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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的朋友也在他們公司,叫唐泾川。
沒想到,他們竟然認識。
也是從他的口中我才知道,原來自己的擔心并不是多餘的。
他說:“泾川挺不容易的,家裏連續發生那麽多事兒,這要是我,肯定扛不住。”
他還說:“以前泾川還時不時跟我們一起說說笑笑的,最早那會兒,我們出去玩叫他他也偶爾會去,後來他媳婦兒沒了麽,人就話少了很多,他爸媽沒了之後,在公司幹脆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說了。”
這跟我了解到的現在的唐泾川完全不一樣。
唐泾川跟我說他想開了,他坐在我面前的時候比以前開朗了不少。
秘書從後視鏡看了我一眼,我們剛好對視,他也和我是一樣的疑惑。
我又聽到唐泾川的同事說:“每天看着他我都覺得心酸,整天悶頭幹活,一句話不說,他們部門的人前兩天還和我說,唐泾川為了不和他們一起出去吃午飯,甚至開始天天自己帶着飯盒來公司。他這人我倆以前也沒少接觸,挺好的,太可憐了。”
這人大概也是喝酒喝得多了點兒,話也絮絮叨叨沒個頭,他的每句話就跟利刃似的紮在我心口上。
我完全不知道唐泾川在公司是這樣的狀态,我又想起他的那個鄰居,那天晚上因為樓道燈光昏暗,加上我嫉妒心作祟,根本沒多注意對方的态度,可是後來我端着自己包的餃子給隔壁送去的時候,說是為了感謝她照顧泾川,那時候她眼裏都是驚訝。
我揉着太陽穴,覺得頭疼。
把唐泾川的同事送到了家,秘書不言不語地開車載着我出了小區,然後在路邊停下,他回頭看我,說:“水總,這不對啊。”
我點頭,這太不對勁了。
我們都沉默了一會兒,秘書說:“難不成他只在你面前這樣?是怕你擔心還是怎麽回事兒呢?”
我又看了眼時間,晚上十點三十五分。
我說:“送我去唐泾川家吧,好長一陣子沒去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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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唐泾川家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多,很晚了,其實我不應該去打擾他。
但聽他同事說了那些話之後,我的擔心像是一朵逐漸膨脹的烏雲,總覺得不踏實。
我想見他,想抱着他問問他到底怎麽了。
我甚至有些害怕,怕他繼續這樣下去,會出事。
冬天的半夜,很冷,我站在他家樓下抽了三根煙,直到手都凍僵,最後終于走進了樓門,我必須得去,哪怕把他從睡夢中吵醒。
從一樓一步一步走上去,我前所未有的心慌,平時總覺得自己還算是個頭腦清晰的人,只是偶爾在面對唐泾川的時候會大腦發熱,可是現在,我完全沒辦法冷靜地去思考他到底承受着怎樣的壓力。
我站在他家門口,我想:他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我對他來說是特別的。
我一定是特別的那個,他失去了愛人,失去了雙親,他沒有什麽朋友,而在他馬上放棄自己生命的那一刻,我的卡片把他從那個黑暗的世界裏拉了出來。
所以對他來說,我是他跟這個世界唯一的牽絆。
我應該開心,應該慶幸,我也成了他的唯一。
可現實卻是,我笑不出來。
我敲響了門,本以為會好一陣子沒有回應,卻沒想到,很快傳來了詢問聲。
唐泾川在門的那邊問:“哪位?”
我說:“是我,水航。”
他開門的時候身上穿着睡衣,但眼裏毫無睡意。
他詫異地問:“你怎麽來了?”
同時,他回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鐘。
已經是十二點二十多分。
我盯着他看,越看越難受,總覺得他像是一層薄薄的紙,我觸碰得太用力就會立刻破掉。
他見我不說話,側過身子說:“進來吧,外面怪冷的。”
屋子裏很暖和,我站在玄關明知道應該換鞋進屋,然後若無其事地和他聊聊天,不着痕跡地從他這裏套出點兒真相來,可是,我像個雙腿被打了石膏的傷患,不僅腿動不了,腦子也因為疼痛不轉了。
他關好門回頭看我的時候感覺到了我的異樣,背貼着門,皺着眉頭擔憂地問:“你怎麽了?”
我們注視着對方,頭頂是昏暗的、橘色的燈。
他說:“是不是工作遇到什麽麻煩事了?還是累了?我去給你收拾客房,今晚就留下吧。”
他剛要走,被我拉了回來。
我說:“我特別累。”
他看着我嘆了口氣,溫柔地拍拍我的胳膊說:“我知道,去洗漱吧,好好睡一覺。”
“不是。”我說,“我不困。”
我湊過去,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太瘦了,跟我以前抱他時的感覺已經完全不同,那時候他也瘦,但不像現在,好像只剩下一副骨架了。
我輕輕抱住他,開始鼻子發酸。
這輩子就兩個人見過我哭,一個是我爸,一個就是唐泾川。
我壓抑着自己的情緒,盡可能不要太直白地去詢問他,有些事,擺在臺面上說未必是好事,我得想辦法讓他主動跟我坦白。
我說:“讓我抱你一會兒,我太難受了。”
他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他擡起手,抱住了我。
我們就那樣在玄關相擁而立,我感覺到他的擁抱越來越緊,到了後來像是恨不得嵌在我的懷裏。
我說:“我太累了,泾川,你能懂嗎?”
他很輕地“嗯”了一聲,然後放松了抱着我的力道,輕輕拍着我的背,以此來安撫我。
我又說:“你有過那種感覺嗎?就好像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多餘的那一個。”
他不動了,也沒有回應。
我把他抱得更緊,在他脖頸蹭了蹭,長嘆一口氣,有些哽咽地說:“還好有你。”
我感覺到他的手輕輕地撫摸着我的頭發,幾秒鐘之後,他說:“還好有你。”
那一瞬間,我覺得我們就好像是兩個相依為命的可憐蟲,但實際上,我比他幸運太多,而我說的那些話不過是為了讓他敞開心扉,讓他以為我和他一樣,讓他願意把自己最真實的痛苦講給我聽。
他在我耳邊,柔聲說:“水航,累了還有我呢,沒事兒的。”
他說完這句話,我實在忍不住了,要知道,當你深愛着的人壓抑着自己的痛苦卻反過來安慰你的時候,那一刻,心裏的愛是難以自控的。
我直起身子,看着他。
然後我吻了他。????49
我發誓我沒喝醉,但吻上他的一刻,我覺得頭暈。
不僅僅是頭暈,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沒想深入,也不想離開。
他的嘴唇微涼,在我吻他的時候,他在發抖。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有這個膽子做這種事,我不僅抱着他還吻着他,像是所有親密的戀人那樣。
可是當我找回理智,放開他,我眼前的唐泾川讓我無比後悔自己的行為。
他雙眼通紅,嘴唇微張,整個人都在顫抖。
他看起來無比茫然,像是在森林裏走失了的小鹿。
我慌了,慌到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
我發誓,我是疼他的,甚至是他身邊剩下的人裏最疼他的,可是我似乎又一次傷害了他。
他不喜歡男人。
他不能接受男人的親吻。
我怎麽一時頭腦發熱幹出了這麽混蛋的事兒?說好的愛是尊重呢?我真的尊重他了嗎?
我不知道我們兩個這樣僵持了多長時間,是他先看向我,問我說:“你喝了多少酒?”
這是他在給我找臺階下,或者是在努力修複我們的關系,他的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可是他卻擡起手,摸了摸我的臉說:“你酒味兒很重。”
他笑了,一笑眼淚就滾了下來,啪嗒一顆,滴在了我心上。
他說:“都說了注意身體,不能因為年輕就不在乎。”
唐泾川轉身進了屋,一邊往客房走一邊說:“我給你收拾房間,你今晚別走了。”
我看着他瘦削的背影,擡手摸了摸自己剛被他碰過的臉,長出一口氣,跟着他進了客房。
既然他說我喝多了,那我就是喝多了,如果他也喝多了就最好,這樣一來,我們明天一早醒來或許就不會記得剛剛發生的那件事。
我假裝踉跄地進了屋,不管不顧地趴在了床上。
他鋪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然後開始給我脫衣服。
大衣,襯衫,褲子。
我被脫得只剩下一條內褲,然後被他塞進了被子裏。
唐泾川給我蓋好被子之後并沒有立刻離開,我緊閉着眼睛裝睡,可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
他一直在我床邊坐着,坐到我真的睡着。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已經九點多,唐泾川在床頭櫃上給我留了一張便簽,上面寫着他去上班了,廚房有飯,讓我自己熱一下再吃。
他沒有提昨晚的事。
我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松口氣,其實我有那麽一個瞬間甚至覺得戳破了也好,他都已經這樣了,我幹脆以毒攻毒,跟他攤牌然後光明正大地追求他。
但那也只是一個想象罷了,真要那樣,我又做不出來。
我開始後悔自己昨晚沖動之下的舉動,我已經是唐泾川唯一願意靠近的人,如果因為這件事,他對我也變了,那怎麽辦?
一整天,我窩在唐泾川家,滿腦子都是這個問題。
唐泾川平時是六點半下班,到家差不多七點五十,可是我等到八點半他都沒回來。
我開始擔心,開始胡思亂想。
本來想安安分分等着他回來,可最後還是沒辦法,打給了他。
電話響了好久才被接起來,我緊張得手心都直冒汗。
他說:“我馬上到家了,你還在嗎?”
他的聲音聽起來跟平時無異,就好像昨天晚上我真的只是喝醉了跑來睡一覺。
我說:“我還在。”
“那就好。”他帶着笑意說,“我剛才去對面超市買了菜,你餓了吧?等我一下,再五分鐘就到了。”
聽着他這樣說話,我內疚得不行。
是我讓唐泾川又背上了一個包袱。
我說:“那我等你,不着急。”
他輕聲“嗯”了一下,我們挂斷了電話。
我坐在客廳等他,眼睛盯着對面牆上那副我送來的畫,那上面畫着的兩個男人看起來融洽自在,把畫送來的那天唐泾川随意地說了一句這很像我們,但實際上,他真的這麽覺得嗎?
門鎖響了,他回來了。
我站起來,像個犯錯的學生一樣過去甚至不敢在他面前大聲說話。
他卻笑着看我說:“把菜接過去,你負責洗菜,我先去換衣服。”
我聽話地接過菜,但不走開,只是站在那兒看他。
他詫異地看我:“怎麽了?出什麽事兒了?”
我看了他一會兒,他換好鞋,坦然地看着我。
最後,還是我先敗下陣來,我說:“沒事,自己在家一整天,太無聊了。”
他笑着繞過我去換衣服,對我說:“你前陣子太累了,休息一下也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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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一開始我還在懷疑唐泾川的同事說的那些話的真假,那麽,當這樣的唐泾川出現在我面前,我可以确信,那個人說的是真的。
唐泾川在有選擇性地面對生活。
或者說,他在逃避。
我對他的擔心已經加倍,可面對着他的時候一個字都問不出來,生怕他當着我的面崩潰。
太多的打擊讓他措手不及,一口氣還沒喘過來,緊接着又被重擊,不管是誰都過不去這道坎,何況是他,一個當時身邊連個能說說話的人都沒有的唐泾川。
我乖乖洗菜,乖乖坐在餐桌邊等着他做好菜端上來,乖乖聽他勸我适當休息不要太累。
我第一次想逃離這間屋子,這樣的唐泾川讓我不忍心多看。
可是我又走不出去,因為唐泾川還在這裏。
終于,我們繞了一圈,他還是那個身在痛苦之中的他,我也還是那個在他面前永遠矛盾的我。
那天晚上我沒有繼續留宿,九點多,我打電話給秘書,讓他來接我。
我知道大晚上折騰人家不厚道,可我也需要一個人聊聊。
我下樓的時候,秘書笑盈盈地問我:“幹嘛不多留一宿?”
我疲憊地擺擺手:“找個安靜點的咖啡店,我有話和你說。”
他收斂了笑容,察覺了我的反常。
我們倆坐在距離唐泾川家不遠的一家小咖啡館裏,人不多,确實很安靜。
我說:“我可能需要你給出出主意。”
秘書就坐那兒看着我,微微皺着眉,問:“唐哥的事?”
我點頭,看了一眼咖啡館二樓挂着的“可吸煙區”,掏出煙盒,點了支煙。
“他同事說的是真的。”
“你問他了?”
“不用問。”
根本就不需要多問,因為我也經歷了。
“昨天晚上我親了他。”
我看見秘書變化的表情,先是驚喜,然後是憂慮。
“他當時自我催眠似的跟我說我喝醉了,讓我快去睡覺。”我抽了口煙,第一次覺得煙嗆,“我索性就裝醉,在那兒睡了。他在我床邊不知道坐了多久,但挺長時間的,後來我睡着了。”
在我對面坐着的秘書垂着眼睛想着什麽,然後問我:“那今天你們倆相處還好嗎?”
我搖搖頭,又點了點頭。
“不知道該怎麽界定這個‘好’和‘不好’,他像是徹底把昨天晚上的事兒忘了,逃避吧就是。”
秘書沉默了一會兒,問我:“那,您是想和他聊聊,但不知道怎麽開口?”
我點頭,所以說,他跟了我這麽久,我在想什麽,他最清楚。
“水總,我能多幾句話嗎?”
“說就是了。”
他遲疑了一下,微微嘆了口氣,對我說:“如果我是他,大概也會這麽做。”
我驚詫地看他,他說:“唐哥他本來就沒朋友,家人也都走了,他是死過一次的人,您把他從懸崖上拉了回來,您想,對于他來說,您的存在,意味着什麽?”
“家人?”
“不僅僅是家人,是唯一。”他說,“以前您就說過,唐哥不會接受男人的愛,但其實這話不能這麽說。他是直男沒錯,但人永遠都是在變化的。我不能保證他會像愛人一樣愛上您,但對于他來說,您就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而且,他很清楚,您一直都愛他。他也很掙紮,一方面,至少對于現在的他來說,他無法接受和回應您的愛情,另一方面,他不敢想象自己連您都失去了會是什麽樣。他在害怕,所以即便他拒絕跟其他人交流,也不會拒絕和您交流,甚至因為害怕失去您,對您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轉變,您之前的擔心不是無意義的,其實與其您自己去和他說什麽,不如想辦法帶他看一下心理醫生。”
秘書很少會在我跟唐泾川的事情上發表這麽多的看法,他總是跟我說“那您得自己來”“那您得自己決定”,這家夥像是個戀愛教練,可這次,大概教練覺得我這個學員真的遇見難題了,所以站出來指點迷津。
“您太小心翼翼了,所以在他的事情上,您永遠都沒辦法看得清楚想得明白。”秘書說,“他的心結在那裏,不是我們這些人和他聊聊天就能打開的,一直這樣下去太危險了,這不用我多說,您都明白的。”
我明白,可是勸說唐泾川去看心理醫生也未必是件容易的事。
我說:“知道了,你明天安排一下,心理醫生,我先去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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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見了秘書給我聯系的心理醫生。
那心理醫生挺年輕,男的,戴副金絲邊眼鏡,秘書說這是他中學同學。
心理醫生姓餘,餘醫生告訴,我們倆就當是交個朋友,先随便聊聊,他知道我沒什麽毛病,也知道我找他是為了什麽。
我有點埋怨秘書給他透了底,但餘醫生說:“你別怪他,他這是給你省錢。”
餘醫生遞給我他的名片,笑着說:“我的價格,你可以之後再跟他打聽。”
我們聊得挺痛快的,期間他說我其實也有心病。
唐泾川的心病是家人,而我的心病是他。
這一點我清楚,要不是因為這個,我何苦如履薄冰一樣守在唐泾川身邊?
我說:“我不知道怎麽開口才能讓他來見你。”
餘醫生說:“有時候,有些事兒,必須得做,你不能總是舍不得。”
看吧,誰都知道我心疼唐泾川。
那天我跟餘醫生聊得不錯,也下了決心回去好好跟唐泾川談談。
其實餘醫生說得對,唐泾川對自己的狀态是最了解的,我來找他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而且,目前的情況,不是說我一直陪着唐泾川我護着唐泾川就萬事大吉的,心病治不好,一輩子都是隐患。
原本我說第二天就跟餘醫生約見面時間,可是餘醫生笑着拍了拍我肩膀說:“先別這麽肯定,我怕你回去見了他又說不出來話了。”
他指指我秘書,告訴我時間确定了告訴那家夥,到時候我們再定見面的時間跟地點。
道別之後,我讓秘書送他,我自己打車去了唐泾川家。
工作日,唐泾川不在家。
他之前給了我一把鑰匙,我本來想着不太好在人家不在家的時候自己來,不禮貌,可我這會兒哪兒都不想去,就想窩在唐泾川家的沙發上等他回來。
餘醫生說得對,有時候得狠心一點。
我從天光大亮等到日頭西垂,甚至還縮在沙發上睡了一覺。
我睜眼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屋子裏烏漆墨黑,沒開燈,也就是說,唐泾川還沒回來。
我看了眼時間,八點整。
門口突然有動靜,我看過去,剛巧他開門進來。
他擡手開燈,我說:“泾川。”
我吓着他了,聽見了他鑰匙落地的聲音。
我趕緊跑過去道歉,他見是我,松了口氣。
“今天不忙?”他笑着問我。
原本我最喜歡看他笑的,可是自從知道了那件事之後,每次看着他對我笑,心裏都特別難受。
那種難受應該怎麽形容呢?就好像硬生生被人塞了一嘴的檸檬還勒令你不準吐出來。
我說:“嗯,沒什麽事,來看看你。”
他還是看着我笑,換了鞋,繞過我進屋:“沒吃飯呢吧?我給你做。”
“我給你做吧。”我先一步去洗手,然後打開冰箱,拿出了食材,“你歇會兒,等着吃飯。”
當初為了唐泾川而苦練的廚藝,現在也算是有幾道拿手菜了,我做得很快,甚至還下樓買了兩罐啤酒上來。
他喝了口酒,問我:“怎麽還想起喝酒了?是不是又遇着什麽難事兒了?”
“還真是。”我打算跟他攤牌。
不能再拖了,我太害怕了。
在家裏等他的這一個下午,我總是想起他跟我說過的自殺那件事,那讓我真的後怕,如果因為我的懦弱導致他這種情緒持續發酵最後無法收拾,我可能真的會追悔一生。
他在我面前,吃着飯,問我:“怎麽了?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嗎?”
我說:“只有你能幫我。”
唐泾川愣了一下,然後放下了筷子。
他看着我,鄭重其事地說:“你說。”
我也放下了筷子,就在這時,頭頂的燈晃了一下,一秒鐘之後,屋子陷入了黑暗。
我看向窗外,對面那棟樓除了樓道的應急燈之外,也全都暗了下去。
“停電了。”他說。
他站起來要去找蠟燭,我說:“別找了,咱們就這麽聊吧。”
黑暗是個好東西,在這樣的環境下,很多我們平時說不出來的話都更容易傾吐。
我說:“泾川,我今天去見了心理醫生。”
他沉吟了一下,問我:“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我遲疑片刻,聽見他說:“水航,那不是病,你不要因為那種事懷疑自己。”
一開始我還沒明白他是什麽意思,後來才懂,他以為我看心理醫生是因為自己的性取向。
原本這是一個很好的談我們關系的話頭,但很顯然,今晚的主題并不是這個。
我說:“泾川,我去看心理醫生不是因為自己,而是替你去的。”
我說出來了,把從他同事那裏聽來的話重複給他。
他始終沒有說話,适應了黑暗之後,我們原本距離就不遠,我還是看得清他的表情。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發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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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了起來,走到了唐泾川身邊。
他不擡頭看我,但咬住了嘴唇。
“泾川,你自己也知道一直這樣不行,對吧?”我蹲下來,手搭在他腿上,我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柔一些,我說,“我陪你一起去,什麽事兒我們都一起解決,行嗎?”
他閉上了眼睛,手心覆在了我的手背上。
我有些驚訝,看着他的手。
突然,他朝着我撲過來,我毫無準備,被他撲倒在地上。
我的後腦勺撞在地板上,疼得我直暈,還沒回過神,已經被他吻住。
他的吻毫無章法,這時候的唐泾川像是一頭小猛獸,而且是受了驚吓那種。
他在我身上作亂,亂摸亂咬亂吻,我反應過來他在做什麽時候,趕緊按住他,可是他不停地掙紮,無奈之下,我只能提高音量,對他大聲呵斥:“你幹什麽呢?”
他被我吓住了,眼睛亮晶晶的,不知道是不是眼淚。
該怎麽說呢,這一刻我又心軟了,想跟他說,你不願意那咱們就不去,你什麽樣我都喜歡,我就願意這麽陪着你。
可我能這樣嗎?
不能。
我如果這次不狠下心,最後可能會害了他。
在有些事情上,逃避永遠解決不了問題,甚至可能會埋下更大的隐患。
我死死地把他圈在懷裏,對他說:“你這是幹嘛?”
他有些發抖,靠着我,半天才開口。
唐泾川聲音有些飄忽,他說:“你別把我推出去。”
我愣了,問他是什麽意思。
他說:“對不起,我只是想讓自己看起來好點,我怕你......讨厭我。”
“大家都喜歡可愛的人,喜歡陽光的人,可我真的做不來。”唐泾川說,“我太累了,這世界對我來說唯一有意義的就是你。”
他的手摳着我的手腕,繼續說:“我怕你讨厭那樣的我,所以我才盡可能在你面前表現得開朗。只要我一直合你心意,你就不會離開我。”
唐泾川還是不懂我,也不懂我對他到底抱着什麽樣的感情。
他的每一個字都變成了致命的暗器,一個不落地紮在了我身上。
在我愁緒翻湧的時候,他又一次把我按在地上,雙腿跪在我身體兩側,手按着我的肩膀,他直直地看着我說:“我不是同性戀。”
我皺起了眉看着他。
他說:“但是我可以試試,真的,我知道你還是喜歡我,那我跟你在一起。”
我覺得我們都瘋了。
他伸手去解我的腰帶,我緊緊地攥住他的手腕,終于冷下聲音問他:“你當我是什麽人?”
我們從來沒有這樣過,一片混亂,像是雪崩。
我說:“唐泾川,你不是同性戀,我是。你不喜歡我,我愛你。你也是愛過人的,所以應該明白愛情是怎麽回事兒。”
我站起來,又用力把他拉起來,我們面對面站着,我的手始終沒有放開他。
“我們認識一年多了,我什麽時候逼過你?我承認接近你是我有私心,可我也能坦然地說我從來沒奢望過讓你和我在一起,因為我知道你不會。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不可能,所以我在你身邊根本不圖什麽。”我停頓了一下,然後說,“不對,我還是有所圖的。”
他擡頭看向我。
“我圖你過得好。”
他的眼淚唰唰地往下流,頭頂的燈亮了。
我們倆都被晃得眯了下眼睛,屋子亮了,我們離家出走的理智也找到了回家的路,此刻終于冷靜清醒了不少。
我說:“唐泾川,你好好想想我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然後再決定怎麽回應我。”
我放開他,往客房走去。
關門之前,我說:“兩條路,一條,聽我的,我們一起變好,我一直都陪着你,我們是家人,另一條,聽你的,脫了褲子該幹嘛幹嘛,你願意和我睡我也不搞那虛的,但我不确定這種關系能維持到哪一天。”
我關上了門,對外面喊了一聲:“你想清楚了就進來找我。”
我怕極了,關上門的那一刻就開始後悔,我在心裏罵自己,然後屏着呼吸聽着外面的動靜。
我怕他出意外。
如果因為我今天的所作所為真的導致唐泾川出事,我就真的沒法原諒自己了。
好在,外面一直沒什麽聲音。
我貼着門,不敢動,做好了随時沖出去的準備。
大概過了幾個世紀,我覺得自己等得頭發都白了,終于聽見腳步聲朝着這邊靠近。
我趕緊爬上床,假裝自己早就躺下。
我聽見他在門口站住腳,可是遲遲沒有敲門。
我等得急了,心裏忐忑得仿佛萬鼓齊響,我發現自己因為緊張,手心全是汗。
“你睡了嗎?”門口的人問。
我翻了個身,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來。
我輕咳了一下,然後才說:“你想好了?”
唐泾川推門進來,站在門口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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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床上,房間裏沒有開燈。
唐泾川就那麽安安靜靜地站在門口,光從他背後灑進來。
我恍惚間回到了年初那會兒,周曉雲剛去世,他滿眼紅血絲強打精神應付我的那段日子。
其實,看着他這樣,我放心了不少,相比于逼迫自己假裝開朗,真實一點會不那麽累。
他還在猶豫着,我坐起來,等着他走向我。
我知道,無論他選擇哪一種方式去開始明天,他都會走向我,因為他離不開我。
這一刻,我像個得志的小人,把唐泾川的命脈攥在了手裏。
果然,他邁開步子,一邊朝我走過來一邊說:“對不起。”
“為什麽有又道歉?”我想伸手拉他,卻不知道合不合适,猶豫之間,他已經到了我面前。
他像是犯了什麽錯,微微低着頭,抿了抿嘴,洩了氣:“我跟你去。”
我沒辦法去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在幻想了無數最壞的結果後,唐泾川卻給了我一個驚喜。
說到底,他還是太在乎我的感受,我猜之所以這麽選不是因為他想做這個決定,而是我希望他這麽做。
但不管怎麽說,他答應了,我們又為了好好活着往前多走了一步。
我有些激動,想抱他,可是又不敢,畢竟沒多久之前我說了我還愛他,現在我的任何一個親密舉動都可能給他造成壓力。
我還是希望他輕松一些。
他擡起頭對我說:“真的很對不起,我不該那麽說。”
“什麽?”我不知道他為什麽一直在道歉,明明是我的态度不好,明明是我逼着他去做他不願意做的事。
他說:“我不該把你想象成那種人,是我太小人。”
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這樣的他,喜悅被沖淡了很多,湧進來的又是一波新的煩躁。
我說:“你那麽想很正常,我也真不是什麽聖父,你別想這些了,去好好休息,我跟醫生約時間。”
他突然變得像個聽話的學生,老師怎麽安排他就怎麽服從。
他轉身往外走,我想到了什麽,叫住了他。
我說:“你都說了對不起,我也得說。”
他疑惑地回頭看我,我說:“剛才對你發脾氣了,對不起。”
這個晚上我幾乎沒睡着。
唐泾川回了卧室之後,我給秘書發了條信息,讓他盡快約一下那個餘醫生。
等這件事兒定下來,我睜着眼睛毫無睡意,側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放空。
大概後半夜的時候,我迷迷糊糊剛要睡着,聽見屋子裏有聲響,等我清醒過來,發現有人躺在了我身邊。
不用想都知道是誰。
他偷偷過來,只是躺在那裏,不出聲,也不動。
我索性裝睡,免得他尴尬。
早上我起床的時候唐泾川已經不在我身邊,九點半,他已經上班去了。
家裏又重複上演了之前的那一幕,他留了張字條給我,讓我自己熱一下早餐再吃。
上午我窩在唐泾川家裏,公司沒什麽事兒,我就懶得過去了,下午的時候餘醫生直接打了電話過來,說因為一些原因,他不方便直接對唐泾川進行治療,已經給我預約好了他的同事,并且跟我說,可以絕對放心,對方相當專業。
我也顧不上信不得信得過了,既然約了時間,就準備帶着唐泾川過去。
我端着一碗粥坐在沙發上,盯着對面牆上那副畫,總覺得在這個家裏,很快就能出現畫上畫的那一幕了。
自在、融洽、輕松、沒有距離。
唐泾川為了看醫生特意請了假,我提前去他公司樓下等他,他從大樓裏出來的時候逆着光皺了皺眉。
我想起上次春節的時候,就是在這裏,他跑向我,像一只蝴蝶。
而此刻的他,飛不起來。
上了車,唐泾川只是沖着我勉強一笑,什麽也沒說,系好了安全帶。
我想,大概這才是他這些日子以來最真實的樣子,他的同事們看到的,都是這樣不言不語的唐泾川。
我也沒多說什麽,打開音響,我們聽着歌,奔着醫生的辦公室駛去。
已經十二月下旬了,馬上又是新的一年,離周曉雲的一周年忌日也不遠了,我有些急,希望唐泾川在那之前能好轉,就好像,如果到時候他還是這樣糟糕的狀态,我就沒辦法跟周曉雲交待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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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坑的時候以為也就五萬字,沒想到現在眼看着八萬了,這麽看來,真是奔着十萬就沖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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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見心理醫生的時候,唐泾川有些打怵,我感覺得出來。
我帶着他上樓,一到門口他就站在了我身後,我揮手捏了捏他的手心,跟他說:“沒事兒。”
秘書已經在那兒等我們,見了唐泾川之後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
大概是因為見過很多次,也算是熟悉,唐泾川面對他的時候倒是放松了一些。
餘醫生站在秘書身邊,他讓秘書帶着我去他辦公室,自己領着唐泾川去見醫生。
我不放心,非要跟着,餘醫生笑着開玩笑:“你別搞得像是他監護人。”
唐泾川大概也有些不好意思,轉過來和我說:“你去吧,我沒事兒。”
他們走了,我還站在那兒看他,秘書說:“水總,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我從來沒了解過心理醫生的工作流程,不清楚唐泾川在裏面會面對什麽樣的詢問,我沒辦法不擔心。
他們拐到了右邊的走廊,我看不見他了,秘書又說:“你是要當他男朋友的人,不是當他爸。”
我瞪了他一眼,他聳聳肩:“我帶你去休息。”
秘書帶着我去了餘醫生的辦公室,沒兩分鐘餘醫生也回來了。
“那我先回公司。”秘書說,“水總,有事兒給我打電話。”
我擺擺手,讓他走了。
秘書一走,我問餘醫生:“你們倆關系很好?”
餘醫生坐在我對面,掏出錢包,裏面夾着一張他倆的合照,很親密。
“所以你才把泾川轉到其他醫生那裏。”
他點點頭:“我們的規矩,治療結束之後,心理醫生跟自己的患者盡可能不再接觸,就算在某些場合遇見也要裝作不認識,這是對患者隐私的保護。但以後咱們不可避免還要見面,所以我不合适。”
我了然,不過沒想到他跟我秘書竟然是這種關系,那家夥從來沒跟我提起過。
“昨天晚上沒睡好吧?”餘醫生給我弄了杯咖啡,“我看你們倆都挂着黑眼圈。”
“他挺難受的。”我說。
“我看你也不怎麽得勁。”
我喝着咖啡,覺得确實挺累。
“你這麽做是對的,否則這件事遲早把你們倆都拖垮。”他說,“我聽小寧說過,你為了他整個人都變了,愛情的力量還真大。”
我對此無可置喙,我說:“可是即便這樣我也沒能讓他過得更好。”
餘醫生笑了:“你想什麽呢?如果不是你,他可能過得還不如現在好。”
我想起那張卡片,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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