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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侄子也好啊!!

是以,近日來柴家的幾位少爺都往大小姐院中跑得十分勤。

這局面看上去歡脫,其實我這方非常被動,主事這個階層是聽命于當家而管理下方盤主們,而我老爹手下就一個盤主,所以就算範婧岚是大主事也沒有足夠能調動的人手。

本來瞧柴四爺于我們的關系倒還融洽,範婧岚也找過他問能不能借些勢力,柴四爺的态度很明了——孟婆亭高層只讓他幫襯着我的性命,關于救援,這要看柴五爺這方是不是決定偏向孟婆亭這邊了。

但範婧岚肯定不能偏,至少明面上不行。只要她有一點意思要偏,立刻會招來中立派的當家長和閻羅殿派的柴二爺柴三姑火力集中點,柴家估計又要一場大變。

此刻我也明白女神所謂“不能滲透太多”是什麽意思,一旦把我和孟婆亭的關系擺在案上,我估計立刻就會被從繼當家長的候選人中被踢出去。因為引薦人也是個非常敏感的話題,柴家裏的少爺小姐們雖然爹媽都有各自的派系,但只要引薦人還是柴家的,就不用擔心他們喪心病狂到出賣本家的利益。

終于在第四天從當家長那院裏傳來消息,延遲例會明日晚十二點,于中堂再次召開。

這個消息令整個柴家老宅氣氛都凝重了,範婧岚的臉色簡直沉得如同舀漿的黑鐵水,晚飯都沒吃就出了門,我叼着筷子看去,她瘦削的背影帶着一股老舊的寂滅,仿佛烈風卷沙場。

幾天前的對話猶然在耳,此刻仿佛研墨推字般将付諸行動。

“例會一開,如果不暴露和孟婆亭的關系,你就是個死。”

“所以?”

“道上有個規矩,想活命,拿手上的冤魂來抵。”

我把筷子一放,旁邊還在布菜的仆役就住了手,試探道:“五小姐?”

“繼續上。”我邊說着邊推開椅子站起來,順手抄起椅背上的外套穿上,瞟着那一桌的燕瘦環肥,“上齊了菜,不準動。回頭老子活着回來,給雙筷子,死了,插炷香。”

我扣着外套上的扣子,一直走到門邊,回頭見仆役還在擺菜,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哦對,筷子和香要雙份的,範大主事也用得着。”

外面寒風吹夜,飒飒風響嗚咽如蕭,我向角落裏招了下手,随即将雙手抄在袋裏,走出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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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柴家老宅裏曲折的石板路上,我還在低頭理清思路。

這幾天工作量的确非常大,範婧岚将所有的信息都整合了一邊給我過目。柴家體系非常龐大,關系網錯綜複雜,財務渠道也是千奇百怪,要真正掌握住一個盤主的勢力,沒有一年以上的基礎非常難。所以範婧岚思前想後,終于發了狠——既然搶不過來,那行,咱砸。

只是這代價也非常大,如果我老爹再争氣一點,有兩個盤主勢力,那麽犧牲一個去殺對方也無可厚非。關鍵我們這手裏就那麽一個,還經營了兩三年,估計別的當家也覺得我們舍不得,因為按範婧岚在內戰前期所做的一切來看,她的确舍不得。

但沒關系,我舍得。

于是範婧岚把自己關在書房裏四個小時後,終于同意了我這個渣心渣肺的二狗子提議。

當時因為過度的勞累和失去盤主的疲憊,範婧岚精神狀态很差,齊耳短發顯得臉更瘦,整個人像是那種磨白的脫皮人偶,但語氣還是非常沉穩:“三部我都可以給你廢掉,但盤主是跟我多年的人,我必須保。”

我皺眉:“但如果盤主不參與,這效果嘛,啧。”

範婧岚拿出一個牛皮袋放在桌上:“這些是我可以脫手的財務渠道,你拿着它,去‘忘川河’做一筆交易,只要不虧,效果應該比一個盤主的助力要贊。”

我摸着牛皮袋的厚度,心裏想這次可真是背水一戰,老底都露出來了。

“忘川河”多年來在閻羅殿和孟婆亭兩大勢力的威壓之下是財三巨中最不起眼的一個,但這個地方涉及的方方面面簡直比蜘蛛網還複雜,可以說是黑白灰三道通殺,對外窗口衆多,人脈廣泛,那裏的高層都是狡狐十八窟,想要殺他們比殺鬼都難。

因為這個勢力是孟婆亭一手強行扶植起來的,在得到仵官王的默許後,忘川河的輪轉王建立了一個很獨樹一幟的屬衆——三途。

簡單來說,就是買兇殺人。規矩也很簡單,有錢就是菩薩,管他對方是如來佛,百十個菩薩羅漢沖過去,佛祖也要掉一頭包。

我掂了掂那方牛皮袋,頗有些肉痛道:“範大主事果然腰纏萬貫,這麽多錢,說給就給。”

範婧岚忽然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向我:“我又沒給外人。”

我心裏一驚,心說難道後娘你這麽神通廣大手已經伸到忘川河了?這難道只是給我做場戲?還沒等我想完,就聽見範婧岚繼續道:“我聽說你染黑的時候和孟婆亭的某位高層有了一腿兒?反正咱們心裏明白忘川河就是孟婆亭的一條狗,日後你有的是拿回來的機會。”

我:“……”

媽的,後娘,柴家愛嚼舌頭的也太他媽多了吧?老子這貞操掉得很莫名其妙啊!

我是從柴家老宅的側門出去的,走出老宅的一刻,我豎起了衣領,夜風刮在領背上,破碎成細小的卷,又裂裂打在臉上,帶着微微的刺痛。

範婧岚先前的匆匆離去是因為沒想過例會的時間那麽緊,很多東西還沒有布置完,情急之下她這個大主事只能去親臨前線。而我此番去的是忘川河,我入道晚,在忘川河沒什麽路子,如果光是我怕是門都找不到,好在範婧岚考慮到了這一點,給我了個地址,還配備了個保镖跟我同行。

保镖年紀不大,身手卻犀利非常,也不知道是哪兒的人,口音特別重,我聽了幾句理解不了意思,後來他就不說話了,隐形人一樣在我身後亦趨亦步。

一路上沒事,琢磨完正事,我就開始琢磨保镖,在衆多對話中只有第一句我是聽懂了的,估計他說過的次數很多,原來口音改過來不少,讓人起碼能理解。

——你叫什麽?

——有名字太危險,我做危險的事情,就不能用危險的東西,你可以随便叫我。

我嘆了口氣,心想這貨肯定會辦證,起碼□□手到擒來,回頭幹壞事時倒是可以從他那兒順走一張。

不過取名字我倒還真不擅長,瞧老子的名字和人一對比,就是個失敗作品。我想了片刻,還是轉頭道:“曾經範大主事叫你什麽來着?”

保镖在我突然轉身的同時猛地戒備,等聽到我這句話,愣了一下後才回答:“狗蛋碎。”——這名字發音倒還字正腔圓。

我:“……”

我說後娘啊,老子可真他媽擔心那個弟弟的小名被你取得有多賤啊!

我沉默了一會道:“那你記憶中最好聽的名字是個啥?”

保镖想了一陣子,然後不太确定地說:“黑妞?”

我回過頭繼續走:“算了,還是我回頭查字典吧。”

看來我冤枉黃一隊了,這整條道上的名字都尼瑪不靠譜!我居然還指望黃部對花姑娘靠譜!這簡直比從雞蛋裏孵出一只猴子還不靠譜!

大約步行了半個小時,期間又多次坐公交和地鐵,在保镖确認應該沒有人跟着我們了之後,我拐進一間破舊的婚姻咨詢所。裏頭呼啦啦開着一個破電風扇通風,縱是如此我還是聞到了一股久遠的黴味,擡眼瞧了瞧牆壁,貼滿了各色的征婚小照片,其他地方已經被龜裂,牆粉白撲撲地往下跌。

啧啧,土財主那麽多,據點還搞成這個樣子,真是……

起碼你把牆上貼的鳳姐換成蒼井空也好啊!

坐在棉絮外翻的沙發上半分鐘後,我終于不耐煩地叫保镖喊了幾嗓子。估計是聽到聲響,一個聲音似乎在門簾後應了一聲,然後嗒嗒的拖鞋聲響起,一個只穿着垮汗衫子的中年男人掀開簾子,一臉的更不耐煩:“喊啥子?喊啥子咧?”

我剛要開口,保镖忽然按住了我的肩,然後他說:“則嘎淫藕網忒。”

我:“……”

兄弟,能翻譯麽?

見我一臉茫然,保镖忽然上前攔住那個汗衫子的中年男人,說了兩個我能聽懂的字:“危險!”

我猛地擡頭,只見那個中年男人和保镖對峙着,臉色漸漸的陰了,這麽一陰,倒是瞧着有幾分眼熟。

我仔細端詳了他一會,突然心裏一沉,操,這貨是柴家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想一想死不得

我覺得等這次的事兒完了,我可以去改姓諸葛,然後專職為“出師未捷身先死”這個命題做個代言三十年。

在我認出那個柴家的夥計後,那個中年男人也沒有刻意遮掩了。緩緩站直後,簾子後立刻湧出十多個人,都穿着柴家的制服,四面八方那麽一站,簡直跟革命軍占領山頭一樣招搖,個個昂首闊步,就差沒在頭上綁個紅絲帶了。

中年男人正慢條斯理穿上制服,等腰帶系完後,他坐在婚介所的那張破舊吱嘎的旋轉椅上,對我點了下頭:“五小姐,咱們長話短說,先自我介紹一下,當家長座下八主事——唉唉您別拿那種眼神瞧我,據我所知,柴家所有範圍內的忘川河據點都有人把守。有的是柴二爺的人,有的是柴三姑的……我也說不清。不過五小姐應該明白,這時候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交出你身上帶着的財務渠道資料,然後跟我們回去,我們保證不會動小姐一根指頭,您看這怎樣?”

我不由自主冷笑:“你的意思,就是要我不管我後娘咯?”

中年男人還是一副很寬厚的樣子:“五小姐應該是聰明人。”

“在你們眼中,所謂的聰明就是遇見比自己蠢的傻蛋。”

中年男人笑了兩聲:“哎呦,五小姐果然是帶着刺的,不過沒事,我有的是時間,我們可以慢慢耗。”

呼吸之間,這種人數包圍的戰術給人極大的壓力,而我也明白我沒有時間了,如果我不能及時取得忘川河的交易,那麽範婧岚的結果很可能是全軍覆沒。

而失去了範婧岚這個盟友,我之後的處境就倆字,完蛋。

沉默半晌後,我忽然出聲,用莫大的毅力控制住自己的聲音帶着閑庭信步般的悠然:“我小的時候不聰明,每逢考試必抄同桌,但我的同桌是個怕事的,有時候明明答應好了,結果考試的時候卻遮得比美國國防部還嚴實,弄得我一堂課坐立難安,跟被油煎了似的。”

所有人都看着我,沒太明白我是個什麽意思。

我直視着中年男人,沉聲繼續道:“我當時就想啊,他既然明知道自己做不到,那為什麽要答應我?——真他媽找揍!”

也不知道那中年男人是不是被這故事情節給帶進去了,居然還點評了一句:“可你本來就做得不對啊,五小姐,做人要誠實!”

我突然哈哈大笑,站了起來,攤開雙手展示這衆生萬物:“你居然在跟我說不對?那你看看,你看看我們所在的社會,比我更不對的,有多少!啊?”

所有人不語。

我冷冷看向中年男人,一字一句:“老子最讨厭的就是那種感覺,有那麽點希望,最後卻全落了空——想來要做你口中的‘聰明人’,範大主事就可以嘗到這種感覺了吧?哎呦但是我不跟你走你就會對我做什麽對嗎?哎呦呦我好怕啊,我還是未成年少女呢——媽的!所以我要弄死你啊!想讓老子的後娘死?老子他媽先宰了你喂豬!!”

話音未落之際,我就已經毫不猶豫從衣袋內側掏出個球猛地砸向中年男人。

“嘭!”

一陣強光炸起,陰暗的夜色瞬間被白色刷過一樣,四周全是耀目的白!

雖然及時将眼睛閉上,但還是感覺了一股燒灼的痛覺,在後退一步碰到沙發将要摔上去的同時,突然一只手伸過來握住我手臂。然後我立刻被拉着飛跑,一路上磕磕碰碰,但好在身體能協調過來,沒有摔過跤影響速度。

直到感覺四周光線暗了些,我才敢微微睜眼,眼睛雖然還略微幹澀有些晃,但起碼還能視物。我剛喘了口氣,就聽見保镖說:“侬捏尼勾的三拐蕩?”

我:“……”

兄弟,乖,別說話了,回頭我帶你去配一個地球語翻譯器。

跑出婚介所,我顧不上自己眼睛還難受,拿出手機就連接3G,然後開始搜索柴家地盤之外的忘川河據點。

這些不在柴家地盤上的據點非常難得到消息,很多都只是疑似。不過幸好範婧岚也是為了保險給了我這份資料,否則我只能兩手空空跑過去跟後娘說:哎呀哎呀今天運氣真不順我們是背水一戰呢還是回家準備壽衣?哦對了後娘你還要不要考慮一下跟我親娘葬在一塊?普覺寺那裏風水挺好的還有空位哦說不定你們還能互相交流一下婚後心得……

我嘆了口氣,繼續在手機上搜索,找到個最近的地點,也顧不上研究真假度,直接指揮着保镖如同羊駝一樣撒腿奔向勝利的曙光。

勝利的曙光還要出六合區,一直到栖霞區的燕子矶才停步。趁着夜半深更,我和保镖逃票進去,順着路歪歪斜斜爬到臨崖處,剛準備歇口氣,突然一個老大爺顫巍巍的聲音幽幽傳來:“看一看呗!先看一看呗!”

四周一片黝黑,樹影重重,只能隐約瞧見一個人影走過來。我沉默了一下,轉頭跟保镖道:“算了,你身手不行,人家這麽大年紀都追上來了,還愣着幹什麽?補票啊!”

保镖說:“忒個級接蘇砸內的。”

我搭着他的肩,一臉痛苦:“唉兄弟,如果二十四小時後老子還活着,一定給你報個普通話班。現在,麻煩掏錢行麽?”

保镖巍然不動:“忒則個級接蘇砸內噠!”

眼看着老大爺就過來了,一小把蓬亂的胡子,眼神極度急切,像是推銷員一樣說:“看一看呗!你們看一看呗!”

保镖挺身而出對他說道:“我忙八歲灑砸內濤啊的!”

我:“……”

他們到底在說什麽?為什麽我有種……脫離地球的感覺?難道是我剛才逃票的方式錯了?!這後果也太深刻了吧?!

這個教訓告訴我們——幹大事者不能逃票——起碼不能逃自己的學生票。

這個臨崖處山坡比較陡,老大爺爬得比較艱難,過了幾分鐘才邁着小步子過來,縱身一撲,兩只手像是雞爪子一樣扒住我的手臂,深情萬種道:“看一看呗!!”

我:“……”

您老人家到底叫我看哪兒啊?說句實話您這老菊花一樣的臉真沒有觀賞性!

正在我以為這老大爺是來猥亵未成年少女的,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拖到旁邊一塊幾乎一人高的石碑,情深意切道:“看碑!”

我拿手機照了一下,上面龍飛鳳舞刻着幾個字——“想一想死不得”,旁邊還簽了名:“陶行知”。

我:“……”

老大爺這時候忽然變身八哥,絮絮叨叨地說道:“先看看碑啊!年輕人,不能一點不如意就來這老地方,曾經這地方死了多少人哦,還是大教育家陶先生過來立了這塊勸誡碑!人生苦短不管多少不稱心如意都會過去的!你看你還帶着小男朋友過來!這是要殉情啊!哎呦小年輕哪曉得什麽是愛情,聽爺爺的話,趕緊回家別讓家人擔心……”

我:“……”

我他媽果然還是脫離地球了吧?地球人哪有這麽老的逗逼啊!

剛想叫保镖把這啰嗦的老逗逼拎到一邊,忽然之間頭腦一閃光,意識到一個問題——這老逗逼的年齡是無法僞裝的,以我們剛才的速度爬上來他肯定跟不上,那也就是說他一直是在這附近。可此刻真是快大半夜了,一個孤零零的老爺子為毛會在風景區?

總不可能真的奉陶大教育家的命令支了個篷子,專門勸阻來跳崖的人。

我穩下情緒,也沒理老大爺抓住我手臂的雞爪,只是在他口若懸河的換氣期間開口說了句:“我要是聽您的話不跳下去,是不是就可以到忘川河?”

老大爺耳不聾,瞬間住了嘴。

半晌,他松開了爪子,拍了拍自己的衣服,還拿了把塑料梳子梳起胡子來,姿态很是仙風道骨,然而這份道骨仙風在我曬出掏耳勺的那一刻轟隆坍塌。

我以一種狐假虎威的姿态,盯着他的臉,一個字一個字說:“曉得這是什麽嗎?”

如果按我原本的計劃,是懷柔政策。先開始互相寒暄扯一下七大姑八大姨的瑣事拉拉家常套套近乎,然後等感情進行差不多了再談正事,到時候牛皮袋一甩,拍板買賣,皆大歡喜。

但被婚介所那裏八主事的事兒一鬧,我的耐心下降得比哈雷彗星還快,想起範婧岚說那忘川河的輪轉王就等于孟婆亭仵官王手下的一條狗,頓時沒了尊老愛幼的心思,直接拔出尚方寶劍,壓在他脖子上看他聽不聽話。

夜裏光線不好,我把手機裏的手電筒軟件打開,三百六十度照着掏耳勺。而那老大爺似乎在這尚方寶劍甩出的一刻就已經懵了,梳子還挂在胡子上晃蕩,雙目渾濁得仿佛有什麽東西化開,透着一股濃濃的驚恐。

這臨崖處寂靜良久,風嗚嗚吹過石碑,樹葉沙沙如飲泣。

“忘川河三途第四十二接口處,參見王令。”

老大爺忽然跪了下去,雙膝砸在地上砰的一聲響,在這斷崖處簡直如同重物落水一樣有震懾力,我差點後退一步。

但此刻不能露怯,這和懷璧其罪是一個道理,史上就沒聽過被賜予尚方寶劍的是個文弱書生,因為書生連劍的重量都無法負擔,那又有什麽資格去裁決他人?

尚方寶劍這東西,太過鋒利,你壓不住它,就會割傷自己。

沉寂半晌,我沉沉出聲,嗓音在這漆黑的夜裏被風割裂在斷崖處,徒留冰寒的冷意:“召集你的人馬,都洗幹淨手準備着,今晚要死的人,血大半是要噴在你們身上的。”

作者有話要說:

☆、血流漂杵。

“與蚩尤戰于涿鹿之野,血流漂杵。”

看《史記·五帝本紀》時,我曾經想象于那場遠古之戰,蒼穹間森林指天,沙土飛揚,黃帝和蚩尤決戰于涿鹿,雙方都還是沿用原始的方式,以血肉拼殺,卻因為血性和勇狠令地動山搖,天地失色。

燕子矶的老大爺幾乎毫不猶豫開調附近所有隸屬忘川河三途的人手,彙聚到燕子矶的時候已經是黑壓壓一片,仿佛天際翻滾的烏雲。

我看了看時間,這批人馬從栖霞的燕子矶到六合的七裏橋用的時間要比我長,但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七裏橋幫襯範婧岚。但老大爺一聽瞬間急了,死活不肯讓我單槍匹馬地過去,眼睛還一直驚縮縮地瞟着我手裏的掏耳勺。最後當我再一次亮出尚方寶劍時,老大爺服軟了,不過還是提出必須由兩渡人馬跟随。

此刻已過午夜,一溜無标識的車飛速在車道上飚馳,完全無視了紅綠燈。但還是拖得太晚了,我心裏不免有些焦急。

保镖倒是淡定,還在別人的車上不知什麽地方摸到了一份幹盒飯,用保溫瓶裏的水泡了後遞給我。我晚飯沒吃,又是跑路又是爬山挨到現在,聞到味兒就忍不住了,還沒等飯泡開就開吃。吃到大半,突然間車一個急剎,我差點沒把筷子捅到喉嚨裏。

沒等我發火,前方司機就回頭道:“姑娘,是不是這地方?”

我把飯一扔就看向窗外,雖然路燈暗了些,但果然不遠處是七裏橋的輪廓。隔着些障礙物,我也無法判別那裏到底是什麽情況,立刻道:“通知後方一半的車,繞路到橋那邊,剩下的跟着你這輛沖過去堵死橋側。”

司機哎了一聲,立刻讓副駕駛的人拿對講耳機。随後車身一個猛勁沖出去,直奔橋頭,我扔到座椅旁的盒飯瞬間灑了保镖一身。

看向他愣住的臉,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安慰道:“好看,跟滿天星一樣。”

保镖默默從臉上彈走三粒米飯。

因為車速太狠,到橋頭時司機猛打方向盤玩了一個飄移,輪胎和地面摩擦的聲音刺耳得就像貓爪子刮在黑板上一樣,随後車身一震,徹底熄火。

跟來的三輛車全部都在後方停下,車燈閃耀間,七裏橋上所有的人都回過頭看向這片。我仔細辨認了一下,有人負傷,看來曾經是發生了小火拼,但範婧岚肯定是制止了。在沒把握的時候,一旦火拼起來是控制不住的,很可能擴散範圍,到時候一個盤主的人手是不夠對方吃的。

“情況怎樣?”司機已經開始往自己身上放裝備。

“闖到自己人這邊了。”我伸手拉車門,“不過自己人的情況,有些窩心。”

一聲門扣聲響起,我推開門下來,與此同時,所有的車像是鱗片張開的魚一樣紛紛打開車門。所有人都依次下來,身上的皮大衣鼓囊囊的,利器在衣擺下方露出的短截反射着淩厲的光。

時間仿佛寂靜,只剩河水聲發出細微的流動聲。

我雙手抄在口袋裏,沉默地走向橋中心的範婧岚,所及之處人馬都盡皆退開。範婧岚站在橋中回頭,短發在昏黃的路燈下泛着金棕,她瘦削的面容雖然背着光,卻擋不住臉上鮮紅的印子。

我走到她身邊,上下看了一下,确認除了臉上的傷沒其他地方有傷痕,心中還是略微松了口氣的。但随即越覺得她臉上的印子那麽刺眼,一個那麽強的女人,被形勢壓着刷了耳光,如果不刷回去,是會悶在心中一輩子的,就像巨大的石碑從天而降,重壓于心。

透不過氣來的恥辱和痛。

“你來了。”她的聲音略微嘶啞。

我點頭,随即看向對面,橋那頭領隊的是個陌生男人,此刻有些警惕地轉着眼睛。我此刻四平八穩道:“來得挺巧,自己人已經被打了臉,這就用不着客氣了。地方選得也好,吊重抛屍河中什麽的,也方便得很。”

“有多少人來?”範婧岚聲音低了些。

“很多人,非常多。”我指着那個陌生男人以及他身後的大片的人群,聲音在夜風中陰冷,透着一股我也無法說明的咬牙切齒,“他媽夠做掉這群二逼了!”

範婧岚臉色沉重:“我周旋了幾個小時,目前還沒有大損失,你要明白自己說話的後果。”

“非常明白。”我說,“叫自己的人都撤吧。”

範婧岚不可置信:“你帶了多少人?那些交易的財務渠道不可能請動那麽多人啊!”

“是不可能。”

範婧岚看着我。

我道:“我背後的那位爺到底是誰,我今兒才算有了個底,放心,沒有人惹得起。既然這樣,那按我的規矩,就是每把都玩大的,這一把被他們先占了便宜,接下來不搞得漂亮點,我覺得丢臉。”

尾音剛落,對面猛然傳來急速的剎車聲,幾輛車瞬間沖進人群,車燈耀花了一片人的眼睛,甚至幾個人當場就被卷入車輪下,發出刺耳的慘嚎。

“動手!”我大喝。

無數灰色制服的人抽出了衣服裏的利器沖了上去,在這昏暗的七裏橋上結成一片耀眼的白光,我看着身邊無數人越過我撲向橋對面,看見那鮮血在混亂的人群中四溢開來,即便在這空曠的流水河畔,一股腥氣還是升騰而起。

“與蚩尤戰于涿鹿之野,血流漂杵。”

我被範婧岚拉到橋後方,眼睛卻無法離開這百人火拼的場面,不由自主喃喃。

“你說什麽?”噪雜中,範婧岚根本沒有聽見我低聲念誦着什麽。

沉默片刻,我搖頭:“想起了一些故事。”又朝着那片白光和血花飛濺的地方,嘆了一口氣,“故事說是為了開啓一個時代的文明,其實跟眼前一樣,也不過是為了私欲。”

如果說白道還在努力用衣服遮掩着醜陋的話,黑道就是完全将扭曲的人性暢快淋漓地暴露在衆人眼中。

于是在那蠻荒大地上,在這黑色的夜裏,都有了血。

它們流淌了數千年,依舊無法幹涸。

黃帝的私欲,柴家的私欲,其實剝開了皮,裏面是一樣的。

不過是人的私欲。

火拼是完全無法遏制的,不像戰役一樣有鳴金收兵一說,反而會越戰越火。而在所有搏鬥中火拼無疑是最危險的一項,你要面對四面八方的所有攻擊,最後能完整活下來的,要麽運氣爆棚,要麽身手爆棚。

而因為參加火拼的人幾乎都是底層,基本配備的都是簡陋的冷兵器,手裏的東西成本不高,那麽人命自然不值錢。當時燕子矶的老大爺聽說是借人去火拼,當即松了口氣,當我問起為什麽不配備槍支的時候,老大爺搖頭而笑,說火拼就是要踩着對方的血往上爬,這可是道上為數不多的公平法則,不能欺負人啊。

而範婧岚的說辭明顯更直白:這就跟封建王朝的戰争一樣,大軍交手的肯定是老百姓,要是将軍們闖上去,這就屬于高階政治交鋒了。

我就說嘛,那個在陶大教育家的勸誡碑前還對跳崖小青年下黑手的老頭,哪兒有什麽公平的道德準則。

這一場火拼幾乎持續了五個小時,此刻初夏天亮的早,等天邊泛起魚肚白,七裏橋已經算得上是屍橫遍野,善後的人正在到處噴空氣清新劑祛除血腥味。

足足有七個盤主的藍部到場,着手開始收編屍體,還有清理石橋洗刷河水之類的瑣事。當霞光變作金橘色時,七裏橋基本已經恢複了常樣,除了空氣中新增的一絲戾氣,似乎昨夜只是無數夜間最普通的一個晚上。

忘川河三途常年做的都是這種生意,人手又多,此刻穩紮穩打的勝利。對方那個領頭的男人本來想趁亂跑路,結果還是被截了下來。我聽到前頭過來請示的時候,想都沒想就走過去,盯了那人半晌,揚手一耳光。

我踹人功夫不錯,手上就差了點,這一巴掌打得自己手也疼,然而我甩了甩手,又用力甩了他一耳刮子,才拽起他的衣領,輕聲說:“你知不知道女人的臉是不能随便打的?”

男人衣衫褴褛,硬撐着沒說話。

我頓了一會,又說道:“你應該是四主事,柴三姑她老公是吧?啧,那可惜了,這仇有點難報,我老爹手軟,不打女人。”又将他衣領拽起來一點,低聲說,“但你打了老子後娘,我這心裏難免疙瘩。你對我還不熟,還不知道,老子要是不爽,你他媽就等着哭吧。”

沒耐性等他有什麽反應,我随即松了手,轉身走到範婧岚旁邊。她靠在橋欄上,臉上的印子被冰袋敷着消了很多,此刻望着涓涓的河水,含着一支煙在出神。

四周看了看,因為幾個小時都在拼鬥,精神和體力都消耗不少,大家嘴裏都叼着煙。

我沉默了一會,然後問身後也在抽煙的保镖:“有棒棒糖嗎?跟我來一根。”

保镖:“……”

半晌後,範婧岚回頭,看着我低聲道:“現在你有什麽打算?”

我正含着保镖從小賣部弄來的棒棒糖,兩指夾着紙棒,聲音略微有些含糊:“我狠話都放了,那就沒辦法後退咯,逼宮吧。”

範婧岚夾着煙的手指抖了一下,但她很快彈掉煙灰,慢慢說:“柴家底蘊很足,如果你想一下子推到,估計會搭上自己。”

“我沒想搞崩柴家,把豬籠草一個崩了就夠了。”

範婧岚先是皺眉,但随即似乎有些明白:“你的意思是……分家?”

我點頭:“豬籠草是唯一一個希望柴家不崩的,因為這樣她就可以繼續統禦,即便底下人陽奉陰違,但她還是當家長。”

範婧岚似乎在思考這個計劃的可行性:“但是真分了的話,我們的優勢太弱了。”

我哼了一聲:“豬籠草手下有十七個盤主,不會搶麽?這次火拼,我們起碼折了柴二爺和柴三姑的大部分人馬,而己方用的都是三途的人,本部幾乎無損失。柴四爺不是敵人,那麽我們優勢弱在什麽地方?”

看範婧岚似乎還有些猶豫,我直接爆出最後一手準備:“我已經讓忘川河派隊伍去老宅了,三途的最高規格,全體配備黑槍,C4炸藥人手一份。”

範婧岚手裏的煙頭掉下了河,她慢慢擡頭,一雙眼睛又冷又亮地看着我。

作者有話要說: 我手賤去更了一章《随波而逐流》的微段子五,去搞了一下妹妹的那個CP,看客們可以去看看

【寫的時候感覺特別流暢,果然我還是适合古風麽。。。可能是現代的框架太壓抑,沒法寫出女神縱橫天地的濁世逆命之皇的感覺。。。

☆、這貨的德行

如白四家黑三家這樣的大家族中,必定會有一本族譜,而緊靠族譜而存的,則是一本《家族大事錄紀史》。本來這等家族史記一般的東西必定是要家族長者出面撰寫,但對于這一次的柴家大事錄,執筆者是柴家範大主事。

“陰歷年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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