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褚墨自是記得黃莺,微微撐起身,朝她笑了笑。
黃莺也不客氣,依舊搬了凳子坐到床頭,捧着臉湊到褚墨面前,細細看他,“方才聽師兄說你病得兇險,我還擔憂呢,現下見你臉色倒是比昨日好許多。”
被這麽直勾勾地盯着,褚墨有些不适,困惑地往後躲了躲。
“诶,小墨墨,別害羞啊,讓姐姐好生看看。”黃莺笑吟吟地拉他,伸手捏了捏褚墨的臉,果真又滑又嫩,“小墨墨,姐姐保證,等你入了天玄門,咱們宗門美人榜榜首一定是你。”
褚墨看向她,眼裏有些疑惑。
黃莺顯然不明白褚墨在想什麽,環顧一周,便看到置于床頭的留痕玉,“太好了,師兄把這寶貝給你啦!我之前找他要了好幾次他都沒給呢,正好正好,你來寫字,咱們聊會天。”
拿着被塞到懷裏的留痕玉,褚墨抿了抿嘴,在黃莺期待的視線下寫出了一個問題。
‘你怎知我要入天玄門?’
“不入天玄門你怎麽會出現在山門外?我都打聽了,你和你兄長本就是要來參加天玄門收徒大會的。”見褚墨表情有些暗淡,黃莺連忙住嘴,啪啪拍了自己嘴巴兩下,“抱歉抱歉,是姐姐說錯話了。墨墨放心,你兄長一定沒事的,大師兄最是講誠守信的,既然他承諾幫你找,那便一定能找着,你安心等着就是。”
褚墨點點頭,朝黃莺笑了下。
黃莺見他恢複,登時也跟着樂,随即表情變得神秘起來,一只手立在嘴前,湊近褚墨耳邊,悄悄說道:“我方才問過大師兄,他說你心性沒問題,只需要等康複後測試下靈根,就可以入門啦。大師兄有舉薦權,有他在,只要你靈根尚可,一定能入天玄門的!”
正說得起勁,黃莺忽聞窗外有輕微碰撞聲,她起身開窗,原本正往窗棂上撞的青色紙鶴便往她臉上撞來。
黃莺伸手抓住紙鶴,它便自行散開變作一張小紙條,看完紙條後,它便自行分散化作一縷青煙。
“小墨墨,姐姐有事,先走一步,改日再來看你,到時給你帶好玩的。”黃莺回身朝褚墨道。
黃莺走後許久,褚墨重新躺下,盯着床帳看了一會,又看看床邊的留痕玉,才翻身睡了。
次日一早,褚墨便被黃莺告知送往楊家的信已收到,不過清岳近日事務繁忙,可能會很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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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清岳所說,第十日褚墨便可下床走動,不過連着兩個月,他也只能在院子裏走走,不曾去過其他地方。
從黃莺口中,褚墨得知此處乃是天玄門內一座獨峰,名叫明闕峰,清岳便是此峰峰主,整個山峰除開清岳,還有兩名負責灑掃的外門弟子,分別叫華琴華棟,看着不過二十,實則皆有一百二三的年歲了,這些時日清岳不在,都是他們負責褚墨的飲食。
小院清幽,種了許多翠竹,卻是與屋內略顯奢華的布置不甚相稱。
“小哥兒,出來散步啦,今日可好些了?”華琴正給翠竹澆水,見褚墨出門,笑着招呼道,“莺師叔一早送來幾斤靈谷,說是最調養人的,華棟正忙着給你熬粥呢,過會就端來。”他擦了擦面前的石凳,墊上一個軟墊,“快坐着說。”
褚墨坐下,朝華琴感激笑笑,’謝謝琴哥,莺姐姐呢?’
“晨起過來,見你尚未起,便先走了,似是有什麽要緊的事。”華琴揉了揉腦袋,憨憨的笑了。
正說着,華棟端着托盤過來,見兩人都在院中,樂呵呵道:“可巧小哥兒已經醒了,快嘗嘗今兒新到的米,我辟谷了都差點沒忍住偷吃。”
碗裏的粥呈青碧色,米粒晶瑩剔透,散發着一股清幽的甜香味。
褚墨就着碗喝了一口,飽滿綿軟的大米帶着充足的水汽,入口細滑,根本不需要嚼動,便自化作熱流湧入喉中,只餘口齒生香。
喝完小半碗粥,又吃了幾口菜,褚墨點頭示意吃飽了。
華琴華棟素知他胃口小,今日算是吃得多的了,心中都高興,華棟一邊收拾碗筷一邊說道:“明兒見了莺師叔,我叫她再帶些來。”
‘近日岳哥可回來過?’褚墨問道。
華琴道:“正要告訴你呢,大師叔今日傳信,過幾日便回。小哥兒且放心,大師叔一定能将你兄長找回來。”
又是一月過去,眼見着臨近天玄門收徒大會,褚墨身體已好了大半,清岳仍未出現,就連黃莺也半月不曾來過此地,華琴華棟雖每日安撫,但褚墨還是有些坐不住了。
“小哥兒,用中飯了。”華琴敲門進來送飯,見褚墨坐在床頭收拾東西,不禁急了,放下托盤走過來,忙說道:“這是怎麽呢?好端端收拾行李做什麽?”
褚墨飛快在留痕玉上寫着,随即擡眼看向華琴,‘我想下山,琴哥你送我下去吧。’
“我……”華琴最是心軟,哪裏禁得住褚墨如此央求,但猶疑了片刻,他還是咬了牙搖頭,別開眼不去看褚墨的臉,“你現在重傷未愈,若是離去,豈不辜負大師叔的良苦用心?還是再等等吧,大師叔今晨還傳訊說這兩日就回呢。”
‘真的?’
在褚墨的注視下,華琴越說越心虛,仿佛自己整個人都被看穿了,“真,真的。不信我稍後将信件拿出來你看。”
褚墨不動,手仍放在包袱上。
華琴也無法,說道:“哎喲我的墨小哥兒,你且等着,我這就去拿。”
不出片刻,華琴再度進屋,給了褚墨一張紙條,褚墨認得這紙正是之前與黃莺傳信的紙鶴的那種紙,上面寫着——近日便回,勿念。
細細将這簡短的字看了幾遍,褚墨才将紙條還給華琴。
華琴收了,“現在信了吧,趕緊用飯吧,待會華棟便送藥來了。”
褚墨默默走至桌前用飯,華琴把褚墨收拾好的小包裹拆開,見裏頭只有一套衣裳,連一分錢都沒有,不禁搖頭,這傻孩子,屋裏什麽東西不值錢,就拿一件衣服,這也不夠穿啊。
次日清晨,華琴一如往常掃完院子端着早點去敲褚墨房門,敲完三下推門進屋,卻發現屋裏空空蕩蕩,鋪蓋疊的整整齊齊,哪裏還有褚墨的身影?
他連忙去看床頭的衣箱,卻發覺裏頭少了兩套衣服,昨日剛收進來的那塊包袱布也不見蹤影,他又翻了一下,翻出一張疊起來的書信。
‘琴哥,久未得知兄長消息,我這心內着實不安,不辭而別還請見諒,七月初一收徒大會我會準時參加,勿尋。’
這些字稍顯稚嫩,卻已初現風骨,語句通暢,全然不似稚童所寫,華琴搖搖頭,“這機靈的小鬼頭,我果真瞞不過他。”
華棟端着掃把往後院走,便見大門開着,餐盤好端端的擺在桌上沒動過,華琴站在床頭搖頭嘆氣,忙問道:“小哥兒呢?”
華琴把信紙遞給他,“走了。”
華棟皺眉,指責道:“我昨日就說過,不要騙他,你瞧瞧,被識破了吧!”
昨日的書信是華琴寫的,事實上,清岳已幾月不曾有消息回來,加之山下近期魔修作亂,不算安穩,宗門近期派出不少人手外出除魔,宗門內又出現了內賊,一時沸沸揚揚,忙作一團,倒是不曾有人關注到明闕峰多了一人。
饒是如此,幾人也不敢大肆聲張,清岳走後,就連平日膳食也是黃莺接濟,畢竟褚墨是一身魔氣出現在山門外的,哪怕是個稚童,在當下時局也可能被認作奸細,未免旁生枝節。
華琴收起信紙,說道:“走了也好。”
“好什麽好?他這身子哪還禁得起折騰?咱辛辛苦苦養了幾個月,伺候得比爹娘還盡心,才好容易養好了些,這要是出去又出了什麽事,可怎麽了得?”華棟丢了掃把就要出門。
華琴忙拉住他,“你去作甚?”
華棟打開他的手就走,“我去找小哥兒。”
華琴一腳踢起地上掃把,伸出去攔在華棟身前,教訓道:“我說你腦子少根筋你不信,大師叔在山下,還用你去找?小哥兒要出去定是乘的後院那只仙鶴,仙鶴認主,出門便是去找大師叔了,現在傳訊給大師叔,讓他照應着便是,由得你像沒頭蒼蠅般亂轉?”
華棟冷靜下來,“說的是,我這就去給大師叔傳訊。”
七月初一。
經過幾個月動亂,天玄門收徒大會如期舉行。
山門外,數百少年少女擠擠攘攘。
有身着玲珑綢緞的富家子,有樸素布衣的平民,有與同伴高談闊論信心百倍的,有低頭沉思默默祈禱的,有緊張得直打哆嗦的,也有好整以暇躊躇滿志的,紛呈百态。
此時人群中忽的起了一陣騷動。
一個頤指氣使的聲音驟然響起,“抓住他!他偷了我的荷包!”
很快,一個瘦猴兒般的少年被兩個人高馬大的少年按住,他漲紅了臉,瞪向仰着下巴的富貴少年,不服道:“你憑什麽抓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你荷包了?”
富貴少年哧了一聲,伸手在瘦猴兒兜裏一套,摸出一個彩繡金絲荷包,“喏,這不是?”
“那是我的!還給我!”瘦猴兒登時暴怒,掙開壓着自己二人,伸手就要搶,又被兩個壯碩少年按了回去。
“看看你那窮酸樣,用得起這樣的荷包?”富貴少年啧啧兩聲,“念在多年相識的份上,向我磕個頭,小爺我就放過你。”
瘦猴兒當即被按在地上,他咬着牙不想低頭,力氣卻哪裏抵得過兩個比他壯碩兩倍的少年,不出片刻,腦袋重重磕在富貴少年腳下。
富貴少年面帶微笑,朝手中荷包吐出一口口水,扔在地上,又碾了兩腳,踢到瘦猴兒面前,“既然你向我行如此大禮,這便算賞你了。”随即朝兩個跟班招呼,又對着瘦猴兒啐了一口,“走吧,沒趣。”
看着富貴少年的背影,瘦猴兒眼珠血紅,顫着手撿起不成樣子的荷包,從地上撈起一塊石頭,擡起手便朝他砸過去,然而他本身精疲力盡,這石頭又硬又重,竟是一時手滑,徑直朝角落另一人身上砸了過去。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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