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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安政進書房時看到兒子在裏面也沒有多意外,只随口問了他書櫃裏的書是不是都看完了,如果看完了就再列一張書單,他會讓秘書再去采購。

陸奕卿合上那本書,把他和自己帶來的英文詞典一起抱在懷裏與父親說:“工作之後看書的速度就慢了,還有很多沒看完,先不急着買新書了。”

陸安政點點頭,說你自己掌握就好。随後走至書桌前坐下,陸奕卿抱着兩本書與爸爸說了一聲就跑出了書房。

一路頭也不回的飛奔至二樓的卧室後才得以松一口氣,把書放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手發軟。碰了一下額頭,不出意料的摸到一手冷汗,他鎮定了一下心神,給靳衡打了一個電話,這個號碼還是他從對方的病歷信息裏看到的。

靳衡撐着傘候在小區的門口,門口亮着兩盞路燈,從那裏飄下來的雨絲都被染成了金色。

陸弈卿給他打了電話,說要把他要的東西送過來,他就撐着傘等在樓下了。

明明知道對方趕過來路上起碼要花半個小時,他還是提早下來等了,就好像回到了三年前一樣。

雨有下大的趨勢,地上慢慢蓄起了水坑,靳衡等了四十一分鐘後,陸弈卿淋着雨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靳衡撐着傘跑至他跟前,将渾身淋透的人拉進傘裏,責備的話還沒說出口,陸弈卿先塞給他一個文件袋,然後氣喘籲籲地說:“...我把你要的東西帶來了,沒有淋濕。你看看是不是這個?”

靳衡拿過那個紙質文件袋,除了濺了幾滴水,整個文件夾都還是幹燥的。他捏着這個文件袋看了看眼前渾身濕透的人,急道:“你是不是傻啊?!這麽大的雨不知道帶把傘?!”

“我出門的時候沒有下雨。車也開不進來。”陸弈卿連忙解釋說:“就跑了一小段路”他擡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說:“你先看看這個是不是你要的那份東西?”

“...”靳衡沒有去拆文件袋,而是擡手拉過陸奕卿要把他往小區裏帶。

陸奕卿睜着大眼睛不解的看着人,腳上卻一步都不挪。

靳衡回頭跟他吼:“我帶你回去換衣服啊!全身濕透會感冒的!懂不懂?!”

陸奕卿連夜将東西送過來出于兩個原因,一是怕夜長夢多,他覺得自己像做了一回小偷,心虛得很,二是,他想借此機會知道靳衡住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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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兩個目的都達到了,便只想着快點回去,靳衡想把他往家裏帶,他卻只想快點逃走。

他能明顯感覺到身上的變化,在遇上靳衡後,手術的後遺症發作得越來越頻繁。

大概是因為他是唯一标記過自己的人。

他只想快點回去打藥,但是靳衡連拖帶拽的把他往小區裏拉,陸奕卿有苦難言,再加上身上的力氣随着情潮的到來也漸漸流失,到最後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

靳衡被氣昏了頭,也沒有發現陸奕卿身上的信息素越來越濃,他把人帶回家裏按在沙發上,去浴室拿了幹的毛巾給陸奕卿擦頭發,動作看起來粗暴極了。

“阿衡...”

“閉嘴!”靳衡超兇的說,等給人把頭發和臉擦幹了,又去卧室拿了一套新衣服,讓他先去洗澡。

“...”

他把陸奕卿推進浴室又替他關好了門,那份對他而言無比重要的文件被他扔在桌上無暇問津。

他站在浴室的門外,聽到裏面傳來嘩嘩的水聲,他忍不住想陸奕卿為什麽這麽傻,當初那通電話那麽難聽的話他都說出口了,為什麽現在他還能傻乎乎的捧着一顆真心硬要往自己手裏塞呢?他根本配不起他的這份赤誠。

他還愛陸奕卿嗎?愛,永遠愛着。

但這份愛已經不純粹了,他的目光落到桌上的那份文件。

他利用了陸奕卿。

浴室裏忽然傳來了玻璃破碎的聲音,靳衡的思緒一下子被拉了回來,他拍着浴室的門問怎麽了,裏面的人沒有回答他,只隐約能聽見玻璃碎片與地板相互摩擦的聲響。

他以為出事了,便開了門沖進去。

門開的瞬間,迎面撲來一陣濃郁到可以提神醒腦的薄荷香。

陸奕卿站在花灑下淋着水,他身上只剩下一件白襯衫,上面的紐扣還從上往下解掉了兩顆,露出白得發光的胸口,浴室燈清晰的鍍出了他的鎖骨,他微微後仰這頭,突出的軟骨連成一小片俊秀的山脈,山脈疊延至臉部,輪廓又化刀鋒為細柳,一根一葉都寫着溫柔。清水澆淋而下,以一種獨有的方式洗滌着這幅肉體,他閉着眼睛,水打濕睫毛,劃過唇角,落于頸間,将白襯衣染成了透明色,朦朦胧胧,像山間通了泉水,溪澗起了晨霧。

靳衡甚至都不敢出聲打擾,他咽了咽口水,喉結上下打了個滾。

直到眼前站得好好的人突然向後倒去,他才沖上前将人抱住,花灑的水順勢淋到身上,凍得他一個機靈:“你用冷水淋...?!”

話說到一半,他就被陸奕卿身上異常滾燙的溫度吓了一跳。

陸奕卿渾身都軟得不像話,幾乎是癱在他懷裏,一個着力點都沒有。他難耐的用手去勾着靳衡的脖子,将整張臉埋到人胸口,喘息聲極密極重,耳根都紅透了。

靳衡再遲鈍,也知道這是Omega發情才會有的表現,他的理智都快被信息素熏沒了,薄荷香濃郁到一定程度時,連眼睛都會被刺激到,浴室的空間小,這味道幾乎要将他的味覺和嗅覺全都剝奪,他顧不了許多,打橫将人抱起,擡腳便往卧室奔去。

一躺下來,他自己身上的溫度已經和陸奕卿不相上下了,他看着自己想了三年的心上人紅着臉蛋在他身下胡亂蹂蹭,不管薄荷香有多醒神都沒用,他自甘沉淪。

靳衡低罵了幾個髒字,俯身深深吻住了陸奕卿,這三年的思念像是找到了一個傾瀉口。

兩人唇舌分開時,拉出一條細長的銀絲,陸奕卿微睜着眼,似乎清醒了幾分,呢呢喃喃說着:

“...針...”

“什麽針?”靳衡湊近他問。

“...打針...”

靳衡低喘一聲,咬住他的耳垂磨了磨,另一只手去解皮帶,陸奕卿被情熱折磨得徹底沒了神智,只知道依照身體的本能,下身被填滿時,也僅僅只是抓着身下的床單,嘴中溢出輕不可聞的聲音。

天外雷雨大作,屋內同樣翻雲覆雨,一夜未停。

CP24(往事)

陸弈卿醒過來時,外頭的太陽已經爬得很高了,窗簾都擋不住陽光的熱情,他微微偏了頭避開光線後眼睛才勉強睜開,入目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房間,他下意識的提高警惕,但周身又萦繞着他熟悉依戀的信息素。

腦子裏就跟漿糊一樣亂,他艱難的從床上坐起來,一動之下,身體的記憶湧了回來。

他的腰跟斷過一回一樣,酸痛難忍,身後難以啓齒的位置更是火辣辣的疼,他掀開自己身上的睡衣,腰上胸口都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淤青和吻痕。

就算再傻也知道昨晚發生什麽了。

他腦中警鈴大作時,靳衡端着一杯水進來,陸弈卿微睜着眼睛看着男人靠近, 然後一支手撫上他的額頭,跟他說:“有點低燒。”

“...你...”開口才發現嗓子也啞了。

靳衡掰開一板藥,将一個小藥丸遞給陸弈卿:“退燒藥”

“...”

“乖一點。”靳衡說。

陸弈卿接過藥就着水吞了。

靳衡看着他喝完了水才将杯子接過,坐在床邊看着陸弈卿,如實交代道:“你昨晚突然發情了,家裏沒有備抑制劑...我也沒忍住。”

“...哦”

“是不是弄疼你了?”

“...”陸弈卿抓着睡衣,臉都紅透了。

“我給你洗過澡了,睡衣我給你換的。”靳衡拉了拉陸弈卿的衣領,評價道:“好像有點大了。”

“...別...別說了”

“好,我不說了,換你說。”靳衡拉過陸弈卿的左手,挽開衣袖,左手小臂上除了昨晚留下的點點紅痕外,接近手腕處的位置有一片格外刺眼的淤青,上面還能看出幾個針孔,靳衡看着那片青紫問:“解釋一下?打針?”

陸弈卿想抽回手,卻被靳衡抓得牢牢的。

他心中委屈莫名,偏了頭賭氣一樣道:“不用你管。”

“好”靳衡還是抓着他的手:“那以後我受傷了你也別管,就算被砍死在外面陸醫生也不要再多管閑事。”

陸弈卿紅着眼眶瞪了這人一眼。

靳衡板着臉嚴肅道:“到底怎麽回事?”

“三年前的手術出了意外,留了後遺症。”陸弈卿沙啞道:“昨天的狀況也不是發情,而是信息素紊亂的表現。”

“所以,那天在醫院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靳衡想起來問。

“是”陸弈卿苦笑,語中帶着無奈:“每天都這樣,我都習慣了。”

靳衡皺了皺眉。

“前兩年吃藥,後來效果不好,就直接改成打針了”陸弈卿摸了摸那片布滿針孔的淤青:“我是醫生,最擅長的就是打針了。”

靳衡看着那片淤紫 心中五味雜陳,他問:“能治嗎?”

“...”陸弈卿垂眸避開了他的目光。

“能治?!”靳衡激動道:“能治為什麽不去治?天天打抑制劑你能撐幾年?”

陸弈卿擡眼迎上對方的目光,好像從裏面看到了以前的阿衡,他問:“你是在關心我嗎?”

靳衡噎了一下,道:“...是又怎麽樣?”

陸弈卿微微笑了一下,他壓下這點複蘇的喜悅與靳衡說:“可以治,治的方法也很簡單。”

“什麽辦法?”

“再找一個alpha标記。”陸弈卿說:“兩種信息素相互牽制,症狀就會減輕。”

“...”

“我不想被別人标記啊。就算一輩子吃藥打針也不要被別人碰。”他笑笑說:“本來情況都穩定許多了,你一出現好像突然就失控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靳衡放開了他的手,陸弈卿低頭将袖子理好,把那片不好看的皮膚遮住了。

他最終還是落敗了,學習可以填補精神的空虛,藥物可以緩解身體的不适,但沒有一樣東西可以讓他忘了靳衡。

他努力僞裝出自己過得很好,這下全都暴露了。

他就是,喜歡靳衡,這份喜歡還疊加了三年的思念,比之之前愈盛。

就算對方讨厭他,把他用錢做衡量,都沒關系。

喜歡一個人本來就是卑微的。

他甘願做卑微的那一方。

他忽然被靳衡摟進了懷裏,陸奕卿以為這又是一個普通朋友之間的擁抱,他絲毫不抗拒,他甚至有些慶幸昨晚的失控。

但是想象中的擁抱卻并沒有那麽簡單,脖頸後面忽然傳來了一陣細密的疼痛,他忍不住想轉頭避開,靳衡一只手按着他的脖子輕聲道:“別動。”

陸弈卿就乖乖不動了,他能感覺自己自己脖頸後的腺體被人含進了溫熱的口腔中。繼而又是一陣輕微的刺痛,身上濃郁的薄荷香被久違的雪松覆蓋了。

他這才意識到,靳衡是在給他咬臨時标記。

“看看能不能暫時緩解一下。”靳衡松開他說。

陸弈卿摸了摸脖子點點頭。

“這個點你是不是該去醫院上班了?”靳衡提示他。

“啊?哦...我今天剛好輪休。”陸弈卿睜着眼睛說瞎話。

“這麽巧啊,也好,我本來也想讓你請個假休息一天。”靳衡說:“昨天那套衣服我給你洗了,先晾着,幹了再穿。”

“你還會洗衣服?”

“...洗衣機洗的。我就負責晾一下。”

“哦”

“到飯點了,我去做飯。”說完便走出了卧室。

陸弈卿一見人走,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機給嚴小偉發了條信息,拜托他幫忙替自己跟院裏請一天假。

靳衡說的做飯,準确來說只是下樓取了一個外賣。

陸弈卿坐在椅子上看着他把一個個用塑料盒裝着的菜品擺到自己眼前,他拿筷子夾了一小口牛肉嚼了嚼,味道還不錯,就是有點涼了。

靳衡倒是無所謂,他大快朵頤的吃,三兩下碗裏的米飯已經見了底。

“你每天都叫外賣嗎?”陸弈卿數着飯粒問。

靳衡看着他:“不好吃嗎?”

“沒有,只是外賣這種東西吃多了對身體不好。且不說它制作過程是不是衛生,這個塑料盒,相關數據顯示,中國每年消耗的一次性餐盒有150億個,其中過半不合格。這些不及格的劣質一次性餐盒溫度過高會釋放有害的致癌物質二噁英,而且飯盒中所添加的礦物質和添加劑等與食品中所含的水、醋、油等相互溶解,食品進入人體後,可能引發消化不良、局部疼痛以及肝腎系統病變等多種疾病。”

“停停停。”靳衡打斷陸醫生的科普小課堂:“吃個飯想那麽多幹嘛?”

“這麽吃不健康。”

“我不會做飯。只會叫外賣,你要是覺得髒,就別碰了。”靳衡按下陸弈卿的筷子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陸弈卿說:“你不會做我會啊。”話出口,他才後悔,靳衡之前說的很明白了,他不喜歡自己做的飯菜。即使這三年他已經有了一點點進步,但對方應該還是嫌棄的。

他只好繞了一個方向問:“伯母呢?她做飯就很好吃,她沒和你住一起嗎?...”

“閉嘴。”靳衡的語氣越來越不好了。

陸弈卿察覺到對方的低氣壓,不解的問:“怎麽了?”

“...”靳衡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說:“我把我媽送去療養院住了。”

“哪一家?我想去看看她。”

“吃飽了嗎?吃飽了可以走了。”靳衡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站起來開始收拾碗筷,陸弈卿碗裏的飯只吃了幾口,靳衡一句沒有多問直接将他手上的碗筷抽走,一股腦全倒進了廚房的垃圾桶。

陸弈卿在一旁都看呆了,他不明白靳衡為什麽忽然發了脾氣,上一刻還那麽溫柔的把自己抱進懷裏,這一刻就直接板着臉下逐客令了。

他還未鼓起勇氣問出自己的疑問,門鈴響了,他看靳衡騰不開手,就直接跑去幫忙開了門。

萊炀看到開門的是這個醫生時還以為自己走錯了門。

但靳衡很快就從廚房出來了,他第一個動作就是把與萊炀打了照面的陸弈卿往身後拉了拉,然後才和萊炀說話。

“可以出發了嗎?”萊炀把視線轉到靳衡身上道:“我開了車來接你。”

“稍等。”靳衡開了門讓對方進來後便走去卧室換衣服。陸弈卿跟了進去問他要去做什麽。

靳衡并不避着他,直接把上衣脫了,裸着的上半身就那樣暴露在陸弈卿眼前,陸弈卿無暇去想其他的,他只覺得靳衡胸前那條疤痕異常刺眼。

他不明白靳衡要去做什麽,是不是又會陷入上次那樣的險境。

“與你無關的事情你要少管。”靳衡邊扣扣子邊說。

陸弈卿按住他的手不讓他動:“能不能不要去做那種危險的事情了?我擔心你。”

不等靳衡回答,門口先傳來一聲輕蔑的笑聲,萊炀靠在卧室的門邊,戲谑的看着陸弈卿道:“陸醫生看起來是個癡情人啊,我就好奇靳衡最艱難的時候你怎麽不跳出來說你擔心他?現在在這裝模作樣,知不知道你在耽誤別人的正事?”

“別說了。”靳衡喝止住對方。

萊炀十分給面子的沒有繼續說難聽的話。

但陸弈卿覺得他說得沒錯,為什麽當初自己沒有堅持一下呢?

CP25(往事)

靳衡還是和萊炀走了,出門前叮囑他燒退了再回去,陸奕卿這才想起自己現在還算是半個病人,要是擱以前他還敢拿着這一點要求對方留下來陪陪自己,但現在,他卻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資格提這些要求,而靳衡,也并沒有看在他還在生病的份上施舍一點關愛,他甚至連飯都不讓自己吃飽就全給倒掉了。

越想越是氣餒,他重新折回卧室,把自己滾進空調被裏,床上還殘留着對方的信息素,陸奕卿抱着靳衡的枕頭很快又睡過去。

再醒過來時已經是傍晚了,還是被敲門聲鬧醒的,他睡得暈暈糊糊,不知今夕是何夕,坐在床上還出了好一會兒神,這張床明明沒有家裏的軟,卻是他睡得最香的一回,客廳的門鈴還在狂響,陸奕卿穿了拖鞋便跑去開門。

站在門外的是一個和他年齡相仿的男人,一頭幹脆利落的短發,黑色襯衣領口微敞,衣袖半卷在手臂間,鼻梁高挺,眼睛深邃卻沒有多餘的神彩,板着一張要來讨債的臉。這副端正的五官像是木工雕刻出來的,精美有之,卻絲毫沒有生命力。“木頭人”開口與他說:“該走了”

“啊?你是誰?”陸奕卿莫名的害怕,警惕的抓緊了門板,準備随時把門甩上報警。

“木頭人”說:“靳衡,讓我來接你回去。”對方看出陸奕卿的防備,又自報姓名:“我叫謝定瀾。”

陸奕卿勉強相信了這人,他知道靳衡現在的朋友都怪怪的。

謝定瀾讓他收拾一下東西下樓,他的車在樓下等着。

陸奕卿不太願意跟這個奇怪的人過多接觸,便說自己也開了車的,就在不遠處的停車場。

“靳衡說你生病,不能開車。”謝定瀾說完這句話後就安安靜靜的看着陸奕卿,不再多發一言。

陸奕卿被他看得發毛,只好答應。

謝定瀾發動汽車後問他要回哪裏,陸奕卿看了看時間說要先回一趟醫院。

謝定瀾轉頭看他一眼,難得主動開口問了一個自己的問題:“你是醫生?”

“是啊”陸奕卿說:“看不出來嗎?”他努力擺出一副專業的樣子。

謝定瀾把視線轉回車前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他沒有再繼續問,陸奕卿卻被他打開了話匣子,問了一籮筐的問題:

“你和阿衡是什麽關系啊?朋友?兄弟?”

“你們怎麽認識的??”

“你跟阿衡是同一家公司的嗎?”

“你會打架嗎?看起來很會的樣子。”

“你知道阿衡去做什麽了?”

“阿衡跟那個叫萊炀的人是什麽關系啊?”

......

半個小時的車程,陸奕卿的嘴就沒停過。謝定瀾卻惜字如金,最多蹦出一句“無可奉告”

陸奕卿問了一路,口都幹了也沒有從謝定瀾嘴裏撬出什麽有用信息。

車子很快停在了第一醫院外,陸奕卿禮貌的道了一聲謝就準備下車,這時謝定瀾卻突然開口了,語氣裏帶着點猶豫不絕:“能不能,幫個忙?”

聲音有點低,但陸奕卿聽清楚了,他解安全帶的手頓了頓,耐心問:“什麽忙?”

謝定瀾似乎有點不知道要怎麽開口,陸奕卿道:“你不說的話,我沒法幫你啊。”

謝定瀾這才開口說:“我弟弟,受了外傷,能不能麻煩你上門看一看?”

“什麽傷?嚴重的話還是上醫院吧?”

“不能上醫院”謝定瀾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聲音又放低了幾分與陸奕卿解釋:“他受的是槍傷。”

“???槍傷?!!”陸奕卿驚道,同時也明白了對方說的“不能上醫院”是什麽原因。

醫院遇到槍傷的病人,都會第一時間報警處理,哪怕是在急診科,急救的同時也不妨礙院方報警。

如果他和靳衡是同事,那麽那一行的人應該是不喜歡和警察打交道的。

“我可以幫你,但你得告訴我病人的具體情況”陸奕卿想通了便很幹脆:“這樣我才能判斷需要帶什麽藥物。”

謝定瀾感激的看他一眼,細細道來:“病人是我表侄,7歲。”

“小孩子?!”

“是,還是個孩子。”謝定瀾平複了一下心情才繼續說:“兩個月前因為我的疏忽讓他受了傷,槍打在左肩上,當時找的醫生是地下那一批,見不得光。”

陸奕卿沒聽懂他的這個表述,謝定瀾解釋道:“黑市的那一幫醫生,專門治這種槍支器械造成的傷,不管重傷輕傷,都一樣下手治,治活了是運氣,治死了也沒有責任。”

陸奕卿從來不知道這種群體的存在。

謝定瀾繼續說:“七歲的孩子,被他們架在簡陋的手術室裏動刀。回去後也恢複得不好,兩個月過去了,傷口還是反反複複的化膿流血。那些人,根本就沒有把這條命放在心上。”

“應該是傷口感染,你拖了兩個月?這種情況拖兩個月,恐怕都要惡化成敗血症了。”

“我有讓醫生看過。”謝定瀾說:“只是情況一直反反複複。”

“行行行,別說了,你和阿衡一樣,都不把命當回事,大人也就算了,小孩子還被你這樣耗,命得多大啊能拖兩個月還不上正規醫院看?”陸奕卿邊解安全帶邊說。

“...”謝定瀾被他戳中了痛點,啞口無言。

陸奕卿下了車,夏日的晚風把他的劉海都吹成逆毛了,他繞過去敲敲謝定瀾那邊的車窗,謝定瀾把車窗降了下來。

陸奕卿與他說:“你在這邊等我20分鐘,我去醫院取藥和工具。”

“你...”

“今晚就去看你說的這個病人,不能再拖了。”陸奕卿壓下被風吹亂的劉海:“在這等我。”

說罷他便往醫院的門診大樓跑去。

謝定瀾坐在車裏看着他跑遠的背影,微微抿了一下嘴唇,他沒有想過一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會願意這樣幫他。

二十分鐘後,陸奕卿提着一個藥箱往這邊跑過來,他開了車門重新坐回車裏,示意謝定瀾開車。

一個小時後,謝定瀾的車駛進了湖西小鎮,停在了一棟三層小洋樓前。

小洋樓的門前亮着燈,門口站着一個女人,女人大概三十歲左右的樣子,束着長發,上面別着一個褐色的發卡,身上是一條寬松的碎花連衣裙,長相俏麗,臉上堆着微笑。

“這是我表姐。”謝定瀾與陸奕卿道:“叫何瓣。”

“荷瓣?”陸奕卿用兩只手比出一朵荷花的形狀。

謝定瀾臉上閃過一絲笑意,糾正他:“是單人旁的何”

“哦...很美的名字。”陸奕卿說。

“何小姐,你好。”陸奕卿下車後先與何瓣打了招呼。

何瓣也連忙道了句你好,然後用詢問的目光看向一旁的謝定瀾。

“他是醫生。”謝定瀾介紹道:“叫陸奕卿。”

何瓣原先還笑着,聽到對方是醫生後卻立刻斂起了笑容,把人拉到一旁問:“又是哪裏叫來的半吊子醫生?你還嫌小帆受得苦不夠多嗎?”

“姐,他是正規醫院的醫生。”謝定瀾說:“第一醫院的外科醫生。”

“?你別騙我,是你說的,這種傷不能...”

“他願意幫忙,也不會和別人說,不會有別的麻煩,你放寬心。”

陸奕卿站在一旁等了一會兒問:“可以去看病人了嗎?”看着似乎比家屬還要急上幾分。

何瓣看他面相清秀,氣質幹淨,比以往登門的那些醫生看着順眼許多,這才走在前面引路。

謝定瀾的表侄叫何帆,是何瓣的親生兒子,何瓣所嫁非人,丈夫在她懷孕時和別的女人跑了,謝定瀾知道後直接追上門當着情婦的面把那個男人廢了。

他只有何瓣這一個親人,自然護得很。

何瓣原本帶着兒子住在市裏,前段時間有人上門找謝定瀾的麻煩,彼時謝定瀾不在,七歲的何帆被人打了一槍。

到現在都沒好。

陸奕卿推開小孩卧室的門時,看見那個孩子正在看電視,精神看起來不錯,就是手上紮着鹽水不能亂動,陸奕卿能看出來這孩子似乎有些營養不良。

謝定瀾上去和小侄子溝通了兩句,小孩就乖乖把電視關了,然後自己熟練的扒拉下衣服的一角,露出肩上貼着紗布的傷口。

陸奕卿看了一眼就擰了眉,紗布上除了滲出一點血跡,更多的是黃色的液體。

何瓣大概也摸清了醫生的治療過程,主動上去抱着兒子,慢慢的幫小孩把那層沒什麽用的紗布揭了下來,紗布還和傷口化膿的地方黏在了一塊,扯的時候還是會疼,小孩沒明着喊出來,而是把頭埋進了母親的懷裏,肩膀微微顫了幾下。

陸奕卿看着也不忍,但是這個傷口再不處理妥當,左邊的肩膀怕是都要廢掉了。

傷口已經嚴重化膿,子彈打出來的那一個位置還能見到一層薄薄的血痂,陸奕卿取了酒精棉做初步的處理,上面的傷口稍微擠一擠就會流出混着濃水的血。

這個過程算不上好受,小孩已經抓着母親的衣領哭出了聲。

“別怕別怕,叔叔會輕輕的。”陸奕卿一邊開口哄,一邊取出一支麻醉針,他用眼神示意何瓣抱住孩子,別讓他掙動,謝定瀾見狀也上前按着小侄子。

麻醉針按着傷部打,剛紮進去的那一下是最疼的,小孩子前一秒還被叔叔溫聲溫語的哄,下一秒肩上猝不及防的一陣劇痛,差點沒疼得從媽媽懷裏跳起來,好在謝定瀾和何瓣使了力氣按住了他。

麻藥發揮功效後,痛感就沒了,此刻何帆去摸自己左半邊的肩膀和摸一塊豬肉其實沒有什麽區別。

不痛自然也就不哭了,眼睛裏還糊着淚,他看着眼前這個好看的叔叔,想不明白他為什麽下手那麽狠。

陸奕卿聽了謝定瀾的描述預判過傷勢後,便帶上了最齊全的藥物,因此現在情況雖然嚴重了幾分,但他應付起來也算游刃有餘,他給孩子打了麻藥後,便針對那處傷口做了一個小型的手術,拖了兩個月,情況時好時壞,但好在沒有惡化到不可逆的地步。

這些鹽水打得再多也僅僅只是起到最基本的消炎作用,實際用途不大,但好歹也減緩了傷口惡化的速度。

整個小手術進行了将近一個小時左右,小孩被媽媽抱着坐立,陸奕卿全程彎着腰專注地處理傷口,謝定瀾看到他額頭出了許多汗,把劉海都打濕了。

處理好傷口又重新上好藥後,這個治療過程才算結束,陸奕卿直起腰的時候才發現這個動作于此刻的自己有多費力——他的一把老腰,昨晚才被某人弄得快要斷掉。

謝定瀾适時的去扶了他一把。

“謝謝。”陸奕卿用拳頭砸了砸自己的腰部,與人道了聲謝然後又去問小孩感覺怎麽樣,完美忽略了謝定瀾那聲低低的“不客氣”。

他用的麻醉藥量謹慎,一個小時後基本藥效就過了,小孩能明顯感覺到傷口的狀況如何,有點疼,但不是不能忍受。

“我帶了止痛藥過來,今晚先忍一忍,明天穩定了才可以吃止痛藥,也不用多吃,受不了的時候吃一粒就好,多吃對孩子身體不好。”陸奕卿從藥箱裏翻出幾盒藥,他甚至還自備了黑色水筆,在藥盒上寫下吃藥的劑量以及頻率後才交給何瓣叮囑道:“情況比我想象的稍微嚴重,我帶的藥不夠,等我回醫院再讓藥房的同事配,我明天給你帶過來,剛好也當複診。”

何瓣雖然不知道這次這個醫生醫術如何,但看對方累得直不起腰來,多少還是有幾分感激之意的。

陸奕卿從口袋裏拿了一根棒棒糖遞給何帆,笑着說:“獎勵你的勇敢。”

何帆臉上還有淚痕,但眼睛裏已經沒有淚了,他接過那根棒棒糖,讓謝定瀾替他拆開包裝,然後含在嘴裏吃了起來。

回去的時候,陸奕卿坐在副駕駛上還有些興奮,謝定瀾想把車載空調開起來,陸奕卿問他能不能不開,謝定瀾就收回了手沒開。

轎車飛速駛過高速,夏天夜裏的風還算是涼快的,陸奕卿開着窗戶,迎面吹着風,今天早上的郁悶被救治病人後的喜悅與成就感壓了過去,藏在體內的雪松香此刻也出來為他喝彩,他的心情好極了,這三年,他沒有一刻比現在開心。

CP26(往事)

往後數日,陸弈卿都沒能再見到靳衡本人,他這幾天也忙,從醫院下班後還得抽空跑一趟湖西小鎮,給小孩複診完再回來就已經很晚了,他也被折騰得精疲力盡,躺在床上抱着手機想給靳衡打個電話聽聽對方的聲音都不敢,怕對方在忙,發個問候的信息都要斟酌再三,簡直就像剛談戀愛那會兒,矜持又謹慎,只不過當初倍感折磨的一方是靳衡,現如今倒反着來了。

信息發出去也是石沉大海,沒接到一條回複。

陸弈卿都懷疑靳衡填在病歷本上的電話號碼是假的了。

何帆的傷一周後已經肉眼可見的轉好了,上面化膿流血的症狀徹底消失,槍傷的位置開始正常的結痂,小孩除了口服一些消炎藥物外,已經不需要再每日挂水紮針了。何瓣看到兒子這回是真的要好,頓時對陸弈卿感激涕零,她帶着孩子走不開,便特意做了幾個拿手的甜點拖謝定瀾帶去給陸醫生替她表達一下謝意。

陸弈卿下了一臺手術後,一回辦公室就發現自己桌上多了一盒包裝精美的糕點。

“是一個高挑的男人送過來的。”嚴小偉湊過來說:“他來辦公室找你,我跟他說你還得三四個小時才能下手術臺,他就坐在一邊等了得有兩個小時吧,後來接了一通電話好像有什麽急事才走的。我問過他名字,他說他姓謝。”

陸弈卿大概明白是誰了,他剛好也餓了,就開了盒子,嚴小偉這個吃貨一看到裏面花樣繁多的各種糕點就哇了一聲,狗腿的問:“師兄,我可以吃一塊嗎?”

“自己拿”陸弈卿挑了一個鮮花餅嘗了嘗,味道還是很不錯的。

嚴小偉一邊啃桂花糕一邊八卦:“我看那個人長得一表人才,好像還是個alpha,他在這邊幹等了你兩個小時啊,是不是對你有意思?是師兄的追求者嗎?”他指着被陸弈卿咬到一半的鮮花餅大驚小怪的說:“我的天!這個餅裏包的是玫瑰花的花瓣,玫瑰花代表什麽?代表愛情啊陸師兄!他在暗示你啊!”

“...”陸弈卿抓了一塊定勝糕糊進嚴小偉嘴裏:“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嚴小偉樂呵呵的抱着一大堆吃的回了自己的位置。陸弈卿坐在椅子上放空思緒慢條斯理的吃完一個鮮花餅,覺得真是好吃,花香四溢的,吃完一個準備拿第二個的時候,放在手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拿過手機,只看了一眼就從椅子上嚯的站了起來,嚴小偉在一旁被吓了一跳,問他怎麽了。

“沒事。”陸弈卿壓下心中的喜悅,又重新坐回椅子上,眼睛盯着手機界面,其實他還沒看消息內容,只是看到來信是“靳衡”二字時就有點控制不住的開心。

“有情況!?是不是那個A約你出去了?!看不出來對方還是個行動派啊!快讓我看看!”嚴小偉敏銳的又湊過來要看他的手機,陸弈卿忙用手把手機界面捂起來辯解道:“不是!”

嚴小偉看他明明就是一副春心蕩漾的神情,立時明白過來嚷道:“卧槽?難道是另一個A?我早該知道,師兄你這種硬件,身邊怎麽可能不桃花朵朵開?!你居然瞞得這麽嚴實?!”

“......”

陸弈卿被他吵得受不了,找了個借口把人打發去巡房了。

辦公室一下只剩他一個人,他這才劃出那條信息仔細看了起來。

不算英文字符和标點,其實也就七個字:

“晚上八點,YGUN酒吧見。”

酒吧夜店這種地方,在陸家是被明令禁止的場所,一旦陸奕卿對這類地方表現出一點點興趣,陸父陸母就會立刻給他進行一番思想教育,保證他沒有這類“危險”的想法為止。

但那畢竟是學生時代的事情了,現在他已經成年了,一些嘗試不是不可以做。

下班後,他特地回宿舍洗了個澡,他很擔心身上的消毒水味去不掉,靳衡說過不喜歡這個味道,為了保險起見還噴了點香水,又打了一管抑制劑,雖然臨時标記有很好的緩解作用,但他還是不能夠完全放心,他怕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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