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拉皮

次日, 蘇諾一大清早就來找唐遠。

“唐大哥,你的事忙完了嗎,”蘇諾朝手心哈了哈氣, “今天和我們一起去嗎?”

“昨天胡伯一個人忙得過來嗎?”唐遠先讓蘇諾進屋, 別站在空蕩蕩的院子裏吹冷風。

蘇諾将手攏進袖子裏:“忙得過來, 客人的多的時候也沒出錯。”

“那我就不去了,我還得在家忙一上午,”唐遠給蘇諾倒了杯熱水讓他捂手,“你今天就辛苦一點, 幫我盯着點店裏。”

拉皮還沒做好,他還得待在家裏, 既然胡伯應付得過來,他也不是非去不可。

蘇諾捧着杯子喝了一口, 霧氣沾濕他長而密的睫毛,眸子也仿佛水洗過一般,點頭笑道:“好,唐大哥你放心, 我會好好看店的。”

“蘇諾哥,該走了!”門外傳來大壯的喊聲。

蘇諾趕緊低頭喝完手裏的熱水,匆匆走了。

天才蒙蒙亮,做工的人還沒來,唐遠趁這時候開始做拉皮。

昨晚過濾後的綠豆漿糊已經靜置了一晚上, 唐遠慢慢地将表面的水倒掉, 就能見到盆底已經沉澱了一層白色但仔細看來帶點綠色的粉。

唐遠将盆底的綠豆粉刮到一個小陶盆裏,加水進行稀釋,等稀釋的差不多了,他點燃竈, 燒上一鍋水。

燒水的時候,他在廚房翻了一遍,找到個平底的小陶盤,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買的。

這個小陶盤只有成年漢子巴掌大,底很淺,還薄。

他拿水清洗了一遍,然後右手用筷子夾住小陶盤,左手拿勺,往鍋裏舀了一勺經過稀釋的綠豆粉水,綠豆粉水剛好淺淺沒過盤底。

大鍋中的水已經燒開,騰騰向上冒着熱氣,唐遠手腕一動,小陶盤貼着水面來回晃動,綠豆粉水被燙得慢慢凝固,手一壓,讓大鍋裏的熱水浸沒小陶盤,再在熱水裏晃兩下,之後放到一邊裝着涼水的盆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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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盤底的綠豆粉水已經完全成型,變成拉皮了,唐遠用手将拉皮取出,放在涼水裏。

做好的拉皮,透明清澈,滑溜溜的,唐遠重複動作,将剩下的綠豆粉水全部做完。

五斤的綠豆才做出來一斤拉皮,拉皮曬幹的話會更容易保存,但唐遠才做出來一斤,沒必要曬,他準備下午拿到店裏去給客人試吃一下,如果客人反應好,他明天再多做一些。

唐遠将一張張圓形的拉皮切成大拇指寬的長條,然後放在一邊的簸箕裏瀝幹水。

這時候門口傳來動靜,是蘇母和周大娘還有做工的人來了。

“呦,小遠你今天沒去店裏啊?”蘇母看到唐遠驚訝了一下,“我昨天看你在做東西,做完了嗎,要是沒做完就上我家去做,我家那口子整天待在屋裏也不出來,我們這呼啦啦的一群,怕是會吵到你。”

主要是這麽多人不安全!小遠每次做的新東西,哪個是不賺錢的?既然是賺錢的就要捂好了!這麽多人在這兒,保不準就有誰起小心思!

“不用了,我都做完了,”唐遠拿袖子擦擦臉上的汗,讓蘇母她們進屋,“你們進去吧。”

蘇母和周大娘應了聲,對唐遠道:“你有事兒就叫我們。”

唐遠點點頭,等做工的人都進屋後,他關上廚房的門,去屋裏那口放堿水的缸裏看了看。

缸是中等大小,每隔七天左右唐遠就會檢查一下缸裏還有沒有堿水,然後看量的多少,重新裝上。

現在缸裏的堿水只有小半缸了,唐遠輕皺起眉,他三天前才加了一次堿水,怎麽用得這麽快。

“小遠,你看什麽呢?”蘇母見唐遠站在缸前看了半天,不由問了一聲,又揚聲道,“對了,那缸裏的那個水你記得再給添上。”

唐遠蓋上蓋子,轉頭問蘇母:“伯母,你們最近用這裏的水用的多嗎?”

“多不多的誰也沒太注意,”周大娘一邊揉面,一邊看向唐遠,“怎麽了?”

“我只是覺得這水用得比之前快了很多,”唐遠的目光不着痕跡地在做工的人裏轉了一圈,手指向院子裏的晾面架,“但做出的面條卻還是和之前一樣。”

聽他這樣說,蘇母和周大娘也停下手下的動作,疑惑地互相看看,皺眉道:“這麽一說還真是,可真是怪了,大家都在這兒做面條,放的水也有數,也沒見有人有做壞的。”

放多了堿水的面會很硬,擀不開,做不出堿面。

“是不是有誰不小心弄灑了?”蘇母看向做工的人,“有人弄灑過嗎?”

衆人紛紛擺手:“沒有,沒有,我們都很小心,沒人弄灑過!”

那水一看就是人家的秘方,她們哪敢弄灑啊,小心還來不及呢!不然人家一個不高興,把她們開了,她們可就得眼睜睜看着錢溜走了!

“唐老板,我們真的沒弄灑過這裏面的水,每次舀水我們都很小心的!”

“是啊是啊,我們都知道這水金貴!怎麽敢弄灑呢!”

衆人都争相恐後地解釋,生怕唐遠怪罪她們。

這堿水金貴倒是不金貴,但卻是做堿面的關鍵,若是真被別人拿了去,就算沒發現是怎麽做的,也是一樁麻煩。

“我知道了,這件事先不說了,”唐遠看衆人都一臉忐忑,根本安不下心來做事,出聲道,“你們先做事吧。”

這堿水絕對不可能是有人弄灑的,缸邊是不是濕的,很容易被人發現,尚且就算是灑也不可能灑那麽多,肯定是被人拿走的。

至于是誰,還不好說,唐遠掃過衆人,首先排除蘇母,除去個人感情因素不說,蘇諾還在他店裏做事,工錢豐厚,蘇家也還在幫他收菜,做得很好,沒有出過岔子,蘇母自己現在在幫他管事,給的工錢也不錯,沒必要冒着風險去做這樣的事兒。

而周大娘的嫌疑也很小,一是她的性格就不是會做這樣的事的人,二是她和蘇母總是待在一起,而且是管事的,做事的時候總是受其他人的關注,如果真是她做的容易被發現。

唐遠的目光一一略過衆人,停留在一個動作細看有點僵硬的大娘身上。

他記得,這個大娘就是昨天問他在做什麽新吃食的大娘,唐遠微微眯起眼,打量着她,目光從她手邊的葫蘆掃過。

他沒出聲,只是找了個借口将蘇母叫出來,低聲說了他的懷疑。

蘇母頓時怒了,沖進去就想找那個大娘,唐遠攔住她,低聲道:“沒有證據我也不确定,您待會找個借口看看她那葫蘆裏裝得是什麽,要是不是缸裏的水,您就當什麽都不知道,平時多留意一下,等過幾天随便找個理由開了她。”

不管這事是不是那個大娘做的,他都不打算留了,他不喜歡別人多嘴。

“行!我知道了!”蘇母還是很氣憤,在門外調整了好一會兒才進屋,她看了那個大娘一眼,拉着周大娘在角落裏小聲嘀咕了一陣。

“小花她娘,你那葫蘆裏裝的啥呀?”周大娘裝作好奇地對小花娘揚聲問道。

小花娘動作一頓,擡頭道:“嗐,還能有啥,裝的水呗!”

“這兒有水,你費那個勁兒幹嘛?”蘇母笑着走到小花娘身邊,手伸向葫蘆,“我倒要嘗嘗你這葫蘆裏的水有多好喝,還值得你從家裏帶過來!”

小花娘下意識地擋了一下,等蘇母擡頭看向她的時候又迅速收回手,笑道:“這突然這一下吓了我一跳,你要嘗就嘗吧,不是啥好東西,就是前些日子小花她爹從山上抓了幾把茶葉,我沖着泡泡水,有個味兒。”

“那我嘗嘗。”蘇母一邊打開蓋子,一邊緊盯着小花娘的臉。

小花娘看不出緊張,笑呵呵帶點殷勤地看着蘇母。

蘇母半信半疑地喝了一口,在嘴裏咂巴咂巴。

周大娘沖她使眼色,臉上帶着笑:“怎麽樣,好喝嗎?”

蘇母朝她微微搖頭,把葫蘆還給小花娘,誇道:“真不錯,回頭幫我問問你家那口子這茶葉是在哪兒摘的,我讓我家諾哥兒也去摘點。”

“諾哥兒現在哪有空幫你摘茶葉!”提到諾哥兒,一個大娘嗔了蘇母一眼,“你就在這兒炫耀吧!誰不知道他現在在唐老板店裏做事,唐老板出手這麽大方,待人又和氣,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活計!”

“就是就是,”另一個大娘看着蘇母笑道,“諾哥兒長得好,性子好,從前就很懂事,現在還能給家裏添這麽大一筆進項,我們做夢都羨慕你有這麽個哥兒!”

說着說着,話題又發散了。

“诶,諾哥兒是不是也十六了?”一個大娘看向蘇母,“是不是得說親了?”

蘇母:“他後天的生辰,就要十七了,是要說人家了。”

說起這個,蘇母也犯愁,他們家諾哥兒哪兒都好,就是偏偏是個哥兒,稍微富裕點的人家一般不樂意娶哥兒做正君,蘇母是萬萬不可能讓諾哥兒做小的,但窮苦人家蘇母又不舍不得諾哥兒吃苦。

她朝衆人道:“你們要是有合适的,就幫我看着點,家裏不求多富貴,過得去就行,但那人人品要好,家裏要和氣。”

小花娘張口就道:“這不有個現成的嘛,唐老板模樣俊又會做生意,家裏又沒有其他人,諾哥兒嫁過來就能自己當家做主,多好的事啊!”

說完,又忙捂住自己的嘴,嗓音尖利:“哎呦,瞧我這嘴!人家唐老板又不缺錢,當然是要找個好生養的姑娘家!我怎麽還一禿嚕嘴扯到諾哥兒身上去了呢!”

蘇母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一口氣憋在胸口,噎了個夠嗆。

屋外的唐遠咳了兩聲,周大娘趕緊用手撞了下蘇母,蘇母回過神,忙出去和唐遠說明葫蘆的事兒。

唐遠:“之後勞您和周大娘盯着些,等過幾天就把她開了吧。”

他又沒聾,剛才那個大娘的話分明就是在諷刺諾哥兒,就憑這個他也不會再留她!

“好!”蘇母胸口的郁氣緩緩散去,看向唐遠,臉上又浮現出幾分尴尬,“那個,小遠啊,剛才小花她娘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全是她胡說的。”

唐遠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開口道:“我先去店裏了,這兒就交給您和周大娘了。”

“诶!你去吧!”

蘇母見他這麽說,也沒好意思再追問。

等唐遠從廚房拿了東西出門,她一拍腦袋,沒好氣地道:“這叫什麽事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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