐初，他就是一無所有。這麽簡單的道理，孰重孰輕，他怎麽會一直看不明白。

醫院的回廊裏面貌俊逸的男人靠着槍哭得撕心裂肺。屋內的唐初拿過mp3，耳機裏放着悠揚的音樂。

『彈指間緣悭一面淡忘多少似水流年，

霜雪天三春暖意都來自你溫柔指尖，

願意你并肩看歲月變遷，

直到閉上雙眼再也看不見你容顏，

你說漫漫人生若只如初見，

只願牽我的手千裏共婵娟。』

愛回不到過去，已經鑄成的錯來不及彌補。就算是哭得淚流成河又如何？唐初閉上雙眼，陽光照得他冰涼的指尖微微有了暖意。這樣也很好。他等了秦越太久了，久到如今他已經想不起那年盛夏櫻花樹下他一見鐘情的少年面孔上是帶着怎樣令人無法忘懷的笑容。似乎生病的人，連記憶力都開始衰退了。如果死前能将所有的回憶都從腦子裏掏空的話，那過奈何橋的時候，他是不是就不喝孟婆湯了。

唐初陷入沉睡前的最後一秒，想的是，希望轉世投胎的時候不要再遇見秦越。

和往常一下，于小樂下班的時候，陸子放的車已經停在了門口。陸子放倚着車門，嘴裏叼着煙，無所事事地東張西望。那一刻，于小樂的整顆心都漲得滿滿的，似乎有什麽要破膛而出。他朝着陸子放伫立的地方飛奔而去，陸子放回過頭的瞬間看到于小樂奔跑的樣子，他将煙丢到地上用腳尖碾滅星火，張開雙臂将于小樂抱了一個滿懷。在衆人側目的光天化日，于小樂死死摟着陸子放，就好像生怕眼前的人會逃走一般。

“樂樂。”陸子放輕聲呼喚着他的名字，寬大溫暖的手掌撫摸着他柔軟的黑發，輕吻落在黑色的發絲間。

“我喜歡你，陸子放。”

陸子放愣了一秒。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陸子放。”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今天從醫院出來以後，于小樂明白了一件事。不要等到失去的時候，才後悔莫及當初本該珍惜的東西。

“笨蛋。”

陸子放不顧路人詫異的視線狠狠吻上于小樂。于小樂踮起腳，回應着陸子放的熱情。這一次，他不會放開了。所有的隐忍退讓，都去見鬼吧！

作者有話要說：

嘤嘤嘤…更新惹…感覺窩這個中長篇就要完結惹…

很多人喜歡唐初…

窩想想有木有适合他的劇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