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元墨以前來找姜其昀都是在白天,還從來沒有見過晚上的姜家。
白天的姜家好像也不過是房子比別人家多些、大些,樹也比別人家多些、大些,第一回 來固然要驚嘆一下“老天爺蓋這麽些屋子得多少錢”,可除了“有錢”兩個字,并沒有其他感受。
但到了晚上,這片巨大的宅院燈火通明,屋宇連綿,笙歌依依,和着說不出的香氣随風飄來,元墨恍惚覺得自己行走在天仙寶境之中,終于隐隐約約地明白,這可不是有錢便行的。
好心的小夥子只能将她送到二門,二門內便換了小厮接應,小夥子臨去時有點依依不舍,欲言又止。
于是元墨趕緊加快腳步,趁他開口問她名字之前進了二門。
小厮帶着元墨七繞八繞,又在一道門口将元墨交給一位老嬷嬷,這位老嬷嬷終于将元墨帶到了一間廂房前。
離廂房不遠處就是花廳,陣陣樂聲正是從花廳傳來,看來正是觥斛交錯,酒宴正酣,阿九成為花魁之後一戰成名之地,便是那花廳了。
老嬷嬷臨走時交代:“不可胡亂走動,到時自會有人來喚你們。”
元墨乖乖答應,忙不疊推開房門。
房內點着一盞燈。
她的阿九,坐在燈下,發絲如水,衣上一塵不染,面覆輕紗,一手支頤,仿佛百無聊賴,又仿佛厭倦一切。
聽得門響,微微轉過眼來,瞳仁裏清晰地映出元墨的模樣。
家丁外袍底下隐約可見殘破的霞衣,手腕上有瘀青,脖子上有血痕。
選中元墨為替身,身量和眼睛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是,元墨有身手。
因為一旦坐上那架花車,便很難全身而退。
如今這樣狼狽,可見吃了不少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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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笑容卻如此燦爛,燦爛得,仿佛要壓倒燈光。
“我還擔心你在路上遇到麻煩,看來很順當啊。”元墨把阿九上下打量,十分滿意。
“搭古清的馬車。”阿九也同樣打量元墨,“你怎麽來了?”
“這可是你第一次上人家門,我身為坊主,當然要陪着你。”元墨把琴擱在桌上,“吶,還有你的琴。”
折騰這半日,她口幹舌燥,看見桌上的茶壺,也不用杯子,拎起來就長灌一氣。
燈光明晃晃地照出她脖子上的紅痕,昭示她方才離死亡有多近。
阿九站了起來。
元墨連忙放下茶壺:“你要喝?”
糟,阿九一向不和人共飲,連吃飯都是獨自一人,自己喝過的茶壺,阿九自然是不會再喝了。
還是去問下人再要一壺吧。
“等等啊,我去——”
元墨的話沒有說完,阿九伸手起了她的下巴,手指緩緩從那道紅痕邊撫過,低聲問:“疼嗎?”
阿九的手指涼涼的,撫得極慢,極輕,好像生怕多用一絲力便會弄疼她似的。
元墨笑:“開始有點疼,現在早不疼了。”
阿九眸深似海,不言不語。
“真的,本來也沒多疼,就跟螞蟻叮了一下似的。”元墨生怕阿九不信,認真地說。
“後悔嗎?”阿九問。
“後悔什麽?”
“後悔答應我的交易。”
“這有什麽好後悔的?”
“你差點送命。”阿九慢慢地道,不帶什麽感情,燈火微微搖曳,阿九的臉一時晦暗不明,聲音卻是字字清冷,“若你真的死了,我希望你千萬不要後悔,因為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既然做了交易,就要擔起後果。”
元墨發現,自她進門以來,阿九一次也沒有笑過。平時阿九雖然很少笑,但偶爾也有臉色放柔和的時候,可現在,身處姜家,阿九仿佛從裏到外都冷成了一塊玄塊,不帶一絲情緒,冷漠,且遙遠。
是太緊張了嗎?
畢竟今夜在姜家雲集着整個平京最高貴的客人,要在這樣一群人面前獻藝,壓力自然是不小。
“哈哈,小看我,我是誰?我是金刀龍王的弟子啊!哪有那麽容易死?”元墨笑嘻嘻地,“我鴻運當頭,所向無敵,逢兇化吉,長命百歲!”
阿九看了她一眼,吐出兩個熟悉的字眼:
“蠢貨。”
元墨卻感到一絲欣慰,當然不是因為自己挨罵,而是因為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阿九的眼神好像沒有方才那麽幽深,也沒有那麽冰冷了。
總算沒那麽緊張了吧?
元墨拉着阿九坐下,阿九習慣性要把手抽出來,目光落到她手腕瘀青上,便不由頓了一頓,由她拉着去。
她的手很小,卻,很暖。
“阿九啊,你知不知道玉菰仙安排了什麽等着我?我原以為就她們兩個女人,萬萬沒想到,居然還找了位用刀的高手……”元墨有意逗阿九開心,聲情并茂,添油加醋把之前的事情說了一遍。
阿九聽着,也不笑,也不說話,眼睫低垂,睫毛長長的,在眼窩下投出一片濃重的陰影,很是安靜。
這安靜是一種和緩的安靜,并不冰冷,元墨判斷此時阿九心情應該不算太壞,說到平公公的時候,阿九的面紗微微一動,像是笑了一下。
“阿九,別當他是玩笑,太監們原該對女人沒什麽興趣,有興趣的都是變态啊。”元墨一臉嚴肅,深謀遠慮,“麻煩的是,這平公公還是姜家家主跟前的紅人,我們也不好明着得罪,以後他要是纏着你可怎麽辦?”
思量半晌,道:“要不,我讓師兄偷偷打斷他一條腿?”
這樣總沒有力氣尋花問柳了吧?
阿九:“……還是不要了吧?”
元墨心說我家阿九果然是心地善良,忙安慰道:“不怕不怕,只要他不纏着你,我們也不動手。”
阿九慢吞吞道:“這個,他估計是要纏定我的。”
元墨想想今夜平公公那急迫的模樣,八成會如此。
“唉,真是人不可貌相,真看不出來平公公竟是個好色之徒,上回到咱們家,也沒見他正眼瞧姑娘們……”
元墨猛然頓住。
他都不看姑娘,為何卻心急火燎要找阿九?
墨震驚地盯着阿九,終于發現了真相。
“阿九你……你是姜家家主——”
阿九看着她,半邊眉梢微微擡起。
“——的家伎啊!”
阿九定定地看着她。
元墨一拍大腿,“沒錯沒錯,我們早就猜你是大戶人家的家伎,只有姜家才能養出你這樣的女伎!也只因為你是跟他家家主一道進京的,所以京中沒有人報案,平公公死命要找你,是因為你和家主一起失蹤,找到你,就找到了家主!”
元墨破解了這樁驚世大案,激動不已。
“篤篤篤”,敲門聲響起,元墨以為是阿九獻藝的時間到了,結果進來的是古清古世子。
古清一臉溫柔笑意,手裏托着托盤,盤中有酒,有小菜。
“方才同來的時候我便想,阿九姑娘今夜只怕沒有好生吃東西,席上還有好一會兒呢,不如先小酌兩杯,墊上一墊。”
說完,像是才瞧見屋子裏有第二個人似的,訝然,“這位是……”
元墨瞧見托盤裏杯筷都是成雙的,便知重點顯然不是“小酌兩杯”,而是“兩個人在一起不受外人打攪地小酌兩杯”。
作為一個樂坊坊主,這會兒她應該善解人意地成全客人才是。
可問題是,她若是走開,阿九準會送出一碗豪華冰凍閉門羹給古世子,讓古世子嘗到心寒意冷,讓紅館損失一名大恩客。
所以元墨只有不識相地杵着,呵呵笑道:“小人是元墨啊,紅館的坊主。”
因着評花榜,各坊主和各評審官都打過幾個照面,古清再一瞧,便瞧出了幾分眼熟,笑道:“坊主好相貌,要是不說,誰也看不出來。”又向阿九笑道,“貴坊坊主若是女兒身,必定也能榜上題名啊。”
阿九看了元墨一眼,微微撇了撇嘴角:“差強人意。”
“和阿九姑娘比起來,世人自然都差上一截。”古清說着,提起酒壺,将兩只杯子斟滿,一只自己捏着,一只遞到阿九面前,然後向元墨笑道,“元坊主,怠慢了,不知坊主在,只備了兩只杯子……”
就算是個聾子,也該聽得出這是逐客令了。
元墨不聾,卻偏偏聽不出來,不僅聽不出來,還笑嘻嘻接過了酒杯:“世子不知,我家阿九撫琴前從不喝酒,這一杯,小的代飲了吧。”
說喝就喝,一直脖子便幹了,還笑着亮了亮杯底。
古清的臉色不大好看。
廢話,換你帶着酒水小菜來找美人把酒話心事,中途忽然換成個穿女裝的男坊主搶着和你喝酒,你的臉色能好看嗎?
可元墨沒有辦法。阿九看着雖是端然而坐,不喜不怒,沒事人兒似的,但元墨憑着這些日以來的相處,已經嗅出了阿九渾身都散發着肉眼無法可見的厭煩,這杯酒她要不接過來,就算古清一直在這兒站到半夜,阿九也不會接。
“世子可知道,小的為什麽這付打扮嗎?”元墨急中生智,正色道。
古清臉上不耐煩,明顯将“誰管你穿成什麽鬼樣”擺在了臉上,元墨“撲通”一聲就跪下了,沉痛道,“其實就算世子不來,小的也要去求見世子。世子,你要為小的做主啊!要為紅館做主啊!要為阿九做主啊!”
最後一句顯然打動了古清,古清朝阿九看了一眼,方問道:“何事?你慢慢說來。”
于是元墨便一五一十又将玉菰仙的事說了一遍。
這對古清來說頗是個麻煩事。新歡舊愛,就算有所割舍,也不能割舍得太明顯,有損風流雅士的名頭。
他是京中著名的富貴閑人,因年歲大了,家裏又有悍妻管得緊,風頭才被姜其昀搶過。拈花惹草那是手到擒來,為人處事卻是一肚子草包,所有人都替古王爺嘆息,怎麽就得了這麽個世子。
所以元墨根本不指望他拿出什麽正經主意,只不過想拖到獻藝便完事。
果然古清開捏着個杯子坐下,愁了半天,忽然驚覺自己這樣在美人沒有擔當可不對,正要說話,元墨搶着道:“都是小的不好。這事應該歸京兆府管,世子就算有主意也不好說什麽,唉,都是小人病包亂投醫,給世子添麻煩了。”
說着又是賠罪,又是斟酒。古清不必做出任何舉動,問題便自動解決,免去了古清的煩惱,古清十分滿意。
阿墨又問道:“聽世子說,我家阿九是同世子一起來的?真是多謝世子了,這杯我敬世子。”
這個話題顯然比方才那個成功得多,古清微微一笑,翩翩風度頓時上身:“阿九姑娘說,比起當衆游街,更願意和本世子同行。呵呵,其實本世子又何嘗不是?能與阿九姑娘同車而游,才不枉今年評一回花榜。”
元墨忍不住瞟了阿九一眼。
看不出來啊,這句話三分矜持,十分勾人,作為女伎,完全滿分!
阿九不動如山,只是迎向元墨的視線時,幾不可見地使了個眼色。
這是要元墨把古清弄出去的意思。
可是姐姐,對方是世子啊,是她想弄就弄的嗎?
阿九眉頭微微皺了皺,意思很明顯:弄不出去,要你好看。
阿九眼角眉梢皆是長年不化的冰雪,這一點威脅之意有冰雪加持,頗具威勢,很是吓人。
元墨敗下陣來,撓了撓頭,正不知該怎麽做才能送走古清這尊大佛,忽地,門外傳來一聲斷喝:“姓古的,給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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