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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讓陸奕卿坐在一旁看着就行,讓城裏來的小少爺看看他是怎麽把桂花搖下來的,結果陸奕卿硬是要幫忙,他便将手中的籃子交給他,讓他站在樹下接就好。

陸奕卿沒明白這裏面的竅門,拿着個籃子呆呆站在樹下。

謝定瀾三兩下已經爬到了樹上,然後沖着站在下面的Omega喊:“奕卿!看我爬得高不高?”

陸奕卿擡頭看見這人已經穩穩當當的靠在樹幹上了,擔心的喊:“你別摔了!”

“不會,我爬樹長大的!”

“哈哈哈你是猴子嗎?還爬樹長大的?”

謝定瀾看着笑得開心的人兒,也被他的快樂傳染到,他迎着陸奕卿的目光認真說:“你以後多笑笑吧,很好看。”

“有多好看?”

“比花還好看。”謝定瀾找了個比喻說。

陸奕卿問:“定瀾,你這麽會哄人,應該有很多人喜歡你才對,怎麽到現在還是單身啊,一點都說不過去。”

“喜歡我的人裏沒有我喜歡的。”謝定瀾想了想說。

陸奕卿仰頭看着他問:“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謝定瀾定定看着他,毫不猶豫的說:“有。”

“誰啊?!”

不待人回答,一陣微風吹來,樹上熟了的桂花就悠悠飄下來幾朵,陸奕卿一下子想起自己站在樹下是幹什麽的,他拿着籃子去接飄下來的幾朵小花,桂花長得多,落得也多,籃子底部很快就鋪了一層小花。

陸奕卿恍然大悟,原來桂花是這樣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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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定瀾看着人像個小孩一樣新奇地在桂花雨裏穿行着,脖子上系着的淡藍色圍巾也沾了幾朵金色的小花,顯然已經把剛才那個問題忘在腦後了。

他沒有把答案說出來,他想他能藏一輩子。

喜歡一個人,就是讓他開心,或者看着他開心。

他現在兩樣都能做到,已經很知足了。

他握了較細的那根枝幹,慢慢搖晃,很快陸奕卿站的那塊地方就有小花密密麻麻的落了下來。

陸奕卿駕輕就熟的拿着籃子接,很快就接滿了半個籃子。

謝定瀾看着應該夠了就停了手跳下樹,過去将陸奕卿手裏的籃子接了過來。

Omega從籃子裏抓了一小把花放在鼻子邊聞了聞說:“好香啊”

“做成桂花糕就更香了。”謝定瀾說。

陸奕卿說:“寶寶剛剛還踢了我幾下,它很喜歡這個香味。我們快回去吧,我已經迫不及待想吃了!”

“等一下。”謝定瀾拉住人的手臂。

“?”

“你頭上長了幾朵花。”謝定瀾說着擡手替他把上面的桂花一朵一朵拿下來了。

“圍巾上也長了。”陸奕卿順着他的話頭說,然後自己把圍巾上沾的小花拿了下來。

回去的路上,他才忽然想起,剛才在樹上謝定瀾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你還沒告訴我你喜歡的人是誰?”

“...要不,你猜?”

“我認識嗎?”

“認識。”

“相熟嗎?”

“跟靳衡很熟”

陸奕卿在腦中篩選了一下符合條件的人,最後只剩下一個人名,他驚訝又不可思議的看着謝定瀾說:

“你喜歡的是大春?!!!”

“......”

CP57(往事)天空一聲巨響

轉眼又到了探監的日子,陸奕卿從前兩周就開始準備要帶給靳衡的東西,因為監獄裏有規定,他能給靳衡帶的東西少得可憐,但也不妨礙他一頭熱的收拾了兩個大袋子,都是些過冬的衣服,他還挑了自己讀完的幾本書,在每一個有趣的地方都用黑色水筆寫上自己的感悟和看法,他覺得監獄裏的生活肯定索然無味,唯有讀書能夠陶冶情操,他還想着以後寶寶出生了,就可以給阿衡發孩子的照片了。

他為這天的到來費心準備了許久,到了探監的日子他卻倒在床上燒得暈暈乎乎,連坐起來都費勁。

今年的第一場秋雨像小女孩的情思一樣,溫柔綿長,久久不停。

可最溫柔的秋雨也是最磨人的,天氣一旦濕冷,他手上未愈的傷便立即爆發了。

那裏面像是藏了數以萬計休眠的螞蟻,這場雨催醒了它們的鬥志,它們傾巢而出,肆意的啃咬着這只手裏原本就七殘八落的骨髓和皮肉。

老軍醫給他紮了針,又開了藥,效果卻極其微小。

陸奕卿已經不敢再試圖掙動右手了,他每一根骨頭都鈍痛不止,稍微彎一下指關節,都好像能感受到裏面的鋼釘與骨頭摩擦的酸麻感。

老軍醫看他疼得臉色慘白,冷汗直冒,又看着他被子下隆起的肚子,深嘆一口氣說:“骨頭上的傷最難治,疼起來也是要命的,如果他沒有懷着孩子,我還能給他打一管止痛針,起碼能睡兩個小時的安穩覺,可現在也只能慢慢熬着了,他的alpha也不在身邊,沒有信息素安撫,這個病的痛苦又要翻一倍。”

陸奕卿從早上開始高燒,一直到了後半夜才退了燒,他在早上五點多清醒了一會兒,看了一眼外面熹微的晨光,問徹夜守在他床前的謝定瀾:“...我是不是睡過頭了?今天幾號?”

“今天六號”謝定瀾說。

陸奕卿眼角的生理淚水被他眨落下來,他輕聲呢喃:“...我失約了”

“我已經托人把那些東西給靳衡送過去了”謝定瀾握上他微燙的手,想讓他安心:“我沒和靳衡說你生病了,你別擔心。”

陸奕卿一旦清醒過來,右手的疼就又清晰起來,他無意識的握緊了謝定瀾放在他手心的手,緊閉着眼熬着身上的痛楚。

這場雨下了多久,他就病了多久。

他從病中出來後,人又瘦成了一把骨頭,只有肚子微微隆着。

這一病好像抽去了陸奕卿所有的精氣神,他每天倒在床上昏昏欲睡,肚子壓得他腰酸背痛,他夜裏總是被小腿抽筋疼醒,因為肚子大了,他連自己伸手揉一揉都做不到。

他被疼醒後偶爾會睜着眼到天明,眼裏全是一片黑暗,什麽都看不見,空調裏吹出暖風,他卻還是覺得很冷,這個時候他總是在想,如果靳衡在他身邊就好了,他很想讓阿衡抱一抱自己。

這樣過了數個難熬的夜晚,這一夜,他被腹中的絞痛痛醒。

察覺到是腹痛時,他一下子便清醒了,這幾天寶寶也鬧得厲害,這種痛是時常有的,忍一忍便能過去,他想着這個孩子才剛剛要滿八個月,不應該這麽急着出來才對,他把自己的睡姿調整好,保證不會壓到肚子,然後慢慢做着深呼吸,往常遇到這種情況時他也總是這樣做,往往不到五分鐘小寶寶便能消停了,可是這回,腹中的痛楚非但沒有緩解,反而愈演愈烈。

他意識到不對,擡手去夠床邊的臺燈,碰了兩三下開關才把燈開了起來。

只是這樣簡單的兩個動作,做完之後他卻無力的倒回床上,一邊大口喘氣一邊抓着被子的一角,額頭上的汗水已經挂在了睫毛上,他閉上眼睛,鹹澀的汗水又混入眼裏,給眼睛帶來一陣輕微的刺激。

咬牙忍過這一波陣痛後,他才有力氣掀開蓋在身上的被子,單手支起上半身看了下肚子的情況,肚子和原先的渾圓不一樣,現在幾乎墜成水滴狀,而更讓他害怕的是,他下身的床單上不知何時已經染上了血跡。

他為了保住這個孩子,不惜與家人決裂,他沒有讓醫生結束這個孩子的生命,卻沒想過自己這副身體也可能根本留不住這個小生命。

他穩了穩心神,最壞的情況就是這個孩子早産,他到底是曾經上過手術臺操刀的人,對着血肉模糊的傷口都能淡定自如,也面對過許多他人的生死,早就見怪不怪。

這回終于到了自己身上,最開始的慌亂漸漸被冷靜替代。

他的手機放在離床最遠的桌子上,他不敢讓自己多動,所幸床頭的桌子上有何瓣專門安的電話機。他伸手就可以夠到。

現在是淩晨三點,這個家裏的其他人都休息了。

兩層的小洋樓融入夜色之中,只有二樓那個房間的小窗裏露出朦胧的光亮,像是在黑夜裏烙出了個洞。

一樓靜靜躺在大廳桌上的電話機突兀的亮了起來,繼而便“鈴鈴鈴”的響了起來。

是這個靜谧的夜裏最孤獨的聲音。

這個孤獨的聲音的另一端系着兩條命。

在電話第三次發出響聲後,小洋樓的另外兩個小窗也突然發出了亮光。

夜不那麽黑了。

何瓣是最先被這個電話鈴吵醒的,她睡得迷糊的大腦在當機30秒後猛然意識到這個電話響起來意味着什麽,何帆在她身邊睡得正香,沒有被吵醒,她随手披了一件衣服,沖出門時剛好和謝定瀾撞了個照面,謝定瀾一句話都來不及說,他三步并作兩步的沖上樓,連門都沒敲就直接闖進了Omega的房間。

映入眼裏的先是被血浸濕大半的床單,陸奕卿的身體“絞”在那裏面,整個人側躺着,上半身幾乎要滑到床下,肚子被這個扭曲的姿勢擠壓得變了形,他的左手幾乎垂落在地上,手裏還握着電話聽筒,聽筒裏還在響着“嘟——”的忙音。

謝定瀾沖過去把人抱進懷裏,Omega慘白着一張臉,眼睛微微睜着,還沒有徹底失去意識。

他痛得暈過去,很快又被劇痛扯回意識。

他眼睛裏看到的東西已經很模糊了,但依然能辨認出自己正被誰抱着,眼前看着他的人又是誰。

他費了最後一絲力氣抓住謝定瀾的衣服:“...你一定,幫我把孩子保住...”

他的聽覺也慢慢遲鈍起來,不确定對方是否答應了自己這個請求,他已經盡了全力在保護這個寶寶了,他在心裏懇求這個孩子拿出之前那樣的生命力,頑強的活下去,來到這個世界。

即使代價是用他的命換他也願意。

他慢慢陷入了無邊的黑暗裏,手也垂落下來。

CP58(往事)初雲閃亮登場

鎮上的醫院,只有急診室的燈還亮着,但也空閑得很,家裏有急症的病人大多都去了城裏的醫院,除非遇上哪個醉漢撞了電纜杆送來緊急救治外,半夜幾乎沒什麽病人,值班的小護士坐在桌前打盹,醫生更是不見蹤影。

三點半的時候,有一輛車急匆匆停在了醫院門口,護士被車燈晃了眼睛,這才打着哈欠睜開眼,便看見從車上跳下來一個男人,他懷裏還抱着一個人,那信息素發散得厲害,她一聞便知道是個Omega,繼而才注意到這個人隆起的肚子和下半身的血跡。

“醫生!醫生呢?!”男人絕望的沖她喊。

護士從椅子上彈起來,沖進科室裏,很快,就有一個女醫生邊戴口罩邊快速走過來,身後還跟着兩名護士。

護士迅速推過了轉移床,謝定瀾把陸奕卿放到那張床上,Omega已經完全沒有意識了,肚子也墜成了畸形,只有下身的血一直不斷的在流。謝定瀾松開人的時候,兩邊的手臂上也全是溫熱的鮮血。

人很快被推進了急診室,謝定瀾和何瓣都被護士攔在了外面。

醫生做了緊急的檢查,她在簡單處理完出血口的污穢後,隐隐約約的看見了胎兒的頭。

然後皺眉,下了判斷:“是急性分娩,送手術室。”

鎮上的醫院規模極小,專門用來協助孕産的設備也少,醫生也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但她知道病人的情況危急,這個血再出下去會一屍兩命。而城裏的醫院又太遠,路上最快要花半個小時,等送過去什麽都晚了。

她只能硬着頭皮上,給Omega的血管裏推了一管藥,讓人清醒過來。

一旁協助的兩個護士有條不紊的聽着指揮做事。

那管藥的效果立竿見影,醫生見病人有要醒的趨勢,連忙上去拍着人的肩膀,喚着他的全名。

“陸奕卿,聽得到我說話嗎?”

“你的情況很危險,急性分娩,三個時辰內是最好的搶救時間。”

“你現在要保持清醒,你必須自己把孩子生下來,再拖下去,寶寶會出問題,你能聽懂嗎?”

Omega睜開了眼睛,眼裏恢複了幾絲清明,醫生看得出來他在強撐着,她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起了效果。

“你要配合我,好嗎?”

陸奕卿渾渾噩噩的點頭,他腦子裏的念頭只有一個,讓這個孩子平安出生。

他只要一醒來,下身撕裂般的劇痛就重新卷土而來,痛得他兩眼發黑,他跟着醫生的節奏,呼氣吸氣然後再用力,他感覺得到孩子在一點一點往外挪,只要往外挪一點,就離生機更近一點,他一邊高興,一邊承受着這種淩遲一般的疼痛。

他暈過去數次,都被護士弄醒了,他知道自己不能睡,可眼皮就是發沉,到後來呼吸都變得異常困難,在不知道第幾次徘徊在昏迷的邊緣時,耳邊響起了一陣啼哭聲。

很微弱,但他确信自己聽到了。

“是個男寶寶,出生時間,5點20分。”

護士給孩子簡單做了清理,包上小襁褓後,抱給Omega看。

陸奕卿全身都跟散架了一樣,連擡手碰一碰孩子都做不到。

但是小寶寶自己一邊哭一邊揮着小手,輕輕碰到了爸爸的臉頰。

小手軟綿綿的,跟棉花糖一樣,陸奕卿的目光粘在寶寶身上,他一時間都看不出來這個孩子像誰。

他的信息素一點一點的把孩子包裹起來,代替了自己的擁抱。

孩子是早産兒,一出生就要進保溫箱的,護士沒有抱出來給家屬看,只出來報了平安:“Omega爸爸和孩子都度過了難關,但是建議立馬轉院,這裏的設施不齊全,對病人和孩子都不好。”

謝定瀾松了一口氣,他原先計劃再過一個星期就讓奕卿去城裏的醫院住着,要是有個突發情況也能及時應對,卻沒有想過這個孩子會出來的這麽急,但所幸有驚無險,父子都平安。

嚴小偉一早就打電話跟他通好了氣,他借着自己的人脈安排了産科最好的醫院,病房都是單人獨立的,甚至提前預交好了一個月的醫藥費。

因此今天雖然事發突然,但也不至于毫無準備,确認父子平安後,謝定瀾打電話把這個突發情況給嚴小偉說了,對方顯然是剛睡醒,但在聽完他的講述之後,聲音立馬拔高了幾個調,說他現在就和那邊的醫院聯系。

七點多的時候,對接醫院的救護車就過來了。

陸奕卿再醒過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他在一個陌生寬敞的病房裏。

護士在幫他調着點滴的速率,一見人醒了,臉上立馬浮現了笑意:“你醒啦,我去叫醫生過來。”

半靠在一旁沙發上打盹的謝定瀾有感應一樣也跟着清醒了,他湊到病床前,陸奕卿看到他眼裏布着的血絲,猜他肯定沒有睡好。

“...寶寶呢?”

“在新生兒培養箱裏,因為是早産兒,醫生說要在裏面觀察幾天。”謝定瀾愉悅的說:“是個男孩子,體重三斤半,但你放心,他很健康。”

陸奕卿被他的開心傳染到,也彎着眼睛笑了笑,輕聲說:“真想抱抱他。”

“會的,再過幾天就讓你抱,到時候你想怎麽抱就怎麽抱。”謝定瀾替他拉了一下被子:“你現在先好好休息,恢複好了才有力氣抱抱他。”

陸奕卿點點頭,他偏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藍色的天空上飄着幾朵小白雲,他沒看到太陽,卻一直被光明籠罩着,他說:“天都亮了。”

“你睡了一天一夜呢。”謝定瀾說。

醫生這時候進來,嚴小偉也蹦跶到陸奕卿面前,他身上穿的是自己的衣服,沒有披白大褂。

陸奕卿便知道這不是第一醫院。

“師兄,我看到小寶寶了。”嚴小偉一邊騰出位置讓醫生給陸奕卿檢查一邊興奮的說:“好小啊,感覺還沒我兩個手掌合起來大。”

“剛出生的寶寶都很小。”陸奕卿說:“他在我肚子裏的時候也不大啊。”

檢查完Omega身體的醫生說:“早産的寶寶都偏小,好在沒有帶出什麽病,算是幸運的了。”

陸奕卿連忙問:“那以後要注意什麽?”

“早産的寶寶口與舌的肌肉很弱,消化能力差,胃容量小,可是每日所需熱能又不能太少,因此只能分作多次喂哺,還要注意保暖,早期還應補充維生素E*,這些細節我都會告訴照顧寶寶的護士,就是有一點,最開始最好用Omega爸爸的奶水喂養。”

“......”

男性Omega在生産之後胸部會短暫發育,供給哺乳期的孩子奶水,但周期短,且這種情況因人而異。

陸奕卿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胸部,覺得自己可能就是那個特例。

他整個懷孕期間都在喝着各種各樣的苦藥,多少是對身體有影響的。

CP59 (往事)

小寶寶注定是沒有奶喝的孩子。

陸奕卿的身體恢複得慢,一直都不能下床,小孩子又離不開保溫箱,父子倆硬是生生分開了小半個月才見上面。

一家子裏只有何瓣有照顧嬰兒的經驗,孩子出了保溫箱後她是第一個上手抱的,當過母親的人對小寶寶都有種特殊的喜歡,她真是第一眼就對這個孩子愛得不行。

寶寶被抱到陸奕卿眼前時是醒着的,睜着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一屋子的人,目光與爸爸對上的那一刻就不移開了。

陸奕卿覺得自己與這個孩子在對視的這一刻達到了心靈的互通,他眼眶微微發熱,這個就是在他肚子裏呆了八個月的小寶貝,小家夥默默地在他身邊,陪他經歷了生與死,在他絕望的時候給他點燃了一點星火,支撐着他走到現在。

何瓣坐到床邊,把寶寶小心的往陸奕卿身上靠,陸奕卿彎起左手,讓寶寶的頭可以枕在自己的臂彎裏。

“對,這個角度是對的。”何瓣一邊指導着一邊準備把孩子的身體完全交到Omega手上,她太明白陸奕卿此刻的感受了,也太想讓這個苦命的人親手抱一抱自己辛苦懷胎八個月的兒子。

可她忘了陸奕卿的右手有傷,謝定瀾在一旁提醒了一句,何瓣才意識過來。

陸奕卿費力的擡起右手,搭在了寶寶的襁褓上,他忍着骨頭裏愈演愈烈的刺痛把右手曲成可以把寶寶抱住的弧度,何瓣坐得最近,看得見Omega整個手臂都在微微發着顫,手背還爆出了幾根青筋。她突然明白,這個簡單的表達愛意的動作,于眼前這個人而言有多難。

“何瓣姐,你別松手。”陸奕卿的額頭上出了一層薄汗,在長達十分鐘的嘗試之後,他終于接受了自己右手能使得上的的力氣不足以抱穩寶寶的事實,他艱難的笑了一下,無奈的說:“我好像抱不住他。”

“好,我不松手。”何瓣心中替他難受,但沒有表現得太明顯,只說:“我幫你抱穩,你親親他,他是你的寶貝。”

小寶寶也似乎有所感應,他遲遲等不到爸爸的懷抱,便伸出小手虛虛的去碰了一下爸爸的衣領,咿咿呀呀的好像在讨爸爸的歡心,希望他能抱一抱自己。

陸奕卿低下頭,用自己的額頭輕輕碰了一下寶寶的額頭,寶寶下意識的閉了一下眼,等爸爸的額頭離開時,立即睜眼新奇的看着他,好像這是在做什麽有趣的游戲,陸奕卿又低下頭親親寶貝的額頭,他的睫毛不知道何時被打濕了,但臉上并沒有淚痕。

在沒人察覺的時候,淚水被他悄無聲息的收了回去。

他歉疚的和寶寶說:“對不起,爸爸都抱不動你。”

小孩子什麽都不懂,咧着嘴沖他笑。

何瓣說:“你給他起個名字吧。”

陸奕卿看了一眼外頭湛藍的天空,上面漂浮着兩朵相互依存的白雲,不管風怎麽吹,它們都緊緊的貼在一起,甚至相互交融。

“白雲初晴*。”他低下頭對着傻樂的寶寶說:“叫你初雲,好不好?靳初雲。”

謝定瀾順着他的目光望到天空上的兩朵雲,并不能明白這人的思緒,觸景生情,可他無情可生,卻依然說:“是很好聽的名字。”

何瓣也笑:“我們小雲一定會是個乖寶寶的。”

小初雲裹在小襁褓的雙腿歡快的蹬了兩下,像是在表達自己收獲名字和誇贊的喜悅。

他很小,還不足月就出生了,但除了體重稍輕外,其他指标都是正常的。出了保溫箱,過了觀察期後,小寶貝便被允許待在爸爸身邊了。

搖籃離床格外的近,小寶寶躺在裏面,一天大多數時候都在呼呼大睡,醒來時總是格外精神格外乖巧,除了餓了和拉了,基本上不會哭鬧,他明明還這麽小,卻好像已經懂得要體貼自己體弱的爸爸。

陸奕卿每天就趴在搖籃邊上陪着寶寶,孩子醒的時候,他用左手的手指和小寶貝做簡單的互動,看着小寶寶吐泡泡,小家夥犯困的時候,他就單手搖着搖籃,輕輕哼唱着自己小時候聽過的兒歌,直到把小寶貝哄睡了,他自己才會閉着眼跟着睡一會兒。

生産之後,他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精力比不上以前,總是覺得累。醫生說是身體虧空得太多,才會這般虛弱,可以慢慢補回來。可他懂得自醫,自己的身體如何他最清楚不過,這幾天他的後腦總是間歇性的作疼,疼痛來得急促去得也快,他之前在醫院裏看過自己的腦部CT片,用專業的眼光來看,血塊的位置實在不算理想,通過開刀取下來的成功率不足50%。

他在手術臺上總是扮演着操刀者,因此絕不能接受死在手術臺上這樣的結局。

但是不動它,反而可以懷着點僥幸心理,說不定一輩子都相安無事,現在看來,是自己太樂觀了。

他還要等靳衡三年,現在就已經過去了1/6,時間推着一切在前進,這個血塊會是一個威脅,但它是慢性毒藥,不會立即發作,也不會馬上要他的命。

他看着小寶貝的睡顏,想着自己要努力的活下去,從前是為了給靳衡的承諾,現在還為了這個寶寶。

寶寶的滿月禮是在醫院裏過的,何瓣給織了一頂虎頭帽,小家夥戴上去後看着十分讨喜,小幅度的搖晃了一下小腦袋,帽子後面縫上去的老虎尾巴就跟着擺動起來,十分活潑。

陸奕卿伸手揪了一下帽子上的小尾巴,小家夥就好奇的轉過了頭,眨巴着大眼睛,向爸爸伸出手,陸奕卿便拉着寶寶的手親了一下。

謝定瀾擺弄着相機,剛好把這一幕拍了下來。

犯了兩個月相思病的靳先生這個月依然沒有等到自己的老婆,卻從獄警那裏收到了三張照片和口頭的平安信,他才知道自己提前當了父親。

有兩張照片是小家夥的特寫,小團子的皮膚和奕卿一樣白,五官也明朗起來,依稀可以看得出更像奕卿一點,只有一雙眉眼與自己俏似,靳衡一遍一遍摸着照片上的小孩子,心想像奕卿好,不愧是自己的兒子,就該這麽長。另一張裏,陸奕卿只露出了一個側臉,他低着頭親吻着小寶貝的手,靳衡看着這張側臉出了許久的神,他看到奕卿手上還在吊着針,也瘦了好多,像是還在病中。

這種時候,自己卻不能陪在他身邊。

這些照片和那張大學時的合影一起被放在了枕頭下,四張相紙裝着靳衡全部的思念,陪他熬過一千多個孤獨的日日夜夜。

CP60(往事)

出院回家後,陸奕卿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小寶寶身上。

他之前在書上惡補過照顧孩子的功課,但理論與實踐終究是有差別的,在他身上更甚。

他抱不了孩子,連給寶寶換個尿布都無比艱難。

何瓣倒是十分願意代勞,陸奕卿很多時候只能幹站在一旁看着。想幫忙都插不上手。

嚴小偉托人從澳洲買了好幾罐奶粉,全屯在了家裏,夠小寶貝吃一年了,完全不用憂愁沒奶喝的問題。

陸奕卿力所能及的事情就是給寶寶泡奶粉,這也是何瓣教上手的,他試好水溫,就着奶嘴抿了一小口品品味道,确定是寶寶喜歡的濃度後,才舉着奶瓶去喂寶寶。

小初雲經常是和爸爸一起躺在床上,因為新生兒對Omega的信息素依然非常依賴,所以陸奕卿幾乎是寸步不離的陪在寶寶身邊,孩子也黏着他,總是喜歡貼着他的胸口睡覺。所以寶寶稍大了一些,夜裏便也不睡搖籃了,每天和爸爸擠在一個小被窩裏,枕着信息素入眠。

陸奕卿半躺在床上,用左手舉着奶瓶,把奶嘴玩寶寶嘴裏送,小寶貝剛才餓得哭了幾聲,這會兒聞到了一股奶香味,便循着本能往爸爸懷裏撞,陸奕卿身上穿着的是居家服,屋裏開着暖氣,因此身上的衣服也薄,小寶貝一偏頭輕而易舉的就碰到了他的乳頭,然後便迫不及待的張開小嘴去咬,隔着衣服都不能阻擋他的熱情。

這種情況并不是第一次了,陸奕卿輕嘆一口氣,把奶瓶放到一邊,用手扶着寶寶的頭把他和自己的身體拉開了小小的距離,然後飛速的抓過奶瓶,趁着小朋友的嘴巴還張着的時候把奶嘴塞進了寶寶的嘴裏。

小寶貝什麽都不懂,被拉開的一瞬間就耷拉着淡淡的眉毛準備嚎啕大哭,然而哭聲還沒從喉嚨裏跑出來,他嘴裏就被塞進了奶嘴,稍稍用力一吸,香甜的奶汁便彙入口中,他猛吸了幾口奶,滿足了以後,又彎着眼睛沖着爸爸笑,仿佛十分滿意。

陸奕卿被他這天真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虛,但到底是又騙過了一回。

寶寶又大了一點後,才終于不會一餓就撞着他的胸口找奶喝了。

陸奕卿再見到靳衡時已經是小半年過去了,當初生産時那般兇險,何瓣怕他休養不好落下病根,硬是把人關在家裏,不讓他出去吹風受冷,天天炖着藥膳滋補,直到陸奕卿被喂胖了一點,臉頰也浮上些許紅潤後,她才滿意,默許他可以出門。

再過半個月就是新年,他趕着一年中最後的幾天去見了靳衡。

靳衡半年沒看到媳婦兒,想得很,一看到陸奕卿坐在他面前,他就想沖過去把人抱住,可惜他們之間隔着一扇玻璃,玻璃上還貼着四個紅色的大字:“好好改造”。

陸奕卿比他在照片裏看到的狀态好一點,靳衡拿起電話,問的第一個問題便是他的身體。

陸奕卿亮着眼睛笑了笑,與他說:“好多啦,我最近還胖了!”

靳衡說:“哪裏胖?我現在捏你的臉,臉上能讓我捏出二兩肉嗎?”

“怎麽不能了?可是你也捏不到。”陸奕卿眨兩下眼睛說:“等你出來,就可以捏小家夥的臉了,手感非常不錯,就跟小面團一樣。”

“我看到你寄過來的照片了,寶寶長得像你。”靳衡一想到小朋友,也是滿臉幸福與期待:“以後肯定越長越好看。”

“我給他取好名字了。叫初雲。本初子午線的初,沖雲破霧的雲,你覺得怎麽樣?”

“你起的都好聽。”

“對了,他跟你姓靳。你有沒有意見?”

“不敢有意見。”靳衡說。

“以後我和寶寶就都是你的人啦。”陸奕卿笑說:“生寶寶好辛苦的,你不應該給我點獎勵嗎?比如親親我,或者說幾句好聽的,讓我開心一下。”

靳衡看着和他隔了一扇玻璃牆的愛人,真想找上手把這扇礙事的玻璃拆了,然後把人摟進懷裏深吻。

但現在他能做的僅僅只是站起身,對着冰冷的玻璃哈一口熱氣,然後用手敲了一下玻璃。

陸奕卿的注意力便在轉移到他手上了。然後他就看見靳衡用拇指在那片水蒸氣裏,畫了一顆歪歪扭扭的愛心。

他的眼眶裏一下也蒙上了水霧。原先僞裝的開心與樂觀忽然消失,他捧着電話,看着相見不能想擁的愛人,說:“已經一年了阿衡,很快我們就可以團聚了,對不對?”

靳衡是想讓陸奕卿開心的,卻沒想到弄巧成拙的把人惹得要哭,心中頓時也是擰着發疼,他現在一點都見不得陸奕卿難過。

如果在自己面前他都不開心,那麽他看不到的那些時候呢?

“奕卿,你別難過,別哭。”靳衡慌亂的安慰着:“我會好好表現,跟你約了三年就是三年,一秒都不會多。”

他一直沒有告訴陸奕卿,他當初被判了四年,李烨和他說,好好表現,可以減掉一年。他一天都不想讓陸奕卿多等,于是當初做承諾時便與他說是三年,他在牢裏收斂了一切鋒芒,忍字當頭,不過是為了陸奕卿這個人而已。

“可是我很想你”陸奕卿的眼淚不受控的往沿着臉頰往下流,哽咽着說:“你出來後,做的第一件事可不可以是抱抱我?我很想讓你抱一抱我,跟以前一樣,好不好?”

靳衡連忙說:“好,我答應你,我不僅要抱你親你,我還要娶你,讓你做我名正言順的妻子。”他頓了頓,才說:“你不要嫌棄我就好。”

“不嫌棄。”陸奕卿說:“反正我們兩個這輩子是綁在一起了。誰都逃不開了。”

從監獄回去之後,陸奕卿的心境開朗了些,小鎮上新年的氛圍也日益濃烈。

謝定瀾從超市裏買了好幾大袋的年貨,還帶了一副春聯。

何帆拿過來看了一眼上面的詩句,不忘跑到陸奕卿面前賣弄一下自己在學校裏學的語文:“老師說,春聯是仄起平收,貼的時候上右下左。陸叔叔,你看我這樣排對不對?”

陸奕卿看到他把一副對聯排好了順序,點頭道:“是對的。小何帆很棒。”

小朋友被誇了相當高興,拿着那副對聯讓舅舅貼到門上去,謝定瀾搬過一個梯子架在門前,然後利索的接過窗簾爬了上去。

陸奕卿站在稍遠的地方,幫他看春聯貼得整不整齊。

“往右一點。”

謝定瀾就把對聯稍稍往右挪了一寸。

陸奕卿又說:“再往上面一點,就對齊了”

他想起小的時候,自己也是這樣站在稍遠的地方,指揮着哥哥貼對聯。

那個時候還是住在老宅裏,房子不高,就兩層,牆根還趴着幾片墨綠色的青苔,有一個小院子,裏面種了許多花花草草,還養了一直大黃狗,每天他放學回家,那只狗就圍着他轉圈圈。爸爸那個時候還只是一個普通的公務員,下了班會拿着羽毛球和哥哥在院子裏打上幾輪,他個子小,就搬了個椅子坐在一邊當裁判,拿着半截粉筆在地上有模有樣的記着比分。母親做好飯後,飯菜香會從廚房的窗戶傳進院子裏,等把飯菜都擺上桌,母親才會出門笑着喊一聲吃飯了。

這些記憶忽然湧進了他的記憶中,像是很近,可又是那麽遙遠。他只知道,爸爸當了大官後,家裏的小房子換成大別墅後,這一切就都變了。母親很少下廚了,因為家裏請了很多保姆廚師,想吃什麽他們都會做。爸爸不會陪着哥哥打羽毛球了,他總是有很多的公務要處理,大書房的門總是關着的,大黃狗也在某一年老死了,家裏沒有再養過寵物,因為這個家裏已經沒有人肯在一只動物身上花心思。

陸奕卿的思緒飄得很遠,等再收回來時,他才覺出自己眼裏有了濕意。

他不得不承認,他想家了,想以前那個家。

除夕那天,從早上起鞭炮聲就沒怎麽斷過。小寶寶睡個午覺被吵醒了好幾次。陸奕卿知道晚上會更吵,尤其過了十二點,那煙花聲鞭炮聲震天響,他都怕孩子會吓哭,

因此現在這個午覺必須讓小寶貝睡足了才行,小初雲沒有睡飽,對着爸爸也不笑了,沒精打采的窩在爸爸懷裏,陸奕卿在腦海裏搜了一個簡短的小故事,一邊輕輕拍着寶寶的背,一邊輕聲把故事娓娓道來。哄了一個多小時,小寶貝才入了睡,陸奕卿給他拉過小被子,想着要起來把奶瓶裏沒喝完的奶倒了,他想是這麽想,但身體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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