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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史上第一次黑白兩道人大代表會議。
這場正襟危坐的會議禁了一切槍支武器,在一種無法言說的和諧氣氛中召開,在除去吃飯休息的時間,連續探讨了近四十多個小時後,歷史性的時刻到來了。
——十殿閻羅制度創立。
孟婆亭創始老大被命為仵官王,非常高興,親自鋪開宣紙提了一行字——“倡導河蟹新風,建設土豪家園!”
他寫完後非常自得,吹幹了墨,給其他九殿王傳閱。最後繞了一圈回來,還特意遞給滴盡妝:“瞧瞧,我足足練了一個月,筆力很雄勁吧!”
女神接過,然後說:“是啊,作為絕筆還是上得了臺面的。”
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這句話幾個意思的時候,整個會議場就響起一聲被壓抑的慘呼,所有人都驚呆了,新上任的仵官王被狠狠壓在了會議桌上,從後面扼住了咽喉,他的雙膝被瞬間踩斷,雙手無助地揮舞,身體掙紮如砧板上的青蛙。
女神一寸寸抽出紮入他膻中穴的小東西,那是他一直把玩的掏耳勺,這個看起來沒有半絲威脅的玩意輕松過了安檢,卻即将結果第一任仵官王的性命。
其他九殿王雖然歷經風雨,但這番突變還是令他們失去了鎮定,更令人不安的是,孟婆亭站崗的所有人手仿佛沒有看見一般,他們的态度證明了一切。
平等王晏老爺子也慌了——他又一次站錯隊,這表明這些時日他對創始老大的示好,全當喂狗了,而且還是條死狗。
滴盡妝直接把掏耳勺當刀子使,劃開創始老大的頭皮,像是醫學院裏解剖人體的學究一樣,動作精準地沿着人字縫掰開了兩塊後顱骨,然後用掏耳勺破壞了中樞神經。
那個畫面實在太美,瞬間閃瞎了其他九殿王的狗眼。
這個事件的後續就如我老爹曾經所說的一般,這任仵官王是被活生生用越野車拖死的,足足在荒無人煙的五環路繞了四圈半才将人拖咽氣,油都耗了大半箱。
道上圍觀的人目睹那一路從後腦掀開的顱骨內震灑出來的腦漿和血,膽小者從此對五環路有了心理陰影。
而遲溶曾經跟我談及這個事情的時候,感慨了良久,然後對我道:“你知道嘛,我一直覺得那些資料上面都用詞不當!要我說,這個事件其實用一個成語就可以完美诠釋!”
我相當好奇:“肝腦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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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溶恨鐵不成鋼道:“腦洞大開啊!”
我:“……”
卧槽遲當家,這個兇殘的歷史被你這麽一诠釋……變得如此萌萌噠女神他造嗎……
作者有話要說: 歷史基本說完,下一章回歸正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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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對于寫歷史的劇情,每次都非常流暢,不會像感情戲,通篇卡文。
然後我跟我家老娘說看來我對于歷史還有點天賦,老娘只回了我一句話:我記得你中考的時候政史比理化少了整整十二分?
我:……
☆、雷雨交加之夜
縱觀這一系列的事情發生,看起來産生于衆人對權力渴望的傾軋中,但細細想起來,總覺得仿佛命運被什麽東西掌控了,随心所欲地變化着,然而無論如何改變軌跡,卻一直像一把階梯一樣,托着那個人越走越高。
——能在決裂後再讓人那麽信任他,那麽在未曾決裂之前讓人不對他起疑,以女神的拿捏人心的手段,辦不到麽?
看似人生如此險境,但他哪一步不是風輕雲淡,這并非氣度可以解釋,這是一種天下我手的勝券在握,是每一步都順着自己心意走的從容不迫。
故作驕縱、埋下分崩隐患、創建忘川、于混亂中收買孟婆、借他人之手回收財務、借勢立十殿、最後殺雞取卵鸠占鵲巢……還順帶狠狠震懾了一把黑道。
晏老爺子想通了,也懼怕了。
這個在黑道上叱咤風雲七十一年的老人沉默良久,最終彎下他挺直不屈的腰,深深拜了下去:“仵官王大人,晏回腸不敢比肩。”
……
夕陽漸漸沉入參差不齊的屋頂間,商業街四處亮起流光溢彩的霓虹燈,我給晏發膚傳遞了那個消息,晏發膚聽完要求女神接電話,然而女神接過手機後,直接挂斷。
遲溶處理完那個殺手,想了片刻問道:“我覺得晏老爺子應該不會犯這樣低等的錯誤,只派一個殺手也就算了,身手居然弱爆,槍都拿不穩,還是個中二!”
滴盡妝說:“嗯,晏回腸是只老狐貍,怎麽會犯傻呢。”
遲溶一愣:“所以說,真是栽贓的?”
滴盡妝忽然笑了:“是啊,一個人栽贓到自己頭上,多有趣的做法。”
遲溶看起來完全糊塗了:“那到底是不是他?”
滴盡妝卻沒有任何傾向表示:“誰知道呢,這要看晏發膚怎麽做了。”
從成衣店出來分道揚镳時,滴盡妝忽然說了一句:“今夏多雷雨,記得晚上不要随便出門。”
我擡頭一看,月明星稀,半絲兒雲絮都沒看見,然而滴盡妝卻看向了又複熙熙攘攘的人群,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映照在他們的臉上,一張張笑靥,被鋪灑下絢麗的光澤,像是油彩繪制的牛鬼蛇神。
女神似乎低聲喃喃了什麽,但他的嗓音埋沒在喧嚣裏,像是海岸被狂狼揉碎了的細沙,最後我只聽見他低笑了幾聲,然後與我揮別,轉身離去。
夜風帶起了他蓋在鴨舌帽下的發,仿佛濃墨染就,在這色彩斑斓的世間,竟透不出一絲其他光澤。
… …
我并未将黃大觸帶回柴家,而是出錢在地下網吧給他弄了個長期包間,黃大觸一直魂不附體,最後等我要走了,才惶恐道:“女神他真的太……”
我說:“啊,現在你知道了吧,其實他還是很草菅……”
黃大觸眼睛放光打斷我的話:“英武蓋世!神勇無畏!”說完自己蕩漾了半晌,才看向我,“你剛才想說什麽來着?”
“……”我轉身就走,“沒什麽。”
娘的,腦殘粉的覺悟還真挺高,完全不用安慰的嘛。
我給黃大觸留下幾個任務,七個是關于柴四,三個是關于柴二,還有一個關于女神。
從前面可以看出,從女神被染黑到現在的成就,我幾乎是如數家珍,收集到的資料可謂堆得跟長白山似的(尤其是在宿妝殘的那些日子,孟婆亭一批高層簡直就是個資料放送機)。但也僅僅是這幾年,他二十歲以前的事情,完全沒有任何資料。
這簡直太恐怖了,就像一個根本沒有過去的人。我也只是知道他出身宮家,有一個妹妹,我老爹跟我爆料時說他父親名為宮伏,除此之外我一無所知,包括他家住哪裏,籍貫何處,中高考多少分,母親可還健在……
任何人都有過去,就算哪吒也不能在娘胎裏呆到二十歲才破肚而出,可為什麽女神的過去被抹殺得如此幹淨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把這個艱巨的狗仔任務托付給黃大觸。
回到柴家,拿了幾本從圖書城買的哲學啓蒙就去了牛皮糖的房間,她的傷勢好了七七八八,就是骨折的地方還要固定一段時間,不過下床走兩步倒也是可以。
聽說今天下午魏烽還過來探望了,床頭櫃上放着一個小禮盒,裏面是一條暖橘色的連衣裙,做工精良,一看就知道名牌貨。我莫名還是有點怒的——這小殷勤獻的,範婧岚怎麽都不攔一下!不怕她兒子看了長針眼嗎?!
這一個晚上我非常聽話地沒有到處亂跑,但我不知道我是什麽時候靠在椅背上睡着的,等我醒後,聽到的消息仿佛要把頭腦轟炸一遍。
——昨晚果然雷電交加,下了好一場暴風雨。
我是被範婧岚叫醒的,清晨陽光中,她的臉色無比沉重,沒時間等我睡勁兒過去,直接掬了一把冷水潑我臉上,然後一字一句道:“晏老爺子沒了。”
這下子我連抹掉臉上的水都忘了,一時呆住。
範婧岚作為柴家大主事,這種大事肯定要出面,她早就穿戴完畢,帶着人匆匆出門。我洗漱了一下,剛想火急火燎想追上去,突然黃大觸一個電話打來,沒等我說話他就迅速道:“你過來,我有個東西要給你看!”
我把手機夾在肩膀上,騰出手來扣扣子:“不要在這個時候煩老子!看你的小黃片去!”
黃大觸急道:“我有那麽黃嗎?!好吧,就算我黃,這次的事不黃!我不敢發給你,怕被截下,我跟你說,你不過來保準後悔!”
說完他就挂了,我從肩上取下手機,思考了片刻,黃大觸這個人雖然生活技能不太靠譜,但起碼他的技術非常靠譜。這些年經過他手的機密千千萬萬,能讓他這麽猴急的,估計還真是什麽值錢的大秘密。
這麽一想,我就轉了路線奔赴那個地下網吧。
黃大觸正在包間裏轉圈,一見到我立刻坐下,從電腦主板後面拿出個mp3,絮絮叨叨道:“那個最新研制的反監視和反竊聽全頻電波簡直太喪失了!我以前四處搞的大大小小監視監聽器要麽失靈要麽被人為毀壞,就剩下最後一個。這真是得意之作,我改造了那個防震感應器,然後通過聲波震動繪成圖像,再轉化為電子波,噢噢給你聽……”
我拿過耳機:“你到底幹了什麽?不要作死啊,我不想大老遠過來,就聽到什麽奇奇怪怪的叫.床聲音……”
幸好黃大觸還沒喪失到那個份上。
這段音頻前面全是沙沙的雜音,一直過了半分鐘後,突然傳出一個比較模糊的陌生人聲,語氣十分焦急:“……我總要有個什麽東西交差,這事情上頭非常重視,搞不好我們這批全部都要落水,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又一陣沙沙的音過去,一個聲音淡漠道:“你有錯麽?我記得國家批下的財務似乎完全沒有被貪污啊,可都用在刀刃上。”
我一怔,這聲音識別度非常高,絕對是女神。
那個陌生的男聲又急切道:“這話糊弄不過去!我明明……現在不是說這個事的時候!當務之急該怎麽辦?”
“我說你沒有貪就是沒有貪,錢這個東西,洗白太容易了。”伴随着一聲瓷器放在桌上的輕響,女神的嗓音帶着一絲若有所思,“不過,晏氏的那個搞建築材料的公司……叫什麽名字來着?有點黑心啊。”
又是沙沙聲,然後陌生的男聲突然啊了一聲,興奮道:“您是說可以……”
女神淡淡反問:“我說了什麽?”
陌生男聲立刻賠笑:“什麽也沒有!您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沒說過!”
女神輕描淡寫道:“是啊,話說晏氏的老不死是個刺頭,能紮得人一手血。”
陌生男聲哈哈笑了兩聲:“大人言重,晏老爺子是個識時務的人,涉及上百個官員身家,他總不至于硬碰硬,放心放心。”
“看你怎麽做了,我自然也非常希望識時務的人很多。”
“是是。”
……
後面又響起沙沙聲,進度條也到了盡頭,滴的一聲響,我取下耳機,看向黃大觸,半晌後道:“我給你漲工資。”
黃大觸寶貝地拿着MP3,一臉欲求不滿的表情:“那個男人聲音真是太難聽了!我要剪輯!只留下女神的聲音!伴我入睡!一夜好夢!”
我:“……我給你專門搞個內褲獎金吧,不要意淫太多啊,對腎不好。”
從地下網吧出來,我直接去了晏家,沒有任何鞭炮聲,也沒有鋪天蓋地的紙錢,沒有居喪也沒有來吊唁的人,平靜一如往常。
晏發膚的電話沒有打通,我扣了扣門,幾秒後一個夥計開了門,非常歉意道:“對不起,晏家今日恕不接待任何外客,預約一律推後,具體請等待郵件通知。”
我直接将黑身份證遞給他。
見到我遞過去的證件,夥計愣了一下,立刻鞠躬,并讓開了道路:“柴繼當家長,請随我來待客廳,要壺龍井還是咖啡?”
我遲鈍看了他一眼,答非所問道:“昨晚上發生了什麽你知道吧?”
夥計臉色立刻一變,半晌後點了點頭:“二主事掌權晏家。”
“沒別的了?”
“晏老爺子連帶着親信一共四十二人,确認因汽車爆炸而死亡。”
作者有話要說: 修了個bug,竊聽的東西是之後僥幸得到的,監聽器是黃大觸的愛好,他随手在很多地方都安過,用于,呃,說用于看免費小黃片你悶信麽。。。
☆、不肯摔碎的回憶
汽車爆炸這個事兒,在電影裏蠻常見,但那時為了突出特效。而現實中的車,尤其是晏老爺子乘坐的,一定是高檔的豪車,被打翻油箱洩露也只會着火。如果發生了爆炸,超過半數只可能是人為。
晏老爺子黑道打滾幾十年,仇家也有個大致範圍,但通過黃大觸那個僥幸獲得的音頻,只有一個可能——這是白道動的手。
但是白道為什麽要動手?
晏家的待客廳會聚了各方黑道人士,晏發膚罕見的一身黑色正裝,笑容非常公式化,看起來整個人陡然産生了距離感。而他正在依次接見各方勢力前來的人,一舉一動都表現出對爺爺去世的悲戚,以及感受到他人溫暖關懷的欣慰,一副發憤圖強好少年的楷模。
轉了大半個圈兒終于到我,晏發膚張口就道:“感謝貴客前來對前晏當家長表示深切的遺憾與悲痛,作為晏家的二主事非常欣慰您的到來和支持,盡管中流砥柱的意外對我們打擊很大,但是相信晏家一定可以在短時間振作起來,當然還要仰仗貴客的扶持,對了甜點和水果在出門左轉的休息廳……”
我:“……”
完蛋,這貨傻了。
我放下咖啡杯,嚴肅地說:“我是易恕。”
晏發膚接着說:“原來閣下是易恕,久仰久仰,此番能前來為家祖吊唁我心中非常感動,相信以後合作源遠流長,對了甜點和水果在出門左轉的休息廳……”
我哭笑不得:“我不要吃甜點和水果!”
“哦,那廁所在出門右轉盡頭……”
我:“……”
好不容易等晏發膚送完所有的客人,一頭栽在沙發上,半天沒起來。過了幾分鐘後,他才垂死般擡頭,有氣無力道:“來一管腎上激素。”
我啧啧地過去圍觀:“至于嗎?這幅樣子,都成笑面狗了。”
晏發膚雙目無神,被打了一針後才恢複點神智,看了看我,才回過神似的哦了一聲:“易恕你來了?甜點和水果在……”
我打了他一巴掌:“是,我還知道廁所在右邊。”
這一打似乎又給他提了神,晏發膚振作了一下精神:“我記得柴大主事來過了,你不是跟她一道兒的麽?”
我搖頭:“我想問問你晏老爺子的事。”
晏發膚苦笑一聲:“棺材還擱在家裏頭守靈,你要不要直接去問問本人?”
我四下打量,然後目光又轉回晏發膚:“我沒有傳說中陰陽眼,還是問活人好了,我還是喜歡大活人。”
精神透支的晏發膚說話前言不搭後語,不過我略作整理,還是大約摸清了來龍去脈。
話說五年前,晏老爺子雖然對孟婆亭俯首稱臣,但這老賊居安思危,一直覺得這麽大的強敵不除,簡直是一塊心病,就算沒事也能磨死自己。
于是他表面上非常安分,但私底下一直在搞小動作,更是與閻羅殿搭上了關系。
而為了混淆視聽,他通過無數渠道派遣了很多殺手,有資歷高深的,也有淺薄的,他們身上的标記非常雜亂,有閻羅殿的,也有聞人家的,當然,晏回腸非常聰明,還弄了一些晏家的标記——計中計,實在高明。
最後我只能說,那些小伎倆,最終把女神給搞煩了。
而晏發膚已經身為二主事,地位非常穩固,在這個還沒有繼當家長的晏家,如果說他的大伯是第一順位繼承人,那麽排到他,則是第八順位繼承人,這個身份也是如此光明正大。
這個時機,簡直太好。
孟婆亭出手,弄塌了一架高架橋。
這個細節晏發膚沒有細說,怎樣做到毫無破綻,我只能猜測是不是在某些關鍵地方塗抹了什麽腐蝕性物品,或是長年累月暗地用水槍沖擊,再或者計算出高架橋的應力點……總之這是個大工程,但女神不負衆望地做成功了。
樓脆脆的事件在當時卷起一股飓風,雖然過了幾年,但屍雕案的突然收尾,令警方無功而返,正憋着一股氣,突然又冒出來這麽一個事兒……
天賜良機啊!将功補過啊!鹹魚翻身啊!
更何況還沒那麽恐怖該死的詛咒啊!
政府高度重視,警方也振奮了——尼瑪不做出點功績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啊!
但地方的大小官員就緊張了,其實在這些橋裏他們還真貪得不多,可廉政之風這麽重,就算收包土特産解釋起來都挺困難,這種情況果斷要找人背黑鍋!
找誰呢?廢話,建築材料公司啊!對的,是他,是他,就是他,黑心拿了政府所有的錢,還給了一批豆腐渣材料,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成千上百的官員造訪百晏建築公司,晏老爺子聽聞來意自然怒了——這尼瑪的,關老子什麽事!還要老子拖家帶口地去蹲號子嗎?!
自然是不歡而散。
然而派來的調查組越查越深,已經有十幾個官員落馬,電視臺聽了都蠢蠢欲動要做一場法制節目——剩下的官員們嘤嘤嘤了,随即惱怒,晏家的老不死真是……太不識趣啦!
在進行了最後一場談判後,晏老爺子依舊拒絕了,他不傻,這次政府的陣勢可不是鬧着玩的,殺雞儆猴,自然這次出頭,肯定會被殺得寸草不生。
但晏發膚得到了女神的手令,他向代表官員暗示,其實晏家其他人對老爺子不滿很久啦,真是的,民不與官鬥嘛,幹嗎那麽死腦筋呢。
官員一點就通,笑容滿面地向晏老爺子道了歉,請他吃了頓飯,然後祝他一路好走。
果真,一路走好。
空空蕩蕩的待客廳,晏發膚強打精神地笑:“我爺爺暗裏跟孟婆亭鬥了那麽多年,可你瞧,妝爺輕輕一出手,他連命都丢了。”
我皺眉:“你跟晏老爺子的感情很深?”
晏發膚把頭埋在臂彎裏,肩膀劇烈抖動:“是啊,非常深。”他忽然擡頭,居然是在大笑,笑得不可自抑,然後他突然暴起,猛地踹倒一張桌子,上面瓷器乒呤乓啷碎了一地,那一瞬間他那張清秀溫和的笑面突然扭曲,像是帶着幾世紀的暴風雪,“那麽深……那麽深……深到我從五年前就一直期盼着這一天!把那個死老頭子裝在棺材裏!封死每一個角落!然後看着那些兄弟叔伯虛僞的悲傷!”
他笑得那麽瘋狂,像是徹底打碎了覆在臉上那一方得體微笑的面具,在漫天笑容的碎片中抒發着自己藏了數年的情感,然而這份感情雖然帶着強烈的憎惡,卻又那麽哀戚。
而在這一刻,待客廳封閉嚴實的門,突然洞開,如芒的光刺入,像是傳說中的萬千聖劍降臨。
魚貫而入的孟婆亭人手迅速控制了左右,而一個夥計模樣的人驚恐道:“二主事!孟婆亭……仵、仵官王大人,大人來訪……”
“不必通報,我是個沒禮貌的客人,你的那些禮節也省了吧。”
滴盡妝一身黑袍走來,黑底紅紋的面具在溢滿空間的光中看不真切,他輕輕擡手,依舊守在門口的部下立刻将門又重新關上。
晏發膚愣了一下,才遲鈍地行禮:“妝爺。”
“我以為看到你時會是個意氣風發的當家長,沒想到,你居然還是個二主事,還哭上了?這是做給你親戚看的,還是做給我看的?”
晏發膚低頭揉了揉發紅的眼角:“妝爺我這是笑的!”
“不要跟我玩表情那一套,我連話都說不順的時候就在學喜怒哀樂了。你的表情很感染人,但快意似乎占得比例不到一半,說是喜極而泣,太牽強了。”
晏發膚仍然低着頭:“我真的是在笑,這一天,我盼了七年多!我演講的悼念文,還有待客的稿子,對了還有靈堂的每一寸布置……”
滴盡妝目光看向那倒塌的桌子:“那你為什麽哭呢?”
“我沒有哭!”
“易恕。”滴盡妝忽然拿過身後近衛遞來的一個東西,扔給我,“把這個給他看,看完就砸掉。”
我一把接住,那是一個水晶相片,上面似乎是一個鐘乳石之類的旅游景點,五彩的燈光照射在形态各異的鐘乳石上,一老一小的身影在正中間,老人用肩托着孩子,孩子努力用手碰到最上面的倒垂的石滴,小小的臉上揚起的笑容純澈如春天樹梢初綻的嫩葉。
迥同于他禮貌溫潤的微笑,也不似他剛才肆無忌憚的狂笑。
原來這真心的一笑,凝固在了這一塊水晶上。
晏發膚擡頭看見了這塊水晶,一瞬間竟然驚慌失措,他後退一步,盯着水晶半晌後,突然沖過來想搶過去。
他的身手也是不錯,我目測躲不開,立刻将水晶舉起,預備往下砸。
“不要!易恕!淡定!不要砸!”晏發膚猛然停步,這般投鼠忌器的神情是我第一次見。
我雖然握穩了,但聽了他的話只是搖頭:“我很淡定,只是,你求的不應該是我。”
晏發膚立刻轉向滴盡妝,走了兩步,突然跪下:“妝爺,不能砸,我求您了!”
滴盡妝微微俯身,直視他的眼睛:“那你告訴我,為什麽哭呢?”
晏發膚的淚水湧出了眼眶,水痕恣意在臉上斑駁,他在竭力壓抑住自己哭聲,喉嚨裏傳出哽咽的抽泣,這個一直笑容滿面的家夥居然也能哭得這麽傷心無助。
他只是重複道:“妝爺,求求您,不要砸,不要砸。”
滴盡妝沉默片刻,伸出手指抹了一下他臉上的眼淚,聲音淡淡:“你只是忘不了他的好。”
“妝爺,求您不要砸!我求求您了!”
“記吃不記打,我都比你長記性。”滴盡妝沒有再看他,“易恕,可以砸了。”
我剛舉起準備松手,晏發膚一聲“易恕!”叫聲凄厲無比,我怔怔地看着他回過頭那雙帶着猩紅和水光的眼睛,手上不自覺抓緊了。
“易恕,聽話。”滴盡妝看向我的眼眸婉轉流波,琥珀的色澤像是入秋的溪邊梧桐,“速戰速決,我請你吃飯。”
我瞬間定下決心,不管不顧地用力将水晶往地下擲去!
“易恕你敢!!”
幾乎是瞬間,晏發膚忽然沖了過來,我砸到了他的額頭,然而他沒有管額角流下的血,他手中一柄槍頂着我的喉嚨,冰涼堅硬,力道極大,我只能往後仰。
我皺皺眉,一言不發重新抓起那塊水晶,然後往後扔去。
而晏發膚瞬間開了槍保險,這下如果不小心走火,我就要表演飛頭鬼的絕技了。
這樣的僵持只有一剎那,滴盡妝走近,一手接過我準備往後摔的水晶,一手将晏發膚手中的槍按下,眼神沉寂。
“原來你為了這個,可以殺人啊。”
滴盡妝垂眸看着手中的水晶,忽然笑了一聲:“是啊,如果除去利益和欲望,晏回腸還是很不錯的,是個好爺爺。”他這麽說着,将水晶輕輕放在晏發膚的口袋裏,“只可惜,這個世界就是充滿私欲的,所以他不算好。”
“不過比起我來,你還是覺得他更好吧,畢竟過節的時候爺爺都會給孫子買糖吃,我只會教你一些醜陋黑暗的東西,譬如面具一般的笑……但你已經忘了我教你的,你又學會怎麽哭了,真是幸運。”滴盡妝的嗓音冷漠而疲倦,之後他轉向門口,擡了下手。
晏發膚松手,槍掉在地上砰的一聲響,他諾諾地擡頭:“妝爺,我……”
滴盡妝從他身邊走過,仿佛不曾看見他。
孟婆亭的近衛已經将門打開,女神停在門口,似乎沉默了一下,然後回過頭。
那一刻我看見晏發膚在發愣的眼中忽然燃起一道光,但是女神并未看向他,而是淡淡對我道:“易恕,走了,去吃飯。”
作者有話要說: 是不是要說明一下,本文純屬虛構
果然還是架空的背景寫得順手,一旦現代,畏手畏腳生怕寫到誰得罪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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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萬字了,我記得《恍若》全文就只有二十萬加番外二十一萬= =
完蛋收不住筆了,情節連一半都沒寫到我會說嗎!!要死了我要砍掉感情戲,反正感情戲就是我的敗筆,馬力全開搞劇情啊槽!
☆、暖飽思跪舔
一聲仿佛靈魂破碎的聲音震撼在偌大的待客廳。
我忍不住回頭,看見晏發膚兩手空空,他腳下是一片片水晶的殘骸。他低着頭,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也無從猜測他為什麽突然會自己砸了那個他那麽重視的東西。
他自己砸掉了。
然而女神已經走遠,我只是看了他一眼,又迅速追上女神,經過一個轉彎處時,女神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以為他要帶我去什麽地方,結果他竟然是在借力支撐。
我心裏一顫:“女神你的體溫!”
燙,不可思議的燙,我的手腕就像被剛熔鑄的鐵給铐住,在這焦焱的夏日更是叫人觸之驚心。那見鬼的毒品副作用果然牛掰,在這種情況下果然全天都要用于戒毒治療,可這種苛刻的條件僅僅限制住了閻羅王。
“帶我去洗手間。”女神的聲音依舊清晰。
我匆忙不着痕跡地扶着他:“哦哦我知道洗手間在出門右拐盡頭……”
在洗手間門口,出現了一個經久考慮的問題——這到底是走男廁所還是女廁所呢?我不知道走女廁所女神介不介意,但是走男廁所……我還是很樂意參觀的啦!
可糾結了半晌,我還是決定不要在女神面前暴露自己這麽猥瑣的一面,正躊躇不定時,女神突然撐着頭看了一眼,然後說出了一個非常英明的選擇:“殘疾人專用衛生間。”
我:“……”
女神淡淡道:“顱腦及周圍神經損傷致味覺錯亂失靈,這勉強也算個十級傷殘吧。”
卧槽女神你這……那要按照女神你的智力标準,晏老爺子勉強算個一級傷殘了!也就是說他每次上廁所都是果斷殘疾人專用嗎?!
女神你也太黑了。
洗手臺都是設立在衛生間內,殘疾人專用裏的洗手臺還挺低。女神松開我的手,彎腰拿起旁邊用小罐子裝着的洗手液,全部倒掉,然後簡單用水沖了一下,再接了一罐子水,直接潑到自己頭上。
水淅淅瀝瀝從他頭發上滑落,沾水柔順的墨發仿佛黑珍珠粉浸染的真絲。
女神毫不猶豫再接水,這次水流進了面具裏,沿着面具下邊緣流出時,竟帶着微紅。
我一驚,卻又不敢确定,比較也許是水珠反光什麽的,畢竟女神面具和衣服上的紅紋也挺多。第三杯水潑過後,我立刻從兜裏拿出餐巾紙去擦了一下,結果攤開一看,映出來的還真是紅色!卧槽這尼瑪的!
面對我震驚的眼神,女神沒什麽反應,拿紙擦了擦,漫不經心道:“被晏發膚氣吐血了。”
我急道:“這怎麽可能呢?女神你這麽寬仁大度虛懷若谷睚眦必報,晏發膚那小子卻重情重義死性不改,何德何能能氣到你啊?!”
女神:“哦,那就是被你剛才那句話氣到了。”
我:“……”
女神你不要欺負我智商低所以戴着面具說瞎話好嗎……這先來後到的時間點都不對啊!
女神的身體狀況不容樂觀,但他在把自己體溫勉強降下去一點後,只是叫了移動醫療箱小己拿了幾支藥劑過來,一針一針打入靜脈。随後閉眼靜默了一會,等稍微将副作用鎮壓後,若無其事地走出了衛生間。
“妝爺,小晏一直在待客廳等着。”小己收拾好廢棄針劑,忽然道。
女神略微停了腳步:“我記得他跟你關系倒是挺好,你是看着他可憐,讓我去看他?”
小己躊躇了一下,才試探道:“我也知道他這次不太對頭,但那水晶摔都摔了……”
“他可以不摔。”
“那樣妝爺就會徹底扔掉他了吧?”
女神忽然笑了一聲,轉頭看向小己:“晏發膚都反應過來了,就你還笨着。”
小己愣了:“啊?”
“回去把那本殘局古棋譜給我從頭到尾抄一遍。”女神淡漠回過頭,“你就知道你的質問,聽起來跟個笨蛋一樣。”
走出晏家後,孟婆亭的随從立刻撐起傘,滴盡妝站在那一小圓的陰影中,握拳抵着面具低頭咳了幾聲,傘陰影外的明媚陽光亮如白熾,刺得我眼睛一陣生疼。
滴盡妝黑袍上裝飾的赤色流蘇飛舞在陽光中,絲絲縷縷的影子柔若無骨。他沉默了很長一會,才看向我:“這段時間,你知道一加一等于幾了麽?”
我一愣,緊接着在這三伏天裏背心發涼,冷出一身汗。這些日子的接觸下來,我很清楚女神每一句話都不可能是無的放矢,這句話隐藏的意思簡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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