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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發話了,便也只能順着來,初雲知道自己可以留下來了,反倒是好說話了。

他主動從陸奕卿身上下來,跑去拿了書包把今天的作業都拿了出來。

陸奕卿剛睡醒,精神尚可,便讓靳衡把原先的小桌子重新支到床上來,初雲就可以和他鑽一個小被窩裏一邊暖腳一邊寫作業了。

靳初雲的課業很好,這其中有一半要歸功于陸奕卿的課後輔導,語數英,政史地,物化生,就沒有他不會的學科,靳初雲拿什麽題來問他都能招架得住,相對而言,靳衡就完全做不到這般,他早就把知識都還給老師了。

夜裏睡覺的時候,靳初雲也想跟陸奕卿擠一個被窩,陸奕卿擔心自己把病傳給兒子,這回沒有慣着他,并且努力勸說兒子和爹爹去睡一張小床,靳初雲板着臉,就差把“不情願”三個字寫臉上了,陸奕卿又好笑又無奈,不知道怎麽辦才好,靳衡自告奮勇的要睡他的床,說自己身體好又是Alpha免疫力超強,不怕被傳染,死皮賴臉的要和陸奕卿一起睡,還振振有詞的說睡身邊能随時注意陸奕卿的體溫,有情況會第一時間發現,确保萬無一失。靳初雲看到這人這麽厚臉皮的往爸爸被窩裏蹭,氣得都快哭了!但是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氣呼呼的回了小隔間,搬出日記本敲敲記上了一筆:睡我爸爸這筆賬,我遲早要和你算清楚!

靳衡哪裏知道兒子的這些小心思啊,他樂呵呵地鑽進被窩裏,把陸奕卿摟進懷裏。

陸奕卿還是擔心感冒傳染,便有些抗拒,靳衡幹脆對着他的嘴親了一口信誓旦旦的說:“我不怕傳染,就算傳染,也叫同甘共苦,我樂意。”

“...”陸奕卿拿這個人一點辦法都沒有。最後只能放任了。靳衡知道他病着,自然也不敢折騰,親了幾下就心滿意足的抱着人睡了。

第二日,陸奕卿醒過來時,靳衡和小靳都不在病房,只有嚴小偉站在床邊與他打招呼,他先是給陸奕卿例行了檢查,确保病情沒有反複後,便大膽的問陸奕卿要不要出去走走。

嚴小偉說:“看看這幾年醫院有沒有變化。”

陸奕卿看着現在已經能獨當一面的小師弟,心中十分欣慰,同時也有那麽一點點羨慕,嚴小偉達到了他永遠都不可能達到的高度。

陸奕卿對這家醫院頗有感情,雖然他現在穿着病號服,但十三年前,他确确實實是這家醫院的外科醫師...

S市第一人民醫院坐落在市中心的商圈附近,地段極佳,三級特等,每日接診的病人數以千計,有許多是從外地趕來就醫的,病房滿了,走廊裏也是一排連着一排的病床,這還都是能排上號的,醫院外頭的小廣場上多的是進城求醫卻連隊都排不上只能在外頭打地鋪通宵等號的人。

陸奕卿畢業後被安排到了這裏,院長在他碩士論文答辯之前就已經親自發了數封電郵希望他能到這個醫院工作,一上崗就是主治醫生的職稱,醫院裏的人多有議論,但看到這人的學歷和科研成果後,都默默閉上了嘴。

嚴小偉是外科的住院醫師,本科時和陸奕卿是一個導師,但比他小了一屆,因此現在要叫一聲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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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小偉是個話多又活潑的性格,整日裏跟只小麻雀一樣圍着師兄轉悠,一沒事就跑人家科室去侃天說地,上至Z大這幾年的奇聞異事下至這家醫院有哪些駭人聽聞的鬼故事,無一例外自發自覺的和陸奕卿交代了個遍。

今天午休的時候更是格外熱心腸的給他點了一份小牛排送到人面前,陸奕卿原本在翻閱一個病人的病歷,被他吵嚷得受不了,幹脆合上本子看着嚴小偉道:“無事獻殷勤。說吧,又闖了什麽禍?”

“哎嘿嘿嘿”嚴小偉撓撓頭,坐到椅子上笑眯眯的說:“師兄,那個,我女朋友今天從國外飛回來,我今晚得去接機。”

陸奕卿拿過一旁的外科值班時間表,看了一眼道:“你今晚要值班。”

“是啊!但是我現在請假也找不到人來頂啊。”嚴小偉很苦惱的抓抓頭發然後可憐兮兮的看着陸奕卿:“師兄...~”

陸奕卿被他煩得受不了道:“我替你頂。”

“謝謝師兄!我保證12點之前回來!”

陸奕卿道:“不用了,今晚你就當休息吧,女朋友從國外回來,你多陪陪人家。我幫你頂一個晚上。”

“陸師兄,你怎麽這麽好啊?!”嚴小偉跑過去抱住陸奕卿幾乎感激涕零。

陸奕卿把他的頭掰開防止他把鼻涕弄到自己衣服上。

上不上夜班對他而言其實差別不大,他有一間單獨的宿舍,即使休假休息,也大多只會悶在宿舍裏看書,有事情做是最好了。

他替嚴小偉值的是急診科的班。晚上八點左右附近的高架出了一個小車禍,傷員一批一批的送過來,陸奕卿沒有歇一口氣便又投入到急救中去,傷員大多是輕傷,只有一個嚴重到要進手術室。

等他做完手術出來剛好是淩晨一點了,原先的傷員處理得差不多,和住院部做好交接後他才得以擠出一點喝水的時間。

幾個小護士聚在休息室裏磕着瓜子聊天,他端着杯子靠在門邊聽她們八卦,他才剛來這裏,算是新人,相熟的朋友也只有嚴小偉一個,現在那只小麻雀不在耳邊叽叽喳喳,耳根子是清淨了,但也無聊得很。

那群小護士看到他出現在門口,立刻自覺閉了嘴,陸奕卿原本在發愣出神,察覺到她們的異樣後莫名的與之對視了一眼,那群護士便做鳥獸狀散去,各自回了崗位,那樣子,就像是幾個密謀壞事的學生突然被班主任抓包了一樣。

他當然不知道,從他到醫院的那一天起,自己便成了同仁茶餘飯後的談資,話題無非圍繞着陸家的背景,以及,陸奕卿身上無時無刻不在外溢的Omega信息素。

這些事情,都是很久之後從嚴小偉那裏聽來的,他後來才知道,自己原來曾經被同事想得那麽不堪過。

這都是後話,且說眼前。那群護士剛剛出了休息室沒幾步又小跑回來,個個臉上寫着驚恐。

陸奕卿奇怪,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上前問怎麽回事。

“有一大幫人,提着刀槍棍棒進了急診科。”

“他們好像是送了一個傷員進來吧?”

“天哪,我剛看了一眼,胸口那麽大一個口子,應該是被刀砍的。”

陸奕卿被她們七嘴八舌的幾句話弄得一頭霧水,但他抓住了話中的重點,有點生氣的說:“有傷員就該去治,躲起來幹什麽?”說罷他自己快步走了過去,那群護士被他一句話訓得理虧,最後也只能硬着頭皮跟上去。

急診科的走廊裏黑壓壓的一群Alpha,信息素混雜在一起聚出一個難以描述的可怕味道,陸奕卿頭一回慶幸自己每天給自己打的那兩管抑制劑,要不然今天這種場景,他一定是第一個倒下來的。

那夥人身上穿的樣式相差不大的黑色T恤,有那麽幾個手臂上紋身格外顯眼,手上拿着的是真刀實槍,細看還能發現刀刃上似乎還帶着血跡。

難怪那群小護士會害怕得不敢靠近了,這要是放電影裏,妥妥的就是黑社會要洗劫醫院啊!

“你們的醫生呢,都死哪去了?!”裏面一個肌肉幾乎要爆出衣服的男人對着陸奕卿和他身後的一群護士吼。

“我是醫生。”陸奕卿站出來道:“病人呢?”

那個肌肉男上下打量他一眼,看他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才信了,然後招呼身邊的人的人讓道,一個渾身都是血的人躺在轉移床上。

陸奕卿的注意力一瞬間全轉移到那人胸口将近20厘米長的傷口處,上面的出血量極大,他上前将上面纏得亂七八糟的紗布除去後,發現傷口深的地方都已經能看見骨頭了。

“這麽重的傷現在才送過來?!”陸奕卿當下便對着那幫兇神惡煞的A吼了一句,那群人被他吼得一楞,竟是沒有一個人還嘴。一旁的護士都驚呆了。

“愣着幹嘛?馬上送手術室。”陸奕卿下了指揮,一旁的護士立馬行動了起來,那幫A 也跟着往手術室奔。

那傷口因為不正當的處理有些已經算是二次創傷了,陸奕卿先處理了幾處動脈出血,護士這時進來說拿到了病人的信息。

那夥人死活不肯配合,說話含含糊糊的,護士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撬到了幾個至關重要的信息。

陸奕卿的視線始終盯着機器裏顯示的縫合畫面,手上不斷接過護士遞過來的手術刀,下半邊臉蒙在口罩裏,聲音卻格外清晰:“念。”

“病人性別男A,O型血。無病史無過敏史。”

“還有他的姓名我問了好久才說的”護士說:“叫靳衡。”

陸奕卿原先手上靈活熟撚的動作立時頓住了,他擡頭問那護士:“叫什麽?”

“靳衡”

阿衡?

這時,他才去關注這個重傷的病人長得什麽樣。

眼前這個人當真傷得半死不活,打鬥過程該是如何激烈才會弄得一臉一身的血,護士正拿着酒精棉一點一點清理病人臉上的血跡,直至對方的五官基本恢複幹淨後,陸奕卿才确信這個傷到垂危的病人是他三年未見的靳衡。

居然是靳衡。

CP21(往事)

淩晨的手術一直做到了天亮,陸弈卿一夜沒合眼,卻絲毫睡意都沒有,他呆呆立在靳衡的病床前。

這三年,陸弈卿試圖找過靳衡,他拜托每一個朋友幫忙留意,卻依然沒有得到任何消息,這個人,就像一夜之間人間蒸發了一樣。

即使分了手,他也沒辦法徹底不管靳衡,他總是慣性的擔心,阿衡一個人過得好不好?伯母的病怎麽樣了?但很快又有另一個聲音告訴他,靳衡拿了那筆錢,肯定會過得很好,不用你杞人憂天。

現在他動搖了,過得好,現在這樣半死不活的躺在醫院裏也能叫過得好?

昨天送靳衡來醫院的那幫人散得差不多了,只有一個塊頭大的陳大春留在醫院陪着,陸弈卿問他靳衡為什麽會受傷,這個長得憨厚老實的人一句話都沒有透露。

九點左右,一個男人風風火火的趕到這間三人病房,陳大春一見來人,立刻恭恭敬敬點頭喊了一聲:“萊少爺”

萊炀沒理他,徑自繞過人走到靳衡病床前,對着昏迷未醒的病人喊了幾聲名字,見他始終沒反應,便皺着眉頭問站在一旁的陸弈卿:“他怎麽樣了?為什麽還沒醒?”

陸弈卿聽到方才他叫的是“衡”。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但看這個着裝不凡長相不俗的男人臉上是毫不遮掩的擔憂之色,他便能猜出這人與靳衡的關系匪淺,至于到了什麽程度,他不敢想。

即使心中吃味,但也還是秉着醫者的職業操守如實告知:“傷口已經處理過,觀察了一夜沒有發炎現象 現在的昏迷是失血過多導致的,不過不用擔心,很快就能醒。”

萊炀聽罷道:“用最好的設備最貴的藥,治好他。還有,我要給他換最好的病房。你現在就去安排。”這語氣,就像在對陸奕卿下命令。

除了家中長輩,陸弈卿第一次碰到有人用這種語氣與他說話,心中有些意外,但對方的請求不算無理,便也沒有多計較,只是多說了一句:“冒昧問一句,你是病人的?”

萊炀道:“我是他的誰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他的健康對我而言非常重要。治不好,我要你擔全責。”

陸弈卿禮貌的笑了笑,道:“我是他的主治醫生,他的健康,我當然負全責。”

他走出病房時難耐的解了襯衣的風紀扣,又去衛生間拿冷水潑了幾下臉才冷靜下來。

回辦公室的時候嚴小偉也在,他桌上還多了一盒巧克力。

“昨晚真是謝謝你了師兄,這我家小甜心從美國帶回來的巧克力,她特地讓我帶過來感謝你的!”

“謝謝”陸弈卿看了一眼那盒巧克力後就将他放在了桌邊的角落裏。

嚴小偉聽出他語氣不對,看起來情緒也不高的樣子便關心的問:“師兄你不高興嗎?”

“誰跟你說我不高興?”

嚴小偉指了指他的臉說:“你臉上寫着啊:我,不,高,興。”

“......”

“來來來吃顆巧克力,科學表明吃甜的東西心情會變好。”嚴小偉把那盒巧克力開了封,從裏面挑出一顆小金球遞到陸弈卿手裏。

陸弈卿沒有拒絕他的好意,他接過剝了糖紙,咬了一口酒心巧克力,味覺上是甜的,但這股甜注不進心裏,本質上還是苦的。

科學依據也有不靈的時候。

他心不在焉的在辦公室理了一上午的病歷,直到協助的護士跑過來說:“36床的病人醒了。”

陸弈卿這才放下手中的鋼筆往病房趕去。

靳衡坐在床上,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胸前纏得整齊有致的紗布,他鼻子動了動,企圖捕捉到那上面一股熟悉的信息素,但太淡了,淡到他分辨不出是什麽味道。

萊炀起身給他倒了一杯水,問他感覺怎麽樣。

“還好。”靳衡接過那杯水喝了一小口後又遞回萊炀手中,不忘說了一句:“謝謝。”

萊炀問:“昨晚那批貨到底怎麽回事?”

靳衡答:“去碼頭的中途被人攔了。對方帶了二十幾個人,除了槍該帶的家夥都帶上了。”

“這種情況就應該跑啊。”

靳衡看他一眼笑笑道:“那也得跑得了,那條路前後都堵死了,不殺出去,你今天看到的可能就是被分屍的我。”

萊炀沉着臉道:“這個時候了能不能嚴肅一點?”

靳衡無所謂的攤攤手:“反正死不了,我命大得很。”

“我跟我爸說了,香港那邊的交易先停一停。”萊炀眼裏露出幾抹兇意:“動你的那批人,我先處理了再說。”

“萊少爺愛怎麽折騰怎麽折騰。我反正就是你手下一打雜的。”

“衡,我說了好多遍了,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打雜的過。”

靳衡擡起兩只手枕到腦後,吊兒郎當的說:“随你吧”

這時,門口傳來的敲門聲,他循聲看過去,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陸弈卿走進來,身後跟着聽了昨晚的事後來看熱鬧的嚴小偉。

“靳衡是吧。”陸弈卿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兩邊口袋裏,臉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靳衡看着這人站在眼前,一時竟不知道該不該承認。

“傷口感覺怎麽樣?”陸弈卿上前擡手輕輕按了兩下他的傷處:“這裏疼嗎?是酸痛,還是發麻?”

陸弈卿見他不答,只好道:“靳先生,請你配合醫生的檢查,如果你不告知我你傷口的感覺,我無法判斷你受傷的肌肉神經是否需要二次手術。”

“只是疼,沒有發麻。”靳衡這才說。

“疼得嚴重嗎?”

“不嚴重。”

萊炀聽罷對陸弈卿說:“疼得不嚴重也是疼,你給他開止痛藥。”

“傷口複原的過程免不了要疼。止痛藥的成分會影響傷肌肉神經恢複。不建議使用。”陸弈卿拿過病歷本記了幾筆,頭也不擡地道:“請家屬配合醫生。”

嚴小偉在一旁感覺都能聞到火藥味了,雖然他不知道這種錯覺是從哪兒來的,但是他看那個病人家屬似乎一副要生氣的模樣,便連忙幫着陸弈卿多解釋了幾句:“這種傷可以用止痛藥,但是現在傷口還在觀察期,病人如果有任何痛感或是酸麻感都需要第一時間告知醫生以便下一步治療,如果用了止痛藥就不能做好這方面的觀察了。請諒解一下。”

萊炀冷冷的看了陸弈卿一眼道:“你們這兒的醫生就這種水平?和家屬最基本的溝通都做不好?醫院的投訴電話是多少?”

“萊炀!”靳衡終于插上了嘴,萊炀回頭不解的看向他,靳衡道:“我聽醫生的。”

陸弈卿合上病歷本,看着靳衡微微點頭道:“謝謝靳先生配合。”

他準備走出病房的時候,萊炀攔到了他的身前,用手抓過陸弈卿胸前別着的姓名卡,語帶玩味的說:“陸弈卿是吧,喲,還是主治醫師,看不出來啊,我還以為是哪個初出茅廬的實習醫生呢。”

“醫院官網有公示投訴電話,你要投訴,我奉陪到底。”陸弈卿拽過自己的姓名卡,不欲再搭理。

萊炀卻不打算這樣放過他,他在人往前走的時候故意伸腳去使絆。

陸弈卿原先就心神不寧,直接就着了他的道,好在身後的嚴小偉及時扶住了才避免他摔倒。

但是這一動之下,原先還彌漫着消毒水味的病房忽然就被一股濃郁的薄荷香侵占了,那信息素來勢極猛,味道也極香極甜,就算是beta也能被勾得亂了心弦。

陸弈卿察覺到自己身上的變化,忽然慌張地掙開嚴小偉扶着他的手逃跑一般往病房外跑去。

嚴小偉意識到不對立刻擡腳追了過去。萊炀站在原地冷笑一聲,對坐在床上的靳衡道:“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靳衡也不明白陸弈卿是怎麽了,如果他能下床,現在恐怕已經克制不住追上去問個究竟。他心不在焉的回答:“什麽跟什麽?”

萊炀道:“要不然怎麽一看到你就突然發情了?這個病房裏只有你一個alpha,他不是看上你是看上誰?”

靳衡道:“你能不能不要把人想得那麽龌龊?”

靳衡比誰都想知道,陸弈卿是不是因為見到自己才那樣的,他留在弈卿身上的标記,還在嗎?

嚴小偉一路上狂奔着去追陸弈卿的步伐,但還是晚了一步,陸弈卿将宿舍的門甩上,将嚴小偉的敲門聲和喊聲都隔在了房間外。

他幾乎要靠着門板軟倒在地,但還是撐着一絲力氣去碰書桌的抽屜,雙手也抖得不像話,開抽屜的動作試了好幾次才成功。

他閉了閉眼睛緩過一陣頭暈後,才從那一抽屜的抑制劑注射器裏拿出了兩支。

拿到後什麽都顧不上,直接往自己的左手紮,一根不夠就紮第二根。

藥物流入身體片刻便起了作用。

等他身上那股情潮徹底退下去時,陸弈卿整個人都像是剛從海裏撈出來的一樣,渾身汗濕。

當年除标記的手術出了意外,導致他的信息素分泌系統紊亂,別的omega一個月或是半年才會面臨一次發情期,而他,每天都在面臨着發情的痛苦,意志無法控制,唯有藥物,大劑量的抑制劑才是他的救星,他每天都需要注射抑制劑,從最開始的一管到現在的兩管。就像犯了瘾一樣,一刻都離不了。

而從昨晚都現在,他心神都牽在靳衡身上,自然也就忘了給自己補充這救命的藥物。

CP22(往事)

“那個姓陸的醫生是陸安政的二兒子?”

萊炀将一疊資料扔到靳衡的被子上。

靳衡拿過來翻了幾頁,上面關于陸弈卿的一切信息,甚至精細到他上哪個幼兒園一概都呈現在這厚厚一疊紙上,靳衡皺眉道:“你派人調查他?”

萊炀無辜道:“我看他不順眼,又見他正好姓陸,就多留意了一下,派人去查沒想到還真查到了不得了的東西。”他坐到床上湊近靳衡,冷冰冰的說:“我還查到,你跟他有過一段。衡,你怎麽不告訴我?你昨天還那樣維護他,是不是對他舊情未了?”

靳衡頭疼的揉揉眉心:“早斷了,三年前就斷了,你別去針對這個人,陸家做的事與他無關。”

“無關?你這話說得就不經大腦了吧?”萊炀道:“陸安政在背後陰你父親,陸奕川是他的爪牙,陸奕卿就會是清白的嗎”

“你們居然還定過婚,你确定陸奕卿不是陸安政安排在你身邊的棋子嗎?”

靳衡道:“我知道他不是”

萊炀這話雖然難聽,但邏輯上完全說得通,靳衡在得知父親出事與陸安政有關時,也确實這樣做過設想。當初的訂婚不過是父親在酒桌上的一句戲言,後來是陸安政刻意提起,才最終落實了婚約,靳陸兩家訂了婚,便是同氣連枝,一條船上的人,也正是因為這張婚約的蒙蔽,才讓父親對陸安政完全的信任,恐怕他到死前那一刻都不知道在背後告發檢舉他的是曾經的好友同僚。而陸奕卿最開始與他接觸,确實也能看出刻意讨好的蹤跡。

也許真的是父子倆串通好的計謀。

但是這種想法一旦出現,靳衡就會将其掐滅,無論如何,他都相信,那一段時間陸奕卿是真心對他的,這一點即使到了今天這一步都不容任何人質疑。

“不管是不是棋子,他現在自己送到你眼前了,你就應該好好利用,說不定能挖出什麽有用的線索呢?”

“不用你提醒,我有分寸。”靳衡道:“我知道我現在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

中午陸奕卿來巡房的時候看見靳衡的病房門口站了兩個警察,他心中疑惑,便走上去問怎麽回事。

那個警官是個好說話的,又見提問的是個醫生,便與他說:“別怕別怕,你手上的這個病人是受害者,不是犯罪嫌疑人。現在在錄口供,你在外面等一等,很快就好。”

陸奕卿下意識松了一口氣,靳衡送過來時的那個排場确實有點吓到他了,他真的擔心阿衡是不是去做了違法的事情,聽到警察這句話才稍稍安心,又忍不住詢問:“那方便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警察看這個醫生一臉單純,一看就是沒出過社會的小白花,便想吓他一下,說:“是幫派相鬥,那個傷八成是被人用刀砍出來的。”

陸奕卿的臉一下子就白了,他從學校畢業後就入了醫院工作,社會經驗确實少,但是幫派這種東西他也不至于一概不知,他根本不敢設想靳衡被送來醫院之前到底經歷過怎樣一場殘酷的争鬥。

醫生最是懂得生命的脆弱,他無法接受阿衡每天過的都是這種刀尖舔血的日子。

等警察錄完口供離開後,陸奕卿才進了病房,今天病房裏只有靳衡一個人。

他有些慶幸。

靳衡原本要伸手去夠桌上的一杯水,陸奕卿見了忙上去拿了遞給他。

“謝謝陸醫生。”靳衡看着他道了一聲謝,還笑了笑。

陸奕卿認真仔細的打量着眼前這個三年未見的阿衡,他比三年前胖了一點,或者應該說是結實了很多,他身上纏着紗布,病號服被他随性的穿在身上,一顆扣子都沒有扣,如此便也能隐隐約約看見他胸前的肌肉。

他笑起來還是和以前一樣,嘴角微微上揚就能輕易化解五官生來就帶有的淩厲感,造出一個平易近人的假像。他的目光中帶着陸奕卿陌生的淩礫,但至少曾經蒙在上面的悲戚已經化而不見,陸奕卿天真的想,三年過去了,也許靳衡已經從靳家變故的陰影中走出來了。

“你坐啊。站着做什麽,這裏沒有其他人。”靳衡拍拍床沿:“三年不見,你跟我見外起來了?”

陸奕卿環視了一周,沒能在病房裏找到一把椅子,最後只能依言坐在床沿,哪知剛坐下來,整個人就被靳衡擁進了懷裏。

“阿衡?你...你做什麽?”他不排斥靳衡的靠近,只是出于奇怪,他懷疑靳衡忘了三年前分開的時候他是如何絕情的。

“抱抱你。”靳衡說:“你別不自在,就算是普通朋友,三年未見也是可以擁抱一下的吧?”

他嘴上這麽說,但心裏卻完全不是這麽想的,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動作,不讓自己失控越界,天知道他這三年有多想這個人,那張照片的邊緣都快被他磨碎了。

陸奕卿聽罷,也伸手輕輕抱住了靳衡的腰身,頭擱在他肩上,小聲說:“是,即使是普通朋友,也是可以擁抱的。”

這樣的姿勢,能非常透徹的感知到彼此的信息素,靳衡能察覺到,陸奕卿身上的氣味已經不屬于自己了。

事先設想過和真實發生了,心境又是完全不同的。

靳衡還是維持着擁抱的姿勢,開口問陸奕卿:“你身上的标記去掉了?”

陸奕卿的後背僵了僵,這句話好像提醒了他什麽,他松開搭在靳衡後背的手,身體後知後覺的與之拉開了距離,然後點頭說是,三年前就去掉了。

至于去掉标記前的痛苦和之後付出的代價,他一概沒提。

靳衡問:“他們逼你的?”

“我自願的。”陸奕卿說:“你當初在解約書上簽字時是什麽心境,我簽手術同意書時就是什麽心境。都是自願的,與人無尤。”

靳衡低笑一聲,點點頭說:“确實是,與人無尤。”

兩人好像忽然都記起了彼此之間已經裂開了一條鴻溝,忘了剛才的相擁,轉而都回到了自己的那個岸上,明明隔岸相望,卻沒有人願意試圖踏出一步。

最後還是陸奕卿先開口,他問靳衡現在過得怎麽樣。

“很好,好得很,逍遙自在,無拘無束,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靳衡樂呵呵的說。

“那你身上的傷是怎麽弄的?”陸奕卿問。

“這是個意外。”靳衡說。

“是意外,還是常态?”陸奕卿抓着不放:“你在做什麽工作?”

“陸醫生管太多了。”

“你傷成這樣,伯母該多擔心?”

“你別提我媽!”靳衡忽然對着人吼了一句,陸奕卿吓楞在原地,不明白靳衡為什麽突然發作,反應過來,他小心翼翼的問:“伯母怎麽了?她的病怎麽樣了?”他局促的說:“我之前回過那個房子,你沒把伯母的藥帶走...是找到了新的辦法醫治嗎?”

靳衡看着眼前這個天真無知的人,苦笑道:“是啊,我拿了那筆錢去給我媽媽看病,她的病已經完全好了,不會再有任何病痛了。”

“那就好,我就說那個病是可以治好的。”陸奕卿臉上浮現出幾分喜悅,他又勸道:“既然伯母病好了,你就更不應該讓她擔心了,你...”

“陸奕卿。”靳衡打斷他,陸奕卿睜着大眼睛看着他,等着他繼續說。

靳衡重新靠回了枕頭上,與他拉開了更長一段距離:“你知不知道我爸爸當年的案子裏有蹊跷?”

“什麽?”

“交到紀檢手上的罪證有一大半是僞造的,通俗的說,也就是污蔑。”靳衡看着這人清澈的雙眸,陰深深道:“你想不想知道是誰污蔑了他?是誰把他逼死然後又間接逼瘋我母親的?”

陸奕卿覺得這一刻的靳衡陌生得讓他害怕,他茫然道:“是誰?”

靳衡盯着他看,似乎在等他自己說出答案,眼裏的寒光像是要化成一把匕首刺出,但在最後關頭匕首還是收回了鞘,靳衡突然笑了一下搖搖頭狀似無奈的說:“我也想知道是誰。”

“你不是想知道我在做什麽嗎?我告訴你,昨天那個人是萊氏的‘太子爺’,古萊集團你知道吧?那個專門做古董交易的公司,我就是替他們打雜的。但是古董這種東西,很多是見不得光的,大多只能地下交易,我就負責這一塊,這回之所以會受傷,是因為交易方臨時變卦,想黑吃黑,對方人多,才着了道。”

“你說得對,做這一行,受傷吃刀子是常态,但我沒有辦法啊,我不賣命,誰幫我調查父親的案子呢?”靳衡使壞道:“難道你能幫我?”

陸奕卿哪裏知道靳家的變故還藏着這樣一場風波?靳伯父既然是被冤枉的,那麽靳衡自然沒有理由不為父親平反,但他不想讓靳衡為此将命懸在刀尖上,而且如他所言,當初那筆錢是拿去給靳伯母治病了,他應該諒解阿衡的做法。

他立即道:“如果靳伯父的案子順利翻案的話,你是不是就可以不做這份工作?”

“當然。沒有人喜歡整天打打殺殺。”靳衡說。

“好,我幫你”陸奕卿說:“你得告訴我要怎麽幫?或者我與我父親去說明這個情況,他一定願意施以援手的。”

“你不能和你父親說。”靳衡道。

“為什麽?我在政界沒有人脈與資源,但是我父親與兄長有,如果有他們支持,事情會好辦許多。”

“你真是傻得可愛。”靳衡說:“你的父親與兄長都身居高位,你讓他們插手這種敏感的大案子,是想讓他們被有心人盯上然後走上我父親的路嗎?你甚至不能讓他們知道有這一回事。”

“...那怎麽辦?”

靳衡說:“當年那件案子牽涉最廣的是因為公款流失而擱置數年沒有施工的跨海大橋項目,你幫我從你父親那裏拿到當年這個政府項目的所有資料,就可以幫到我。”

CP23(往事)

兩個星期後,靳衡讓人打了一份出院申請,alpha的愈合能力驚人,他現在除了胸口還留有疤痕外已經看不出是個受過傷的人了。

陸弈卿原本不打算給他批出院的,靳衡在醫院時他還能借着主治醫師的名頭去管着人注意身體,但靳衡出院了,醫患關系解除,他就找不到任何立場去幹涉靳衡的生活,他很害怕下次再見到靳衡時會和這次一樣,對方傷得半死不活,渾身浸血。

靳衡出院的那天,萊炀和他的那一幫兄弟都來了醫院。陸弈卿站在醫院門口看着對方被人簇擁着上車,覺得自己與這人的關系已經退到了萍水相逢的陌生朋友般。

他甚至連靳衡現在住在哪裏都不知道。

周末,他抽空回了一趟家。

這三年他與家裏的關系緩和了許多,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飯時氣氛也算其樂融融。

飯後陸奕卿捧了一本又厚又長的醫學詞典進了書房。

這間書房是陸安政專用的,書房裏立着三個高度頂到天花板的紅木書櫃,那上面有各種門類的書目,中間這一排放的書是專屬于陸奕卿的,從小學的算術輔導語文課外書到高中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陸奕卿确定學醫的方向後,陸安政又命人特意去采購了三大排的專業書目放在書櫃的中層,雖然他嘴上不認可陸奕卿的這個志向,但到底還是用行動支持了。

因此陸奕卿捧着書進書房的時候沒有任何人覺得不妥。

他把詞典放在了桌上後便開始去書架上找靳衡與他提的那份資料。

如他所言,這份資料應該是很重要的,重要的文件父親一般都會親自保管,且他一向是分門別類的整理書籍,因此找起來并不會難,但陸奕卿搬着凳子從最上面那一排找到最底下那一排,都沒有找到靳衡提的那份文件。

書桌的抽屜也沒有,他思來想去,把目光移到了牆上的山水畫。

他小時候很粘父親,因此父親辦公時也從來不避諱着自己這個小屁孩,他憑着直覺與小時候的記憶伸手去掀這一副名家山水畫。

畫沒有釘牢,輕而易舉就把後面擋着的那堵牆暴露了出來,然後陸奕卿便看見了那個鑲嵌在牆壁內部的保險櫃。

保險櫃需要密碼,他憑着記憶輸進了六個數字,保險櫃就順利打開了。

他僅僅只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态,沒想到一次就中了。

密碼是母親,哥哥,還有自己生日的最後兩位順序排位。

來不及慶幸,他迅速打開了保險櫃,裏面沒有現金,全是一摞又一摞的牛皮文件袋,他拿了最頂層的文件袋,上面用黑色水筆明明白白标注着“XXXX年10月,跨海大橋財務報表彙總”。

他打開文件袋,裏面只有五張文書還有部分發票,他用書房裏配備的打印機将這些資料全部複制來了一份後又将文件放進牛皮袋重新裝回了保險櫃,将櫃子鎖好後又把那幅山水畫的邊角弄平,複原成最開始的模樣。

他拿着那份文件粗略看了幾眼,不能确定這是不是靳衡要的資料,猶豫之間,書房外傳來了動靜,陸奕卿迅速的将那幾張文件夾到原先帶過來的大字典裏,又繞回書櫃前随便抽了一本書裝模作樣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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