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壞男人

關門的動作極盡輕微,小哥沖夏新雨努了努嘴,叫到一旁。

不很明白,卻也沒執拗,夏新雨還有點被感染到,踮着腳尖跟上,直到踩在轉角的樓梯臺階上,才恢複平常的步态。

“讓他拼會兒吧,就那麽盯着你看得沒完沒了,”小哥回頭笑得爽朗:“我都怕給他看成鬥雞眼了。”

一個連名字都不曉得的人,每個節點一點不落,愣是從他倆吃飯看到他被扔在床上,再到一起仰望星空,從‘夜寐’輾轉到‘星願’,這一路的瓜一路吃。

說尴尬都形容淺了,夏新雨幹笑了兩聲,問小哥貴姓。

“可別跟我客氣,叫我阿偉就行,”阿偉濃眉大眼十分英俊,再配上一笑時蕩起的一雙梨渦,親和感爆棚:“您叫……”

“這稱呼沒法聊了。”

“‘你’行了吧?”阿偉笑着退回兩梯,熱絡地一拍夏新雨:“蘇先生那麽稀罕你,頂在腦袋上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這稱呼一點不過分。”

聽着這個被語氣重點高亮的‘一點’,夏新雨多少還是有些難以消受:“他怎麽不睡?”

阿偉站住了,回頭。

“他很久沒睡過了。”

夏新雨一怔,皺了眉頭。

取出角落旁一臺大容量加濕器的水箱,阿偉抱着走向廚廳,夏新雨緊随其後。

“他患有嚴重的失眠症,到達你想象不到的程度,我曾經記錄過,最長一次連續十天沒睡,”阿偉目測灌入的水位,回身給夏新雨比出一根手指:“就差一天,跟不睡覺的世界紀錄比,好像也不哪個國家有個中學生,熬到了第十一天……”

夏新雨滿眼迷惑,直勾勾地看着眼前這人。

阿偉笑:“你不覺得蘇灼成天一副白手套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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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呼瞬息萬變,叫蘇先生也叫蘇灼,卻放在哪樣也不違和,自有它的道理,夏新雨打量起這個笑起來太陽都為之褪色的大男孩:“還好,潔癖而已。”

“哈?”阿偉挑了一下眉尖:“之前我也這麽想,可他摸你啊,你是人間大香皂?”

“……”

夏新雨眉間擰着,目光落向別處。

對方哈哈大笑,特意過來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行啦,被他喜歡不挺好的。”

訝異之色在眼底一閃而過,夏新雨扯了個無比尴尬的笑:“玩玩的吧。”

阿偉撩了他一眼,去關水:“你啊,不要随便給他貼标簽,你見過哪個濫交私生活混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公子哥滿世界帶着手套還一天到晚不睡覺?”一手撐在水臺旁,他轉過身,義正言辭道:“你用心想想他的所作所為能是這麽俗氣的人設?”

片刻,阿偉來到夏新雨面前,手插褲兜,誠懇地道:“不要讨厭他。”

“我沒讨厭他。”

夏新雨說。

——我沒讨厭他。

從褲兜掏出來手機,阿偉劃弄了一下又放了一遍原音,夏新雨瞪大了眼睛。

人家卻給他比出了一個勝利大V。

“就憑這個,工資漲五千玩似的。”

阿偉眼中精光閃爍。

“……”

夏新雨默了。

沒打算放過這棵搖錢樹,阿偉大臉一個勁兒往夏新雨臉前送,他走哪邊他就跟着擋哪邊:“這樣,我再給你講講他,你跟他約個會。”

“哥們,”夏新雨從沒料到有一天還能這麽被‘騷擾’,繞了兩圈站定:“你也不能指着我買房不是?”

“好主意啊,”小哥興奮了,一把攬上夏新雨的肩膀,低聲跟他說:“我把浴房的香薰點上,水給你放好,精油沐浴露洗發水一概給你選睡眠至尊香氛薰衣草型,你美美噠洗個澡,把自己泡透了,我找他漲工資,必須十萬起,只要他同意就能抱你睡覺,抱着你那就是抱着一個宇宙無敵限量版人形薰衣草大枕頭。”

???

夏新雨看怪物一樣看他。

“漲的錢咱倆五五開。”

又一個大V出現在夏新雨眼前,還自豪地晃了兩晃。

夏新雨送給他一根指頭。

中指。

**

兩人一個抱着加濕器,一個在後邊拎着電線插頭,過濾嘴,小浮件等一系列配套雜物,一前一後地上樓,去星光房。

以為要搬進卧室,夏新雨剛想上前,被阿偉叫了回來,說放外邊的。

“樓頂氣溫低,空調開得足實,太幹。”

見夏新雨一臉懵地盯着角落中已經立在那裏的一臺WIFI無線加濕器以及矮桌上的迷你加濕器,說不出話。

阿偉把手邊這個插上電後,跟他說:“蘇先生讓放的,怕你睡不舒服,這不,最老的插電款都給弄出土了。”

夏新雨抿了抿嘴,從加濕器上移開目光。

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阿偉又一次顯現出陽光般的微笑,不由夏新雨分說,拉着他就叩響卧室的門。

聽到那一聲‘進來’,阿偉特地把夏新雨推開點,只留下容他一人的門縫:“先生,您的……”臉一轉,用問詢的眼光去看夏新雨。

也不知中了什麽邪,夏新雨還真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小心肝,他醒了。”

夏新雨張着嘴,不敢相信。

“本來要走,我好說歹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給勸住了,死活讓他進來跟您說會兒話,”如此之不要臉,夏新雨完全懵逼,就聽這貨咬着嘴,用極為卑微的腔調問:“您看我這月工資……”

“漲15%。”

“漂亮,四六開四六開啊,回來我掃你一碼。”賤人悄聲說完,揪了夏新雨後脖領就扔進去。

門咣地一聲關上。

這一下很猛,夏新雨跌跌撞撞,幾步才站穩,看了一眼身後,他指着問蘇灼:“他是不是年薪都過百萬了?”

蘇灼沒擡眼,落下一枚拼圖:“沒你多。”

一給就一千萬。

夏新雨啞然失笑。

走近拼圖桌,垂眼一看,當即心髒就跟着抽了抽。

何止是用拼圖數以千塊的片數彰顯它至高無上的難度,那可是整整一面如畫般的海景圖——

除了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帆船,海鷗,白雲,房子是淡白色,湛藍海水與無垠藍天相連,海天融為一色,全是藍的。

就是那種随便抓一把分不出到底哪兒對哪兒的藍。

真沒點定力,這桌都得掀了。

只因為這麽牛逼的拼圖他沒見識過,又或者這尊真佛道行太值得他膜拜,夏新雨先是蹲着看了半天,腿累了,便依樣盤坐下來。

蘇灼還在拼圖桌前,雲淡風清地一片一片挑着。

他微微垂下眼睫,半阖的睫毛長得飛翹,有一種說法,上挑細眼尾的人天生涼薄,性情寒涼,對人和事都不會太上心,可蘇灼卻有一顆淚痣,就在右眼眼角下方,一生為情所困,為愛所累。

矛盾,對立卻那麽地獨一無二。

“你在看什麽?”

還有這該死的氣泡音,沉在嗓底發出來時,性感,撩人,多聽一個字耳朵都能懷孕。

“你确定你只好男……?”

說的什麽鬼,夏新雨即刻懸崖勒馬。

“不是,”一粒拼塊對準沒擠進去,蘇灼去換其他的:“是你碰巧跟我一個性別。”

語不驚人死不休,一句話夏新雨呼吸亂了兩拍,他馬上轉移到本來關注的事上。

“你不愛睡覺怎麽沒黑眼圈?”

眼底只有淡淡的眼睫陰影,光潔而幹淨,他要熬一宿,轉天都沒法看了。

“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又拼好一塊,一大片藍天躍然眼前,蘇灼淡淡道:“不過你要讓我親一口。”

夏新雨啞然:“原來你這麽……”

“流氓?”

眉尖一挑,一抹壞笑浮在蘇灼臉上。

路子不對……

夏新雨手一撐站起來,步子都沒機會邁,一條長腿橫在他面前。

“坐回去。”

這人半冷不熱地扔了句話。

咬了咬嘴,夏新雨只得又變回原樣。

拼圖桌高度不一般,比矮腳桌高一點,卻又比普通飯桌寫字桌矮上幾分,夏新雨用自己的腿丈量出它的定制屬性——

就為了這哥哥黃金分割的身材比例,那一雙大長腿舒服來的。

這種遜色很讓人不爽,夏新雨輾轉騰挪着自己的屁股,忽地,手上猝不及防地一燙,他被一只大手完全包裹住了。

開始他以為是自己胡亂瞎動對方不耐煩,可他靜坐好久手也沒放開,還被穿進大半的指縫……

夏新雨往回抽,卻被糾纏得更緊。

“蘇灼。”

他低低叫出這個名字,對方還是那麽不緊不慢地移動翻轉拼塊,等他再多使點勁,整個人就被狠狠地拽了下,夏新雨手掌撐地,勉強找到平衡。

一擡頭,正撞進蘇灼看過來的眼睛裏。

“要麽讓我牽你手,要麽讓我親你臉,你二選一。”

已經不單單用無語就可以囊括夏新雨此時的心境,他就不該走進來,還坐他身邊:“你可否跟我解釋一下,為什麽就非得……”

喜歡他。

根本說不出口,哪怕心中暗自蹦出都讓夏新雨覺得羞恥無比——

一個有顏有錢還有範,除了不愛說話,不睡覺,不接受髒以外,完美得幾乎毫無瑕疵的人偏偏喜歡他?!

“可以,”蘇灼瞥了他一眼:“親了就說。”

“……”

夏新雨無言,耳邊響起輕笑,此刻十指已然淪陷,被蘇灼握着放到他那邊。

手背落在大腿上,透過薄薄的睡褲就能沾染到皮肉的溫熱,夏新雨托着腮幫子,蔫蔫地看着壞男人玩拼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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