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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把這句話念十遍才可以坐下來吃飯。

而這次的“秋色分雁一君寰”,巨大師也是信心滿滿。只是他略微遺憾的是,滴盡妝因為眼界甚高,至今沒有弟子,否則如果連着弟子一塊打擊,那這感覺……啊簡直妙不可言!

但巨大師的弟子們顯然對于打敗神話般的妝女神……呃,反正當記者在後臺采訪他們的時候,其中被寄予厚望的大弟子咬着牙鼓着腮幫子,強顏歡笑道:“嗯,是的,我們會發揮出自己最好的水平,師傅他老人家完全不用擔心!也還請各位觀衆朋友多多支持!”

眼尖的遲溶拿着高像素的手機拍攝了這一段,然後給我放大視頻的一角——這位讓師傅完全不用擔心的大弟子,雙腿在以每秒十八次的速率瘋狂顫抖。

翌日,比試召開。

各位大師各有所長,門下弟子也是雲集千秋,而且表演的曲目都是最近大師們自己作的新戲,雖然底蘊還略有不足,但勝在新奇,配以不俗的技藝,很是讓人目接不暇。

很快輪到巨大師這方,巨大師的大弟子名叫馬過壑,五官很清秀,但好死不死一張國字臉,雖然盡力将頭面上夾帶的鬓發修前,但瞧起來還是不太順溜。

馬過壑所選的戲曲名為《松齡鶴壽》,是巨大師籌劃了兩年的,借以秦淮的仙女雲錦的傳說而創作的戲曲。

這個老故事是來源自仙鶴橋,相傳,古南京城內西邊住着一位替財主幹活的老藝人。某次,財主逼着張永趕織一塊“松齡鶴壽”的雲錦挂屏。老人不堪重負,迫不得已開始哀求保護織錦窮人的雲錦娘娘。結果真的走來一位仙女,霎時間,織機連聲響,花紋現錦上。當財主讨債來時,雲錦上的兩只仙鶴突然活過來趕走了財主,于是全劇終皆大歡喜。

這是一個充滿正能量的好故事。

數十樂器和鳴,舞臺上的旦角長發烏黑如雲,頭上粼粼波光,一轉身一倒退,恰到好處的唱詞點綴,柔美而動人,水袖翩跹,這随風而去般的身姿下,仿佛真帶了絲仙境之感。

而唱腔的軟侬,真仿佛那中國三大織錦之一的雲錦輕滑之色,尾音仿佛要蕩到人的心坎。

當戲中雲錦施法令萬千織錦布滿繡圖,馬過壑不知做了什麽,滿身的戲裝剎那變色,華麗的紋路一直蜿蜒到袖口,那一刻奏樂突然高亢,豔光四射的光華綻放!

不愧是巨大師嘔心力作,又是親傳大弟子傾情演繹。

這一出《松齡鶴壽》在音樂緩慢中落幕,掌聲如雷。

我沒心思剝花生了,這種高度,的确很難超越,不知女神怎樣才能扳回一局。遲溶倒是吃得不亦樂乎,對自家搖錢樹信心十足:“雕蟲小技,安啦安啦,妝爺看不上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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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聞言也安定下來,還來了點興致:“女神應該也做了準備吧,透露一點?”

遲溶對我說:“這幾個月都在戒毒,一點準備都沒有。”

我:“……”

所以遲大當家你就讓女神這麽兩袖清風一個人都不帶地去了嗎?!

卧槽你爹怎麽會把溯世當家的位子傳給你這個連爹忌日都記不住的小逗逼啊!!

100英寸的超高清屏幕非常清晰地将巨大師的得意洋洋寫在了臉上,在穿插了一段記者的訪問後,巨大師開始接受其他大師的贊賀。随後一副通暢臉色看向滴盡妝:“妝大師以為如何啊?”

滴盡妝清淡一笑,轉而問向旁邊一位來自黃土高坡年紀頗高的大師:“張前輩,看懂剛才在臺上的旦角演的是什麽了麽?”

那位老大師躊躇片刻,還是道:“是不是田螺姑娘的故事啊?”

巨大師:“……”

滴盡妝端起面前的茶盞,拂開上面的茶沫子,垂眸道:“很抱歉,巨大師,我覺得自己看到的是一出中國古典舞蹈,而不是戲曲。”

巨大師還沒有反應過來,壓着脾氣道:“敢問妝大師是什麽意思?”

“顯而易見,戲曲以敘事為主,演繹出複雜的故事情節。”滴盡妝抿了一口茶,又複蓋上茶盞蓋,“而那一出《松齡鶴壽》,我看到的只有通篇的抒情。幸虧我是在秦淮邊上長大,勉強知道了這說的是什麽,但你也得顧及別的地方的大師,來自黃土高坡的,可不能理解這種名聲不大的傳說。”

巨大師也不笨,立刻回過味來,但怎麽能就此認輸,立刻反唇相譏:“難道戲曲的舞蹈不是用于抒情的麽?從故事表現情懷,這是最基本的要求吧?”

滴盡妝漫不經心:“我當然不排斥戲曲舞蹈有抒情,但之所以普遍缺乏,主要是因為可以用唱腔來表現。可巨大師,你這一出戲從頭到尾三十分鐘,唱腔只有寥寥三句。”

巨大師求勝心切,估計是忘了這一茬。而且自從曾經他用一首琢磨良久的新作挑釁滴盡妝,反倒被從頭到尾有理有據地批了一遍,又看了滴盡妝的絕作《合歡漏》,自覺在唱詞部分的造詣無法企及,轉而多加了舞蹈,結果聰明反被聰明誤。

這的确是戲曲大忌,巨大師“這是這是”了半天,也沒能說出什麽根據。

滴盡妝卻又扣了扣桌子:“還有兩點,我就一并說了。一是你愛徒的舞蹈動作,請問戲曲步法在哪裏?唱念做打四項,我瞧見的除了跟蛇一樣的柔,沒看出別的來。戲曲需要的比拟性,手語動作,一個都沒有。”

巨大師硬撐道:“我将此類舞蹈化了!”

“敘事的舞蹈化,要的就是得看出你想做什麽。除非你是斯裏蘭卡人,否則在戲曲手語動作中,點頭就是你想要,搖頭就是不要。”滴盡妝單手撐着臉,“可惜,我看到大師你的愛徒,頭部的動作,只有一個低頭,是在俯視蒼生麽?還是在找金子?”

巨大師:“……”

“你剛才打斷了我,我想說的第二點,也是最能區分古典舞和戲舞的臨界點。”滴盡妝聲音陡然轉冷,“我沒有看到亮相。戲曲中,全是流暢動作沒有定格,我可以讓人将剛才的拍攝錄像重播一遍,請各位大師看看,巨大師愛徒的正面刻畫能有幾個!”

全場剎那肅靜。

在座各位大師大多都是浸淫戲曲半百年,剛剛被馬過壑那場華美之舞震了一瞬,此刻味道過去,又有滴盡妝挑明弊端大忌,很快就回過神,都以一種非常客觀的立場,分析剛才還贊不絕口的《松齡鶴壽》。

巨大師簡直要當場抑郁了,突然間他一拍桌子,看向滴盡妝,咬着牙一字一句:“妝大師,你批判得如此精辟,那請問,你敢不敢上臺一曲?”

… …

注:

《松齡鶴壽》中的傳說出處是《老地名的故事》

傳說中的仙鶴街位于秦淮河新橋西北端,南起集慶路,北至仙鶴橋。

理論資料的借鑒:

《論中國古典舞與戲曲舞蹈動作的差異》

作者有話要說: 卧槽我還以為這一章能完結女神一舞,看來是我天真了

☆、秦淮八豔

又一番宛若泰山壓頂的沉默。

而在這寂靜中,滴盡妝只是淡笑如霜雪:“當然敢。”

三個字落地,屏息凝神的觀衆席立刻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無數牌子和旗幟舉起,聲音由毫無意義的尖叫轉化為巨大的洪流:“妝女神!妝女神!妝女神!!”

滴盡妝站起身,脫下肩上披着的風衣挂在椅背上,随後兩邊明顯可以看出是孟婆亭僞裝的工作人員立刻上前緊随。他向在座的數位大師微微點頭致意:“我去換個妝面。”

就算此刻在電視前,我也激動地将手中花生揮舞了一地。

遲溶啧了一聲,下了沙發在地上找花生,憤恨道:“易恕你不要浪費零食好不好!你知不知道現在純天然的食物不好找了啊!這袋精品花生是我去八百裏外的窮鄉村花三十八塊五毛買來的!我這麽好心把無污染的東西跟你分享,你再這麽搞,我拿薯片來了哦!”

我一愣,也非常惱怒:“你有薯片不早拿出來!我還以為你家窮得只剩花生了!”

遲溶聽了更加憤怒,指着100英寸的超高清ADSDS電視顯示屏:“我砸它了啊!!”

我立刻萎了:“別別別!廣告之後精彩馬上回來,遲大當家的,快過來吃花生。”

… …

八重紅紗無骨垂落,空茫高臺陰暗冷漠。

畫面就此定格,那一剎那無風自動的紅紗鋪天蓋地,帶着秦淮特有的古韻,仿佛透過那萬千絲繞,将看透那千百年前的俗世。

鼓點聲疊疊而起,月琴幽然,頃刻間紅紗如潮水褪去。

“紅塵紫陌,如似争輝抵傾城,光陰催,蒸羽飄搖。”

一聲四平調戲文含着宮調尾音而起,鼓聲疊起,琵琶輪指撥彈,樂聲漸入佳境之時,舞臺上霓裳七色戲服以軸而轉,疾如風雷。

“擰傾百重豎十三轉!”我聽見遲溶驚嘆。

我只覺得那旋轉簡直快得要閃瞎眼:“遲解說員,那是什麽?”

遲溶臉色沉凝:“你看剛才《松齡鶴壽》那個馬過壑舞中有一處獲得掌聲最大的地方,是戲舞中非常難的旋轉,被命名為‘擰傾白重豎’。這個旋轉需要腰部發力,以左腳為軸,右腳作輔,百會穴于重心一點,雙肩直線垂直交錯于人體重心線。一般來說,可以持續旋轉五秒左右,我在五秒之內能旋轉三個,馬過壑旋轉了八個,被稱為‘擰傾減雙轉’,而妝爺是在給他下馬威……他在五秒內轉了個十三個!擰傾白重豎最高成就,十三轉!”

同時會場同時驚呼聲沖天,無數快門聲嚓嚓。

然而陡然一聲京胡聲撕裂!

迅速旋轉的身體頓住,掐絲點翠頭面上流蘇飛散,脆仃作響,滴盡妝冷冷擡眼,亮相的緋紅妝豔驚四座,一剎那死寂。

正在我屏住呼吸之時,猛地一連串高亢奏鳴轟然響起,像是萬馬奔騰十裏烽煙咆哮而來,音量強勁,堪比歷史的波瀾壯闊。

在這洪流之下,臺上的絢爛身影的唱腔仿佛金石玉器相擊的鳴響:“刀光劍影,君動六軍長安禍,古冢荒丘,卿竟否念玉關恨!”

“飛殇遺,蟻賊存,新朝濛茫,偏說是紅顏誤事!今棄明都明棄卿,卻又不知缟素為何恸?”

… …

“陳圓圓!是陳圓圓!”遲溶興奮道,“明亡清興,吳三桂為伊沖冠一怒!”

這戲竟是關乎秦淮名妓陳圓圓,古籍中明末之時,李自成攻破北京,手下劉宗敏擄走吳三桂府中美人陳氏圓圓,吳三桂一怒為紅顏,遂引清軍入關,加速明朝滅亡。

但按照女神唱詞的意思,頗有些對這為紅顏而動六軍的舉動非常不以為意。其實這歷史的因素,一舉一動都是帶着千絲萬縷的關系,美人無錯,非說是過,空留千古禍水之名。

“凜然姿态,這才是一代名妓之風骨。”遲溶感嘆,“矯揉造作之流,皆為塵泥。只不過自古情不長久,怒而覆國又怎樣?”

此刻一側紅紗突然升起,滴盡妝執筆而書,這第一段戲之名諱——《霓裳覆朝》

臺上的樂器齊鳴漸漸弱下,空留一支蕭聲瑟瑟,滴盡妝動作走向欲前先退,欲沖必靠,明豔之色的躊躇更添一番悲涼,伴随簫鳴的詞半分決絕半分笑嘆:“移花接木換羽移宮,人去兮,去兮則不足遺,秦水東流岸,青燈燃八十,而不休!”

滴盡妝踏步間,忽然勾起一縷鬓發,其他和鳴仿佛雨後春筍緩慢加入,最後彙成震撼人心的梵樂,諸天神佛似乎在樂聲中齊齊降臨!

滴盡妝以袖拂面,再度展開,那一瞬間陳圓圓的豔麗妩媚退了個幹幹淨淨,他擡眸,高寒冷峭,眉梢眼角含着那一份灑意,仿佛是江湖潇湘。

“玉骢承情予刺舌,小碟窮乏,書者何家?彈着誰人?賽賽拒爾莫再提!”

“是卞玉京。”遲溶忽然拍掌,“我知道妝爺這一出戲是什麽了,秦淮八豔!”

我仔細回想了一遍:“是新作?之前我沒聽說過啊。”

“也算,版權是三個月前剛剛買下來的,目前溯世還在準備中。”遲溶看向屏幕,“不過我覺得可以提前宣傳專輯發售了,你瞧瞧,觀衆席上面一個個都跟餓狼似的目露兇光。”

秦淮八豔之一卞玉京,俠義灑脫,曾意于吳偉業,卻不料對方是逢場作戲之人,被拒後分道揚镳。卻不料幾年後吳偉業仕途遭挫情場失意,反倒追求她。卞玉京當斷則斷,失則棄之,遁入空門。為報鄭氏醫治之恩,刺舌血書《法華經》,誠動玄天諸佛,菩薩滴淚。

第二卷紅紗飄落,滴盡妝以手壓袖,提筆時也帶着一份江湖俠氣——《齋道賽纖》

風格陡然一變,滴盡妝旋身,那一份肝膽相照之色如雪溶去,徒留下風流之娟美。

——八豔其三寇白門,被薄情之人朱國弼贖身,堙沒于千百姬妾之中。然而朱國弼落難入獄,唯有寇白門湊足贖金。朱國弼意欲重溫舊夢,寇氏白門只是冷笑,拂袖而去,返金陵,築高閣,廣邀賓客,歡飲達旦,風流半生。

“短衣風霜戎馬漠,償盡十萬聘錢,君恩慚愧,與吾何幹!卿自沉淪了了一生,覓個潇灑處,何嘗含悔?”

舞臺上高城傾塌,漫天塵埃,徒留美人遺世孤立而笑。

紅紗零散,上書字體肆意流暢——《酒酣金陵》

滴盡妝忽然褪去戲服披肩,那耀目的金紅滑落,戲裝忽然清麗,他仰頭,風流之色随風化去,眉眼如此孤傲冷淡,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幽靜。

“小棠竹,春吹館,聽笙而不奏,聞阮而不起,休輕言諾!”

一派走向和戲劇化的動作完成,我看出是個戲弄權奸的故事,當滴盡妝一柄折扇展開,上面繪着斷崖倒垂蘭,我頭腦裏一道閃光:“馬湘蘭!”

八豔其四馬湘蘭,善繪蘭花,聰慧冷傲,曾用尿蘭諷刺大權奸魏忠賢。與王稚登交友半百,未曾嫁娶。知己七十大壽,馬湘蘭千裏渡船賀壽,油殘燈将息之際,空留最後一曲絕唱。

“十八劫将焚世塵,當委聚風雲,屠蘇浮篁亦無虛——況之混沌!”

滴盡妝手執蘭扇半掩面,神情淡澈如水,眉頭輕輕蹙起,然而這一聲低沉而送高,最後那個尾音震顫人心!

像是五岳之巅絕世劍客的驚天一劍,又似泱泱之洲上最凄婉的龍雀之死!

遲溶一臉驚愕:“卧槽!五個八度!妝爺這唱腔,居然一連不斷飚了五個八度!!”

樂器齊鳴,紅紗在這音波之下戰栗,然而書寫上去的字堅韌嶙峋——《孤仭幽館》

第五段樂聲被一段琵琶輪指撥弦給覆蓋,輕輕鼓點落下,滴盡妝忽然微微挑起嘴角,那一笑妖嬈入骨,眼角緋紅妝被潋滟的眼波一蕩,剛才的清雅迅速消融,那一張絕豔面容上仿佛附上活色生香的妖魅。

“顧眉生!”

秦淮第五豔顧眉生,放縱大膽,媚色天成,最後從一代名妓竟被皇家封為一品诰命夫人。而顧眉生有個最喜聞樂見的傳說,理學家黃道周嘗以“目中有妓,心中無妓”自诩,顧眉生便去衣共榻,試試他是否真有柳下惠的本事。雖正野史消息并不詳盡确切,但在某些邊角中此子的嘆息可窺得一二:“幻哉,妖從何來?傾盞貪留!”

滴盡妝莫約是做了悄步而來的情景,退至舞臺邊緣,眉梢一挑,平添三分邪肆娟狂,忽然俯身伸手微微勾起最前排一個少女的下巴,娓娓戲腔仿若熏了醇酒:“涵煙淡如黛,香醪遠近聞,繡榻斜欄靠,卿酒醉三巡,共枕猶在一敘?”

在所有觀衆大聲起哄鼓掌羨慕嫉妒恨中,少女手中的單反相機砰得一聲砸地上。

五卷紅紗落,書法風媚而倔勁——《橫波羁峥》

曲風變得淡薄,輕柔而孤寡,滴盡妝緩緩梳理鬓發,剛才那般張揚的美麗散去,眉眼柔和,手執花枝,步伐婵婵,柔若無骨,衣袂亹然,月漉波煙,風之醉乎。

遲溶喃喃道:“這是踽步!”

我一驚:“不是說踽步失傳一千多年了麽?”

遲溶反問道:“可如若不是傳說中的踽步,又是什麽呢?”

這一段戲非常有趣,此名妓為董小宛,知書達理,廚藝出色,滴盡妝用那種溫婉的聲調唱出獨創菜色,頓時我剝花生都剝得勤快了許多。

半晌紅紗委地,滴盡妝以花枝代筆,姿态秀氣而淡泊——《揮毫剪酥》

接下來一段剛開始就聽到觀衆席上的驚呼:“桃花扇!”

中國古典十大悲劇之一“桃花扇”,一代佳人一扇桃,白綢染血,一場強權逼婚的悲涼。

但滴盡妝卻未曾選擇這個經典片段,而是擇出阮大铖暗地贈金侯方域,給他錢去将名妓李香君梳攏住。阮大铖為人奸佞,得知是他的錢後,侯方域尚自猶豫,但是李香君憤怒了,劈手就把頭上的發簪扔下,罵醒了侯方域。

可笑,可笑,有四大才子之名,風骨卻猶不如風塵佳人。

滴盡妝唱詞激烈,素手擲金簪,繁重的頭面最終鋪成一地,珠寶耀目,他在這遍地華貴中倨傲一笑,紅紗拂面,題出的名堅韌如鐵——《卿辭骢意》

秦淮七豔紅紗去,最後一面撫過,是那名動江南的第一名妓——柳如是。

傳說柳如是的才華足以堪當八豔之首,令諸多學者膛目結舌,書法更是仿佛鐵腕銀鈎。而之後嫁與錢謙益,清軍南下之時,柳如是要求投水殉國,錢謙益沉思片刻,走下水池試了一下水,答曰:“水太冷,不能下。”

柳如是:“……”

作為名妓之首,柳如是的铮铮風骨不容玷污,奮身欲沉池水中,卻給錢氏硬拖住了。

數年間柳如是不降清,錢謙益無奈之下陪同。錢氏去世後,族人欲奪財,柳如是安排完衆後事,自缢于錢財之上。近鄉惡人倉皇吓退,然而這第一名妓最終香消玉殒。

滴盡妝手指間一席白色絹帶,在提筆書完最後一卷紅紗“寒潮沾臆”後,突然白絹揚起,滴盡妝解開手腕金訓,水袖長長蕩開,鋪天蓋地的紅紗中,白色水袖仙姿輪轉,當得那一句揚眉轉袖若雪飛,傾城獨立世所希!

白絹卷起,散落,紅紗簇擁而來,那身影在這塵世往來中淡漠到了虛無。

終将湮滅。

我長舒了一口氣,這歷史中的佳人終于遠去,厚重感承載着輕柔的嫚紗,也将粉碎。

但霎時,異象驟生!

我聽到觀衆席的驚呼,遲溶也驚詫道:“陳圓圓?”

那方極豔的《霓裳覆國》紅紗中走出一個豔麗女子,做派正是那第一段戲的陳圓圓!

但緊接着,我也禁不住叫出來:“卞玉京!”

《齋道賽纖》走出一個矜持女子,姿勢剛定格,《酒酣金陵》中那一位風流女子又緊接走出……寇白門,馬湘蘭,顧眉生,董小宛,李香君,柳如是,秦淮八豔!

我震驚道:“這……這怎麽回事?”

八位各具風情的絕代妖姬含笑伫立,紅紗漸漸靜止在她們身後,随後那旋轉的白絹忽然落下,樂聲冰冷蒼郁,京二胡音調低沉。

鐘鼓聲重擊!

白絹徹底落下!

絕色刀馬旦猛地撕開白絹,擡眸剎那定格,長發披散,唇色冷白,金色錦衣穿蟒紮靠,戴翎子,背後四面錦旗緞帶飄揚,手握淩厲畫戟,尾部雲錦如流蘇散漫。

低了一個調的奏樂勁然而起,兩位名妓忽然動了,動作簡約流暢,比拟性非常強,一人似乎在命令什麽,而另一人正在用織布機悲苦地織布。

鐘鼓聲第二次轟鳴!

刀馬旦一個弓箭步上前,畫戟回防,戟上織錦飛揚,再度定格。

低沉樂聲再次響起,又是兩位名妓,一人正在哀求上蒼,随即一人走來,漫天的金色織錦在她手中浮現,繪着仙鶴的圖紋。

鐘鼓聲第三次震響!

刀馬旦一個漂亮的小翻,英姿飒爽,然而那張清絕面容仿佛迷蕩翩翩仙氣,畫戟猛地抵于地上,他仰頭,笑容冷漠,又一次定格。

阮瑟低鳴,順着逆時鐘的兩位名妓走出,一位兇神惡煞要搶奪織布機,另一位體弱無法奪回來,正在哀哭之際,忽然織錦上的仙鶴突然動了,向對方猛撲過去。

鐘鼓聲第四次雷霆之動震耳欲聾!

刀馬旦忽然無聲而笑,無聲無息定格。

而最後兩位名妓,一位表現得高高在上,另一位正在媚笑着祈求着什麽,貢品滿地。

遲溶過了很久才一拍桌子:“竟然是‘四蜂反定源亮相’!”

這個名詞非常晦澀,遲溶跟我說了很久我才明白。其實這種展現的手法非常巧妙,是以一種回憶錄的方式展現,需要多人配合。主角四次定格亮相,而伴随着四次的間隔,旁邊的人會無聲展現主角的回憶,敘述事态的發展。

我猶疑:“這個回憶般的故事……很眼熟。”

遲溶嘆氣:“笨啊你,這不就是剛才馬過壑的《松齡鶴壽》嗎?”

馬過壑的《松齡鶴壽》是一個正能量的故事,但僅限于這個故事的前半截。

雲錦娘娘的結局,其實非常慘烈。

傳說財主被仙鶴所傷後,心有不忿,奉上貢品向其他神仙祈求報複。神仙貪財收了貢品,以私下凡間之罪捉拿雲錦。雲錦以畫戟上的萬千織錦為防,仙力無法傷她。但神仙拿住了織錦的老人,逼迫老人用他布上的仙鶴去刺殺雲錦。

一喙穿心。

“雲錦之死!”

我想到這裏,驚詫地看向屏幕。

紅紗浮動席卷,八位名妓如沙般褪去。

然而中心那一個身影風華絕代,千萬束白晝燈光照射下,那一身看起來金色織錦的戲服居然原本是純白色,他以一個刀馬旦女将的姿态舞蹈着,震天動地的悲憤,妖魔般的絕望,流瀉了百年深入骨髓的苦恨!

京胡猛地崩弦!

竟像極了那鶴唳一聲!

這渾然忘我的舞蹈被冰冷剎住,那純白的身影寂然了一秒,毫無征兆隕落,同時我聽到觀衆席上克制不住的尖叫。

血染雲錦,化作殘陽晚霞。

仙鶴悲鳴,羽毛盡落,随風而去。

人心,人心,終令仙心作古。

滴盡妝一身白衣,三千潑墨長發落地,他身處那十裏紅紗間,濃稠的睫毛蓋住了清澈如雨的眼眸,冷白的嘴唇深處漫開幾絲殷紅的血,顏色深得不可思議,似乎馬上就決堤的濃烈。

月琴沙沙音而響,白絹飄逸,再度落下之時,舞臺唯剩風塵幾幾。

作者有話要說: 必須要說明一下,這章節很多都是我虛構的

首先——所有的詩句唱詞,的确是我原創的渣,如果對此類文學有研究的,要明白,我在上文言文課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所以匆促寫出的東西也許禁不起推敲,所以也別推敲了,看過就好

那個旋轉的和亮相的名詞,是我杜撰的,你們不要當真

還有雲錦故事的後半截,既然是傳說,那我是算給它加了一個後續罷了

哦對,還有顧眉生誘惑那理學家,我查到的資料到這裏就沒有了,也不知道成沒成功,不過我覺得應該是成功了,如果沒成功的話那個男的肯定要拿出來炫耀一下,既然沒後文,說明還是中招了對吧。。。

這一章爆字數了居然還是沒寫完,卧槽真是。。。

我對戲曲真沒研究,如果哪裏寫得不太對,只要不是很大的bug,算了就這樣吧,當做是戲劇跟進時代,和現代融合的新産物,看過就扔腦後,我接下來要趕劇情

☆、棋局驟起波瀾

不同于先前《松齡鶴壽》如雷的掌聲,這一次的落幕,全場死寂,各位大師也被震得說不出話,而觀衆席上,在雲錦之死那一刻的尖叫後,就再也發出任何聲音,此刻也唯有微弱的低泣聲傳來。

秦淮八豔,陳圓圓殊色醉國,卞玉京矜持鉛華,寇白門跌宕風流,馬湘蘭娉婷博古,顧眉生媚骨輕狂,董小宛淡泊婉秀,李香君堅毅清烈,柳如是蘼蕪峥峻。任何一位都是不可多得的亂世佳人,但須臾間這八絕僅一人而毫無遺漏展現,無論哪種風情都浸透入骨,千面萬相,真可謂得一人便可得世間諸色。

而最後一出撼動心弦的雲錦之悲,将全戲推入最高潮,又轟然落幕,餘味無窮。

滴盡妝已經在臺下,旁邊的侍者幫忙褪下那厚重的戲服,重新披上高領的風衣,他一如既往并不褪去臉上彩妝,然而唇上的嫣血色漸漸蔓延開,看起來驚心動魄。

他走上大師聚坐的交流臺,抽取了一張餐巾紙,蓋住下半張臉,淡淡道:“抱歉,嘴唇破了。”

遲溶在沙發上神情複雜,半晌看向我:“我怎麽感覺妝爺是在吐血?”

我心裏也暗驚,卻還不動聲色道:“也許他是咬到舌頭了吧。”

遲溶舉起一只手,想了想,又将大拇指撇到手心,留下四根手指:“我一共有四個猜想,嘴唇破肯定是不成立的,那個血是從裏面漫開。第一個也許他真咬到舌頭了,第二個可能他磕到牙龈了……”

我遲疑道:“聽你這麽一說,女神發生的這種意外挺傻氣的。”

遲溶嚴肅道:“我還希望傻氣一點,因為如果不傻氣,那第三種,就是從胃裏湧上來的,第四種更恐怖了,肺裏嗆出來的。”

我一聽,頓時被驚吓道:“這麽嚴重?”

遲溶皺眉:“可能是我猜錯了,畢竟我不是學醫的。”但過了一會煩躁地又剝起花生來,“但四年前醫師就給出證明,他根本不能再做高負荷運動!”

直到滴盡妝再度落座,才有反應過來的人鼓掌,那幾點零星掌聲漸漸帶動了所有人,最後的掌聲如潮,震響聲持續了數十分鐘不曾停歇。

至此,《松齡鶴壽》的光輝被完全黯淡,巨大師的臉色紅白參半,一方面他無法否認滴盡妝《秦淮八豔》的極高藝術成就,另一方面籌備多年的東西一朝內又被打壓,這種感覺實在太令人氣血淤積了。

反而是他的大弟子馬過壑比較謙遜,雖然他年齡近三十,按理說跟滴盡妝是同輩,但滴盡妝有那個資本位列大師,實力又的确精湛。而妝女神一曲成名《芙蓉扣》不知征服了多少個千千萬萬,就算巨師傅一直教導他們要打敗敵人,但不免還有幾個徒兒還是左耳進右耳出。

師傅在面前,馬過壑是肯定不敢就《松齡鶴壽》的改進問滴盡妝的。最後巨大師估計也是心理壓力太重,勉強轉移話題給弟子:“學海無涯,你有什麽問題,也去交流交流吧。”

于是馬過壑歡天喜地去問了女神如何更細膩刻畫雲錦這個人物之類的問題。

“她最美的,是在她死的那一刻。”滴盡妝緩緩用紙扇敲着手心,神情淡漠,“你一直強調她生前的美麗,不說輕浮真是對不住她的驚世一死。”

之後的交流多圍繞着《秦淮八豔》展開,畢竟這樣一曲絕響般的新作僅僅一人獨舞的删減版就非同小可,如果擴充而開,肯定又是一大偉作。

“形已止,神未止,勁非衍,律則衍,氣盡窮,意無窮。”

突然之間,高坐上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也出聲贊嘆,滴盡妝對于這位老者表現得還是比較客氣,當即颔首:“蘇老謬贊,妝不敢當。”

老者精氣神頗好,聞言也開口多言幾句:“你的唱詞的确有幾分遲下樓的揮斥方遒之道,看來下樓也不是後繼無人。那遲小子當年可是我們這一輩最看好的下一代領軍人,可惜,可惜,天妒英才。我也見過他的獨女,只覺遺憾,那女孩竟連他爹的三成本事都未曾學到。不過幸好他慧眼識珠,從人海中能挑出你這麽個能撐大梁的接班人。”

這話一說出來,我越聽越不太舒服,怎麽感覺明裏暗裏都在嘲諷挑撥。而滴盡妝只是淺淡一笑:“天妒英才,蘇老果然深明大義。”

“……”

我扶額,那老人家可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讓你用人家亡師膈應人還挑撥別人師兄師妹的關系,女神總是一針見血——你活了這麽大歲數還不死,看來果然天不妒庸才。

這麽不着痕跡将話題彎過去,突然那老者旁邊一位大師突然道:“妝大師,我承認這出戲從何種角度來說,都非常不錯。不過有一點你倒是表現得不太到位,就是女子的美好品德,像董小宛啊,衣不解帶照顧身染惡疾的丈夫六十多個日夜,最後因此病故,這種忠貞賢惠的味道,诶,需要加強。”

滴盡妝不動聲色地笑:“還有麽?”

“當然,像李香君,一女不侍二夫的貞烈啊,這是非常好的題材,你怎麽就忽略了呢!”

“還有麽?”

“哦還有柳如是,為守亡夫的財産,不惜自缢,追随丈夫而去,這種細節非常有表現力,你應該多多發現!”

“還有麽?”

“嗯,剩下的名妓,品性都不是很好啊,有的連嫁多夫,有的棄夫重回享樂,還有的簡直太敗壞了!不顧風俗禮教明目張膽地勾引!唉!”

滴盡妝只是沉默而笑地聽他說完。

等這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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