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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七日,夜十一點,柴家發動強勢內戰,火拼持續五小時,兩百五十六人确認死亡,約五百人面臨截肢,若幹傷。六月八日,早三點,柴家老宅遭受攻擊,早六點,确認當家長柴荷敗亡,死于腦梗塞。”
——曾經黑道上叱咤一方的“菡萏剎”就這麽走了。
比起大事錄上的寥寥數字,事實肯定要擴充很多。但我是沒辦法知道了,因為當我趕到柴家老宅的時候,那裏已經是一片火海。
上午的陽光非常晴暖,微微的蟬鳴中只剩下火燒木梁的噼啪聲,熱浪讓空氣都扭曲。這時候已經有人開始撲火,不知從哪裏搞來一輛沒有牌照的消防車,巨大的水柱噴湧。
“把燒房子的理由說出來。”
“理由非常充分。一是裏面火力出乎意料,因為地形問題産生壓制,必須采取這種方式;二是上頭命令不明,于三途來說,意義不明的命令等同于屠殺;三是放了火後我們其實進去了,但是發現裏面人數過多,子彈不夠,并且有些地方的門非常堅韌,被反鎖住也撬不開,只能采取煙熏和火燒,于是……”
“于是什麽?”
“我們又放了第二把火。”
“……”
以上是三途最高規格的人馬對于這一場大火的解釋。
過了大約一小時,老宅門前的火差不多滅了,我踏過焦黑的門檻,不遠處就有幾個七橫八豎的焦黑屍體,身後隸屬于藍部的人立刻湧入,開始善後處理工作。
我看見範婧岚白着一張臉,沖進來抓起旁邊一個人就問:“我兒子呢?”
果然是關心則亂,這些人都是下黑手的主,沒有命令,誰會關心個小孩,問也白問。估計範婧岚問完自己也明白,立刻跑向內部,我使了個眼色,讓一邊三途的人去跟着她。
在門邊站了半晌,燕子矶的老大爺不知什麽時候到來,見我回頭便道:“任務完成,請解除王令。”
我沉默了一會,才從領口拿出掏耳勺:“王令已解除。”
老大爺忽然伸出手,我還以為他要拿走掏耳勺,差點縮回來。但他只是用力握拳,手心裏應該有刀片,很快血就從指縫裏漏了出來,滴在掏耳勺上,慢慢把檀木的質地刷成暗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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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掏耳勺完全被染過後,老大爺收回了手,也不敢貿然張開,怕撕開肉失血過多,只是顫着松了松。一張老臉上沒有對痛感的抽搐,只是有一種如釋重負。
“這就是王令啊。”我握住那根被血染透的掏耳勺仔細打量,勺柄處微雕的“妝”字紋路都被血覆滿。半晌,我微微嘆了口氣,心底是說不出的複雜。
似乎這時候才堪堪反應過來,這竟是孟婆亭的王令。
王令既出,山作骨,河化血,萬物皆戮。
……
柴家內戰基本落幕後,各種問題也是應接不暇。
當家長這一支本來一直處于中立,但是荷姑死後,十七個盤主瞬間被瓜分,柴誨誨接着那個爛攤子,沒有實力保持中立,那就必須要做出一個選擇——偏閻羅殿,還是孟婆亭。本來她是準備偏孟婆亭的,但是很不湊巧,聽說我是偏孟婆亭的,一下子倒轉去了閻羅殿。
柴二爺和柴三姑早就有分家的趨勢,那晚并不在老宅,除了一些心腹和家眷的被殺,其他也就是火拼的時候損失了人手。在得知柴家局面已經被範婧岚控制後,随即隐匿起來。
幾家歡喜幾家愁,柴四爺簡直是最開心的一個。之所以多年他能和柴二爺以及柴三姑分庭抗禮,主要他手下有七個盤主,而那兩個加起來也不過九個。此刻那九個幾乎報廢了一大半,而柴四一直按兵不動,此刻受益最大的反而是他。
聽他整天哼着“鬥啊鬥啊鬥地主”,我實在是看不慣他一副嘚瑟的樣子,于是叫保镖往他飯裏下瀉藥。
于是某晚,我和範婧岚正從她兒子所在的醫院回來,路過廁所時,見到幾個掃帚倒在地上,四個仆役正在摸着牌吆五喝六。
“三順子,誰要?”
“四個J,老子炸你!”
“你他媽四個J長腦子裏了!老子又不是地主!炸我作死啊?!”
我:“……”
範婧岚:“……”
與此同時,茅坑裏還傳來斷斷續續的“鬥啊鬥啊鬥地主”。
這BGM……真是太應景了!
不知不覺中,柴四爺已經帶起了柴家的鬥地主狂熱,成功走在了潮流最前方。
關于火拼以及大火的痕跡,着實引起了白道上的注意。範婧岚在确認她兒子只是被煙嗆到并無大礙後,立刻帶我去疏通白道的關節。
趁第一手新聞還被攔着,我們在一處酒樓見到了一個衣冠楚楚的光頭。酒樓裏的特色菜上了半桌後,範婧岚為光頭斟滿了茅臺,和顏悅色道:“袁先生,這次又要麻煩了。”
袁光頭咳嗽了一聲,脖子上的一圈肉都抖了抖:“範女士,這次不是我不幫你啊,實在是這件事影響力太大,各家報社都有照片為證……”
範婧岚手一翻,一張銀行卡推了過去,密碼用便簽紙貼在上面。
袁光頭又咳嗽一聲:“這不行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國家這幾年風聲緊,出了政策,我們都在搞廉政啊!你這是壞規矩的……”
範婧岚手又一翻,一張黑道內部滋補壯陽會所VIP卡推了過去。
袁光頭啊了一聲,滿面正經道:“袁某是這麽沒節操的人嗎?放心!不管是哪臺新聞哪家報社那處警方敢胡亂捏造事實,我代表中央都不會放過他們的!趁人之危,豈有此理!”
我:“……”
我他媽終于知道“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這句話出自哪裏了!!
非常值得一提的是,荷姑手下十七個盤主,被範婧岚趁火打劫過來了七個,剩下十個,四個是跟着柴誨誨的,一個被柴四爺拿走。
還有五個失去得十分窩囊,因為我們光顧着內鬥,忘了外敵!果然蔣先生說的“攘外必先安內”還是非常有道理的。
黑三家之間的關系并不和諧,互相之間都安插了眼線,一聽柴家崩了,各個線人就跟打了雞血一樣開始傳遞情報,于是其他兩家迅速着手準備開始吞地盤。剩下五個盤主,兩個被聞人家占掉,晏家則吃下三個。
出乎意料,比起聞人家,晏家十分懂禮貌,啃掉柴家的地盤後,居然還過來送禮。我聽範婧岚說晏家來人後,十分不解道:“晏家人就不怕我們能打得他們每餐要吃健胃消食片?”
範婧岚一句話堵住我的小心思:“晏家背後是孟婆亭。”
過來見禮的是個青年,在待客廳正在撥弄一株長勢挺好的夾竹桃,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在他的臉上,一身帶帽休閑裝,襯得他側臉溫潤如雲。
青年見我們到了,直起身笑了一下,眉目清秀,兩個酒窩顯得非常可親:“我是晏家二主事,晏發膚,兩位,見好。”
在對範婧岚寒暄了幾句依舊沒扯到重點後,範婧岚也明白了什麽,起身去上洗手間。門剛關上,晏發膚就含笑看向我,笑容中滿是深意:“你就是妝爺的那個孩子吧?”
我握水杯的手一頓:“看來晏家和孟婆亭的關系很好啊。”
晏發膚笑着搖頭:“別胡謅,沒好到那種地步。”停了一下,又湊過來,微微壓低聲音,“不過我和孟婆亭的關系特別好,過來給你個口信,安穩行事,不要暴露關系。”
我擋開他的臉:“在柴家我可跟柴四走得近。”
晏發膚攤手:“這不算,頂多叫暧昧。”說完露出一個極其暧昧的笑,“要聽妝爺的話哦,你态度暧昧多久,沒準妝爺就跟你暧昧多久呢!”
我:“……”
媽的,女神你身邊怎麽都是些歪瓜裂棗?!怎麽說話的呢這熊孩子?!
那能叫暧昧嗎?整個柴家都知道我倆是有一腿的!
晏發膚傳完信就走了,門口還放着幾盒子包裝十分漂亮的禮盒,我送他出門的時候瞟了一眼,一行金字閃閃發光——“腦白金,年輕态健康品!”
我:“……”
喂熊孩子你他媽什麽意思啊?有你這麽直白地嫌棄人家老的嗎?!
有本事你送一盒三年模拟五年高考啊!
老爹是突然到來的,屆時我和範婧岚還在書房裏梳理財務,有些財務渠道和柴二爺三姑那派的有牽扯,這種情況就當機立斷是撤還是吞,否則很可能血本無歸。
這一場大戰,無法否認,撿便宜的莫屬柴五爺。
這位最撿便宜的大爺回來的時候差點被打出去,理由其實非常明顯,因為等我見到他的時候,左右只瞧見一個臭泥人,肩上還挂着兩溜海帶,頭頂一只大王八含情脈脈地趴着,腳下是快爛掉的人字拖,走起來吧唧吧唧地響。
我:“……”
此刻,心中的千言萬語都彙成一句話——這!貨!誰!啊!
這坨不明物體看見我似乎還十分高興,過來就要熊抱,我吓了一跳,心想這什麽UFO這麽熱情,急忙叫範婧岚過來救駕。範婧岚被引來後,也愣了半晌,兩廂沉默片刻後,她對我說:“沒跑了,是柴五那個慫貨,屬王八的。”
我十分不解:“他怎麽成這副德行了?”
範婧岚說:“哦,為防止他回來添亂,我把他弄到杭州後,封鎖了他回來的所有路,他能找回來就很值得表揚了。”
我哀嘆了一聲,趕緊招呼夥計:“愣着幹什麽?趕緊打水給你們五爺洗白白啊!”
老爹估計是從水路回來的,途中難免嗆水,也不知道嗆到那塊污染水源,從喉嚨到腸子一直不舒服,一說話就嗓子疼,洗了一遍後很快請了醫生,檢查後醫生說需要住院觀察。
于是我們這一支家裏的男人雖然沒參加內戰,但都光榮進醫院了。
醫院外,我和範婧岚面面相觑,不知怎麽,都苦笑出聲。
作者有話要說: 我知道等急了吧。。。放心,柴家內亂結束,女神就出場了。。。
【別吐槽我十一萬字了女神還沒露臉,雖然這一點很值得吐槽= =
下一章保證女神出場,毒舌秒殺人類!
☆、姻緣棋局
從某種角度來說,權勢其實是個高處不勝寒的東西。
我親娘喬佐冬還在世時,是個非常有眼色的女人,在商場拼搏數十年,過五關斬六将,卻只對一種人忌憚非常深。
就是已經處在權力巅峰很久的人。
像那樣的人,基本都不會說什麽吓人的話,因為他們說的都是實話,你不合作,說砍你一條胳膊就真砍。就如同慈禧那老婆娘說了一句:“今日令吾不快者,吾令其終生不快。”随後就殺雞儆猴地開始宰人,壽宴前夕,七十多個人頭落地。
在柴家內戰結束後,連續發生了兩件事情,其中第一件事發生不久,妝女神就放了一次狠話,導致第二次事情差點驚動了中央政府。
第一件事發生在六月末,道上一條消息如同九天驚雷,傳得是沸沸揚揚。
——孟婆亭圍剿閻羅殿,卻被閻羅殿反剿,損失人馬約一千,財務近百萬。
我當時聽了這個消息,擡手就打碎一個茶杯,範婧岚表情也十分嚴肅:“孟婆亭從沒有過這樣的失誤,一定有什麽內情。”
“譬如?”
“我現在也說不準,不過你最好去一趟,柴家的事我先頂着。”
我走出書房,望着燦爛的陽光半晌,低頭撥通了晏家的電話。
晏發膚的聲音在電話中十分謹慎:“你确定要去麽?”
“确定。”
“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妝爺正在發火,到時候場面少兒不宜別腿軟。”
“我只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具體的我不知道,不過據說這場圍剿不是妝爺主持的,這段時間他去了趟美國,具體做什麽我也不知道。等他回來看到的就是這個糟糕情況,當場就見血了。”
“你們在什麽地方?”
“我躲在晏家沒敢出去,你要是想找死,就去宿妝殘。”
秦淮古樓宿妝殘,這是我初見滴盡妝的地方,三月草長莺飛,如今已然綠蔭遍野。
跨入樓子,一直上到了頂樓九層。此刻除了第九層亮起燈,其他層的簾子全部拉上,活脫脫一個嚴刑逼供的大黑屋。
剛到樓梯口的轉彎處,就聽見一個略微熟悉的女聲原原本本念道:“……圍孟婆亭高層老礫于湯山往裏一百五十處公廁,老礫當時胡亂拿紙擦了一下,就立刻拎起褲子,披頭散發地跑出來……”
“他媽誰搞的!根本不是這樣!我拿紙擦了兩下!而且我是禿頂!他媽的哪兒來披頭散發?!”突然一個中老年的聲音高調打斷,很有些氣急敗壞,“媽的!老子拉個屎都被追着攆!不信叫閻羅殿那幫龜孫子去公廁找!兩張草紙!兩張!他們這是惡意中傷!!”
“……”
片刻寂靜中,我也在反思——是我的重點錯了,還是那貨錯了?
那是在讨論你擦屁股用了多少草紙的問題嗎?!
沉默半晌後,終于有個聲音打破寂靜,音色冷漠:“老礫,要點逼臉。”
中老年男聲悶悶道:“妝爺,我真知道我錯了。”
滴盡妝卻忽然冷冷說:“去過屠宰場麽?”
“……去過。”
“殺過豬吧?不太講究的方法就是一刀放血,刨白髒掏紅髒,一套程序下來要十來分鐘。嗯,我知道最近流行人道屠宰,殺畜生都是用電擊,剖腸開肚,基本也要三分鐘。”
這種氣氛下說這種東西實在叫人毛骨悚然,滴盡妝的聲音反而柔和起來:“一頭豬三分鐘,一千頭豬,殺光起碼要五十個小時,我沒算錯吧?”
“……沒錯。”
“那我就很好奇了,你來告訴我,那一千多人,是怎麽在一天之內被全殲的,嗯?”
尾音加了三分力道,像是一把刀陰森森架在脖子上。
這時候接話明擺着找死,所有人都很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老礫,八年了。”打破着滿室沉寂的還是滴盡妝,他聲音帶着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一別天荒,“你作為我的舊部,跟了我那麽多年,還是這麽沒腦子。将來我要是死了,難不成你們一個個都要被閻羅王弄死?太慘了吧,那逢年過節誰給我燒紙錢啊?”
中老年男聲不服氣道:“就算一步步蠶食,十年之內也夠搞垮閻羅殿了。”
“我活不到那個時候,別想啃老。”
這句話出來,我心裏漏跳一拍,心頭還一片茫然。
“明日朝露初起,開始‘姻緣’棋局。”滴盡妝的聲音忽然變得非常輕,像是黎明飄飛在濃重烏雲中的白羽,然而蘊含的意思卻凜冽如冰,“過完新年,我要看到閻羅殿所有高層的人頭。”
“閻羅王呢?”
“他留給我,我們之間還有幾筆陳年舊賬,要好好清算。”
中老年男聲應下,随後就聽見腳步遠去,但似乎不是這個方向。正當我在想是不是還有其他樓梯時,一陣倒茶的聲音後,滴盡妝的聲音氤氲在淡淡香片中:“易恕,脾氣我已經發完,你可以出來了。”
我:“……”
走出去的時候只覺得撲面一陣光,幾盞暖黃的油燈點在角落,映照在幾個人的面容上,味道暖心,仿佛置身其中,脈搏都會燒起來。
滴盡妝坐在最上座,旁邊拿着小報紙的短裙少女竟是多月不見的溯世當家遲大小姐。遲溶正聚精會神看小報,我剛想打個招呼,她不知道瞟到了什麽好玩的事情,興奮地遞給滴盡妝:“哎呦妝爺看這個!95年福建農民拍到了天上蛟龍渡劫的畫面,很清晰的,連鳍都看得見,這還上報了!”
滴盡妝頭都沒擡:“95年?哪個地方科技那麽發達,農民的手機像素都那麽高?”
遲溶:“……”
我嘆了口氣,遲大當家的,你何苦去和女神比智商呢……
多日不見,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我根本不知道從何說起,倒是滴盡妝輕輕一笑:“柴繼當家長,如今也算是風光得意了,不說地盤,財物也總有個小千萬,怎麽,還不請我花銷花銷?”
我腦子當機了一秒,心想我那點兒公款都抵不上您的私房錢,花銷個屁。剛想到此處,随即一撞腦袋,明白過來了什麽,當機立斷道:“那必須!只要宮董事長不捉奸,一切好說!”
遲溶突然放下報紙,神色凝重,沖我暗暗搖頭。
我還沒看懂她什麽意思,就聽滴盡妝說:“不要提她,我說的是我們的事。你今天來得很巧,我正要跟你說,從今往後,我親自帶你。”
這話說得很平穩,語速卻很快,顯然對于宮董事長這個話題能避就避。我還沒理出個頭緒,就被女神那一句“我親自帶你”給震得滿心粉泡泡,頓時把宮董事長抛到十萬八千裏:“女神!要同居嗎?”
沉默片刻,遲溶舉手,嚴肅道:“妝爺,你也是我的引薦人,我也要申請同居!”
滴盡妝:“……”
這時候我驚訝看向遲溶:“你也是?”
遲溶哼了一聲:“妝爺名下早有兩個白客,一是輪轉王,二是卞城王,在下不才溯世當家,任十殿閻羅之卞城王。”
我:“……”
女神,你第一胎第二胎都這麽屌,讓身為第三胎的我鴨梨山大啊!
一直沒說話的滴盡妝突然道:“柴家所任的都市王身價太低,暫時不要伸爪子。等我收拾完閻羅殿,易恕,你去接手。”
我:“……”
女神!你要不要這麽屌炸天!!就因為閻羅殿剛殺了孟婆亭一千頭豬嗎?!
……這表現了什麽?
這告訴我們一個真理——殺豬也要看主人的!
當孟婆亭“姻緣”之局啓動的消息放出後,範婧岚給我打了個電話,聲音都是能察覺出來的顫抖,這非常罕見,按理說這女人就是一只豹子,矯健勇猛,仿佛世間無所懼怕之事。
我着實有些奇怪:“我确認是‘姻緣’,怎麽了?”
沉默片刻,範婧岚言簡意赅道:“閻羅殿完了。”
這個電話挂斷的十分鐘後,孟婆亭立刻開始全面反撲,迅猛得根本不像是反圍剿失敗——歷史上圍剿失敗的典範紅軍還搞了個二萬五千裏長征戰略轉移呢。
古樓宿妝殘被黑底紅紋制服的人全面警戒,很快進來一些高層,四周立刻擺上無數臺筆記本,高級技術人員立刻各就各位。而在最中間的地方擺着一方棋局,棋子雜亂無章,看樣子是殘局,搬動的人都十分小心,生怕上面棋子變動了位置。
我正拿着茶壺去角落的櫃臺處續水,看見一個高層正在打電話,聲音冷冷:“你跟我說也沒用,‘姻緣’之局我不敢碰,這是王令。”
電話那頭聲音很大,似乎正在求情。
高層反問道:“孟婆亭一千多人突然被剿,你們肯定有計劃,為什麽我沒聽到風聲?”
那邊聲音苦巴巴的:“那次不同啊,閻羅王親自出馬,我哪兒敢在他眼皮底下通風報信。雖然閻羅王的确玩不過孟婆亭的那位王,但殺我不還是捏碎個雞蛋那麽容易?”
“那就沒什麽好說了。”
那邊還在一個勁求道:“我也是沒辦法!您幫着我向那位王求求吧,有幾個兄弟是準備報信的,但信還沒出去就被閻羅王給殺了!”
高層突然冷笑:“閻羅王也就這點膽子,趁着我們的王不在就來偷襲,他倒是敢。很抱歉,這次王震怒,親自出動,我無能為力。”
添完茶水後,我心中徘徊已久,還是想确認一番。于是靠近了正在閉目養神的滴盡妝,斟酌了一會,由淺入深道:“傳說中孟婆亭仵官王殘忍冷酷,薄情冷血……”
滴盡妝閉眼淡淡道:“我又不是仵官王。”
我:“……”
滴盡妝緩緩睜眼,手指輕敲扶手,嗓音清淡:“但是仵官王意外身亡,那沒辦法了,我還活着,就都聽我的話吧。”
我:“……”
意外身亡?道上能有那麽多不小心嗎?事實是被女神您給弄死了吧?
确認了那一千多人是閻羅王親自調令圍剿的,高層們又神速将參與圍剿的高層名單上遞。遲溶因為要在這場大變動中坐鎮溯世,先走一步。我立刻上前接過那些名單,滴盡妝卻看都沒看,半倚在太師椅上,柔軟的暗銀圍巾勾勒出清絕的下半張臉,一雙琥珀眼瞳風姿撩人。
“我還不想動他們。”滴盡妝聲音溫柔,“殺了我一千多個人,那我們急什麽?慢慢來,這有得玩。”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高能,慎!
☆、詛咒屍雕案
接下來的幾天,對于那些閻羅殿的高層,孟婆亭是一個沒動,道上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閻羅殿也是加強了警戒,派出了大量的探子,很有些捕風捉影的味道。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道上氣氛已經緊張到一種極致,閻羅殿都草木皆兵之時,突然爆發了一件連環大事件。
政府各大機關機構前出現大量怪異塑形屍體!
白道震驚!
市政府,司法機關處,人民法庭,或是檢察院等等,門外都矗立着一座奇怪的人體雕像,數具屍體扭曲纏繞一起,還有針線縫補的痕跡,抽象地重組一起,露出的人頭都被強行咧出了笑容,不過那些僵硬的笑臉那麽詭異,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像是死不瞑目的猙獰。
據說大街上清潔工發現這東西後,當場被吓死了兩個。随後政府和警方立刻将所有出現屍雕的地方封鎖,卻又不知道如何處理,那些屍體黏合得非常緊密,每座不多不少都是十個,足足有五六米高,這東西能搬到哪兒去?
搬到太平間都能吓死鬼。
好在屍體的面部沒有被損毀嚴重,警方很快确定身份,想從這條線索下手确定嫌疑人——但這條線索很快斷了,所有人根本沒什麽聯系,有年輕的學生,也有老态龍鐘的婦人,形形□□的人,如果真是仇殺的話,那人一定是個反社會。
家屬是被暗中通知的,警方為了防止家屬過度激動還設立了急救站,但所有家屬的确痛苦震驚憤怒,但救護車轉悠了一圈,還真沒接到心肌梗死的病人。
最後醫護人員對警方告別時還忍不住感嘆了一句,大意是看來大□□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日新月異,我們都派不上用場,心理醫生也估計不久就要告老還鄉了。
古樓宿妝殘九層,我在電腦上翻看幾張照片,上面幾張屍雕獰笑表情讓人一看就覺得一股陰涼氣。我想起當時問一個高層為什麽要把做成這樣,高層十分藝術地說:“這是從王身上得到的靈感!”
我:“……禍從口出啊兄弟,你等着女神把你做成靈感吧。”
高層辯解道:“我不是說王的笑容恐怖,只是想說明一件事情,你不覺得很多時候,笑比哭要可怕得多麽?”
——很多時候,笑比哭要可怕。
于是那些閻羅殿參與圍剿的人,看到的,就是他們家眷親屬那樣可怕的笑容。
像是詛咒般的控訴,足夠你一生噩夢。
噩夢仍在繼續。
孟婆亭殺完了那些閻羅殿參與圍剿的人的親屬,開始向他們的朋友下手,殺完了朋友,還有校友,殺完了校友,還有鄰居。
總之一切他們認識的人,皆死于非命。
忘川河的情報網可謂是三巨頭之最,而這樣一個龐大的機構卻是孟婆亭的附庸。孟婆亭的這次全面反撲,很多情報從忘川河源源不斷地提供。當基本掃蕩了一邊後,死的人變成了看守那些人的警員,中央被震動了。
警方也蔓延着一股恐慌,本地的警署都竭力推掉這個案子,中央派了專案組前來支援,判定此為惡性連環殺人案,配備了十隊特警。
專案組到達第一天召集了所有“受害者親屬”,之後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記在筆記中:這些親屬非常配合,對待他們的态度并不哭天搶地求事實真相,雖然個個惶恐,但看向他們專案組的眼神裏,卻通通帶着憐憫。
專案組到達第二天,組長和十個特警隊長屍體放在了市政府的花園裏。
發現屍體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沉默了,甚至有人念念有詞地跪下。
朝陽升起,屍雕的獰笑令人不寒而栗。
……
這起被命名為“京都詛咒屍雕案”的恐怖事件像是瘟疫一樣蔓延開來,在人人自危之間,孟婆亭簡直忙得跟大羅神仙一樣腳不沾地。
真要做到天衣無縫,花費的心血絕對是天價,在政府警方恐懼得焦頭爛額同時,孟婆亭所有高層也是全神貫注。
不過屍雕這東西的出現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了,就算我自認為心理承受能力已經超人一等,還是被搞得晚上開燈才睡得着。當我有些擔憂孟婆亭的高層會不會心理承受不住而對白道透露尋求解脫時,一個高層聽了後,直接打開一個頁面,上面是他的通緝令,細數之下超過了一個手掌的數目。
“知道為什麽孟婆亭那麽狠麽?很簡單,因為我們都是惡鬼。”
高層說完這句話,立刻又回頭用Ponoko和Sketchup的軟件勾勒出下一座屍雕的詭異造型,手指間翩飛如蝶。
……
七月烈陽普照,古樓宿妝殘殘留絲絲涼意,我正在幫着處理文件,突然旁邊有人坐下,我正琢磨着東西沒理,半晌忽然聞到一絲蘭麝香,猛地一擡頭,果然看見滴盡妝正半靠半躺地倚在太師椅上。
夏日熏熱,滴盡妝只穿了件單薄的黑衫,松垮的衣料順着身材滑下,那腰身,那腿彎,不說柳下惠,就是戒齋七八十年的老和尚都把持不住。
滴盡妝戴着一方面具,便是如此,那雙瞳仁轉動間仍帶着文人墨客的清冷風流,他手指輕敲着桌沿,和我對視半晌,淡淡道:“我來看看你,有事?”
沉默半晌後,我凝重道:“老臣有失遠迎,萬分惶恐!”
滴盡妝:“惶恐?看不出來。”
我鄭重道:“那是因為老臣面癱的緣故。”
滴盡妝低笑一聲:“是麽,我聽說面癱的人都特別會說謊。”
我立刻辯解:“老臣絕對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嗯,愛卿,擡頭,你流鼻血了。”
“……”
餘光左右環顧,剛剛還在旁邊辦公的高層們不知什麽時候都轉移了戰地,我手中的筆啪嗒一聲掉地上,心裏直罵那幫沒義氣的惡鬼,媽的誰把老子桌上的衛生巾順走了?那是老子用來預備鼻血的!!
在我默不作聲地恢複形象時,滴盡妝緩慢換了個姿勢,旁邊立刻有黑底紅紋的制服人奉上一杯濃酽,還有一盤剝了皮的冰鎮荔枝,個個晶瑩剔透,滴溜兒圓得漂亮。
滴盡妝見我瞟了荔枝半天,微擡起下颌示意道:“我吃不了,你嘗吧。”
目前我的确需要降火,謝主隆恩後就用牙簽插起個含在嘴裏,口腔頓時一片清涼。正享受涼爽的時候,滴盡妝端起茶,慢慢用碗蓋磨去茶沫子,垂眸平淡道:“我聽說你這幾天都是開着燈睡覺的,怎麽,被我吓到了?”
我誠實道:“還真有點。”
滴盡妝微微一笑:“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壞?”
我沉默。
從我這個視覺看去,滴盡妝斜靠在椅子上,如墨洗染的發絲垂落耳畔,脖頸修長,燦金混白的陽光照在他的肌膚上,美麗得像是浸入仙骨的妖魅。
這樣一個渾天尤物的美人,适合他的似乎只有風蕭水寒一葉舟,醉飲江湖天下聞。
但他高座十殿閻羅之仵官王,手執十六血池地獄,掌控八方姻緣棋局,輕言談笑間,累積孽債萬丈。
“我就知道你會這個樣子。”滴盡妝見我沉默許久,緩緩開口道,“覺得我下令殺的那些人很無辜對吧?我還那麽殘忍,連屍體都不放過,世上怎麽會有我這麽壞的人呢?”
我依舊沉默。
“嗯,又默認了。那好,易恕,再給你個機會,柴五就在外面,你現在出去跟他說會話,一個小時後,你要是決定跟他回家,就把仵官王令還給我,你用過的那次算我送你的,我不會計較。”
我幹巴巴道:“女神……”
滴盡妝目光溫柔,眼底卻泛起鉛灰色的烏雲,濃烈如酒鋒利如刀的殘酷和悲哀:“慢慢想,至死不諒的面目全非,我可擔當不起。”
古樓宿妝殘外,我見到了老爹。看我出來,老爹拽着我胳膊就跑出宿妝殘的園子,硬是把我拉到了旁邊一個小茶館,才松了口氣,上下仔細打量我,像是在檢查我少了哪塊肉。
我想起女神那個樣子,心情沉悶,對老爹也沒好臉色:“有事麽?”
老爹謹慎良久,又抓耳撓腮半晌,才吞吞吐吐開始說話。
“離宮家的都遠一點。”老爹說,“他們都是瘋子。”
我說:“哦。”
這酷似“離你同桌那個小男生遠一點,他學習不好”的教導句式本來應該快速過濾掉的,但是片刻後我一個激靈,整個人冒出冷汗來。
宮家?!
媽的,老爹你怎麽知道女神姓宮?
見我驚悚地盯了許久,老爹也擦了擦汗,将擦完臉的紙巾扔到一邊,似乎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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