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4)
較多,有一定的消炎作用,類似于淡鹽水。”
“嗯。”靳衡用食指沾了點給他輕輕抹在患處,認真的像是在對待一件工藝品。
“像不像燒烤的時候給肉刷調味料呀?哈哈,哈哈。”陸奕卿忽然開了個玩笑。
“......”靳衡停下動作看着他,像是沒聽出這是一個笑話。
“哈哈不好笑嗎?”陸奕卿自己幹笑了兩聲才停了下來,覺得有點尴尬。
“不好笑。”靳衡低下頭繼續給他抹醬油:“你受傷,我笑不出來。”
“阿衡,你不要一直板着臉嘛。”陸奕卿知道靳衡心裏有事,以前那個喜歡和他開玩笑的靳衡好像和他玩起了捉迷藏,他怎麽找都找不到了。
他用上好藥的那只手戳了戳靳衡的左臉頰,捅出了一個小酒窩:“笑一笑?你笑一笑,我就好了。”
靳衡無奈的看着他,勉強擠出一個硬邦邦的微笑。
即使嘴角上揚着,眼裏依然盛着掩不去的悲傷,但陸奕卿已經很滿足了,他湊上去在靳衡臉上親了一口,然後拿筷子夾了一塊魚肉抵到他嘴邊,像喂小孩一樣“啊~”了一聲,靳衡張嘴把這塊肉吃了,陸奕卿期待的問他味道怎麽樣。
“很好吃。”靳衡說。
“真的?”
“嗯,一點都看不出來是看着視頻剛剛學會的。”
“哈哈,那什麽東西都是要學的嘛!”陸奕卿忍不住要誇自己:“我覺得我在做菜這方面還是很有天賦的!對不對?”
“對。”靳衡說:“你最棒。”
CP11(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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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現學現做的紅燒魚似乎真的很不錯,陸弈卿看着靳伯母的筷子頻繁的落在魚身上,如是幾次後,幹脆準備用手把整條魚都抓走,靳衡及時發現制止了母親的動作,又去廚房拿了一個小碗,将細心剔出來的魚肉都倒進小碗裏,給了母親。靳夫人拿筷子夾了好幾口,吃到一半的時候卻不動筷了,她看着靳衡,含糊不清的對他說:“吃..你要吃。”
靳衡微微愣了愣,陸弈卿在一旁也聽得很清楚。
女人繼續呢呢喃喃的說:“吃多了...才能長高長大!你要吃飽!”她眼裏裝着的全是靳衡,那一刻,她好像突然記起了自己是一個母親,于是一味将自己喜歡吃的東西都留給兒子,期盼他能長高長大。
這大概是為人母者的本能,即使現在精神失常,依然把這些動作做得那麽理所當然。
陸弈卿心中觸動,看向靳衡時,才發現這人眼裏有了濕意。
他笨拙的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魚肉往自己嘴裏放,其實沒有嘗出多少味道,人在想哭的時候,淚腺會策動你的所有感官,讓你只能嘗到一種味道,那便是苦。
眼淚劃下來,被母親伸手揩了去。她輕聲細語,磕磕巴巴的安慰:“不..不哭。乖孩子。”
陸弈卿知道,靳衡昔日那股乖張與自傲多少是被靳夫人捧出來的,在母親眼裏,孩子永遠都是長不大的。
他看着眼前日益沉默寡言的靳衡,猛然意識到,以前那個被人當成小孩慣着的靳衡不見了。
他現在想的是柴米油鹽,穿的是舊衣破襖,嘗的是人間悲苦。以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小霸王已經悄然死去,也許是同他父親一道死去的。
周末的時候,陸弈卿帶着院裏的兩個精神科專家來了這個小出租屋。
那兩個專家都很有一把年紀,看着非常有資歷。陸弈卿最開始沒有想過能請到這種泰鬥級別的教授親自登門。他最開始只是拜托系裏跟他關系較好的一位師兄,請他與其導師說明情況,看看是否可以照顧到病人的特殊情況登門看一次診。
沒想到那位導師居然十分慷慨的答應了,甚至還額外請來了一個專家中的專家。
他實在不知道要怎麽感謝這兩位教授了。
檢查耗費了一個上午的時間,醫生出來的時候下了診斷,最關鍵的一句便是:“這種症狀未必就是長期不可治愈的,服藥加之正确的心理輔導是最好的治療手段。”
他開了輔助的藥物,陸弈卿接過來看了一眼,雖然都是知道的術語,但從來沒想過這些處方藥可以這麽用。
陸弈卿開車把兩位教授送回醫院,又順道去藥房拿了藥,這些藥很多是國外進口的,價格不菲。他用他自己的主卡刷的,裏面存的都是大學四年多得的獎學金,積攢下來也有大幾萬了。
日子平平穩穩的過,陸弈卿一有空便陪着靳伯母聊天,靳衡也陪着,三個人擠在一小間出租屋裏,在冬日裏互相取暖,身體是暖的,心中也是暖的。
這樣的陪伴與藥物輔助,靳夫人的病情确實肉眼可見的好轉了。
她能把話說清楚了, 也能清晰準确的表達自己的訴求,餓了冷了都會自己說,甚至已經可以自理生活,神智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多。
她第一次摸着靳衡的臉準确的叫出靳衡的全名時,是靳衡這段日子最開心的時刻。
母親的狀況轉好,不需要一天24小時都看着,靳衡總算騰出了較為完整的時間,他打算去找一份工作。
陸弈卿聽了百分百的支持,甚至去給他挑了一件西裝做禮物,靳衡無奈闡述自己的現狀:“傻瓜,我現在這樣的境況,根本找不到需要西裝撐面子的工作啊。”
靳父昔日的仇家,文氏的競争對手都躲在暗處,恨不得等他一冒頭就再給上一腳。
靳衡跌了幾個跟頭,皮也摔硬實了,這話說出來倒是有幾分自嘲的意味。
陸弈卿抱抱他,給他加油打氣:“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好像是應了這句話一樣,當天靳衡便找到了工作,他在電話裏與陸弈卿說了這個消息,把這份工作描述得非常理想化。
“月工資2000,多做多得。還管午飯,而且離家也很近。工作環境也很寬敞,不會悶。”
陸弈卿剛剛下了一臺手術,聽到這個消息,疲憊都瞬間消散了:“我就說我們阿衡這麽厲害,肯定會有人賞識的!對了,工作內容是什麽啊?”
“理財顧問。”靳衡揪了個好詞說。
靳衡的學歷和能力做這項工作實在算是屈才,但陸弈卿也知道,萬事開頭難,有這樣的起點應該要知足。
當晚為了慶祝,他特地做了一桌好吃的。
靳衡第一天上班,陸弈卿起了個大早把那套西裝熨燙了一下,這套衣服的價格比不不上靳衡以前穿的那些名牌的零頭,但好在版型好,靳衡的身材底子也好,人衣相襯,硬是把幾百塊的衣服穿出了高端感。
陸弈卿滿意之餘還有幾分可惜,靳衡還是太瘦了,雖然瘦瘦的阿衡也很好看,但他還是執着的想把人養胖。
靳夫人拿了一個礦泉水的瓶子往裏面加了一小勺鹽,又注了溫水,遞給靳衡讓他記得要多喝水。又拉着他的手叮囑了許多事情。
靳衡耐心聽着,乖乖的點頭,像以前第一天去上幼兒園的時候,母親也是這樣不放心的唠叨許多事情。
陸弈卿的實習也慢慢步入正軌,每天越來越忙,偶爾會弄到很晚才能回去,這樣就來不及做飯了,某日他急匆匆趕回來,廚房裏已經飄出了香味。
走進去才發現,靳夫人在煮着一鍋什麽東西。他驚訝之餘掀開鍋看了一下,一鍋小馄饨。靳夫人關了煤氣,說可以吃飯了。
陸弈卿實打實的捏了一把冷汗,伯母雖然病情好轉,但偶爾還是會反複,不管怎麽樣,讓她一個人碰廚房的水電煤氣都算是危險的。
他委婉的和伯母提這些,靳夫人挽了挽耳邊的頭發,她像是老了很多歲,臉上的皺紋不知何時多了幾條,但笑起來卻和藹可親,她說:“我做這些事情都是有方寸的,你別擔心。我不做危險的事,就是看你們都忙,想着讓你們回家就能吃上飯。”
“我會燒菜的,瑞華還誇過我做飯好吃呢。”她說這話時像是在炫耀一件好事,但語調卻掩不住傷感。
陸弈卿見她想起了傷心事,一下子也不敢再多提,他拿勺子撈了一小個馄饨嘗了嘗,居然真的很好吃。
“怎麽樣啊?”靳夫人有些緊張的問:“我很久沒下過廚了,也不知道退步了沒有。”
“不不 ,伯母,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馄饨了。”陸弈卿發自內心的誇贊,陸家負責做飯的是從星級酒店請來的廚師,但是陸弈卿覺得,那些人做的飯菜比不上這一鍋小馄饨的一分一毫。
他吃厭了一道道冷冰冰的程序加工出來的美食,難得碰到了一道有溫度的菜肴。
靳夫人很高興,趕忙上去拿了碗筷說:“喜歡就好,那快盛一碗去吃。好孩子,忙得這麽晚,要餓壞的。”
靳衡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靳夫人服了藥已經先睡下了,陸奕卿去給他開門時小聲問:“怎麽回來得這麽晚?”
“臨時加班了。”靳衡說,他脫下西裝外套,陸奕卿接過來問:“第一天就加班的嗎?”
“嗯。我好餓。”靳衡說。
陸奕卿沒有多想,把外套挂好了就去廚房給他盛飯。
後來陸奕卿漸漸發現,靳衡的這份工作似乎經常性的加班,他最早回來的時間是六點,最晚會将近九點。陸奕卿心中奇怪,每次都想開口細問,但靳衡每天回來都是一副累極的模樣,幾乎沾床就睡,他沒找到機會。
一個月後,靳衡拿到了第一筆工資,陸奕卿數了一下,有3000塊。比之前說的多了一千。
靳衡解釋說:“多做多得。”
“你的手怎麽了?”陸奕卿忽然發現靳衡的手上多了幾個傷口,他抓過靳衡的手,他手背有一小片淤青,骨節處甚至有了幾處凍瘡,而指腹不知何時都已經磨出繭了。
“你到底在做什麽工作啊?理財顧問,最多用手敲敲鍵盤寫寫文書,怎麽會把手傷成這樣?”
靳衡把手抽回來,含糊不清的解釋說:“偶爾也幫公司裏搬點東西,最近天冷,可能被凍傷了,小事。”
這個解釋在一個醫生聽來實在毫無說服力,凍瘡尚可以說是不小心被凍傷了,但指腹的繭卻絕不可能是偶爾幫幫東西就會留下的。陸奕卿心中不信,面上卻沒有再多追問。
第二日靳衡照常穿得人模人樣的去上班,陸奕卿悄悄跟在他身後,一路上偷偷摸摸的,跟做賊一樣,他決定親眼看看靳衡的工作內容到底是什麽。
這樣跟着走了好幾個路口,靳衡最終停留在一處工地外,他往一旁的公共廁所走去,陸奕卿不解,躲在路口那邊等了一會兒,便又見靳衡走出來,只不過身上的西裝已經換成了一身簡單的褐色工裝,然後他便往工地走去。
其實看到這裏,陸奕卿已經多少能猜出靳衡手上的傷是怎麽來的,也終于準确的知道靳衡口中這份“多做多得”的工作指的是什麽。
但他還是不死心的跟着人進了工地,親眼看到以前那個不可一世的靳少爺戴着一頂簡陋的安全帽在寒風中拿着鏟子攪水泥,動作居然是那麽的熟練。
陸奕卿覺得自己的心也變成了那一灘水泥,被這人攪得混沌不清。
這時又有人招呼靳衡去另一邊幫忙,靳衡放下鏟子,随便抹了一把汗後便跟着那人去了。
陸奕卿跟上去,看見那個類似于包工頭的人物指着牆邊一堆石磚讓靳衡一次搬五個走。
那些石磚都是用水泥實打實砌成的,重量是普通磚頭的三倍,靳衡卻還是好脾氣的點頭答應。
然後用手準備去搬這些磚頭,手上甚至連手套都沒有。
難怪要傷成那樣了。
陸奕卿看不下去了,他沖上去和那個工頭理論,他從來不會刁難人,此時此刻卻挑着最難聽的話說。
靳衡原先已經搬好了三塊磚頭,看見陸奕卿走過來一下子不知道要把手上的這幾塊磚頭安置到哪裏,他只是楞在原地,看着平日溫和待人的陸奕卿與那個工頭争得面紅耳赤。
罵人的話陸奕卿不會說,但他能用強邏輯把對方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工頭氣死了,到底粗人一個,說不過這個Omega幹脆就要動手打人,靳衡磚頭扔下護着陸奕卿後退了幾步,與工頭賠着不是。
陸奕卿憤憤不平的說:“你賠什麽不是啊?!他有把你當人對待嗎?你告訴我,你這些天所謂的加班是不是也是他逼着你做的?我要去勞動局告他!”
那工頭也在氣頭上,沖着靳衡嚷:“操!靳衡,你要是還想要這份工作就管好你的人!”
“是我要留下來加班的”靳衡說:“那額外的一千塊就是晚上的勞工費。不關別人的事。”
陸奕卿不解的問他:“所以之前說的那些話都是騙我的....阿衡,你為什麽要把自己弄成這樣啊?”
“因為我需要錢。”靳衡說:“比任何時候都需要,只要能賺到錢,累點又有什麽關系?”
“需要錢,我們可以一起賺啊。”陸奕卿說:“你可不可以不要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靳衡看不得這人難過,認真的與他說:“我和你保證,我選這份工作只是權宜之計,我不會一直這樣下去。出賣勞動力換到的錢,這不叫折騰,這一關我遲早要過的,奕卿,我以後的生活可能比現在還要艱難,你跟我在一起,會吃苦的。”
“我說了我不怕吃苦。”
靳衡抓着他的手揉了揉道:“是,你不怕吃苦,你只是怕我會吃苦。”
“但是這些于我而言不叫苦,這一個月下來,我才知道原來賺錢可以這麽艱難,雖然難,但也很充實,以前靠着長輩的基業日入鬥金的日子可沒有這份真實感。”
陸奕卿紅着眼眶:“你別想用大道理說服我。”
靳衡揪揪他的耳朵,陸奕卿右耳耳垂有一顆小痣,靳衡每次把人惹生氣要哄的時候,也總喜歡用手去碰那顆小痣,現在也依然是這樣,只是揉上去的指腹粗糙了許多。
“我不用大道理說服你,我用行動說服你。”他湊到人耳邊小聲說:“至少讓我做完這一個月,工資月底才結,我現在走了這十天就白做了。”
陸奕卿退了一步,說:“就這個月,做完你...”
“做完我就去找另一份工作。”靳衡說:“你要相信,我總有一天會穿上你送的西裝,堂堂正正的站在會議桌前。到時候,我養你。”
“我才不用你養”陸奕卿臉紅了紅。
一旁的工頭看這兩人原本好好說着話,這會兒卻越湊越近了,他咳了很大一聲,從後勤處拿了一雙新的手套過來遞給靳衡,沒好氣的與陸奕卿說:“我他媽不就是忘了給他發新手套嗎?至于發那麽大火氣,都是皮糙肉厚的alpha,做這點活有什麽好心疼的?!真是看不慣你們這群小年輕。還要去工會告我,讀點書了不起哦!動不動就投訴投訴,哪一行都不容易,能不能将心比心一下啊?”
陸奕卿也意識到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似乎有些過分,便與那工頭說了句對不起。
那工頭也是有眼力見的,看到這人穿着不一般也知道指不定眼前是一對跨越階級戀愛的小情侶,這人看起來似乎是個大人物,說實話,他是真怕被人投訴到工會,這些文化人,可惹不起,他一邊嚷着受不起,一邊對催促靳衡快點工作,要談戀愛他媽回家談去!
靳衡應了聲是,把自己頭上的安全帽戴正了,與陸奕卿說:“那我回去搬磚了?”
“......”陸奕卿拿那雙手套給靳衡套上了才不甘不願的點點頭。
靳衡從角落裏拿出一個紙袋子,裏面是被他疊得完好的西裝,他出門的時候穿這套,工作的時候就會換上普通的衣服,回家時又小心翼翼的把西裝重新套到身上,以此瞞了陸奕卿一個多月。
這下他也不用僞裝了,直接把袋子交給陸奕卿讓他幫忙帶回去。陸奕卿氣鼓鼓的接過。
轉眼到了元旦,新年前幾天下了一場大雪,工地的施工進度被迫暫停,他得了一個三天的小假期,陸奕卿也休假,靳夫人很有興致的準備教兩人包餃子。
“過年就是要吃餃子的。”靳夫人笑着說。
陸奕卿很認真的學着包,很快就包得像模像樣,靳衡就真的是屬于手笨的了,無論怎麽教,都能把餃子包成包子,最後他幹脆也放棄了,用手在包子上面捏了兩個長長的耳朵,說他包了一只兔子。
最後這些“兔子”都被陸奕卿吃了。
到了十二點,外面開始放煙花,靳衡摟着陸奕卿站在窗口看,陸奕卿問靳衡有沒有什麽新年願望,靳衡說許願了就會實現嗎?陸奕卿天真的點點頭。
靳衡就偷偷許了兩個願望。
很簡單的兩個願望。
第一個,他希望自己的母親能恢複健康,平安長壽。
第二個,他希望自己懷裏抱着的這個小傻瓜,永遠能如此樂觀積極,一輩子快快樂樂,不要受一點苦難。
後來靳衡總是在想,是不是新年那天的煙花太吵,以至于上天把他的願望都聽反了。
CP12(往事)
陸奕卿真的把這件小出租屋當成了自己的第二個家,那一天和父親争吵過後,他便沒有再回去,借着學習和工作的由頭在外面呆了将近兩個月。
他是從電視新聞裏知道父親就任市長的新聞。
出乎意料,卻在情理之中。
這自然算是陸家的一件喜事,但陸奕卿卻笑不出來,他總有種對不起靳衡的錯覺。
他這回得了三天的小長假,沒有理由不回家看看。
靳衡也讓他回家多待幾天,順道讓陸奕卿給陸伯父帶一句問候與祝賀。
陸奕卿這才回了家,停好車從車庫出來時,剛好看見父母親與大哥正站在門口與幾個中年男人交談着什麽,陸奕卿認識其中兩個伯伯,都是省裏的機關幹部,一群人交談甚歡,似乎達成了某種極好的合作。
他想默不作聲的回到屋裏,卻被陸奕川捕捉到了身影。
陸母也注意到了,笑着與陸奕卿說:“奕卿,過來見一下你兩個伯伯!”
陸奕卿只好朝那邊走過去,禮貌的與幾個不生不熟的長輩一一打了招呼。那幾個伯伯也十分受用,直誇陸家的兩個公子未來必成棟梁。
等人都走了,陸安政變收起了慈父的樣子,狀似指責的與陸奕卿說:“終于舍得回家看看了?!”
陸母連忙幫着打圓場:“你這話說的真見外,奕卿是因為學業繁忙才沒空回來,是吧。”
“是,最近醫院的事情多。”陸奕卿就着母親給的臺階下。
陸奕川也幫着弟弟解圍:“今天過節,醫院的事情先擱着不談。”
陸安政到底沒有因為上次的事情繼續刁難兒子,晚飯一家人也吃得融洽,陸安政雖然不喜歡陸奕卿學醫,但也只是嘴上抱怨幾句,實則還是替兒子安排好了前路。
研究生階段陸安政準備把兒子送去國外的醫科大學就讀。
這原本也是陸奕卿最初的學業規劃之一,但現在他卻不想出國了,至少這段時間他不能出去,這個想法只是試探着提了一下,便惹來父親不高興的目光,陸奕川怕弟弟又要和父親頂撞,連忙道:“我會把這些事情都安排好。讓弟弟沒有後顧之憂。”
陸奕卿最開始并不明白哥哥這句話裏的意思。
他安心在家陪了母親三天。回清溪小區的的當天下午,他給靳衡打電話,因為回去剛好會路過市中心的大超市,問他有沒有什麽生活必需品需要順道帶回去。
彼時靳衡在附近的菜市場按着母親給的清單買晚上做飯用的食材,一旁一個花草小攤的攤販在處理一批枯掉的花,靳衡無意間看見幾朵開得正盛的水仙花也被小販扔在了一旁,那花的香味十分濃郁,花瓣也嬌豔欲滴,扔掉實在可惜,他上前問那小販為什麽要把這麽好的花扔掉,小販撈起那一簇水仙花,指指花的根部說:“根爛了,再怎麽養也沒用,很快就枯死了。”
“我跟你買吧,我買回家養。”靳衡知道母親一向喜歡這些花花草草,他買不起貴的,但幾枝水仙還是買得起的。
那小販奇怪的看看他:“這花活不了兩天,也許今晚就凋了,你也要買?”
“買”
“好,兩元一簇,都拿去。”小販拿了一個報紙将那些花簡單包了一下,遞給靳衡。
靳衡一只手拎着兩袋蔬菜,一只手抱着一小捧水仙,電話響的時候只能把水仙挪到左手,然後接起電話,陸奕卿問他有沒有什麽需要的東西時,他便讓他幫忙帶一只小花瓶。
花能給人帶來好心情,靳衡回去的路上都在假想母親見到花後該是怎樣的驚喜,他其實早該想到可以買一些花花草草讓母親養着玩了,他決定以後每周都去花店買一簇,可以是玫瑰也可以是向日葵,多花點錢也沒關系,他希望母親每天能開心一點,他會努力的讓自己愛的人盡快過上好日子。
走至街角路口時,靳衡被一輛黑色賓利晃了眼,他以前也玩車,基本能一眼看出這輛車的價位大概在400萬以上,靳衡倒也不是刻意留意到的,這種豪車出現在菜市場附近本身就非常的突出,讓人想不注意都難,他還未來得及疑惑,車上便下來一個人,穿得一身貴氣,和這輛賓利一樣與周圍格格不入。
靳衡卻不意外,他認得陸奕川,父親還在的時候,陸安政沒少帶着這個大兒子登門拜訪。
靳衡最開始并不怎麽待見陸奕川,因為他說話拿腔拿調的,舉止雖然彬彬有禮,但總讓人覺得這份禮貌非常刻意,讓人很不舒服。
他與這人接觸不深,這些喜惡也相對主觀,要說很讨厭倒也沒有,畢竟陸奕川是陸奕卿的親大哥,而且兩人長得還有幾分相像,愛屋及烏,靳衡倒也不是不能對他擺出好臉色。
陸奕川禮貌的笑笑,問他是否可以和他談一談。靳衡沒有拒絕。
兩人過了一條馬路,才勉強找到一個入得了陸奕川眼的咖啡廳。
現在接近晚高峰,路上的車輛多了起來,咖啡廳裏的暖氣開得很大,一門之隔,卻是兩個季節。
陸奕川挑了個靠窗的位置,按着自己的喜好點了兩杯咖啡。
靳衡将買好的蔬菜整齊的堆放在身邊,那簇水仙花被他放在了桌上。
放置的時候,花瓣沒注意碰到了陸奕川的手指,陸奕川不露聲色的把手挪開了。
他這幾個月一直和父親忙着正事,現在大局已定,便騰出了時間做收尾工作。
咖啡很快端了上來,陸奕川抿了一口,開門見山的說:“我知道我弟弟這兩個月一直和你在一起,他和家裏說這兩個月住在醫院和學校,這話騙得了我爸我媽,但騙不了我。”他看了一眼外面魚龍混雜垃圾橫飛的長街,語氣沉下來:“靳衡,你怎麽可以讓他住在這種破地方?!”
靳衡也無數次的問過自己,為什麽陸奕卿要和他一樣住在這種破地方,為什麽要讓他一起受累,這些念頭每日往複,但陸奕卿會告訴他,他不覺得這是苦,他心甘情願,他甘之如饴,他回吻自己,擁抱自己,就是為了讓他打消這些疑慮,然後靳衡居然真的就信了。直到現在被局外人搬上臺面剖開實質的質疑,他才清醒的意識到,他确實在連累着陸奕卿。這種連累,對方不說,但總有人會看出來,也總有人會跳出來打醒他,問他憑什麽這麽心安理得的讓陸奕卿受這些莫須有的麻煩。
他無話可說,無語可辯,頭甚至微微低了下來。
“我弟弟胡鬧,你也由着他胡鬧,你仗着他對你盲目的喜歡把人捆在身邊,連累他被父親指責打罵,現在好了,為了你,連出國都不想出了,學業前途都不要了,你是不是就想讓奕卿和你一輩子過這種窮日子啊?!”
“指責打罵?!”靳衡以為自己聽錯了:“怎麽會?”
陸奕川冷笑道:“我騙你做什麽?現在奕卿為了你和父親都快鬧僵了,他不說,你當真就以為沒事嗎?”他手上一直拿着一份薄薄的文件,現在才攤開在靳衡眼前,靳衡看了一眼标題,是一份解除婚約的協議書。
當初兩家訂婚的時候,擺了酒席簽了協議,現在要悔婚,當然也需要一份解約合同。
陸奕川将筆遞給靳衡,道:“靳家沒了,這份婚約當然也不能再作數,你把字簽了,放過陸奕卿,我這個當哥哥的給你說一聲謝謝。”
外人看來,這份婚約好像是靳衡手上唯一有價值的籌碼了,但他們并不知道,靳衡實際上都快忘了這樁婚約的存在,年少輕狂的時候尚且還會拿這個來調侃幾句,但現在,他和陸奕卿在一起,僅僅只是因為愛他,僅僅只是因為本能,和這份協議沒有絲毫關系。
靳家倒臺後,他也被潑過不少冷水,現在面對陸奕川的冷言冷語,倒也算冷靜,他握了筆,在右下角寫了自己的名字,簽的決絕果斷,絲毫不拖泥帶水。
陸奕川說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經他提醒,他才回憶起陸奕卿和他在一起過的是什麽日子。
母親精神狀态最差的那一段時間,陸奕卿幾乎把所有空閑的時間都花在了她身上,偶爾有突發情況,還要連累他照看到很晚,第二天頂着睡眠不夠的兩只黑眼圈早起煮小米粥,然後再急匆匆的趕去醫院。他明明不會做飯,卻在短短兩周之內學了許多新菜式,好好的一雙手天天都要被燙上幾回,手背的幾處紅點總是消不下去。有幾回他回來得完了,被一群小混混堵在了街尾,靳衡不放心下樓來找,挽了袖子直接上去把那群人揍得鼻血橫流,陸奕卿被堵在角落裏,臉色蒼白,他從小被保護得很好,這種情況從來沒有遇到過,直接吓得連呼救的本能都喪失了,渾身都在細微的發抖,靳衡把他抱到懷裏,花了許久才把人安慰好。那晚之後,靳衡每天都會在樓下等着陸奕卿回來,确保他安全到家,但是他去工地上班後,回來得往往比陸奕卿還要晚,他無法保證陸奕卿不會再遇上那種人,也無法保證他的安全。
此類種種,數不勝數,他總是想着不要讓陸奕卿和他一起受苦,但又總是給他添各種麻煩。
現在終于有人來罵醒他了,他沒理由還要自己騙自己。
陸奕川看他爽快,直接給他開了張100萬的支票,推到靳衡面前:“這筆錢,夠你和你母親過上好日子了。你先別急着拒絕,你有骨氣,但你得為靳夫人想想,我聽說她身體抱恙,要徹底治好,應該很需要這筆錢。”
“還要勞煩你給我弟弟打個電話,把你們之間的事情說清楚。說什麽都行,只要能讓他死心。讓他好好聽家裏的安排,我不希望他再來這種破地方。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CP13(往事)
靳衡說想要一個花瓶,陸奕卿在超市的貨架上挑來挑去,最後選了個透明的玻璃瓶,上面的紋理簡單大方,不管插什麽樣的花都會好看。他覺得靳衡一定也會喜歡,他伸手準備把花瓶從貨架上拿下來時,手機又響了起來,陸奕卿給靳衡的號碼設置了專有的鈴聲,因此只聽鈴聲就知道是他打過來,接起來便直接說:“阿衡,我挑了一個透明的花瓶,瓶身胖鼓鼓的,有點像古代拿來裝酒的那種形狀,你喜不喜歡呀?喜歡我就買了帶回去。”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小會兒。直到陸奕卿覺得奇怪又叫了一聲:“阿衡??”
“別買了,我不需要了。”靳衡低啞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
“是不喜歡嗎?不喜歡我換一個好了,這裏還有很多別的...”
“我說我不要了!聽不懂嗎?”
陸奕卿被靳衡的語氣吓了一跳,他小心翼翼的問:“你怎麽了?你在生氣?”他疑惑的說:“是我做錯了什麽嗎?”
“你哥哥來找我了。”
“他來找你?他為什麽要來找你?他現在在你身邊嗎?”陸奕卿緊張的問:“是他跟你說了什麽?”
“他和我做了一筆交易”靳衡放在桌上的左手慢慢握成了拳,淡淡道:“只要我同意解除婚約,我就可以得到一筆可觀的違約金。”
陸奕卿急得語調都不穩:“你別聽他亂說!你們在哪?我現在過來找你!阿衡,我不要解除婚約,那不是我的意思!”
“我知道”靳衡的目光落在紙上的簽名說:“可是我同意了。”
“擁有100萬和擁有你,我現在更需要前者。”
陸奕卿手上一松,架上的花瓶直接掉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靳衡在那頭歉疚的和他說:“沒有誰逼我,你哥哥只是給了我一個選擇,在我看來這是一筆很好的交易,我自己要這麽選的,與別人無關。”
“你也別把我想得那麽慘, 我不想做的事情沒人能逼我做,這都是我自願的。”
“你也知道,我過慣了有錢有勢的生活,我可以沒有權勢,但我真的不能沒有錢,這種窮日子我過夠了。原先是逼于無奈,現在既然有的選,我當然還是喜歡錢啊,我實話告訴你,工地那種破地方,我一天都忍不下去了。你也不想看我每天過得那麽辛苦,對吧?”
“阿衡...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當然知道,我清醒得很,你想想,我高中的時候怎麽對你的?陸奕卿,你應該知道, 我本來就是個頑劣的人,禁不住誘惑的。你成全我吧。”
“你呢,乖乖回家做你的陸少爺,我呢,拿着這筆錢,處境肯定不能和以前比,但是,過個好日子肯定是綽綽有餘的。陸奕卿啊,我很感激你在我落難的時候不離不棄,但有時候你的這份癡情對于我而言反而是一種累贅。”
那個花瓶碎成七八塊,落在地上好不可憐,周圍逛超市的人都被這聲響聲驚動了,紛紛側目看過來,有負責這片區域的工作人員嚷嚷着要他賠。
可這些聲音,陸奕卿都聽不到了,他耳邊只有靳衡說的那些話。他說他是自願解約的,說自己是累贅,說他只想要錢。
陸奕卿一個字都不想信,他天真的道:“...沒有婚約也沒有關系啊,我不在乎那些形式,只要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就行了...”
“我不喜歡你。”靳衡打斷他,他甚至輕笑了一下:“以前有錢的時候還能談談戀愛,現在我生計都出了困難,還談什麽戀愛?我只想要錢。跟錢比起來,你真的沒有那麽重要。”
陸奕卿的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他幾乎要站不穩了,還有很多人圍觀着他,密密麻麻的,堵得他喘不過氣來,他覺得自己和地上那些碎片沒有什麽區別了。他用兩只手抱着手機,哽咽着說:“靳衡,我給你三秒鐘,你把剛剛說的那些話收回,我可以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我不喜歡你說這種話,一點都不喜歡。”
他慌慌張張地補充:“...我...我這幾天剛剛學會了煮面條,我還買了很多手工面,你要是現在惹我生氣了,你今晚就吃不到我做的面了,你知不知道啊?”
“既然把事情都攤開了,那我也就和你直說了,陸奕卿,你做的飯菜真的很難吃,我以前顧及你的面子才沒有明說,我真的不稀罕你弄的那些食物,還有啊,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經常帶的那股消毒水味很難聞啊?我真的忍夠了,麻煩你放過我吧。”靳衡說:“就這樣吧...我們,就這樣。”
随後電話那頭便挂斷了,陸奕卿忍了許久眼淚随着電話的忙音一顆一顆砸下去。
他連回撥的勇氣都沒有,連手機都沒能拿穩。
圍着他的人無非就是想看熱鬧,現在他真成了最大的熱鬧了。
陸奕川好整以暇的看着靳衡講完那通電話,他喝完了一杯咖啡,像是在品一出好戲。
等靳衡挂斷電話,他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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