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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這位小兄弟一看就是聰明毓秀之輩,也只有這樣的人,才配在家主大人跟前服侍啊!”
“看小兄弟天庭飽滿,眸子清正,将來定是大有可為!”
“哈哈,老兄這話說錯了,小兄弟已經随侍在家主大人身邊,這世上可還有哪裏比得上嗎?”
佩服佩服。
一位官員眼尖,發現了一處別人都沒有發現的關竅。他連忙取了雙幹淨筷子,雙手捧過來:“小兄弟取食不便,用這雙吧。”
“不用。”說話的不是元墨,而是姜九懷,他拿起自己案上的筷子,擱在元墨捧着的盤子上,眼中隐隐約約含着一絲笑意,“用這雙。”
元墨露出一個笑容,“其實,都不用。”
她抓起一塊牛肉,往嘴裏塞。
滿堂俱靜,連樂聲都停了。
官員們長大了嘴,顯然,即便是以他們豐沛的馬屁功力,也找不出什麽詞來搭配此種行徑。
“小兄弟、小兄弟真是……”曹方絞盡腦汁,忽地靈光一現,“小兄弟可真是率性豁達,大有竹林之風啊!”
元墨終于知道為什麽在場的曹方的官兒做得最大了。
只是竹林之風是什麽風?
“所謂竹林之風,是指魏晉之時的七位名士,他們狂放任誕,行世人所不敢行。”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姜九懷低低道,眸子裏有細細的光,嘴角噙着一絲笑,“別說用手抓菜,就算是袒胸露腹、衣不蔽體,他們也是毫不在意的。”
所以這到底是誇人還是罵人?
算了,元墨才不想知道這種問題,反正臉都丢了,一塊是吃,一盤也是吃,她再次把自己往姜九懷身後縮了縮,借住姜九懷擋住自己的身影,然後稀裏乎嚕幹光了一盤肉,胃大人終于舒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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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廳上官員們依舊聊得十分火熱,話題已經談到了“這位小兄弟可能上輩子就是個大善人做了許多善事今生才會有此福報”。
正是機會!
“家主大人……”元墨湊近一點,悄聲道,“我來是……”
“平福。”姜九懷打斷她,交代平公公,“帶去洗手,再把人帶回來。”
很明顯,平公公渴望聽到的命令應該是“帶去丢掉,然後永遠不要再回來”。
所以一路上臉非常臭。
洗完手,回來路上,元墨跟他講道理:“平公公,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如果你痛痛快快把銀票給我,我壓根兒就不用混進來,你知道我跑來這裏費了多大的勁嗎?”
平公公恨恨地瞪着她:“你不要以為瞞得了咱家!你的心思咱家再清楚不過,銀票什麽的根本是你故意放在主子這裏的,就是想借機會來見主子!”
這真是,天大的冤枉!
“咱們這麽說吧!”元墨一撸袖子,“兩千四百兩,現在還給我,我馬上走人!多留一刻我是你孫子!”
“咱家沒有孫子。”平公公的臉更臭了。
呃,元墨發現自己失言了,“那随便是什麽好了,反正你給我錢,我就走——”
話沒說完,平公公猛然剎住腳,原本拉長了三尺的臉瞬間春風滿面,恭恭敬敬行了個禮:“三爺,您身子還未大好,天正冷着,怎麽過來了?”
一名高瘦男子含笑而來。
他身披鶴氅,氣質出塵,步履矯健,足下輕盈,仿佛只有三十歲上下,面容清俊,看上去不會超過四十,但眼神曠遠,仿佛已經閱盡紅塵,像足七八十歲的老者。
一時之間,元墨竟判斷不了他的年紀。
“今日是懷兒襲爵之後第一次露面,我想了想,還是替他照看一下,免得有什麽麻煩。”男子說着,目光落到元墨身上,“這位是……”
元墨連忙行禮,正要答話,平公公道:“他就是奴才跟您提過的那個元二,本以為主子已經把他扔在月心庭了,沒想到這小子又使詭計粘了上來。”
任何時候,平公公才姜九懷的事都是諱莫如深,沒想到在這三爺面前卻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什麽都說——而且還亂說!
“三爺您明鑒,小人實在是被逼無奈才出此下策的。實是平公公欠小人兩千四百兩銀子,小人現今身無分文,不得不上門讨債。”
哼,難道只有你一個人會胡說八道不成?
平公公果然急了,還是三爺打圓場:“此事回頭再說,是非曲直,自然要有個公斷。”
這話說得不偏不倚,十分公正。但平公公是四品太監,久在姜府,而元墨只不過是個外人,身份相差懸殊。他還能這樣說話,不由讓元墨心生好感。
姜家三爺名長信,人稱“玉翁”,乃是揚州第一風流人物。他生在極貴之家,性情卻是沖淡平和,從不以名利為絆,只以詩書為念,琴棋與丹青皆精。
他能與世外高人一起撫琴,也能與巷頭俗子一處下棋,能與大儒研六經,也能為女伎譜新曲,這樣的人是姜家這座深宅裏的一縷清風,只要有他在,就能讓每個人都賓至如歸。
果然,自他到來,客人們終于不用絞盡腦汁歌功頌德,坐姿都閑适了幾分,衆人從京中時局談到塞外風物,又從塞外良馬談到揚州逸聞,姜長信皆是信手拈來揮灑自如,客人們也興高采烈十分投機。
元墨本就缺覺,如今飽餐一頓,之前喝的幾杯冰雪燒好像終于融進了血液之中,她的腦子有些暈蕩起來,廳上的高談闊論之聲變成一片模糊的嗡嗡響,只有膝下的地毯沉實柔軟,雖比不上紅茸毯,也夠舒服的了……
姜九懷只覺得身後安靜得有些不對勁,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元墨已經是眼皮打架,跪在地上搖搖晃晃。
忽聽那邊姜長信道:“家主,你意下如何?”
姜九懷父母早亡,是由姜長信一手教養長大,琴棋書畫皆是出自姜長信的調教,姜長信于他而言是如師如父,但在外人跟前,姜長信從不以此居功,永遠喚他作“家主”。
廳上衆人商議冬日正值閑暇,不如舉行一次詩會,想請姜九懷作評審官——其實這只是個過場,誰都知道姜九懷不喜歡這些應酬,只待他拒絕,大家便理所當然地推舉姜長信擔任。
“此事……”姜九懷也知道,正要推辭,只是才說兩個字,忽地,背心一沉。
他微微前傾,随即穩住,幅度很小,外人幾乎看不出來。
背心透着暖暖的體溫,微沉的份量。
滿廳燈火,仿佛都搖晃了一下。
姜九懷一動不動。
這反常的停頓讓姜長信擡眼望過來,他的席位加在姜九懷旁邊,輕而易舉地,看到那個元二靠在了姜九懷背上。
姜長信怔了怔。
底下的官員看不到發生了什麽,但見家主大人長時間沉吟,不由也都關切地望過來,機靈點的如曹方之流,已經在想家主大人可能在為難,自己是不是該說點什麽幫家主大人婉拒呢?
還沒尋思完,姜九懷輕聲道:“——甚好。”
官員們都愣住了。
“好!”曹方第一個反應過來,每年的詩會都是州府主辦,姜長信固然是文采風流衆望所歸,但家主大人的身份放在這裏,有家主大人當評審官,今年的詩會定然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熱鬧。
衆人紛紛附和,正要舉杯高聲祝頌,姜九懷雙手虛按,衆人連忙噤聲,不由想起之前無論大家怎麽歌功頌德,家主大人好像眼皮都沒有多擡一下,看來不吃這一套?當下都變得安靜了不少。
姜九懷向平公公招了招手。
平公公連忙附耳過來。心想這禍害竟然靠到主子身上,純屬自己找死,主子最受不了的就是有人如此近身,哼哼,終于可以名正言順把這混蛋扔出去了……
“取我的鬥篷來。”
家主大人如此這般吩咐,聲音是一種從未有過的輕柔。
元墨做了個很舒服的夢。
她夢見自己睡在大片大片的雲朵上,身上也蓋着軟軟的白白的雲朵,雲朵又大,又軟,又香。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尖細的嗓音直穿進耳朵:
“安寧公主駕到——”
安寧公主?誰?她又不認得……腦子裏模模糊糊這樣想,然後才猛然驚醒。
安寧公主!是當今天子唯一的寶貝女兒,是本朝子民唯一的一位公主。
這一睜眼,才發現眼前依然一片漆黑,她竟然被什麽東西罩了起來。
難道是她酒後昏睡,平公公嫌她失儀,所以把她裝麻袋了?
如此這般想着,她揭開一條縫,探出頭來。
她看到一個十七八歲少女走近,那少女生得明媚鮮妍,似一朵帶露芍藥,嘴角正含着一朵微笑,盈盈道:“九懷哥哥……”
元墨半夢半醒,懷着純然的心情欣賞美人,唔,這一身的衣飾可真是華麗啊,人兒也是生得玉雪可愛,笑起來頰邊還有兩粒小酒窩呢!
美人的視線驀地對上了好怕,陡然間發出一聲尖叫:“啊——”
元墨下意識想堵耳朵。
美人的身形嬌小,元墨真想不到一具小小的身軀竟然能發出如此尖利的聲響,簡直要懷疑這位公主修煉過佛門獅子吼神功。
但下一瞬,她也想尖叫了。
因為姜九懷轉過了臉。
被烈酒和睡眠麻痹的大腦終于恢複了正常,元墨三魂掉了七魄,發現自己竟然趴在姜九懷背上,腦袋剛好從姜九懷肩上探出來。
姜九懷這一轉頭,兩人息息相聞,鬓角幾乎要貼到對方的鬓角。
他的臉在面前放大,肌膚毫無瑕疵,光潔如玉,長長的睫毛根根分明,臉上既不驚也不怒,甚至不像往常那樣冷冰冰,嘴角還隐約帶着一絲笑意。
這是夢。元墨冷靜地想。
我一定在做夢。
她把腦袋從姜九懷肩上滑下去,重新縮回方才給她一片黑暗溫暖的鬥篷裏。
等、等一會兒再睜眼,她一定可以用一種正确的方式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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