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氨基酸的脫水縮合...” (1)

他轉過身開始板書,不去理會背後這群學生的小聲議論。

課上到一半,整個班級才安靜下來,只有他講課的聲音,他把大綱裏的知識點都解釋清楚了,偶爾會提幾句自己大學時做的實驗,他看了一眼班級,除了前排的幾個學生有在做筆記,後排基本沒人在聽。

課上到一半時,他沒忍住開始打寒顫。空調的冷氣吹着他身上濕透的衣服,他整個人像是被裹在一層薄薄的冰塊裏一樣。

他沒忍住開始咳嗽。

這點動靜倒是引起了後排那群學生關注,第一節課下課時,有一個女生給他遞了一包餐巾紙,然後說:“老師,要不你還是先回去換衣服吧?別感冒了。”

陸奕卿沒有接她的紙巾,他疏遠的說了一句謝謝關心。

他講課的時候全程站着,只有下課的時候才能在椅子上坐一會兒。他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果然已經開始低熱了。

第二節課上課鈴響,他費力的從椅子上站起來,開口時聲音都帶着啞。

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不對勁來。主使這場惡作劇的幾個男生看着這個老師迅速蒼白下來的臉色,終于開始有點愧疚。

其中一個默默拿遙控把空調調高了幾度,雖然最開始刻意把空調開到22度的也是他。

陸奕卿不知道自己怎麽上完這節課的,他頭暈得厲害,下課鈴響于他而言是一個解脫,他扶着講臺坐到椅子上,支撐不住趴在講臺的桌子上,等着身上這股難受勁過去。

不管怎麽樣,他算是完成了今天的任務也盡了一個老師該有的責任。

第二節下課後有一個大課間,下一節課的老師提前來了教室,看到講臺上的新同事這副狼狽的樣子,立馬便明白是這群學生又惡作劇了。

他走過去問陸奕卿有沒有事,後排的幾個男生也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其中一個不知道從拿了一包感冒靈,幹巴巴的放在老師手邊。

陸奕卿攢夠了力氣,才重新擡起頭,收拾好自己的教科書,與那個老師說了一聲,便拿着東西走出了教室。

他現在只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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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初雲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門口,手上拿了一朵茉莉花,他要把小花瓣都掰下來然後放進小籃子裏,晚上小幹媽就會給他做又香又好吃的鮮花餅。

他一邊數着花瓣,一邊每隔十分鐘問一遍在屋裏的小幹媽現在幾點了。

他要等爸爸回來,然後給他一個親親,還要跟他說,初雲很想他。

他等啊等,等到太陽公公打算收拾包袱下山了,他心心念念的爸爸才出現在他的視野裏。

他興奮的和小幹媽喊:“我爸爸回來啦!”

然後放下小花,邁着小短腿朝和自己分別了三個小時的爸爸跑了過去。

陸奕卿迷迷糊糊中看見自己的寶貝歡天喜地的往這邊跑過來,他涼透的心忽的回暖過來。

他下意識的張開了手臂,這個孩子是他生命中的小太陽。

可是他還沒把小太陽擁入懷裏,黑暗先将他的意識全部吞噬。

小初雲還沒有撲進爸爸的懷裏,他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最親最愛的爸爸倒在他的眼前。

CP63 (往事)

小寶寶被擋在門外,他的眼睛哭腫了,沒有哪個大人有空來安慰他,他看到一個醫生伯伯被謝叔叔火急火燎的拉到了卧室裏,他想跟着進去看看爸爸,但很快卧室的門就關上了。

他被何帆哥哥拉到沙發上坐着,他哭不動了,只是不斷的抽泣着,後來開始打哭嗝,打一個嗝小身子顫兩顫,像是随時可能從沙發上摔下去一樣,看着又可憐又可愛,何帆把小家夥抱過來放在腿上,輕聲安慰說有醫生在,陸叔叔不會出事的。

靳初雲哭得酸痛的眼睛始終盯着卧室緊閉的門,他從懂事起就知道爸爸身體不好,爸爸的右手總是會疼,尤其是下雨天的時候,會疼出一身冷汗,所以他從來不會要求爸爸抱自己,即使在看見別的小朋友被爸爸媽媽抱在懷裏親的時候多少有一點羨慕,但他舍不得看到爸爸難受。

可是爸爸每次生病,都不會像剛才那樣,不管他怎麽叫都叫不醒。他害怕極了,怕爸爸再也醒不過來,怕爸爸不要他了。

靳初雲忍不住想,為什麽這個時候,那個爸爸口中“愛他的爹爹”不在呢?

等到天黑透了,醫生才背着醫藥箱出來,小初雲從沙發上彈下來,推開卧室的門,跑到了屋裏。

爸爸已經醒了,謝叔叔在一旁擰了一把熱毛巾,搭在了爸爸的額頭上。

小初雲走到爸爸床邊喚了聲:“爸爸。”他忍不住又要哭。

陸奕卿頭昏昏沉沉的,額頭上還搭着一塊熱毛巾,他的視線有些模糊,但還是看到了自己的小寶貝眼睛哭成了兩個小桃子。

他伸手替小家夥把眼淚擦了,笑了笑,虛弱的說:“爸爸沒事...咳咳”才說了幾個字而已,他就又開始咳起來,他捂着嘴,微微偏過頭:“定瀾...咳咳...你把孩子抱出去,我怕會傳染給他...咳咳!”

站在一旁的謝定瀾便打算把孩子抱出房間,畢竟小孩子免疫力弱,這種重感冒也容易傳染。

可他剛碰到小寶寶的手,就被對方掙脫了,靳初雲哭着喊着說不要,他手腳并用的爬上床,緊緊貼着爸爸的身體躺下,小手把爸爸抱得很緊。

“我不要跟爸爸分開了!嗚嗚嗚嗚”他哭着說,眼淚又從兩個小桃子裏落下來。

陸奕卿一看到孩子哭就束手無策,只好拉了被子給寶寶蓋上,細聲安慰:“小雲吓壞了對不對?是爸爸不好...咳咳...對不起...”

“爸爸...”小寶貝眼裏包着一汪水。

“寶寶不想和爸爸分開那就不分開,爸爸也很想你。”陸奕卿說:“你陪爸爸睡一覺咳咳咳,睡一覺就都會好了。”

靳初雲又把爸爸抱緊了幾分,小腦袋貼在爸爸的心口處,淡淡的信息素萦繞在他周身,有很好的安撫作用。

他聽爸爸的話,閉上眼睛,卻不敢真的睡着。

很快他又聽到一連串的咳嗽聲,他悄悄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沒有被爸爸圈在懷裏,他的爸爸背對着他側躺着,不斷的發出悶咳的聲音,瘦弱的肩膀輕微發着顫,像是在拼命隐忍着什麽痛楚一樣。

靳初雲那個時候才兩歲多一點,一個小孩成長成一個少年,這中間需要花費10年的光景,這10年裏很多兒時的記憶都漸漸淡化消失,唯獨眼前這一幕,一直清晰的烙在他的腦海裏,他清楚的知道,他的爸爸在受苦的時候,身邊只有自己,而那個所謂的“爹爹”,在爸爸需要他的時候,從來沒有出現過。

陸奕卿在床上躺了三天,病才轉好一點,只是說話依然有很濃的鼻音,咳嗽也沒停。

濕掉的教科書被太陽曬幹了,只是已經不平整了,上面的字跡圖片也都有一定程度的受損。謝定瀾在陽臺上看見這幾本書,默不作聲的收走藏了起來,他當時特地去那個高中問了緣由,好端端的一個人,去上了兩節課回來就病得暈過去,他倒是很想知道這個班級裏都是些什麽流氓,憑什麽這樣欺負一個無辜的人。

這件事整個高一年段鬧得頗大,班主任也沒想到這群孩子會惡劣到這種程度,面對謝定瀾的質問,他也只能實說,這個班是高一年段最末的一個班,也就是綜合素質最低的一個班級,裏面的學生成績普遍差,五十個人裏認真學習的恐怕都數不出五個,原先那個生物老師也是個Omega,被這個班折磨得夠嗆,一查出懷孕立馬便跟學校提了辭職,他怕再教下去會被氣得流産。學校裏不是沒有別的生物老師,只是稍微了解點內情的都不願意接手這個“垃圾班”,最後校長沒有辦法只能去跟鎮長反映,臨時拉一個不知情的老師過來并不容易,從省裏調也麻煩,所以吳展齊才會找到陸奕卿,這裏面的用心絲毫算不上好。

謝定瀾把那幾個始作俑者的學生抓了出來,他自己年輕氣盛時也當過小半年的混混,治這種沒出社會就拽得二五萬八的小流氓簡直熟門熟路,那群學生裏有一個膽小的還被吓哭了。

有一個不怕死的上來問陸老師還會不會來上課,謝定瀾毫不留情的說:“你們也配讓他來教你們嗎?我不會讓他再在一群小畜生身上費心血的,你們自生自滅去吧。”

他說到做到,周五下午原本還有兩節課,他故意閉口不提,想着陸奕卿應該自己也忘了這回事,哪知道午飯過後,陸奕卿就開始找那幾本教科書,小初雲這回完全站在了謝叔叔的戰線上,一會兒撒嬌要親親一會兒假裝鬧肚子疼,非常賣力的想轉移爸爸的注意力,讓他不要去學校。

可陸奕卿是個醫生,小寶貝是真病假病,他一眼就看出來了。

小初雲見騙不過爸爸,只能賣萌撒嬌:“初雲不想要爸爸去上班!爸爸陪我玩積木好不好?”

謝定瀾也連忙說:“是啊,你看孩子這麽粘你,就多陪陪他,別出去給自己找罪受了,我已經替你和學校的校長說了,反正也不是正式的老師,你管那群人幹嘛?他們可不會領你的好意,這種惡作劇有一就有二,奕卿,他們不值得你這麽用心對待。”

陸奕卿找了整個屋子都沒找到那幾本教科書,心裏大概也有了數,只好說:“班主任跟我打過電話,說那群孩子已經知道錯了。我也接受了他們的道歉。做事情就是要有始有終的嘛,我既然答應幫這個忙,也不好臨時反悔。”

“吳展齊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他故意把這個爛攤子丢給你,就是要讓你難堪。”謝定瀾憤憤的說:“這筆賬我記着了,以後他再敢上門,我一定拿掃把把他趕出去。”

“不管別人的意圖是什麽,既然這個爛攤子到我手上了,我也不好直接扔了,這樣太不負責任了。”

小初雲聽明白爸爸話裏的意思,連忙鬧着說不肯。

陸奕卿抓過他的小手親了親說:“爸爸答應你,會保護好自己,不會再讓那些人欺負了,好不好。”

“我就上半學期的課,我把我該講的內容講了,該盡的責任盡了,至于別人領不領情是他們的事,至少我無愧于自己,這樣就夠了。”

謝定瀾最後還是妥協了,他從犄角嘎達裏掏出那幾本課本交給陸奕卿,然後說:“那我得跟你一塊去才行。”

到了上課的時間,陸奕卿準時到了教室門口,這回教室的門敞開着,窗戶也開着,窗簾沒有拉上,整個教室明亮不少。謝定瀾站在窗外偷偷關注着教室裏的每一個角落,防止這群人又惡作劇。

陸奕卿理了一下課本,調整好心态,才重新走進這個教室,他才剛剛在講臺上站好。突然有人高聲喊了一聲:“起立!”

全班五十一個人整齊劃一的從椅子上站起來。謝定瀾以為他們又要作妖,挽了袖子就準備沖進去。

陸奕卿還沒反應過來他們這是要幹什麽時,這群學生異口同聲的彎腰,說:“老師,對不起!”

CP64(往事)

那場風波過後,這個班的學生明顯老實了許多,陸奕卿也慢慢的适應了老師這個角色。漸漸的課間也會有學生圍過來問他問題,雖然大多是女生,問的問題大多不着調,但他也總是樂于解答。

他投入到這個工作裏,每天都在思考,可是他發現,即使他這麽努力的想回到以前的那種狀态,卻似乎無補于事。

他的記憶力依然一天不如一天。

嚴重到上一眼看過時間,下一秒就忘了此時此刻是幾點。

他不敢讓別人發現自己這種狀态。

直到有一回,他特意記在便簽上來提醒自己第二天要給班級進行單元考試,這是全年級的考試,由各班老師各自負責,可他第二天完全把這件事忘得一幹二淨,到了班級裏,看到班長已經組織學生拉開了桌子,布置好了考場,他的第一個反應是以為自己走錯了班級,然後呆站在門口與一個班級的學生面面相觑,直到有人小聲提了一句:“老師,今天不是要單元考嗎?”

他才陡然想起這件事,然後手忙腳亂的回辦公室,又記不清自己将試卷放在了哪裏,在辦公室裏找了半天,碰倒了許多文件夾,将整個桌子弄得一團糟,可就是沒有翻到那一沓卷子,課組組長回到辦公室看到自己桌上還剩下一沓卷子時,順嘴問了一句,陸奕卿才想起,他甚至還沒有将卷子拿到手,所以怎麽可能在自己桌子上找到卷子呢?

那一天的考試推遲了20分鐘才進行,好在一二節後有個20分鐘的大課間,這場兵荒馬亂的單元考沒有耽誤到其他老師的課。但他依然少不了被組長叫去訓了話。

組長知道他只是個臨時的教師,并沒有入編制,因此難免就帶有幾分偏見,仿佛在訓一個毛手毛腳的實習老師,有些話說得頗為過分,陸奕卿一句話都沒有辯解,他知道本來就是自己的錯。

他回去的時候剛好撞上放學的時間,從教學樓湧出一大批放學回家的學生,他混在人群裏,看着眼前攢動的人頭,覺得眼暈得很,他走出校門口,看着每一個人都踏上不同方向的路,三五成群嬉鬧的有,騎單車飛速下坡的也有,他們各自都循着家的方向走去。

可是,他的家在哪呢?眼前是一個十字路口,通向完全不同的方向,他突然忘了,哪條路可以回到自己的家。

靳初雲兩歲半的時候開始上幼兒園小小班,他和別的小朋友不同,班裏的孩子第一天上學哭得震天響,只有他一進教室就安安靜靜坐在椅子上,不哭不鬧,他每天最期盼的就是放學,因為每天放學他的爸爸都會來接他,風雨無阻,他是靠着這一點才能硬忍住不哭的,雖然這于別的小朋友而言再正常不過,但于他而言,已經很是滿足了。

但是今天放學,爸爸沒有出現在校門口,靳初雲以為爸爸是被學校的事情拖住了,乖巧的坐在門防那邊等,等了半個小時,等到幼兒園的小朋友都走光了,他還是一個人坐在門衛大叔的小房子裏,吸着二手煙。門衛大叔看不下去了,打了個電話跟老師說有一個小朋友的家長沒來接人。十分鐘後,老師趕了過來,給靳初雲的家裏打了電話。

靳初雲又等了好多分鐘,才看見自己的小幹媽小跑着過來。

他原本告訴自己要堅強,一定是爸爸有事才沒來接他的,他掐着手告訴自己要懂事,不要哭,可是小幹媽把他攬進懷裏的那一瞬間,他的眼淚就如洪水決堤一樣奔湧而出,他哇哇大哭,小手緊緊抱着小幹媽的胳膊,生怕自己再被一個人抛下。

何瓣和老師道了別,才把孩子抱走,路上安慰了許久,小家夥才止住了哭泣,問爸爸呢。

何瓣也奇怪小陸今天這麽晚沒回來,打電話也不接,他有些擔心,但面上還是安慰着可能是學校有事耽擱了。

靳初雲一回家,就搬了個小椅子坐在門口,眼巴巴的等着爸爸回來。

謝定瀾從工廠回來時,天都已經黑了,他看到小家夥坐在門口,還以為他是在歡迎自己,彎下腰想捏一捏小家夥的臉蛋,靳初雲笑不出來,他問:“謝叔叔,為什麽我爸爸還沒回來?”

謝定瀾驚到:“還沒回來?現在七點了。”

何瓣拿着手機過來說:“是啊,打電話都沒人接。”

謝定瀾回家連門都沒進,就又轉頭去了學校。

天黑透了,路上亮起了路燈,謝定瀾越走越急,腦內胡思亂想,生怕陸奕卿出了什麽事。

可是他一走進學校,就看見那抹熟悉的身影,陸奕卿一個人蹲在大門的角落,路燈把他的影子拉長了幾分,還有幾只飛動的蛾子盤旋在燈光下。

謝定瀾擡腿跑了過去,在離人一米不到的時候停了下來,彎下腰,用手去碰這個縮成一團的Omega:“奕卿?”

陸奕卿像是被吓了一跳,飛快的縮回手,擡眼看着眼前的人,緊張害怕的問:“...你是誰?”

謝定瀾伸到一半的手慢慢屈起,他又靠近幾分扶着人的肩膀,讓他與自己對視,擔憂不已的問:“你怎麽問這種問題?你怎麽了?”

陸奕卿躲閃着重複着:“...你是誰?”

“我是定瀾啊,謝定瀾。”他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

空氣安靜了幾秒,Omega才恍惚回了神一樣,聲音微弱的重複:“定瀾?”

“是我。你別怕,真的是我。”謝定瀾說。

陸奕卿腦海裏關于這個名字的概念慢慢清晰起來,他混沌了一下午的大腦終于恢複了幾分清明,他抓着謝定瀾的手,重複着這個名字,謝定瀾就一聲一聲應着。

“別怕,我帶你回家。初雲還在家裏等你。”謝定瀾拉過陸奕卿的手,把他從地上拉起來。

陸奕卿跟在他身後走了兩步忽然頓住,說:“我是不是還要去接初雲放學?”

“現在已經7點半了,初雲早就在家等你了。”謝定瀾想快點把人帶回家,他知道陸奕卿這樣不正常。

“我不知道家要怎麽回!”陸奕卿忽然喊道,他崩潰的捂住了頭,耳邊像是有千萬只蜜蜂在嘶鳴,讓他無法思考,讓他精神疲憊,他拉住謝定瀾的手,終于說出了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想承認的事實:“我的腦子,出了問題。”他無助的說:“我記不清很多事,很多事我都記不清了!定瀾!你送我去醫院吧,我想去醫院。”

謝定瀾抱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體,忍着心痛語無倫次的道:“你現在的狀态很不好,答應我先回去睡一覺,明天一早我們就去醫院,讓醫生給你檢查,不會出問題的,一定是你最近太累了才會這樣,我早說了不想讓你出來工作,肯定是因為太累了,才會這樣的,你冷靜一點,有我在,就不會有事的,初雲還在家等你回去一起吃飯呢,奕卿,你別自己吓自己。”

陸奕卿渾渾噩噩的被帶回了家,遠遠的便看見初雲一個人坐在門口,目光與之相對時,小家夥就邁着小短腿沖了過來,陸奕卿蹲下身讓孩子撲進自己的懷抱。

靳初雲哽咽着說:“爸爸你去哪了?”

“我在學校有一點事情。回來晚了,抱歉,我的寶貝。”

小家夥得到了解釋,就沒有再鬧下去,拉着爸爸一起上飯桌,開開心心的準備吃飯。

謝定瀾拿着筷子捧着碗,卻一口都沒碰,他看着陸奕卿低頭與寶寶說笑,逗孩子開心,一瞬間以為剛才那個絕望無助的人不是他。

可他也清楚,陸奕卿只是在孩子面前強裝着,實則內心肯定害怕極了。

第二日一早,他與何瓣知會了一聲,瞞着家裏的兩個小朋友,開車帶着Omega去了省城最好的醫院。

陸奕卿的病歷有一個本子那麽厚,腦科醫生聽病人描述過症狀後,讓他最好去做一次全面的檢查。

謝定瀾一路陪着,手續都是他排隊去做的,樓上樓下跑了不下五次,陸奕卿被他安置在走廊的椅子上,排到隊了就木讷的跟着醫生的指令,躺在床上被各種儀器掃描。

一早上折騰下來,那幾張CT片才到了醫生手裏,中年醫生皺眉,指着CT片裏一大塊陰影,凝重道:“當初腦部受傷造成的血塊已經開始壓迫神經了,所以你會出現這種情況,最開始的表現是健忘,慢慢會演化成進行性失憶。”

陸奕卿看着那張CT片,自己也懂了。

謝定瀾問:“怎麽治?能治的對不對?”

醫生為難的說:“這個要是當初受傷後就動手術取出血塊,成功率還稍高一些。但是這都已經過了兩年多了,血塊的情況遠比當初要複雜,這個手術風險極高,而且國內的技術并不完善,可以吃藥保守治療,但治标不治本。”

謝定瀾問:“治标不治本?那如果後面繼續惡化呢?”

“血塊會慢慢壓迫神經,失憶只是第一種表現,後續如果碰到視覺神經的話,也可能導致失明,到後期,甚至可能夢中猝死。”

“那豈不是一定做手術?”

醫生說:“手術成功率非常低。”

兩條路都堵死了。

謝定瀾沒忍住罵了句髒話,陸奕卿拉住他,與醫生說了句對不起,然後說:“先開藥吧,保守治療就行。”

陸奕卿出醫院的時候,手上多了一本病歷本,還多了一大袋西藥。

他平靜的坐到車裏,謝定瀾坐進了駕駛座,久久沒有發動汽車。

他掏出手機,說要給嚴小偉打電話,看看他有什麽辦法。

陸奕卿按下他的手說:“別麻煩他了,這個病他幫不了。兩年前,我看到那張CT時,就預想過這個血塊會怎麽發展了。今天這樣,只不過是提前了而已,我以為會多給我幾年時間。”

“奕卿...你為什麽不早說?”

“早說也改變不了這個局面的。”他笑笑說:“阿衡還有四個月就可以出來了,小雲還在家等着我呢,我還有時間啊,我不會把他們忘了的。”

謝定瀾替他辭了學校的工作,陸奕卿知道自己已經無力勝任了,便沒有再堅持。

他也沒有再去監獄裏看靳衡,他怕被靳衡發現自己的不對勁,于是見面改成了寫信。

那些藥的副作用很大,他每日都嗜睡,清醒的時候就伏在桌前寫信,靳初雲走過來問爸爸在寫什麽,陸奕卿笑答:“給你爹爹的情書。”

初雲還小,他以往去探監從來不會帶上小朋友。

小初雲對靳衡的印象停留在“他是我爹爹”這五個字上,他看的動畫片裏每一個主角的爸爸媽媽都在身邊,他漸漸知道,一家三口是什麽概念,也漸漸有了自己的衡量标準:一個好爹爹應該陪在爸爸和自己身邊,如果做不到,他就不是一個好爹爹。

他眼裏的“壞爹爹”卻是爸爸寫情書的對象。

他不明白爸爸為什麽要喜歡一個這樣的人。

那四封信磕磕絆絆的寫了一周,謝定瀾替他去郵電局送了這個月的信,後面還有三個月,靳衡都不會見到他的愛人,只會收到一封紙短情長的信,裏面道的是家長裏短,記得是趣事樂事,好像寫信的人真的過得很好一樣。

CP65(往事)改造完了

小初雲在學校學了歌和舞蹈,每天回家都想表演給爸爸看,可是他的爸爸看過一會兒就開始打瞌睡,他不明白爸爸這是怎麽了,但是也不敢出聲打擾。

每天放學來接他的人變成了小幹媽,他慢慢有了許多小夥伴,小夥伴會問他你爸爸怎麽不來接你了呢?初雲會說我爸爸身體不好,在家裏睡覺,我回家就能看見他。

他們又會問,那你爹爹呢?為什麽從來沒有見過你爹爹?靳初雲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個問題,他每次一被問就想逃避,後來有一個孩子王當着很多人的面指着他說:你沒有爹爹!你爸爸是被人抛棄了!你是個野孩子!

靳初雲上手就給了那個小胖墩一拳,把人按在地上揍到哭,被老師叫了家長,陸奕卿撐着病體過來,把孩子接回了家,問他發生了什麽事,靳初雲不說,倔着脾氣道:“他該打!我沒有錯!”

陸奕卿被氣得不輕,他拉過小家夥的手,抽過衣架打了一下,打完就心疼了。小孩子細皮嫩肉的,手心很快就劃出一道紅痕,靳初雲第一次被爸爸打,立時委屈的哭了起來,把手縮了回去,不再讓爸爸靠近,陸奕卿被他哭得頭暈腦脹,依然撐着想靠近小朋友,靳初雲縮在牆角,哭得涕淚橫流,一邊哭一邊喊:“我不是野孩子!嗚嗚嗚我沒有爹爹!我也不要有爹爹了!”

陸奕卿看着孩子哭,一瞬間又忘了孩子為什麽而哭,他看到小朋友手上的紅痕,慌張的把手上的衣架扔了,他把小初雲抱到懷裏,無措的安慰着:“初雲不是野孩子,初雲有爹爹和爸爸疼”到後面他自己也跟着哭:“寶寶聽話好不好?爸爸是不是打你了?都是爸爸的錯,是我的錯...”

靳初雲聽到爸爸哭了,他一下子不敢哭了,他伸出手幫爸爸擦了眼淚,然後靠在他懷裏說:“不是爸爸的錯”

是爹爹的錯,他這樣想,但沒有說出來。

等陸奕卿喝藥睡下了,何瓣才把小初雲叫到裏屋,問今天這件事到底是怎麽回事,她相信初雲不會無緣無故打人。

“因為他們罵爸爸。”小家夥一想到那些難聽的話就又要哭,他忍住眼淚說:“他們說爸爸被抛棄了。我就打他了。”

何瓣心疼的把小朋友抱進懷裏說:“那為什麽不和爸爸說明原因呢?”

“我怕爸爸難過。”小家夥說:“爸爸生病了,不能難過。”他又哭起來:“可是今天初雲把他惹生氣了...花瓣媽媽,初雲不是乖小孩了嗚嗚嗚”

何瓣忙伸手幫小朋友把眼淚擦了安慰道:“初雲是乖孩子,初雲比很多小朋友都要聽話懂事。”

她說:“初雲很快就會見到你爹爹了。再等兩個月,你爹爹就會回來,然後就會一直陪在你和你爸爸身邊。”

小家夥趴在幹媽的懷裏,聲音悶悶的:“他為什麽一直不回來?他去做什麽?”

何瓣摸摸小朋友柔軟的頭發,斟酌着詞句說:“人長大了都有很多不得不承擔的責任,你爹爹只有履行了這些責任,才能回來和你們團聚。”

“我不懂。”

“等初雲再長大一點點,就會懂的”

又是一年立秋,後院的桂花樹開了滿枝頭,陸奕卿開了窗,讓那些香味飄進屋裏,他聞着這股香味,整個人也會舒暢很多。他整理了一下床鋪,雙人床上有一張小枕頭和小被子,被子上面倒着一個玩偶熊,他把那只熊抓起來看了半天,好奇自己的床上為什麽會出現這種小孩子的玩具,還有張淺藍色的小空調被,上面有一股淡淡的奶香,他不知道這是誰的東西,但還是依照習慣把這些被子疊好,然後才下了樓。

秋天一到,各種小螞蚱就跑出來蹦蹦跳跳,靳初雲膽子大,拿了一個小瓶子,一個人蹲在院子裏抓着小蟲玩,抓蟲子的途中,又看到一排排隊搬運糧食的小螞蟻,他順着那個螞蟻的蹤跡發現了一個小小的螞蟻窩,這下手裏活蹦亂跳的小螞蚱徹底沒了吸引力,他扔下那個瓶子,就地撿了一個細樹枝,開始去搗鼓那個螞蟻窩。

陸奕卿走到門口,蹲下身看着小朋友玩耍,他一會兒耍壞用木棍打亂小螞蟻的長隊,一會兒又去捅人家的小窩,一個人玩的不亦樂乎。

陸奕卿沒忍住擡手摸摸小家夥的頭,笑着問:“你是誰家的小朋友呀?”

H市中心監獄的大門在早上九點時為一個人打開,靳衡穿着白色的襯衫,黑色的長褲,手上戴着一塊走慢五分鐘的表,手裏提着一個牛皮袋,裏面裝着一份檔案,幾本夾着照片的書,幾封保存完好的信。

這就是他的全部家當,他提着這些邁出監獄大門,與身後的獄警揮手告別,他靠在監獄外的大樹下等。

奕卿在信裏與他說,出獄那天他一定會過來接他回家的。

可是過了約定的時間,人卻沒有來。

靳衡知道他一向守時,應該是臨時被什麽事拖住了。

他拿過手機,試着打一個電話出去,結果這個號碼因為常年無人使用已經作廢,這個手機就是個沒用的擺設。

正發愁之際,一輛轎車停在了他的面前。

靳衡滿懷期待的擡頭,從車裏下來的卻是謝定瀾。

“恭喜你出獄。”謝定瀾說,他張開雙手給了靳衡一個擁抱。

靳衡看到兄弟雖然高興,卻明顯心不在焉。

“定瀾,你手機借我一下。”靳衡說:“我想給奕卿打個電話。”

謝定瀾沒有掏出手機,只是看着眼前這個曬黑了點的好兄弟,眼中的情感複雜。

靳衡沒有絲毫察覺:“奕卿說今天要來接我回去的。他一向守時守約,現在卻沒有過來,我擔心他。”

“別打電話了。”謝定瀾開口,他伸手接過靳衡手裏的牛皮紙袋:“打了他也不會接的。”

接了也不知道你是誰。

他在靳衡疑惑不解的目光中開了車門,然後才說:“上車,我帶你去見他。”

靳衡一頭霧水的坐進副駕駛,在腦中理清了思路才問:“你知道他在哪?他與我說他現在和家人住在一起,可你這條路明顯不對,你這是在往城郊開。”

前面有一個紅燈,謝定瀾停了車,他開了車窗,讓外面的空氣流進車裏,他做了一個深呼吸,胸腔中才沒有那麽壓抑。

他轉頭看了看被蒙騙了三年的靳衡,謝定瀾認識靳衡六年多,見過他最慘最落魄的時候,可他從來也沒覺得這個人可憐。

只有這一刻,他覺得靳衡可憐透了。

他苦笑道:“你不會真的以為,陸奕卿這三年過得很好吧?像他在你面前表現的那樣什麽事都沒有,像他在信裏寫的那樣萬事如意?”

“你什麽意思?”

綠燈亮起,謝定瀾發動汽車,勻速駛在馬路上。

靳衡急了:“你他媽繞什麽彎子!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把車往城郊開做什麽?陸家的房子在市中心!我他媽想了陸奕卿三年,現在就想快點見到他,你別誤我的事!”

“陸奕卿早就被陸家趕出來了!!!去什麽市中心,他那時候連租房子的錢都沒有!!!”謝定瀾吼道,他很努力的在克制自己的情感了。

“...你說什麽?”

“靳衡,你對不起陸奕卿你知不知道啊?”謝定瀾掌控着方向盤,語調不穩:“他懷了你的孩子,你作為他的alpha,把他一個人扔在醫院裏,你知不知道他一個人面對了什麽?陸家的人逼着他把孩子打掉,可是陸奕卿多傻啊,他寧願被掃地出門都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陸家便不肯再認他了,醫藥費第二天就全斷了,他傷沒好就被趕出了醫院,三年前他第一次去看你的時候,你就一點都沒有發現他還在生病嗎?他是不是一直跟你說,他過得很好?”

謝定瀾看了看完全呆愣住的靳衡,罵道:”你這個蠢貨,你居然真的信了。”

“懷孕的Omega沒有alpha在身邊會有多辛苦你根本想象不到,他生小雲的時候,是急産,半條命都要沒了,痛到要昏死過去前,還緊拽着我的手,說一定保住這個孩子,說這是他欠你的一條命,一定要還。”

靳衡想起他這三年看到的陸奕卿,他的奕卿臉上總是挂着淺淺的笑容,看他的眼睛也總是寫着溫柔,他在信裏寫的內容,也總是充滿着陽光和朝氣,字字句句串聯起來,像一壺暖茶暈在他寂冷的心腔裏,在他這樣刻意的掩飾下,靳衡真的以為,這三年,陸奕卿過得很好。

他以前總以為陸奕卿不會說謊。

可現在他知道自己錯了,他的奕卿,是個撒謊的好手,也是演戲的好手。

他把那些苦難留下的疤痕全都掩了過去,然後精心編了一個謊言,一騙就騙了三年。

而他也是真的蠢,既然就那樣信了三年。

“...他現在在哪?”

“在我家。”

靳衡把自己這邊的車窗升了上去,風吹得他眼睛疼,他很怕自己會哭出來。

“你能開快點嗎?”他卑微的說:“我想快點見到他。”

車已經駛上了郊外的公路,謝定瀾默默加了速度,然後說:“知道我為什麽不讓你給他打電話嗎?”

靳衡看着他,等着他說原因。

“你還記不記得他當初傷得最重的是哪兩個地方?”

“右手,還有後腦。”靳衡記得很清楚,他也很清楚的知道謝定瀾這麽問,後面的話于他而言肯定不是好消息,他明明恢複了自由身,此刻仿佛又成了等待宣判的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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