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宮半面4歲至15歲(應水卿視角番外)(2)
第一百零二章,宮半面4歲至15歲(應水卿視角番外)(2)
。
005
高戴約已經在這個拘禁的地方生存了兩年。
迎春花又一次開了,往年一般濃麗漂亮,黃豔豔的,格外喜人,這種花不挑地方,種子到哪裏就長哪裏,高戴約剛來的時候僅僅是一面牆下的土地上有花,兩年過去,旁邊那面牆的周圍也稀稀疏疏地長了一些灌灌叢叢。
高戴約原先是不喜歡迎春花的,覺得太招搖,刺得眼睛疼,他喜歡的山茶花或是白玉蘭那種溫溫柔柔端莊大方的,但是來這裏兩年,唯一的色彩就是這點點迎春,他縱然依舊是沒多大感覺,也絕然讨厭不起來了。
他跟那個女孩的交集很少,唯幾的幾次交流,也很是短暫,曾經他看着女孩身上的陳舊紅色布匹,終于問出那個問題:“你……他們沒給你發衣服?”
女孩淡淡道:“被收走了。”
“為什麽?”
“因為我穿着衣服,遲佼社會覺得不爽。說實話,如果我是典獄長,他穿着衣服,我也會覺得不爽,給塊遮羞布權當法外開恩,彼此彼此吧。”
典獄長很有些偏執,在這兩年中,那個女孩不動聲色一步步謀劃,也在一步步毀去自己——那個曾經被驚為天人的女孩,那些浸透入骨的驕傲,全部都被碾碎踐踏成泥。
她學會了忍受哀求示弱,像一只受傷的獅子,蜷起尾巴學起家犬,磕碎自己的獠牙,掰斷自己的利爪,這讓遲佼社越來越沒有興致,終于遲佼社覺得又失望又傷心,開始對她的服軟怒罵,嘲諷,暴打——他還存在一點希望,希望這個女孩可以回到曾經,那個第一眼就讓他驚豔的旦角兒,他念念不忘追求數年的女神。
女孩則不管不顧地低下了頭顱,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冷笑。
那一天終于到來,四月份的天,迎春花還沒有謝,高戴約早已沉默做完自己分內所要做的事情,他對越獄沒有報希望,他覺得很多人都沒有報希望——但那個人輕而易舉抓住了他們的思想,有時候僅僅需要幾句話,就能令他們改變主意決定嘗試。
那個人籌劃了三年,再由她演出一場落幕戲。
遲佼社目前還沒有新歡,他的眼界太高,也實在很難有人能越過當年的宮半面。他曾見過傳說中傾倒萬人的宮家家主宮妝,的确絕色,但是是塊冷硬的石頭,沒有任何情感,嗓子還啞的難聽。他自然對一塊石頭沒有任何想法,盡管這石頭很漂亮。
Advertisement
遲佼社閑了下來,最近積極吃藥,也并不是非常瘋了,于是他去了遲家內部的精神病院看望了一下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這并非他老爹的私生女,只因為他老娘去世得早,他老爹再娶了第二春,算起來也是遲家的正經小姐,只是這第二位夫人還未曾上家譜,就又過世了,老爹覺得不甚吉利,便也懶得再記下。
這倒是給遲佼社制造了便利——祖傳的底牌“宿妝堂”就只能是他的了,沒上家譜的,通通都給小爺退散!
遲家祖傳精神病,遲溶的精神病本來也不是很深,但時間越長,這妹妹也瞧出來些癡呆,性子也不複原來的俏皮活潑,懦弱得門開一下都要抖三抖。
遲佼社覺得很是無趣,又想起了被自己關起來的那個女孩,更覺得厭煩,摔門而去,回到監獄後,跟顧隊長下令,說要處死合歡漏。
他一天到晚妝兒妝兒地叫,顧隊長先是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那個女孩的入獄手續上面,姓名的确是“合歡漏”,這名字着實香豔。
顧隊長小心勸道:“典獄長,這……不太妥當吧?這合歡漏可是無期,不能随便處死。”
遲佼社煩得直接砸了一桌子的小瓷人,拔出槍狠狠一拍:“她在哪裏?你帶我去!我殺的人,我自己來說,跟監獄沒關系!”
顧隊長也只能順着他,要是真惹毛了這瘋子,自己這命也說不準。
很快監獄就被一個凄厲的哭聲覆蓋了——這是在其他人耳中是非常振奮的信號,越獄的信號。
遲佼社震驚地看着腳下,他沒法不震驚,幾天沒見,他覺得自己見到了怪物,還是非常惡心的怪物,比爛泥還惡心。
“你……”他只能從牙齒間吐出這一個字。
“典獄長,求您放過我吧,不要殺我,您開恩,別殺我,我做牛做馬報答您……我給您磕頭,我磕,求您了,求您了……”
遲佼社呆若木雞,他真的是呆了,他想踹人,但是下一刻整條腿都被抱住,他慢慢将目光移下去,見到亂糟糟的頭發和髒的看不出顏色的紅色布匹,忽然緩慢地打了個哆嗦。
這是誰?
我愛上的……究竟是個什麽亂七八糟的怪物啊?!
遲佼社甚至羞愧起來,覺得自己應該去吃藥,他殘暴地瘋不要緊,但是不能讓人笑話地瘋,他想起他居然愛過這麽一個東西……多少人笑話過他?顧隊長有沒有?那些獄警有沒有?還有那些……那些像狗一樣的囚犯,他們有沒有?
不行,不行!
他忽然拔槍,猛地沖腿下開了一槍,他并不是正經的軍人,平日殺人都是別人動手,槍的後座力把他吓了一跳,但那人很是靈敏,雖然是中彈了,但微微偏了方向,子彈只是在她背後深深犁出一道血痕。
“放開我!瘋子!”遲佼社突然咆哮,漫無目的地朝四方射擊,“來人!把這個瘋子拖下去!槍斃她!快!”
在獄警從驚詫中恢複,正準備七手八腳将這人扒拉下來時,整個監獄忽然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震得人耳膜發聩!
兵荒馬亂,人頭攢動,世界動蕩。
高戴約并不知道有多少人逃了出去,但他堅定地跟在那個女孩身後,那個女孩用一枝迎春花枝梳理着自己的長發,滿面漠然,仿佛剛才那個把自己毀了個幹幹淨淨的并不是她。
她接過高戴約從外面暗地購買的一盒胭脂,在眼角抹上了殷紅色的色彩,這比身旁的那株迎春花的顏色更豔麗七分,這個素面朝天的女孩一瞬間變成了妖嬈逼人的鬼魅,陰沉沉的眉眼,如初的美麗,卻寒冷而邪妄。
她的耳背有淋漓一道血口,那子彈是擦過了她的頭皮耳背,在貫穿了她整個背部。她素白的肌膚在這道猙獰血口的照應下,幾乎帶着一種窒息般的美感。
“妝爺,其他五個死囚號子都發來消息,逃亡概率在百分之三十左右。”旁邊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低聲過來禀報。
高戴約有些驚詫,這個女孩居然還不動聲色聯系了外部?還幫助他們策劃了越獄?還都成功了?卧槽這!
女孩低頭看着手中的一柄掏耳勺,耳柄處有一個細微雕刻的“妝”字,這是宿妝堂世代的信物,是她付出偌大代價從遲佼社身上取下來的。
這是她的了——從殺了除心腹外的人開始,從抹上濃妝再不露真面目開始,從成為第四任“妝字”班主開始。
她站了起來,這裏的地勢比較高,能清晰看到困了她三年多的地方,徹底覆滅。在遙遠的睥睨中,她見到了癫狂的遲佼社,這位典獄長的确瘋狂了,不是因為監獄的失職,他從來不關心人命,也不關心自己會受到什麽懲處——他只關心到一點——他的女神沒有死!
是的,是啊,他的女神,他最愛的妝女神,怎麽會這麽輕易地死去?只留下一具空殼?冷豔高貴,妖嬈清絕,盛世容顏,絕代風姿,那個他從小可望不可即,只能偷偷塞給她阿爾卑斯糖的女神,縱然跌落塵泥,又怎麽會死在泥中?
他興奮地揮手,大叫:“妝兒!妝兒!我好愛你啊!我真的好愛你啊”
女神冰冷地笑了,一笑傾城:“遲佼社,我也愛你,我會用我剩下的生命,跟你好好玩一局。”
遲佼社更加興奮,簡直像個孩子一樣跳腳:“妝兒!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等着你!我會一直等着你的!”
“十年太晚,況且君子已經死了。”女神高聲道,“那就讓我來做一些小人的事情吧。遲佼社,我要讓你永生永世不得入遲家祠堂!我還要令黑三家支離破碎,令白三家斷子絕孫!”
006
五月份底,緬甸密支那以北,胡康河谷。
這越獄的風波實在太大了,六個死囚監獄系統完全被癱瘓,國家政府都驚動了,加大人手捉拿逃犯歸案的同時,也嚴厲地懲處了這幾個監獄的典獄長。
可這就跟灑到海裏的魚苗一樣,個別笨得沒辦法被捉回去教育也是命不好,但有一小波有組織有紀律的,又有人幫忙洗白,自然活得安穩。
握住了“妝令”,宮半面也迅速給自己洗白,并不求洗成個白蓮花,只是将“合歡漏”這個人重新選一個扔進去算了,剩下的事情宮妝自然會辦好。
自此,她更藝名為滴盡妝。
滴盡妝早安排了一些較為親近的人手在各地,然後她直接向緬甸境內進發——譚己在他小叔顧隊長的幫助下,早就在那裏候着了。她需要訓練,大量的訓練去彌補這四年的差異,不然殘酷的“妝字”考核她就不能活着走出來。
胡康河谷是個魔鬼一樣的地方,曾經的中國遠征軍第五軍經過這裏,就跟被蝗蟲過境啃過的莊稼似的,進去三萬五千,出來只剩下三千,那裏頭螞蝗都是吃人的,滴盡妝自然不敢铤而走險,只是迷惑追兵視線,随後趕往泰國的訓練基地。
盡管并未真正進入胡康河谷,僅僅在邊緣走,也足夠掉了一層皮,當譚己見到滴盡妝的時候,又看了看她身後高戴約和霍礫兩個跟班,愣是沒認出來誰是誰。
譚己的小叔顧隊長死在了監獄的暴動裏,幾個人湊在一塊,也只能燒幾片幹枯的芭蕉葉子,說起來也沒人吝啬,就這幾塊芭蕉葉子,譚己還試着咬了咬,實在扯不動,也只能放棄當草紙燒給自家小叔了。
他們斷糧有已有兩天。
滴盡妝一言不發就往胡康河谷裏面走,留下幾個餓得昏天黑地的家夥正哼哼唧唧地睡覺。她曾經是遲家家主遲下樓最愛虐待的門生,小時候把宿妝堂當家長大,十八般武藝學了個遍,此刻藝高人膽大,走了片刻就見到一條有腿粗的褐色蛇懶洋洋地挂在樹上,鱗片微微張開的時候密集成一片,滴盡妝沉默擡頭,将粗糙的麻布纏在自己手上吸汗,然後猛地伸手拽住那蛇的後尾,扯下來就順勢往地上狠狠一摔!
蛇的身體過于柔韌,這一摔雖然是摔得蛇有些昏,但并未摔碎它的三角腦袋。滴盡妝半跪在地,摁住了七寸,然後手指忽然用力,直接穿透着怒張的滑韌鱗片陷了進去,腥臭的蛇血被擠了出來,滴盡妝站起來擡腳,猛地踩碎了蛇頭,獠牙都崩了出來。
她倒提着這條蛇回去,卻是被蛇血瀝瀝淋了半身,這味道也夠沖,把那幾個昏睡抗餓的家夥都給熏醒了,譚己是最先醒的——滴盡妝揪起蛇尾巴在他臉上到處畫。
“哎呦我的娘。”譚己愁眉苦臉,一包眼淚都要憋出來,“哪兒來的臭豆腐發酵精,嘿,速速退開!這裏可是有大師兄坐鎮!”
“……”滴盡妝瞥了他一眼,然後将那滿是蛇血妖氣熏人外衣扔了過去,“你把它給我舔幹淨!不把它舔成豆腐乳不許吃蛇肉!”
譚己:“……!!”
好一鍋肥蛇肉,一行四人都非常開心。
高戴約不會作弄這些,他連魚鱗都不會刮,倒是霍礫這大老粗做得一手好菜,又有譚己打着下手,雖然沒什麽料子,但大家餓了挺久,也沒計較肉腥味苦,吃得稀裏嘩啦。
高戴約是世家子出身,但他得知滴盡妝的身份後,他也是愣了好半天,身份上是白三家之一的宮家長子,按理說是養尊處優的,但這殺蛇的手法……倒是怪賢妻良母的。
有肉吃就是好老婆。
高戴約此刻也棄了那一身風度,剛想補第二碗,突然滴盡妝側過身,一把按住他的胸膛,狠狠往後壓下!随即高戴約就聽見嘶的一聲叫,滴盡妝直接捏住了他脖子旁邊的小蛇頭,将之提了起來,然後漫不經心捏碎了小蛇的脖子,扔到霍礫的面前:“加餐。”
霍礫瞧了瞧鍋裏的大蛇,幸災樂禍地鼓掌:“妝爺好身手!”估計覺得光一句話不足以表達自己的敬仰,又附庸風雅地來了一句,“瘦損腰肢出洞房,花枝拂地領巾長!”
滴盡妝端起旁邊一卷樹皮,舀了淺淺一層腥臭的蛇湯就潑了過去:“豔詩?”
譚己噗嗤一聲笑出來:“小妝你也不看看老礫,他一個大老粗能懂什麽!能記得床前明月光就很不錯了,好不容易背出來一句詩,你還潑他一臉。”
滴盡妝嗯了一聲,毫無預兆地一個肘擊打得譚己痛得根本說不出一個字。然後她面無表情道:“我也覺得老礫沒那個文化,所以是你教的?”
譚己抱住肚子滾作一團,苦巴巴哭訴道:“……小妝,哎呦喂我肚子好痛……你把我打懷孕了……我要生了……”
滴盡妝将樹皮摔他臉上:“你給我滾!”
後幾天都是連續的大雨,樹林裏潮濕不堪,曾經牢獄裏的陰雨天很是不好受,滴盡妝又是個常常受傷的,風濕病自此一發不可收拾。
譚己半夜打着手電拿着從外面偷運來的藥酒過去,還故意左顧右盼像是在監獄裏晚上避開獄警偷偷溜過來,敲了敲樹皮道:“蒜頭蒜頭,我是焖雞!快!開個門!通個奸!”
滴盡妝痛得睡不着,開了門也沒計較譚己的油嘴滑舌,看着那一瓶藥酒,明明臉色灰敗,語氣還帶着三分調笑:“夠意思,不過以後帶酒就夠了,別把下酒菜都裝進去,這什麽?狗骨頭?真寒酸,上面的肉呢?”
譚己簡直氣得打跌:“虎骨!快喝快喝,我幫你敷熱毛巾。”
滴盡妝放肆地笑出聲,昏黃的手電筒光下的容顏盛世,獨獨透着沁入人心的暖色:“聞着一股子卑躬屈膝的味兒,哪有老虎的骨頭這麽脆?”
譚己半信半疑:“難道送進來的時候被掉包了?”
滴盡妝慢條斯理架起正因為風濕疼痛而微顫的腿,玩世不恭道:“不信?很好,用那骨打我的腿,看看哪個先斷?”
譚己二話不說,抄起一塊骨頭就叮叮梆梆敲上去,敲了半天,擡頭看向滴盡妝:“聽出來什麽調兒了?”
滴盡妝面無表情:“我是學戲的,你敲的不是戲曲的鼓點子,我聽不出來。”
譚己愁眉苦臉起來,拿着那骨頭頂着自己下巴:“這可怎麽辦……我不會戲啊,我奶奶每次聽我都要睡覺。”
“一點都不尊重國粹。”
譚己搖頭擺尾的澄清:“那不一樣,要是小妝你唱貴妃,我就去學唐皇,你唱虞姬,我就去學霸王,你唱阿彌陀佛,我就說上帝保佑!”
他腿上還架着滴盡妝的腳,滴盡妝被他帶着左搖右擺,不耐煩就踹了踹:“關公面前耍大刀!你也就會一曲《Onlyyou》!”
譚己眼裏頓時盛滿星光:“小妝你很厲害啊,不僅中國國粹,外國情歌都能聽出來!”頓時又湊近笑道,“小妝你唱個曲子給我聽呗?”
給了三分顏色就開染坊就是說的這個家夥——進門就從“大蒜焖雞”這道菜逗上了,妝蒜和焖幾是吧,沒理着還堂而皇之借腿敲起了《Onlyyou》。滴盡妝也是關節痛,沒勁踹他,想來等天晴明朗,關節好利索了,這得可勁兒收拾。
譚己還不知道自己未來的命運,只是一心湊着求道:“小妝你聲音好聽,唱個歌呗……我拿着藥酒,你邊唱我邊按摩。”說着就探身去那那瓶淡褐色的藥酒瓶,但他這麽往前挪,滴盡妝的關節還痛得沒辦法彎曲,一下子連人都往後倒,譚己吓了一跳,忙抱住她,雖然還是摔倒地上,但譚己該護住的重要部位也算是都護住,譬如頭。
在號子裏的教訓太深刻,人腦這個部位,真是奇妙無窮,能一下子把味覺破壞得如此奇葩,譚己不敢想象,如果下一步破壞的是視覺或者是嗅覺怎麽辦——那這林子別想出去了!
多雨的季節,地面還是比較柔軟的,譚己只覺得頸邊掃過的發絲柔軟,心都被搔動了一下,慢慢放開後,滴盡妝就枕在地面,墨發鋪灑開來,琥珀色瞳仁淡淡,唇色也是絲毫沒改變顏色,這樣的不動聲色,甚至讓譚己心裏生出一種挫敗感。
然後譚己就垂下頭輕輕咬了一下她的嘴唇,僅僅是一小會,還沒嘗出味道又迅速擡頭,望着帳篷頂悠悠感嘆道:“天真的好黑啊。”
滴盡妝:“……”
她現在想把譚己一巴掌拍到那真的好黑的帳篷頂上去!
現下時間容不得耽擱,等天稍稍放晴,一行四人就整理行囊,沒有馬只挑擔地上路了。
聽聞這裏居住着野人克欽族和門巴族尚,譚己很好奇,好奇了一陣子後,又開始啧啧嘆道:“要我說,咱不如把小妝給賣了!賣給這兒的土着猴子!以小妝的姿色,這臉蛋,這腰身,着腿兒……能賺個盆滿缽盈,以後守着財過日子就好啦!”
高戴約不敢說話,霍礫也不敢——那一樹皮臭烘烘的蛇湯還讓他記憶猶新。
譚己喋喋不休說了半天,然後瞟了一眼前方不言不語的滴盡妝,揚聲道:“小妝,你說呢?行不行啊?”
滴盡妝站住,回頭冷冷道:“我去跟土着猴子過窮日子,你跟戴約老礫過富日子?”
高戴約和霍礫忙站到一邊,滿臉寫着“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譚己搓着手,腆着臉賠笑道:“怎麽會呢!把你賣了這種事,做得也的确惡劣,如果是我做的,那肯定是要投胎給猴子當孫子去!”
滴盡妝微微緩了下臉色:“這還有點良心,繼續說。”
“那我就繼續說啦……然後我就投胎成了孫猴子,霸占花果山,啊不,野人山!把那只因為我罪過而受累的母猴子搶過來,立她當美猴王後……啊啊啊小妝你別打!啊痛!啊要死了!啊我要投胎了!!”
高戴約和霍礫站得更遠了一點,臉上多加了幾個字:“自作孽不可投胎”!!
最終到達泰國時,早在京都作為接應方以及卧底的李壩和晏發膚,準備好了所有的身份證明以及備用錢財郵寄過去,還彙報了局勢,滴盡妝看完那幾張紙後,擡起濃墨的睫毛,看向了遠方。
高戴約無聲地走進來,換了一個焚香爐子:“妝爺?”
“十月份回京都。”
007
“不做手術能活幾年?”
“大約五年吧。”
“做了呢?”
“多加一個月。”
剛回到京都,高戴約還未來得及思考醫生這番話,滴盡妝已經下了結論,帶着她一貫冷嘲的笑:“什麽廢物的手術!”
她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毫不關心,這只是一個承載的存在,等她做完想做完的一切,這個承載就沒用了——不僅僅是這身體,還有她可以付出的一切。
高戴約忽然想起曾經的顧隊長對典獄長說過一句話:“你能玷污她的青春,玷污不了她的驕傲。”
她的驕傲讓她不懼這世界上一切風雨,她的驕傲讓她敢。
在啓動宿妝堂的“妝字”考核後,高戴約并不知道那是怎樣的考核,但院子裏那麽高的井口,不知何處來的血卻能濺得井上人半邊身。
所有宿妝堂殺手都在宿妝殘古樓旁邊肅立,他們在等待,在滴盡妝從古樓中緩慢走出後,盡管她重傷流血,但是無一殺手上前,他們低頭跪拜了妝字班主後,悄無聲息地退去。
——只要她不外露真容,這些殺手雖效忠于遲佼社,卻絕不會動她。
此後,妝女神橫空出世,一曲《芙蓉扣》傾倒衆生。
溶溶曳曳的唱腔起落,滴盡妝素手挽起三尺青絲,眼角一抹薄薄的緋紅,雖眉梢帶着三分似笑非笑,瞳仁卻清冷如夜雨,她站在那裏,背脊如寒竹。
一句唱罷,她聲音又低沉如濁世公子,潑墨長發,眉眼清絕,一襲紅絹肅殺倨傲,淡漠一瞥間,竟那般妖嬈冷峭。
當真絕代。
瞬間高戴約覺得自己心口仿佛被抽絲了一般,什麽東西不屬于自己了。
很久之後,他按住自己的心口,終于知道,在那一刻,自己的心已經歸屬。
在火燒了半個精神病院的代價下,滴盡妝成功救出了遲家幺女遲溶,幫助她恢複了一段時間後,為了讓她記起些回憶裏的東西,便帶她去給遲下樓上墳。
墓地坐落在郊外,這裏的地皮還未開發,到處是被鏟土機翻起的黃灰地皮,了無生機的草被壓在自己根下面,覆上厚厚一層塵。
郊外走了半裏路,大包小包像是上清明,終于走進一座廟裏,這廟辨不清年代,應該是後來重修過,磚牆明黃得亮人,但沒刷過的地方磚石灰敗,有的直接被蛀空。
滴盡妝向和尚們點點頭,帶着一行人走向了後院。身為苦力的譚己路上低聲問遲溶:“你老爹為什麽葬在廟裏?他信佛?”
遲溶想了很久,才哦了一聲說:“好像我老爹是死在這個地方的,後來這裏搞開發,廟要拆,妝爺就買下了這片地皮,略微加固一下,變成了這不新不舊的樣子。”頓了頓又道,“其實我挺想把這兒拆了重建,但是一搞地基必要把我爹骨頭挖出來,覺得對他老人家不大尊敬,就算了。”
遲溶的話說完,滴盡妝就轉身,她已經将一座墓碑上的一層灰擦去,碑前放着三碟小吃,是在超市買的特産,糖粥藕、回鹵幹和東塘櫻桃。
譚己看着那東西,哀嘆了一聲:“我先開始還以為是咱夜宵呢。”
遲溶很實誠道:“己爺,事實證明你想多了。”
譚己低聲問道:“要跪麽?”
遲溶思考了一下:“看妝爺意思,她跪我們就跪。”
譚己沉默了一下道:“遲下樓究竟是你爹還是他爹?”
遲溶說:“別這麽矯情,這感覺就像問妝爺他喜歡你還是我。”瞄了一眼滴盡妝,忽然補充道,“別犯蠢啊,如果你真問她了,她唯一可能就是讓我倆都跪下。”
充當司機的高戴約沒有前去參拜,他只是在車裏默默看着寺廟邊生長肆意的迎春花。
除去遲溶不談,高戴約不曾想過,這樣一個永遠漫不經心玩弄世間的女孩,也會傾盡全力去守護一個人,這種傳說般的段子在他們耳中聽起來就是個笑話。在這個利欲熏心物欲橫流的世界上,他們看過幾乎一切的醜惡,冷漠的,殘酷的,痛擊人心。
但在滴盡妝如同兄姐一般仔細研究藥羹的流程時,他覺得世界都錯了。
“你又在搗鼓什麽不上進的東西?”
“不上進的小糯玉清粥。”
“做得挺精細,隔了十裏都聞到一股味兒,你加了什麽?”
“當然是我傾注的愛……喂別砸!我的萬歲爺,就是給你……燙!”
那一刻,她臉上的淡淡溫情足以令冰凍大地回春。
高戴約見過宮妝,在一次的小聚中若有所指地說了一句:“萬歲爺這容貌跟妝爺可真是一模一樣,只是聲音啞了些,不說話還真分辨不出來。”
譚己開口道:“這分辨很簡單啊,小妝對音律特別敏感,手上動作會随着音律高低變化。”他瞟了一眼滴盡妝手中正在旋轉的掏耳勺,“她妹子可做不到這一點。”
高戴約自覺處了下風,剛想說什麽扳回來一局,譚己就忽然招手道:“唉?小月你來啦?快過來見過正宮娘……哎呦!不,是妝爺!小妝那茶是我剛泡的水!你別潑別潑我!”
門邊走來的少年莫約跟譚己是一樣的年紀,眉眼和譚己很有幾分相像,卻是個醫學天才的,此刻臉上還帶着拘謹的笑:“堂弟你又鬧了不是……妝爺,您好,我是譚月。”
… …
緊接着,滴盡妝染黑,引薦人為孟婆亭創始人為龍六植,屬于瞧着有些劉皇叔的枭雄範兒,其實心裏頭是個多疑的曹阿瞞。
黑道和白道一樣,只是因為人都是一樣的,不過是正面和背面的區別而已。
高戴約也曾看過黑道的底層,因為欠了款子,直接被抄家趕了出來,要不是這人窮得沒老婆,估計都得拉出去賣。高戴約看着那個人臉上抽筋成那個樣子,以為他會不顧一切上前打一架,但最終,他握緊的手慢慢松了下來,孤零零在風中,用腌髒的大拇指默不作聲擦着眼角。
他身邊川流不息的路人,不約而同地一般冷漠。
不冷漠又能怎麽樣呢?你能做什麽?給他一張帶着小資香味的餐巾紙擦眼淚,還是幫他把家産搶回來?
你做不到。
因為這是個冷漠的社會,不是故事裏那個奉行武士、行俠仗義的熱血世界,很多公平的事情,從來就不曾公平過。
滴盡妝黑白兩道通吃,曾經在白道會面過應家,當應家一口一聲宮妝時,她漫不經心地放下了手裏的茶盞,然後說:“榮幸,卻是擔不起宮家家主之名,在下滴盡妝。”
聲音明晰溫潤,一如既往。
所有人都僵住了,仿佛聽見了天罰般的魔音。
之後她公開了自己的意思,要應家出面要求遲佼社更姓,當然這個姓氏非常廣,并不強求非要選個什麽死姓這種略微奇葩的姓氏——但是必須改!
高戴約知道滴盡妝的籌碼很多——光是宮家的存在,孟婆亭的存在,遲溶的存在,溯世的存在,以及她“妝字”班主和“珠古”的存在,這筆買賣基本上是能做成的。
她從旁邊一個牛皮紙文件袋裏抽出幾張釘在一起合同紙頁和一支圓珠筆,按住應水卿的肩膀,将他按到了椅子上,将紙筆放到她面前,溫和地笑道:“應太子爺別動怒,我只想和和氣氣解決問題。”
這個問題果真是被和諧地解決了。
… …
滴盡妝任職孟婆亭首席幕僚長,本來她籌謀的無錯,但是那一次從首都歸來時,新立的池家非常不甘心,池佼社是真的不甘心——要不是遲家族譜還在他手上,遲溶沒辦法改動,在出現“妝字”班主和丢失“妝令”的情況下,宿妝堂誰還會聽他的?
他改了姓,果真是連遲家祠堂都入不得了!他變作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外人!
他殺不了滴盡妝,宿妝堂如果不全體出動,是殺不死妝字班主的,但是老祖宗遲佳妝的規矩立在那裏,妝字班主如若沒有露真容,所有殺手不可對班主無禮。
池佼社在黑夜裏想了很久,忽然翻動了龍六植的電話薄,陰陰地笑起來。
高戴約得到譚己被伏擊的消息時,滴盡妝正好步下火車。
他驚愕地報告了這個消息,滴盡妝忽然拿起手機用力一掼,屏幕還亮着的手機僅僅在空中短暫劃過一道光,随後傳來金屬崩裂的脆響,零件四散打在高戴約的腿上,像是螞蝗輕微吸血的痛楚。
趕到的時候,高戴約就知道譚己沒救了,開膛破肚形容都不為過,然而滴盡妝一言不發開始搶救,抱着他,看着他的臉,以及刻意也無法忽略的他腳下幾乎滲透泥土的血窪。
“你來啦?”譚己虛弱地睜眼睛。
“我來了。”滴盡妝一字一句。
譚己笑容淺淺,幾乎要淡化而去,然而字裏行間卻決然铿锵:“所以小妝我說過……就算這整個天地都将刀劍對準你,我也會先你一步被那些鋒利的東西……刺入心髒啊。”
滴盡妝将濃妝的臉貼在他的額頭上,拿酒精澆上他的傷口消毒,低聲溫柔道:“你不要說話。”
小己沒有管劇痛的傷口,像個孩子一樣翹起嘴角:“可是我想說。”
“你個話痨。”
“我就是想說嘛,小妝,我喜歡你哦。”
“不愛麽?”
“怕你有心理陰影啦……遲佼社整天大吼我愛你我愛你,我聽着很煩啊,所以喜歡就好,小妝,我喜歡你,喜歡到可以為你去死。”
“這種場面話說說就可以了,我不用你為我去死。”
“是呀,小妝是女神,很多人都願意為你去死……”小己輕輕笑起來,帶着少年獨有的哀傷和憂郁,卻又明媚如陽光,“很多人……我就很放心啦……”
“嗯。”滴盡妝抱緊了懷裏的少年,輕輕吻在他的面頰上,“我也喜歡你。”
風空洞嗚咽這卷過,旗幟獵獵。
世界空茫回蕩着悲傷,暴雨霎時滂沱。
“小己。”滴盡妝仰頭看向滿幕的蒼穹雨落,又緩慢低頭,聲音哀哀地顫抖,“小己啊……”
譚己死了。
她在這個世界上很那個很喜歡的人死了,慢慢在她的懷裏沒了呼吸,老天應景地下了場雨,澆得人一個透心涼。
此後,她開始變得喜怒無常,行為暴躁。高戴約親眼見證了這些,上一刻其樂融融應付合作方的調笑,下一刻就拔出槍頂着合作方的頭顱連續三槍崩碎頭蓋骨,做完這一切後,她似乎有那麽一瞬間的惘怔,像是忘記自己做過了什麽,然後便接過濕巾擦手,拿起桌上訂好的合同。
再之後,連那麽僅存的一絲迷惘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