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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簡單的打過照面後,少婦自顧自用溫毛巾握着瓶頸,将花雕酒斟在青色的酒杯中,在酒水的涓涓聲中嗓音低沉:“四日前,閻羅殿與孟婆亭因為那次‘行乞老人被剖腹取密級資料’的洩露事件發生摩擦,孟婆亭的一位高層一時不慎負傷,引得整個勢力震怒,徹底和閻羅殿撕破臉,柴家被波及,于三日前內部開戰。”
我拿起酒杯轉了轉,沒有接話。
少婦頓了一下,垂下眼簾:“現在的柴家,高層吵得不可開交,中層管制全盤崩潰,底層一直在火拼,初步估計,到現在已經死了大約近百人。”
我把杯子放下,攤開手:“這關老子毛事?”
少婦眼神沒有一絲波動:“孟婆亭的那位高層是在柴家地盤上受傷的,各方勢力都在查,但那個地方五日前被一場大火焚毀,黃一隊與紅五隊失蹤,你是唯一的幸存者。”
我立刻賣隊友:“可不止我一個。”
少婦像是沒聽見一樣繼續說:“這地段的盤主,是柴五爺手上唯一一個地盤倚靠。”
此話一出,室內寂靜半晌。
聽窗外細雨許久後,我端起一杯花雕抿了一口,入嘴一股蟹黃味。我面不改色地放下,端正了坐姿:“初入道,不懂規矩,高層有何指教?”
少婦一句話挑明了所有的關系,她說:“我是範婧岚,柴五爺的第二個老婆。”
和這位後娘對飲一杯後,我發現老爹此生的意義就是用來襯托他人光輝。
不得不說,這後娘是個人物,她的身份非常顯赫,是柴家的高層大主事。
柴家中層一共有三十四個盤主。而柴家這一輩的直系當家一共五位。當家長握有十七個盤主,占了大頭,其他的被下面三個弟妹分了,我老爹只可憐兮兮弄到了一個,還是當家長看他怪可憐賞他的。
在這種情況下,後娘嫁過來後,以五爺女眷的身份取得主事一職,然後着手打理那一塊地盤,很快在第二年的家族年度會議報告中功績優異,奪得魁冠。這時她也為五爺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然而面對柴二爺柴三姑柴四爺的拉攏完全無視,只堅定跟随當家長,最後順利坐上柴家大主事一位。
放在封建王朝,大主事可是相當于丞相和內務總管的終極合體。
來,讓我們再看看,身為柴家大主事的丈夫柴五爺,在老婆大着肚子拼殺的一年中,他做了什麽有意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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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婧岚一口答疑:“他?吃飯睡覺被我罵。”
我沉默扶額。
屁本事沒有,第二婚居然娶個比我老娘還母夜叉的媳婦,老頭你這真……
真是活該啊!
一瓶花雕見了底,窗外飛雨還未停歇,涼風撲面,吹得對面少婦消瘦的臉更填蕭索。
我夾着一片薄牛肉送入口:“範大主事神通廣大,我身上流着什麽血不必多說,這是想跟我來一場宅鬥,還是草草打殺了事呢?”
範婧岚默默遠望,秦淮河古色古香的雕欄在煙雨中模糊,此刻她仿佛是江湖上的風雲過客,落腳此處點上牛肉小炒和一壺老酒,随後依然仗劍天下。
“你知道我有一個兒子吧?”沉寂片刻後,範婧岚慢慢開口,“我的兒子才一歲半,話都說不清。這樣小的孩子,根本沒辦法給予我助力,還會因為被要挾而拖後腿。”說完這句絲毫沒有人情味兒的話後,她吐出一口氣,“我的資質太淺,柴家分崩離析,我這個大主事又沒有當家長的支持和繼承人的佐佑,已經沒辦法站穩腳了。”
我緩緩扣了半晌桌子:“範大主事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
“你是不是還擔心我在你背後捅刀子?”
我點頭承認:“有一點。”
範婧岚轉頭看向我的眼睛,然後低聲道:“有一點我知道得很清楚,你的引薦人,絕不是柴五。”
“那又如何?”
“我猜過,孟婆亭?”
我無所謂地聳肩:“那又怎樣?”
“沒什麽,只是想提一下,當家長已經六十多歲了,柴家已經開始着手準備繼當家長的人選,範圍為年輕一輩直系。”範婧岚手指輪流地敲着桌子,“而柴家大主事,擁有兩票決策權,僅此于當家長的三票。”
話說到這個份上,真是聾子都能明白了。
這後娘就一個意思——大家各取所需,你去搞繼任當家,我來搞大主事,咱們一統柴家黑業千載,至于你那個老爹我這個老公,哦對不起實在太沒存在感我忘記了。
說實話我的确意動,但這強敵我不敢掉以輕心,難保她過河拆橋。我特麽又不是她親生的,老子親生的娘……算了我親娘也不是什麽好鳥。
範婧岚見我不說話,換了條腿翹着,放緩了聲音道:“看你這麽畏縮,還不了解孟婆亭吧?那我附贈個歷史故事,聽完這二十年的黑道大事件,你應該比我有底氣。”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把範後娘的氣場修得更牛逼了,而因為要談正事嘛,嬉鬧的場景必須減=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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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JJ是怎麽回事,今天從早上開始抽,進不了作者版面,這次是好不容易刷新進來的,本來想兩更的。。。我看看能不能再一次刷進來吧
☆、十殿閻羅之名
道上有句話,叫做“寧跪閻羅一柱香,不喝孟婆半碗湯。”
範婧岚說,這是真理。
黑道上一直以來都是三大家掌控,大約二十多年前,黑市方面出現了異常。本來黑三家還未曾重視,只是部分盤主派遣了三部門去略微清理。
沒想到這不被重視的一股勢力迅速膨脹,等到三大家覺得這勢力的掌權人已經能和家族的高層平起平坐時,黑三家傻眼了。
但畢竟三大家底子厚實,黑法體系又運作了那麽多年,一個新興的勢力雖然棘手,卻不至于動搖家族的根本。很快三大家統一戰線,向黑市的獨立勢力發起大規模攻擊。
這股獨立勢力雖然寡不敵衆,卻不同意被瓦解,否則将殊死一搏。
無奈之下,黑三家與之簽訂條約,約法共五十三條,其中四十八條都偏向黑三家利益。
本來道上都覺得這場政亂應該告一段落,黑市的那股勢力可以慢慢用各種手段一點點磨去。但沒想到,過了大約□□年,洗白機構方面,另一個獨立勢力突然沖天而起!
黑三家那是勃然大怒!
這次所有人都重視起來,黑三家簡直用盡了手段打壓,就連黑市的獨立勢力也不時幫了把手。但洗白機構的這股勢力簡直牛逼到了一種境界,硬是在四面楚歌一般的困境中殺出了一條路,手段狠辣得連黑三家都心驚肉跳。而就算三大家都把所有證據收集好了向白道舉報,但白道仿佛瞎了眼,無論是政府還是警方,都未曾追究。
黑三家這才意識到,媽的,任老子身化水蒸氣連黑市的那塊鐵板都可以腐蝕,但洗白機構這他媽是塊不鏽鋼啊!!
而等到他們意識到這一點時,這方不鏽鋼勢力已經基本掌控了整個洗白機構,幕後的掌權者地位俨然超出了所有家族的當家長。
但在黑三家和黑市勢力完全落入下風,正惶惶不可終日時,這洗白機構的勢力幕後掌權人并未發出挑釁,只是略顯冷漠地邀請了所有勢力的高層,随後商定了新的體系。
根本無法想象,傳承了數代的黑道體系,竟然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裏,被一個憑空冒出來的年輕人,在腥風血雨中一手創立。
範婧岚說到這裏停了一下,我沉默了一會,發出疑問:“年輕人?有多年輕?”
“據說絕對不超過三十歲。”範婧岚說,“為了證明這一點,柴家請了十位老醫師接近他,那些老醫師只要捏一下骨頭或者碰一下膚質,就能知道大概年齡。”
我不置可否:“就這樣?”
範婧岚冷笑:“被殺了八個,剩下的兩個是吊挂在柴家大門口的,半邊腦子都沒了,後背上分別烙着兩個數,十五和十九。”
我算了一下:“難道要加起來?那可就三十四了。”
“我們當時也這麽想的,但是黑市那邊知道後,臉色十分難看,然後叫我們不要去試了,那個人非常可怕,而且非常年輕,如果我們想從年齡下手,是耗不過的。”
我斟酌了下語句:“他就是孟婆?”
範婧岚蹙眉,随即想到了什麽,清冷地笑了一聲:“關于那個人叫什麽的問題,就關系到重新制定的黑道體系了。”
說起這之後,黑市的獨立勢力被命名為“閻羅殿”,而洗白機構則被稱為“孟婆亭”,最後幾乎被這兩大巨頭忽略的孝敬費財務部分,被孟婆亭強行扶植了一個勢力“忘川河”。
白四家,黑三家,財三巨,這十個勢力的首席掌權者,被冠以“十殿閻羅”之名。
在傳說中,所謂“十殿閻羅”,就是十個掌管地獄的王,分別居于地獄的十座大殿之上。而在這十殿之中也有強有弱,譬如白四家因為某些黑交易之類的事情,也僅僅頂着一個名頭,卻基本上沒有話語權。
真正令黑道上聞風喪膽的王,僅是孟婆亭的仵官王。
民間傳說中的仵官王司掌合大地獄,此大地獄之殘酷勝于所有獄,又稱“剝剹血池地獄”,堪稱其苦無邊——不得不說仵官王這個稱號選得十分妥帖,在道上,光這個名字就令人戰栗。
在仵官王掌權期間,就算是閻羅王,只要惹毛了孟婆亭,也是自尋死路。
……
秦淮河畔煙雨如絲,明明初夏已至,卻還隐隐着冬春的涼意,平添一絲透徹淋漓。
“你保我性命無虞?”
“你本是無虞。”
“你保我平步青雲?”
“你本是青雲。”
“你保我繼當家長之位?”
範婧岚終是淺淡一笑,眉目悠遠如同雨霧青山:“你本是繼當家長,何來我保?”
我沉默地看着她,手指輕敲間,窗外樓臺洗染如畫。
柴家的本家老宅坐落于城北的六合區,從地勢較高的地方可以直接眺望到大片的池杉林,老宅看得出重修過幾回,牆角不免有新舊交疊的痕跡。這片宅院非常大,像是古朝的百年大家府邸,一股古韻的味道,仿佛随時可以見到穿着袍服的主人和長衫的仆役。
剛近紅漆的門邊,兩個守門的仆役就立刻對範婧岚躬身,一聲大主事叫得還算恭敬。
範婧岚的齊耳短發此刻配上她的瘦削端凝的臉,竟有種說不出的煞氣,她仿若未聞地走進門檻,像是跨入戰場的将軍。
老宅裏的路七拐八繞,路上遇見的幾個正在清掃的仆役見到範婧岚也退開鞠躬,這麽暢通無阻地進入了一個防守非常嚴密的園子後,範婧岚才轉過身對我道:“柴五最近被我支開去了杭州,你之後,以我手下白客的身份進入柴家,有沒有問題?”
我心想我當然沒問題,便問了句:“老頭同意麽?”
範婧岚以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我片刻,然後抱臂道:“看不出來啊,你還對柴五爺的主見抱有希望?”估計看我表情實在茫然,幹脆挑明道,“我是說,你背後的那位爺。”
我明白過來,卻覺得太小題大做:“你連是誰都沒搞清,就這麽小心?”
範婧岚神情沒有絲毫改變:“你還沒明白孟婆亭是什麽地方?那好,通俗點,百分之八十都有過案底,連死刑犯都能弄出來,當然也能把你變成死刑犯。”
我一怔,案底這事我倒還沒聽說過,不過一想到女神……這應該算是雞窩裏的鳳凰吧?凡事總有個例外,污泥中一朵白蓮花(情人眼裏出西施),真是難為人。
範婧岚指了指我:“有能力查得那麽清楚,把你性格和行動都準确分析,還極有耐心看你一步步爬上來。這種人才,在孟婆亭地位不低,應該夠資格讓我稱一聲爺。”
最後範婧岚做出總結:“敢妄動那些爺的人,都會死的。”
在我再三保證我背後的某位絕對溫和有禮平易寬仁(情人眼裏出西施X2)後,範婧岚叫了個園子裏的仆役去打掃一間房給我。我在這園子裏走了一圈,發現哨崗站得都十分近,牆頭都有細小的鐵絲,燈盞裏都是僞裝的監視器。
“這也太嚴密了,你防賊啊?”我扭頭看向範婧岚。
範婧岚正坐在園子裏的石桌石椅上翻着什麽文件,聞言頭也不擡:“柴家內鬥的手段比賊厲害。”
“總不可能晚上摸過來把你這個大主事給宰了。”
“柴家還有一些密級資料和財務渠道在我手上,沒拿到這些之前,他們不敢。”範婧岚又翻開一本文件,平淡說,“他們打的是我兒子主意。”
我哦了一聲:“對,你還有個兒子,怎麽不見柴家五少爺啊?”
“午覺。”
我沉默半晌,忽然道:“範大主事,你不會把我擄過來當你兒子保姆吧?”
範婧岚将文件往桌上一甩,拿起另一份翻開:“我沒那麽缺心眼,你是個辣手的,我怕辣着了我兒子。”她微微擡了眼,“準備一下,晚上有個飯局,柴家每月例會,當家長也會出席,屆時用柴家五小姐的身份進場。”
“要不要鬧場?”
“安分點,努力表現出你知道自己身份後只是想來讨口飯的小人思想。”範婧岚說,“不然整個柴家都知道你我這司馬昭之心了。”
柴家雖然已經把崩盤提到了門面上,但沒有吞并幾個兄弟姐妹的地盤便算不了什麽,在道上話語權也縮水得厲害。所以便是下面低層已經死傷了百十條人命,上頭還齊聚一堂開着每月的例會。
原本柴家還沒崩之前,這種例會只需要一位當家出席就足夠。但如今因為要表現得不怯場,或是忌憚對方在利益上下絆子,這樣的例會,都要由當家長來主持。
當家長是老爹那一輩的長姐,據說年輕的時候在道上也是很有威名,因為名字裏有一個“荷”字,被稱作是“菡萏剎”,位列“十殿閻羅”之“都市王”,不然也不能将弟妹們收服那麽多年,在分家之際還屹立于當家長之位不倒。
範婧岚告訴我,如我這樣有些血緣的小輩,敬稱一聲荷姑就好。半晌後她又補了一句,說是這荷姑年輕的時候無人敢收服,近四十歲才招婿,老年得女,自然疼惜不已,繼當家長之位,這位柴家的大小姐絕對是頭一號勁敵。
例會的地點也固定在了老宅的中堂,晚上樹影斑駁,夜風蕭索,人倒是來得不少。
我換上了一身正裝,跟随範婧岚趕到這廳堂前,半邊身剛照在一片燈光下,一個頗有點熟悉的聲音響起,卻含着微微的不确定:“你,易恕?”
我擡頭看了一眼那個門邊深茶色旗袍少女,覺得有些眼熟。而聯想到她剛才的聲音,整個人都醍醐灌頂起來。
我想起來了,這個少女,我的确認識,而且有一段時間特別熟,她曾經是我的朋友。
于是我點頭:“柴誨誨,你沒認錯。”
作者有話要說: 沒辦法,我覺得自從範大主事出場,風格一下子變得嚴謹了= =【分家壓力太大,後娘氣場太強,沒辦法歡脫啊
不過寫的還算順手,今天如果可以的話,能雙更就雙
☆、希臘亞格斯無底洞
回憶就跟閘門一樣,一旦開了不洩完洪它還關不上去,我只能等我這洪水洩完,那麽在這裏就要插一段這姑娘和我不得不說的故事。
柴誨誨是一個很靠譜的姑娘。
靠譜其實是一個褒義詞,但要看表現在什麽上。柴誨誨的靠譜就表現在了她的優越感上,以致于很讓人覺得很窩心。
舉個例子來說,她對于一個陌生人的建交計劃一共是三步:第一步,裝純拿下;第二步,靠譜發展;第三步,冷淡甩人。
但凡和柴誨誨打過照面的,一般對這姑娘好感度飚升,而深交的時候,也感覺很不錯,可是一旦你的靠譜趕不上她的靠譜程度,就立刻會被打擊得體無完膚,緊接着,一旦她覺得你身上沒什麽她可以利用的,立刻甩手走人。
于是我在和她建交的時候,聽她跟我評頭論足她上一個朋友,有種預感一段時間後我也會被這樣評頭論足。果不其然,在第三步到來前夕,一次課外輔導上,她很理所當然地對我說:“一會兒下課你別去問題目了,我還有好多要問,你的那些弱智題目簡直是浪費時間,上課多想想就能搞通。”
我說:“老子想不通。”
柴誨誨立刻不耐煩起來:“我管你想通想不通,待會我還有個活動,時間緊,哪像你這樣的閑人。”
我說:“半小時後老子也還有一個課外輔導。”
柴誨誨更不耐煩:“你煩不煩啊?那個什麽刻章的?那個有什麽用啊?浪費時間,我看你真是無聊沒事幹,我都懶得吐槽你。”
我說:“……”
我實在沒什麽可說的了,所以用了實際行動。
于是在和她分道揚镳之後,我在她空間裏發現她改了個性簽名,頗有文藝感:“雲遮殘月,小路寂然,友路何方,我心悲嗟,道不同不相為謀,何為當初相結伴,終分離。”
其實這句話翻譯過來很簡潔:“我當初是他媽瞎了眼才跟你做朋友,早分早超生,好!”
不過看到下面一群人在點贊評論“是哪個不長眼的放着我來揍她!”或是“誨誨別傷心了,你還會有很多的朋友!我相信你!”
……我突然不自覺犯上一股惡心,連桌子上的超辣泡面也提不起我的食欲,我坐在電腦前沉默了半晌,然後拎起那一桶泡面走到窗子邊一股腦澆了下去,聽到深夜裏幾聲微弱的貓叫,冷風涼如鐵。
我以為跟她的交集終止于那一條說說,卻沒想到在這裏能再次相見,看了她一會,一身深茶色棕紋的小旗袍,忽然想起來,哦對,她姓柴。
柴誨誨明顯不太能接受我在此處的事實,皺着眉發問:“你為什麽會來這裏?”
話剛落,門口仆役接過範婧岚手中的名刺,一聲高唱打斷了她的話:“柴家大小姐并五小姐到——”
柴誨誨略顯驚愕地看着我,我面向她,露出一個不明意味地笑:“來讨口飯吃啊。”
柴誨誨受驚,我和範婧岚受的驚其實也不少,和範大主事大眼瞪小眼半晌,我先問道:“柴家的大小姐是柴誨誨?”
範婧岚一直八風不動的臉此刻也有些變味:“你跟她認識?”
沉默了一會,我不在意地擺手:“算了,本來對于柴家大小姐我還不知道怎麽應付,這下,她是什麽人,我可比你知道得清楚。”
範婧岚冷冷說:“你不知道。”
我停步看向她。
範婧岚重複道:“當家長就這麽一個寶貝閨女,能不讓她學到自己的真本事?在柴家十七年,幾乎所有的柴家小姐都唯她馬首是瞻,那些少爺,便也沒一個成器的!”
我看了她一會,忽然無聲地笑:“我說了,她是什麽人,我清楚。知道了一個人的本性,就知道了她的弱點,你讓我看到她的強悍,好,我現在看到了,但對你我的結盟有影響麽?”
範婧岚思慮了一下,面色恢複,卻還是多問了一句:“你和她什麽關系?”
我聲音低冷:“她惡心老子很久了。”
這之後範婧岚沒再問我關于柴誨誨的事情,想必我們都知道應該怎樣做,不管柴誨誨和我有什麽曾經,當前最重要的還是不擇手段掌控更多的財務流通的渠道和地盤,而我們人手不夠,無法從武力強硬奪取,那麽只能玩陰的。
之前範婧岚曾經問過我,說孟婆亭近大半都是玩陰謀的高手,我背後的那位有沒有教過我一招半式。我想了片刻,覺得女神好像從沒玩過陰的,他一個不順心就直接放把火了事。
連上頭條都不管的。
到很久之後我才明白,我之所以看不見女神使計,是因為他的陰謀實在太大,當時的我,被困在這陰謀的小小一角,看見海,便以為這就是天。
化海為天,化山為地,反逆世間百轉輪回,這才是女神的真正手段。
例會的中堂裏點着蠟燭,昏黃的剪影映在窗紙上,那麽多人,然而令人感受到的只有冷清。
最上座的雕花黑梨木椅上是個精瘦的女人,頭發往後梳成一個發髻,沒有任何飾物,穿着保守,一身白灰色呢子大衣,像是舊社會中的宅門老夫人。
她的下首坐着兩男一女,年紀都不算小。見過面的柴四爺是坐在一邊的,剩下的柴二爺和柴三姑似乎還是同盟,坐得也非常近。
再下面就是主事一級,範婧岚過去的時候,有幾個主事站起來問好,而部分主事則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而範婧岚也無視了他們,徑直在首位落座。
這時候柴誨誨從我身後走上去,穿過層層人群,一直到那上座的老女人旁邊才停下,彎腰在她耳邊說了什麽。那女人聽了幾句,微微掀了眼皮,瞟到我的時候目光簡直猶如實質,縱然我臉皮夠渣也被刮得痛了一下。
然後我聽見那女人聲音如老鴉響起:“老五什麽時候有了個丫頭?”
範婧岚立刻站起來:“瞧荷姑說的,五爺洗白時有個閨女,我們不都是知道的嘛。”
“誰是她引薦人?”
範婧岚道:“是我。”
老女人漫不經心說:“那浸白吧。”
範婧岚臉色騰然一變。
道上的暗語非常多,而“浸白”并不算太高深的。總所周知“染黑”後洗白是極難的,我老爹就是個例子,洗了二十多年,最後還是回到這個深不見底的地方。而“浸白”的表面意思是不論如何都要把你漂白,強行漂白的後果只有一個,毀屍滅跡。
我不禁在心裏暗罵,沒想到這老烏鴉這麽狠,就光聽了她女兒幾句話,就要殺她五侄女。
真是天下的烏鴉一般黑!
範婧岚明顯進退兩難,如果她遵從老烏鴉的命令,我這步關鍵的棋子算是沒了,如果不遵,她大主事的位子失去了當家長的庇護,即将垮臺。
中堂內本來的竊竊私語這時候也完全安靜,一片寂靜中,我簡直就是個一千瓦的燈泡在發光,不管我怎麽沉默都沒辦法消除存在感。
媽的!又一次出師未捷身先死!
老烏鴉似乎也不急,給範婧岚留了絲薄面,畢竟名上她身為引薦人需要表個态,之後再處置也是順理成章一些。正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之間,一個軟和的聲音忽然在這中堂裏響起,帶着極其水嫩的音色:“她是我姐姐。”
我擡頭,見到在柴四爺背後,突然走出一個身影,暴露在燭光下,小姑娘白嫩的膚色和清秀的眉目被染上一層淡淡火光,像是置于火盆裏的焦黃照片。
牛皮糖向四方見禮,随後走過來,站在我面前,說:“我是柴四爺下屬龍池盤主易覺蕊,她是我的姐姐,易恕,她不姓柴。”
聽見這話,我只有兩個反應。
第一、世上只有妹妹好,有妹的姐姐活得久。
第二、卧槽牛皮糖你這盤主的位子爬的也太快了吧?!你賠柴四爺睡了多少回?!你這是徹底不要貞操的節奏啊!!
柴四爺居然并未多少愠色,當我看向他的時候,他還朝我點了下頭。随後我聽到他朝老烏鴉半是勸的說了一句:“荷姑,人家老五雖然是個軟蛋,但真鬧急了他,也頗費事。都是一家人,您也別老耍威風,您瞧瞧,家裏的小輩,有幾個親近您的?一瞪眼的功夫,全被您吓跑喽!”
看範婧岚驚訝地看向柴四爺,想來這家夥應該是個非常重利的,能這麽為我說話,實在出乎意料。
估計我表情過于呆蠢,牛皮糖回望了我一眼,忽然握住我的手,細嫩的手指在我手心寫寫劃劃。我手心實在不太敏感,牛皮糖足足寫了三回,我才猛地意識,那是個“孟”字。
孟婆亭!
這如潮水的壓力之下,此刻全化為泡沫。我幾乎熱淚盈眶到腿軟,腦海裏自動回放那日飙車後的奶茶店,女神帶着白色的防霧霾口罩,額發垂落眼睫,他一手撐臉,一手玩轉着一支吧臺上用來寫小女生心願紙的圓珠筆,然後他說:“我會安排。”
正如我還未染黑前,他在收拾了我的那一幫典範親戚後,在殘陽如血之間聲音如夢如幻:“你逼着自己相信我,就一定會活得比我久。”
這種大難過後的激蕩,使我的喉嚨都發幹,過了很久,我才低聲發出了一聲:“謝謝。”
……卻不知要誰聽見。
有了柴四爺的偏向,範婧岚臉色好了很多,也是趁熱打鐵,撇幹淨敏感的姓氏:“荷姑,易恕也算我半個女兒。況且她是五爺洗白時有的,便跟五爺洗白時的姓,因着這孩子親娘幾個月前沒了,過來投靠個,犯不着因着這點就打殺吧?”
眼看老烏鴉沒有繼續下達浸白的命令,柴誨誨輕哼了一聲,剛又彎腰準備說什麽。我見了差點忍不住上前一腳把她踹出去,但此刻必須十分當機立斷奪取先機。于是我反手握住牛皮糖的手,揉了一把臉,露出一個情深深雨蒙蒙的臉,字字铿锵道:“誨誨,當初是我錯了!我真錯了!男人果然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我真應該聽從你的勸告,不然之後也不會有那麽多的誤會!你離開後我居然沒有挽留,我真愚蠢!直到後來簡直是追悔莫及,但是你已經在我身邊,可是就算你不在我身邊,我也不想沾染那些男人,我發現我已經完全被你轉變了!看,這是我收的幹妹妹,我很喜歡她,但請你不要再記恨我了,我知道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你會祝福我們的對嗎?”
柴誨誨原地石化:“……”
老烏鴉:“……”
衆人:“……”
這詭異的沉默中,只有牛皮糖十分高興,雀躍道:“姐姐,我也喜歡你!”
我:“……”
媽的!你這小東西怎麽這麽會湊這熱鬧?!這時候不能湊啊!!
在這冷場了足足半分鐘後,還是柴四爺幹幹地打了個哈哈道:“呵呵,難怪呢,我就說大小姐這些年都沒個男朋友,不說男友,就是在柴家,平日都是和小姐們玩在一起,那些個少爺還無法親近大小姐,呵呵,原來是這樣啊。”
話音剛落,我就看見了老烏鴉一臉被雷劈了的模樣,震驚地看向柴誨誨。
迎着柴誨誨已經二次石化的表情,我低咳了一聲,露出一抹應景的堅貞表情。
……柴家大小姐,抱着你的靠譜的優越感撲街吧,敢跟老子比下限,老子讓你知道什麽叫做希臘亞格斯無底洞!
老烏鴉已經完全沒有心思開始例會了,但柴家崩離之際又不能草草弄過,只能延遲,時間容後通知。一隊隊人都繃着臉離場,我捂着嘴憋了半晌,最後吭哧了幾聲,還是沒憋住跑到牆角,捶地大笑三十秒。
哎呦我的媽,真他媽□□。
範婧岚面無表情地出場,走到我跟前,默默比了個大拇指。
我還是沒止住笑,一手搭着牛皮糖的肩,整個人都笑着直抖:“君子報仇,光明坦蕩,小人報仇,陰損惡劣。這柴家大小姐非要做的是君子,還用小人的辦法,那沒辦法,老子只能給她看看,什麽才是真小人,她學不來的。”
幾下掌聲傳來,柴四爺走來,上下打量我一眼,頗有些意味道:“老五的這個丫頭,有那麽點意思,不愧是那位爺看上的。”
牛皮糖見他過來不免往我這裏縮了下,柴四爺笑了一笑:“覺蕊這姑娘還怪黏你的,放心,柴家就我這一派是親孟婆亭的,以後你們兩個見面的機會還多。回去吧。”
最後一句明顯是和牛皮糖說的,牛皮糖又握了握我的手,才松開跟上了柴四爺。
人去樓空,很快中堂內只有仆役在蓋滅那些蠟燭,屋子的光線漸漸暗了,我的身影也湮滅在層層樹影中,再看不真切。
作者有話要說: 劇情菌正在緩慢地走w
【發現bug,再次小修一下。
☆、忘川河
例會延遲的這些日子,幾乎每一天都忙得天昏地暗。
按範婧岚的話說,就是當家長這朵老食人花是被我一把火燒得有些迷糊,等回過味來,咯嘣一口就能把你啃了。
我聽後只冷哼一聲,說食人花?你也太他媽高估那只老烏鴉了吧?她就是個豬籠草。
這豬籠草年紀果真大了,新陳代謝也慢,一席話也能紮得她半天都沒回魂。聽仆役說當家長那院的,所有帶有蕾絲邊兒的物品都燒了,每日更換的花瓶單子也禁了百合花種,甚至有個倒黴蛋看世界杯後大清早讨論了一下哪個國家的拉拉隊妞兒的腰腿不錯,沒想到豬籠草大人對拉拉二字也深受刺激,當場叫人将那可憐家夥拖出去浸白。
不過也是,四十多歲才得個女兒,養了十幾年,結果突然被爆出和自己的五侄女有那麽一腿兒,還和其他侄女們關系暧昧,估計豬籠草心頭只有一個想法——閨女你丫好的這一口也太重了!!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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